資治通鑑 漢紀 卷062

[漢紀五十四]
起柔兆困敦, 盡著雍攝提格, 凡三年。
孝獻皇帝丁
建安元年(丙子, 西元一九六年)
, 正月, 癸酉, 大赦, 改元。
董承、張楊欲以天子還雒陽, 楊奉、李樂不欲, 由是諸將更相疑貳。二月, 韓暹攻董承, 承奔野王。韓暹屯聞喜, 胡才、楊奉之塢鄉。胡才欲攻韓暹, 上使人諭止之。
汝南、潁川黃巾何儀等擁眾附袁術, 曹操擊破之。
張楊使董承先繕修雒陽宮。太僕趙岐為承說劉表, 使遣兵詣雒陽, 助修宮室;軍資委輸, 前後不絕。夏, 五月, 丙寅, 帝遣使至楊奉、李樂、韓暹營, 求送至雒陽, 奉等從詔。六月乙未, 車駕幸聞喜。
袁術攻劉備以爭徐州, 備使司馬張飛守下邳, 自將拒術於盱眙、淮陰, 相持經月, 更有勝負。下邳相曹豹, 陶謙故將也, 與張飛相失, 飛殺之, 城中乖亂。袁術與呂布書, 勸令襲下邳, 許助以軍糧。布大喜, 引軍水陸東下。備中郎將丹陽許耽開門迎之。張飛敗走, 布虜備妻子及將吏家口。備聞之, 引還, 比至下邳, 兵潰。備收餘兵東取廣陵, 與袁術戰, 又敗, 屯於海西。飢餓困踧, 吏士相食, 從事東海麋竺以家財助軍。備請降於布, 布亦忿袁術運糧不繼, 乃召備, 復以為豫州刺史, 與並勢擊術, 使屯小沛。布自稱徐州牧。
布將河內郝萌夜攻布, 布科頭袒衣, 走詣都督高順營。順即嚴兵入府討之, 萌敗走;比明, 萌將曹性擊斬萌。
庚子, 楊奉、韓暹奉帝東還, 張楊以糧迎道路。秋, 七月, 甲子, 車駕至雒陽, 幸故中常侍趙忠宅。丁丑, 大赦。八月, 辛丑, 幸南宮楊安殿。張楊以為己功, 故名其殿曰楊安。楊謂諸將曰:「天子當與天下共之, 朝廷自有公卿大臣, 楊當出扞外難。」遂還野王。楊奉亦出屯梁, 韓暹、董承並留宿衛。癸卯, 以安國將軍張楊為大司馬, 楊奉為車騎將軍, 韓暹為大將軍、領司隸校尉, 皆假節鉞。
是時, 宮室燒盡, 百官披荊棘, 依牆壁間, 州郡各擁強兵, 委輸不至;群僚飢乏, 尚書郎以下自出採穭, 或飢死牆壁間, 或為兵士所殺。
袁術以讖言「代漢者當塗高」, 自雲名字應之。又以袁氏出陳, 為舜後, 以黃代赤, 德運之次, 遂有偕逆之謀。聞孫堅得傳國璽, 拘堅妻而奪之。乃聞天子敗於曹陽, 乃會群下議稱尊號;眾莫敢對。主簿閻象進曰:「昔周自後稷至於文王, 積德累功, 參分天下有其二, 猶服事殷。明公雖弈世克昌, 未若有周之盛;漢室雖微, 未若殷紂之暴也!」術默然。
術聘處士張範, 範不往, 使其弟承謝之。術謂承曰:「孤以土地之廣, 士民之眾, 欲徼福齊桓, 擬跡高祖, 何如?」承曰:「在德不在強。夫用德以同天下之欲, 雖由匹夫之資而興霸王之功, 不足為難。若苟欲僭擬, 干時而動, 眾之所棄, 誰能興之!」術不悅。
孫策聞之, 與術書曰:「成湯討桀稱『有夏多罪』, 武王伐紂曰『殷有重罰』, 此二主者, 雖有聖德, 假使時無失道之過, 無由逼而取也。今主上非有惡於天下, 徒以幼小, 脅於強臣, 異於湯、武之時也。且董卓貪淫驕陵, 志無紀極, 至於廢主自興, 亦猶未也, 而天下同心疾之, 況傚尤而甚焉者乎!又聞幼主明智聰敏, 有夙成之德, 天下雖未被其恩, 咸歸心焉。使君五世相承, 為漢宰輔, 榮寵之盛, 莫與為比, 宜效忠守節, 以報王室, 則旦、奭之美, 率土所望也。時人多惑圖緯之言, 妄牽非類之文, 苟以悅主為美, 不顧成敗之計, 古今所慎, 可不孰慮!忠言逆耳, 駁議致憎, 苟有益於尊明, 無所敢辭!」術始自以為有淮南之眾, 料策必與己合, 及得其書, 愁沮發疾。既不納其言, 策遂與之絕。
孫策將取會稽[1], 吳人嚴白虎等眾各萬餘人, 處處屯聚, 諸將欲先擊白虎等。策曰:「白虎等群盜, 非有大志, 此成禽耳。」遂引兵渡浙江。會稽功曹虞翻說太守王朗曰:「策善用兵, 不如避之。」朗不從。發兵拒策於固陵。
策數渡水戰, 不能克。策叔父靜說策曰:「朗負阻城守, 難可猝拔。查瀆南去此數十里, 宜從彼據其內, 所謂攻其無備, 出其不意者也。」策從之, , 多然火為疑兵, 分軍投查瀆道, 襲高遷屯。朗大驚, 遣故丹陽太守周昕等帥兵逆戰, 策破昕等, 斬之。朗遁去, 虞翻追隨營護朗, 浮海至東冶, 策追擊, 大破之, 朗乃詣策降。
策自領會稽太守, 覆命虞翻為功曹, 待以交友之禮。策好遊獵, 翻諫曰:「明府喜輕出微行, 從官不暇嚴, 吏卒常苦之。夫君人者不重則不威, 故白龍魚服, 困於豫且, 白蛇自放, 劉季害之。願少留意!」策曰:「君言是也。」然不能改。
曹操在許, 謀迎天子。眾以為「山東未定, 韓暹、楊奉, 負功恣睢, 未可猝制。」荀彧曰:「昔晉文公納周襄王而諸侯景從, 漢高祖為義帝縞素而天下歸心。自天子蒙塵, 將軍首唱義兵, 徒以山東擾亂, 未遑遠赴。今鑾駕旋軫, 東京榛蕪, 義士有存本之思, 兆民懷感舊之哀。誠因此時, 奉主上以從人望, 大順也;秉至公以服天下, 大略也;扶弘義以致英俊, 大德也。四方雖有逆節, 其何能為?韓暹、楊奉, 安足恤哉!若不時定, 使豪傑生心, 後雖為慮, 亦無及矣。」操乃遣揚武中郎將曹洪將兵西迎天子, 董承等據險拒之, 洪不得進。
議郎董昭以楊奉兵馬最強而少黨援, 作操書與奉曰:「吾與次軍聞名慕義, 便推赤心。今將軍拔萬乘之艱難, 反之舊都, 翼佐之功, 超世無疇, 何其休哉!方今群凶猾夏, 四海未寧, 神器至重, 事在維輔;必須眾賢以清王軌, 誠非一人所能獨建, 心腹四支, 實相恃賴, 一物不備, 則有闕焉。將軍當為內主, 吾為外援。今吾有糧, 將軍有兵, 有無相通, 足以相濟, 死生契闊, 相與共之。」奉得書喜悅, 語諸將軍曰:「兗州諸軍近在許耳, 有兵有糧, 國家所當依仰也。」遂共表操為鎮東將軍, 襲父爵費亭侯。
韓暹矜功專恣, 董承患之, 因潛召操;操乃將兵詣雒陽。既至, 奏韓暹、張楊之罪。暹懼誅, 單騎奔楊奉。帝以暹、楊有翼車駕之功, 詔一切勿問。辛亥, 以曹操領司隸校尉、錄尚書事。操於是誅尚書馮碩等三人, 討有罪也;封衛將軍董承等十三人為列侯, 賞有功也;贈射聲校尉沮儁為弘農太守, 矜死節也。
操引董昭並坐, 問曰:「今孤為此, 當施何計?」昭曰:「將軍興義兵以誅暴亂, 入朝天子, 輔翼三室, 此五伯之功也。此下諸將, 人殊意異, 未必服從, 今留匡弼, 事勢不便, 惟有移駕幸許耳。然朝廷播越, 新還舊京, 遠近跂望, 冀一朝獲安, 今復徙駕, 不厭眾心。夫行非常之事, 乃有非常之功, 願將軍算其多者。」操曰:「此孤本志也。楊奉近在梁耳, 聞其兵精, 得無為孤累乎?」昭曰:「奉少黨援, 心相憑結, 鎮東、費亭之事, 皆奉所定, 宜進遣使厚遺答謝, 以安其意, 說『京都無糧, 欲車駕暫幸魯陽, 魯陽近許, 轉運稍易, 可無縣乏之憂。』奉為人勇而寡慮, 必不見疑, 比使往來, 足以定計, 奉何能為累!」操曰:「善!」即遣使詣奉。庚申, 車駕出轘轅而東[2], 遂遷都許。〔九月〕, 己巳[3], 〔車駕到許〕, 幸曹操營[4]。〔甲戌〕[5], 以操為大將軍, 封武平侯。始立宗廟社稷於許。
〔是〕()[6], 司徒淳于嘉、太尉楊彪、司空張喜皆罷。
車駕之東遷也, 楊奉自梁欲邀之, 不及。冬, 十月, 曹操征奉, 奉南奔袁術, 遂攻其梁屯, 拔之。
詔書下袁紹, 責以「地廣兵多, 而專自樹黨, 不聞勤王之師, 但擅相討伐。」紹上書深自陳訴, 〔十一月〕[7], 戊辰, 以紹為太尉, 封鄴侯, 紹恥班在曹操下, 怒曰:「曹操當死數矣, 我輒救存之, 今乃挾天子以令我乎!」表辭不受。操懼, 請以大將軍讓紹。丙戌, 以操為司空, 行車騎將軍事。
操以荀彧為侍中, 守尚書令。操問彧以策謀之士, 彧薦其從子蜀郡太守攸及潁川郭嘉。操徵攸為尚書, 與語, 大悅, 曰:「公達, 非常人也。吾得與之計事, 天下當何憂哉!」以為軍師。
, 郭嘉往見袁紹, 紹甚敬禮之, 居數十日, 謂紹謀臣辛評、郭圖曰:「夫智者審於量主, 故百全而功名可立。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 而不知用人之機, 多端寡要, 好謀無決, 欲與共濟天下大難, 定霸王之業, 難矣。吾將更舉以求主, 子盍去乎!」二人曰:「袁氏有恩德於天下, 人多歸之, 且今最強, 去將何之!」嘉知其不寤, 不復言, 遂去之。操召見, 與論天下事, 豆曰:「使孤成大業者, 必此人也!」嘉出, 亦喜曰:「真吾主也!」操表嘉為司空〔軍師〕祭酒[8]
操以山陽滿寵為許令, 操從弟洪, 有賓客在許界數犯法, 寵收治之, 洪書報寵, 寵不聽。洪以白操, 操尋許主旨, 寵知將欲原客, 乃速殺之。操喜曰:「當事不當爾邪!」
北海太守孔融, 負其高氣, 志在靖難, 而才疏意廣, 訖無成功。高談清教, 盈溢官曹, 辭氣〔溫〕()[9], 可玩而誦, 論事考實, 難可悉行。但能張磔網羅, 而目理甚疏。造次能得人心, 久久亦不願附也。其所任用, 好奇取異, 多剽輕小才, 至於奠事名儒鄭玄, 執子孫禮, 易其鄉名曰鄭公鄉, 及清儁之士左承祖、劉義遜等, 皆備在座席而已, 不與論政事, 曰:「此民望, 不可失也!」
黃巾來寇, 融戰敗, 走保都昌。時袁、公孫首尾相連, 融兵弱糧寡, 孤立一隅, 不與相通。左承祖勸融宜自托強國, 融不聽而殺之, 劉義遜棄去。青州刺史袁譚攻融, 自春至夏, 戰士所餘纔數百人, 流矢交集, 而融猶隱幾讀書, 談笑自若。城夜陷, 及奔東山, 妻子為譚所虜。曹操與融有舊, 徵為將作大匠。
袁譚初至青州, 其土自河而西, 不過平原。譚北排田楷, 東破孔融, 威惠甚著;其後信任群小, 肆志奢淫, 聲望遂衰。
中平以來, 天下亂離, 民棄農業, 諸軍並起, 率乏糧穀, 無終歲之計, 飢則寇略, 飽則棄餘, 瓦解流離, 無敵自破者, 不可勝數。袁紹在河北, 軍人仰食桑椹。袁術在江淮, 取給蒲蠃, 民多相食, 州里蕭條。羽林監棗祗請建置屯田, 曹操從之, 以祗為屯田都尉, 以騎都尉任峻為典農中郎將。募民屯田許下, 得穀?百萬斛。於是州郡倒置田官, 所在積穀, 倉廩皆滿。故操征伐四方, 無運糧之勞, 遂能兼併群雄。軍國之饒, 起於祗而成於峻。
袁術畏呂布為己害, 乃為子求婚, 布復許之, 術遣將紀靈等步騎三萬攻劉備, 備求救於布。諸將謂布曰:「將軍常欲殺劉備, 今可假手於術。」布曰:「不然。術若破備, 則北連泰山諸將, 吾為在術圍中, 不得不救也。」便率步騎千餘馳往赴之。靈等聞布至, 皆斂兵而止。布屯沛城西南, 遣鈴下請靈等, 靈等亦請布, 布往就之, 與備共飲食。布謂靈等曰:「玄德, 布弟也, 為諸君所困, 故來救之。布性不喜合鬥, 喜解鬥耳。」乃令軍候植戟於營門, 布彎弓顧曰:「諸君觀布射戟小支, 中者當各解兵, 不中可留決鬥。」布即一發, 正中戟支。靈等皆驚, 言:「將軍天威也!」明日復歡會, 然後各罷。
備合兵得萬餘人, 布惡之, 自出兵攻備。備敗走, 歸曹操, 操厚遇之, 以為豫州牧。或謂操曰:「備有英雄之志, 今不早圖, 後必為患。」操以問郭嘉, 嘉曰:「有是。然公起義兵, 為百姓除暴, 推誠杖信以招俊傑, 猶懼其未也。今備有英雄名, 以窮歸己而害之, 是以害賢為名也。如此, 則智士將自疑, 回心擇主, 公誰與定天下乎!夫除一人之患以沮四海之望, 安危之機也, 不可不察。」操笑曰:「君得之矣!」遂益其兵, 給糧食, 使東至沛, 收散兵以圖呂布。
, 備在豫州, 舉陳郡袁渙為茂才。渙為呂布所留, 布欲使渙作書罵辱備, 渙不可, 再三強之。不許。布大怒, 以兵脅渙曰:「為之則生, 不為則死!」渙顏色不變, 笑而應之曰:「渙聞唯德可以辱人, 不聞以罵。使彼固君子邪, 且不恥將軍之言;彼誠小人邪, 將復將軍之意, 則辱在此不在於彼。且渙他日之事劉將軍, 猶今日之事將軍也, 如一旦去此, 復罵將軍, 可乎!」布慚而止。
16 張濟自關中引兵入荊州界, 攻穰城, 為流矢所中死。荊州官屬皆賀, 劉表曰:「濟以窮來, 主人無禮, 至於交鋒, 此非牧意, 牧受吊, 不受賀也。」使人納其眾;眾聞之喜, 皆歸心焉。濟族子建忠將軍繡代領其眾, 屯宛。
, 帝既出長安, 宣威將軍賈詡上還印綬, 往依段煨於華陰。詡素知名, 為煨軍所望, 煨禮奉甚備。詡潛謀歸張繡, 或曰:「煨待君厚矣, 君去安之?」詡曰:「煨性多疑, 有忌詡意, 禮雖厚, 不可恃久, 將為所圖。去必喜, 又望吾結大援於外, 必厚吾妻子;繡無謀主, 亦願得詡:則家與身必俱全矣。」詡遂往, 繡執子孫禮, 煨果善視其家。詡說繡附於劉表, 繡從之。詡往見表, 表以客禮待之。詡曰:「表, 平世三公才也, 不見事變, 多疑無決, 無能為也!」
劉表愛民養士, 從容自保, 境內無事, 關西、兗、豫學士歸之者以千數。表乃起立學校, 講明經術, 命故雅樂郎河南杜夔作雅樂。樂備, 表欲庭觀之。夔曰:「今將軍號不為天子, 合樂而庭作之, 無乃不可乎!」表乃止。
平原禰衡, 少有才辨, 而尚氣剛傲, 孔融薦之於曹操。衡罵辱操, 操怒, 謂融曰:「禰衡豎子, 孤殺之, 猶雀鼠耳;顧此人素有虛名, 遠近將謂孤不能容之。」乃送與劉表, 表延禮以為上賓。衡稱表之美盈口, 而好議貶其左右, 於是左右因形而譖之曰:「衡稱將軍之仁, 西伯不過也, 唯以為不能斷, 終不濟者, 必由此也。」其言實指表短, 而非衡所言也。表由是怒, 以江夏太守黃祖性急, 送衡與之, 祖亦善街焉。後衡眾辱祖, 祖殺之。
建安二年(丁丑, 西元一九七年)
, 正月, 曹操討張繡, 軍於淯水, 繡舉眾降。操納張濟之妻, 繡恨之;又以金與繡驍將胡車兒, 繡聞而疑懼, 襲擊操軍, 殺操長子昂。操中流矢, 敗走, 校尉典韋與繡力戰, 左右死傷略盡, 韋被數十創。繡兵前搏之, 韋雙挾兩人擊殺之, 瞋目大罵而死。操收散兵, 還住舞陰。繡率騎來追, 操擊破之, 繡走還穰, 復與劉表合。
是時, 諸軍大亂, 平虜校尉泰山于禁獨整眾而還, 道逢青州兵劫掠人, 禁數其罪而擊之。青州兵走, 詣操。禁既至, 先立營壘, 不時謁操。或謂禁:「青州兵已訴君矣, 宜促詣公辨之。」禁曰:「今賊在後, 追至無時, 不先為備, 何以待敵!且公聰明, 譖訴何緣得行!」徐鑿塹安營訖, 乃入謁, 具陳其狀。操悅, 謂禁曰:「淯水之難, 吾猶狼狽, 將軍在亂能整, 討暴堅壘, 有不可動之節, 雖古名將, 何以加之!於是錄禁前後功, 封益壽亭侯。操引軍還許。
袁紹與操書, 辭語驕慢。操謂荀彧、郭嘉曰:「今將討不義而力不敵, 何如?」對曰:「劉、項之不敵, 公所知也。漢祖唯智勝項羽, 故羽雖強, 終為所禽。今紹有十敗, 公有十勝, 紹雖強, 無能為也。紹繁禮多儀, 公體任自然, 此道勝也;紹以逆動, 公奉順以率天下, 此義勝也;桓、靈以來, 政失於寬, 紹以寬濟寬, 故不攝, 公糾之以猛〔而〕上下知制[10], 此治勝也;紹外寬內忌, 用人而疑之, 所任唯親戚子弟, 公外易簡而內機明, 用人無疑, 唯才所宜, 不問遠近, 此度勝也;紹多謀少決, 失在後事, 公得策輒行, 應變無窮, 此謀勝也;紹高議揖讓以收名譽, 士之好言飾外者多歸之, 公以至心待人, 不為虛美, 士之忠正遠見而有實者皆願為用, 此德勝也;紹見人飢寒, 恤念之, 形於顏色, 其所不見, 慮或不及, 公於目前小事, 時有所忽, 至於大事, 與四海接, 恩之所加, 皆過其望, 雖所不見, 慮無不周, 此仁勝也;紹大臣爭權, 讒言惑亂, 公御下以道, 浸潤不行, 此明勝也;紹是非不可知, 公所是進之以禮, 所不是正之以法, 此文勝也;紹好為虛勢, 不知兵要, 公以少克眾, 用兵如神, 軍人恃之, 敵人畏之, 此武勝也。」操笑曰:「如卿所言, 孤何德以堪之!」嘉又曰:「紹方北擊公孫瓚, 可因其遠征, 東取呂布。若紹為寇, 布為之援, 此深害也。」彧曰:「不先取呂布, 河北未易圖也。」操曰:「然。吾所惑者, 又恐紹侵擾關中, 西亂羌、胡, 南誘蜀、漢, 是我獨以兗、豫抗天下六分之五也。為將奈何?」彧曰:「關中將帥以十數, 莫能相一, 唯韓遂、馬騰最強。彼見山東之爭, 必備擁眾自保, 今若撫以恩德, 遣使連和, 雖不能久安, 比公安定山東, 足以不動。侍中、尚書僕射鐘繇有智謀, 若屬以西事, 公無憂矣。」操乃表繇以侍中守司隸校尉, 持節督關中諸軍, 特使不拘科制。繇至長安, 移書騰、遂等, 為陳禍福, 騰、遂各遣子入侍。
袁術稱帝於壽春, 自稱仲家, 以九江太守為淮南尹, 置公卿百官, 郊祀天地。沛相陳珪, 球弟子也, 少與術游。術以書召珪, 又劫質其子, 期必致珪。珪答書曰:「曹將軍興復典刑, 將撥平凶慝, 以為足下當戮力同心。匡翼漢室。而陰謀不軌, 以身試禍, 欲吾營私阿附, 有死不能也。」術欲以故兗州刺史金尚為太尉, 尚不許而逃去, 術殺之。
三月, 詔將作大匠孔融持節拜袁紹大將軍, 兼督冀、青、幽、並四州。
, 五月, 蝗。
袁術遣使者韓胤以稱帝事告呂布, 因求迎婦, 布遣女隨之。陳珪恐徐、揚合從, 為難未已, 往說布曰:「曹公奉迎天子, 輔贊國政, 將軍宜與協同策謀。共存大計。今與袁術結婚, 必受不義之名, 將有累卵之危矣!」布亦怨術初不己受也, 女已在塗, 乃追還絕婚, 械送韓胤, 梟首許市。
陳珪欲使子登詣曹操, 布固不肯。會詔以布為左將軍, 操復遺布手書, 深加慰納。布大喜, 即遣登奉章謝恩, 並答操書。登見操, 因陳布勇而無謀, 輕於去就, 宜早圖之。操曰:「布狼子野心, 誠難久養, 非卿莫究其情偽。」即增珪秩中二千石, 拜登廣陵太守。臨別, 操執登手曰:「東方之事, 便以相付。」令陰合部眾以為內應。
, 布因登求徐州牧不得, 登還, 布怒, 拔戟斫幾曰:「卿父勸吾協同曹操, 絕婚公路;今吾所求無獲, 而卿父子並顯重, 但為卿所賣耳!」登不為動容, 徐對之曰:「登見曹公言:『養將軍譬如養虎, 當飽其肉, 不飽則將噬人。』公曰:『不如卿言。譬如養鷹, 飢即為用, 飽則颺去。』其言如此。」布意乃解。
袁術遣其大將張勳、橋蕤等與韓暹、楊奉連勢, 步騎數萬趣下邳, 七道攻布。布時有兵三千, 馬四百匹, 懼其不敵, 謂陳珪曰:「今致術軍, 卿之由也, 為之奈何?」珪曰:「暹、奉與術, 猝合之師耳, 謀無素定, 不能相維, 子登策之, 比於連雞, 勢不俱棲, 立可離也。」布用珪策, 與暹、奉書曰:「二將軍親拔大駕, 而布手殺董卓, 俱立功名, 今奈何與袁術同為賊乎!不如相與並力破術, 為國除害。」且許悉以術軍資與之。暹、奉大喜, 即回計從布。布進軍, 去勳營百步, 暹、奉兵同時叫呼, 並到勳營, 勳等散走, 佈兵追擊, 斬其將十人首, 所殺傷墮水死者殆盡。布因與暹、奉合軍向壽春, 水陸並進, 到鐘離, 所過虜略, 還渡淮北, 留書辱術。術自將步騎五千揚兵淮上, 布騎皆於水北大咍笑之而還。
泰山賊帥臧霸襲琅邪相蕭建於莒, 破之。霸得建資實, 許以賂布而未送, 布自往求之。其督將高順諫曰:「將軍威名宣播, 遠近所畏, 何求不得, 而自行求賂!萬一不克, 豈不損邪?」布不從。既至莒, 霸等不測往意, 固守拒之, 無獲而還。
順為人清白有威嚴, 少言辭, 所將七百餘兵, 號令整齊, 每戰必克, 名「陷陳營」。布後疏順, 以魏續有內外之親, 奪其兵以與續, 及當攻戰, 則復令順將, 順亦終無恨意。布性決易, 所以無常, 順每諫曰:「將軍舉動, 不肯詳思, 忽有失得, 動輒言『誤』, 誤豈可數乎!」布知其忠而不能從。
7 曹操遣議郎王誧以詔書拜孫策為騎都尉, 襲爵烏程侯, 領會稽太守, 使與呂布及吳郡太守陳瑀共討袁術。策欲得將軍號以自重, 誧便承製假策明漢將軍。
策治嚴, 行到錢唐, 瑀陰圖襲策, 潛結祖郎、嚴白虎等, 使為內應。策覺之, 遣其將呂範、徐逸攻瑀於海西;瑀敗, 單騎奔袁紹。
8 初, 陳王寵有勇, 善弩射。黃巾賊起, 寵治兵自守, 國人畏之, 不敢離叛。國相會稽駱俊素有威恩, 是時王侯無復租祿, 而數見虜奪, 或并日而食, 轉死溝壑, 而陳獨富強, 鄰郡人多歸之, 有眾十餘萬。及州郡兵起, 寵率眾屯陽夏, 自稱輔漢大將軍。袁術求糧於陳, 駱俊拒絕之, 術忿恚, 遣客詐殺俊及寵, 陳由是破敗。
9 秋, 九月, 司空曹操東征袁術。術聞操來, 棄軍走, 留其將橋蕤等於蘄陽以拒操;操擊破蕤等, 皆斬之。術走渡淮, 時天旱歲荒, 士民凍餒, 術由是遂衰。
操辟陳國何夔為掾, 問以袁術何如, 對曰:「天之所助者順, 人之所助者信。術無信順之實而望天人之助, 其可得乎!」操曰:「為國失賢則亡, 君不為術所用, , 不亦宜乎!」操性嚴, 掾屬公事往往加杖;夔常蓄毒藥, 誓死無辱, 是以終不見及。
沛國許褚, 勇力絕人, 聚少年及宗族數千家, 堅壁以御外寇, 淮、汝、陳、梁間皆畏憚之, 操徇淮、汝, 褚以眾歸操, 操曰:「此吾樊噲也!即日拜都尉, 引入宿衛, 諸從褚俠客, 皆以為虎士焉。
故太尉楊彪與袁術婚姻, 曹操惡之, 誣雲欲圖廢立, 奏收下獄, 劾以大逆。將作大匠孔融聞之, 不及朝服, 往見操曰:「楊公四世清德, 海內所瞻。《周書》, 父子兄弟, 罪不相及, 況以袁氏歸罪楊公乎!」操曰:「此國家之意。」融曰:「假使成王殺召公, 周公可得言不知邪?」操使許令滿寵按彪獄, 融與尚書令荀彧皆屬寵曰:「但當受辭, 勿加考掠。」寵一無所報, 考訊如法。數日, 求見操, 言之曰:「楊彪考訊, 無他辭語。此人有名海內, 若罪不明白, 必大失民望;竊為明公惜之。」操即日赦出彪。初, 彧、融聞寵考掠彪, 皆怒;及因此得出, 乃更善寵。彪見漢室衰微, 政在曹氏, 遂稱腳攣, 積十餘年不行, 由是得免於禍。
馬日磾喪至京師, 朝廷議欲加禮, 孔融曰:「日磾以上公之尊, 秉髦節之使, 而曲媚奸臣, 為所牽率, 王室大臣, 豈得以見脅為辭!聖上哀矜舊臣, 未忍追案, 不宜加禮。」朝廷從之。金尚喪至京師, 詔百官弔祭, 拜其子瑋為郎中。
, 十一月, 曹操復攻張繡, 拔湖陽, 禽劉表將鄧濟;又攻舞陰, 下之。
韓暹、楊奉在下邳, 寇掠徐、揚間, 軍飢餓, 辭呂布, 欲詣荊州;布不聽。奉知劉備與布有宿憾, 私與備相聞, 欲共擊布;備陽許之。奉引軍詣沛, 備請奉入城, 飲食未半, 於座上縛奉, 斬之。暹失奉, 孤特, 與十餘騎歸并州, 為抒秋令張宣所殺。胡才、李樂留河東, 才為怨家所殺, 樂自病死。郭汜為其將伍習所殺。
潁川杜襲、趙儼、繁欽避亂荊州, 劉表俱待以賓禮。欽數見奇於表, 襲喻之曰:「吾所以與子俱來者, 徒欲全身以待時耳, 豈謂劉牧當為撥亂之主而規長者委身哉!子若見能不已, 非吾徒也, 吾與子絕矣!」飲慨然曰:「請敬受命!」及曹操迎天子都許, 儼謂飲曰:「曹鎮東必能匡濟華夏, 吾知歸矣!」遂還詣操, 操以儼為朗陵長。
陽安都尉江夏李通妻伯父犯法, 儼收治, 致之大辟。時殺生之柄, 決於牧守, 通妻子號泣以請其命。通曰:「方與曹公戮力, 義不以私廢公!」嘉儼執憲不阿, 與為親交。
建安三年(戊寅, 西元一九八年)
, 正月, 曹操還許。三月, 將復擊張繡。荀攸曰:「繡與劉表相恃為強;然繡以遊軍仰食於表, 表不能供也, 勢必乖離。不如緩軍以待之, 可誘而致也;若急之, 其勢必相救。」操不從, 圍繡於穰。
, 四月, 使謁者僕射裴茂詔關中諸將段煨等討李傕, 夷其三族。以煨為安南將軍, *[門內加旻]*鄉侯。
, 袁紹每得詔書, 患其有不便於己者, 欲移天子自近, 使說曹操以許下埤濕, 雒陽殘破, 宜徙都鄄城以就全實;操拒之。田豐說紹曰:「徙都之計, 既不克從, 宜早圖許, 奉迎天子, 動托詔書, 號令海內, 此算之上者。不爾, 終為人所禽, 雖悔無益也。」紹不從。
會紹亡卒詣操, 雲田豐勸紹襲許, 操解穰圍而還, 張繡率眾追之。五月, 劉表遣兵救繡, 屯於安眾, 守險以絕軍後。操與荀彧書曰:「吾到安眾, 破繡必矣。」及到安眾, 操軍前後受敵, 操乃夜鑿險偽遁。表、繡悉軍來追, 操縱奇兵步騎夾攻, 大破之, 它日, 彧問操:「前策賊必破, 何也?」操曰:「虜遏吾歸師, 而與吾死地, 吾是以知勝矣。」
繡之追操也, 賈詡止之曰:「不可追也, 追必敗。」繡不聽, 進兵交戰, 大敗而還。詡登城謂繡曰:「促更追之, 更戰必勝。」繡謝曰:「不用公言, 以至於此, 今已敗, 奈何復追?」詡曰:「兵勢有變, 促追之。」繡素信詡言, 遂收散卒更追, 合戰, 果以勝還, 乃問詡曰:「繡以精兵追退軍, 而公曰必敗;以敗卒擊勝兵, 而公曰必克, 悉如公言, 何也?」詡曰:「此易知耳。將軍雖善用兵, 非曹公敵也。曹公軍新退, 必自斷後。故知必敗。曹公攻將軍, 既無失策, 力未盡而一朝引退, 必國內有故也。已破將軍, 必輕軍速進, 留諸將斷後, 諸將雖勇, 非將軍敵, 故雖用敗兵而戰必勝也。」繡乃服。
呂布復與袁術通, 遣其中郎將高順及北地太守雁門張遼攻劉備。曹操遣將軍夏侯惇救之, 為順等所敗。秋, 九月, 順等破沛城, 虜備妻子, 備單身走。
曹操欲自擊布, 諸將皆曰:「劉表、張繡在後, 而遠襲呂布, 其危必也。」荀攸曰:「表、繡新破, 勢不敢動, 布驍猛, 又恃袁術, 若從橫淮、泗間, 豪傑必應之。今乘其初叛, 眾心未一, 往可破也。」操曰:「善!」此行, 泰山屯帥臧霸、孫觀、吳敦、尹禮、昌豨等皆附於布。操與劉備遇於梁。進至彭城。陳宮謂布:「宜逆擊之, 以逸擊勞, 無不克也。」布曰:「不如待其來攻, 蹙著泗水中。」冬, 十月, 操屠彭城。廣陵太守陳登率郡兵為操先驅, 進至下邳。布自將屢與操戰, 皆大敗, 還保城, 不敢出。
操遺布書, 為陳禍福。布懼, 欲降。陳宮曰:「曹操遠來, 勢不能久。將軍若以步騎出屯於外, 宮將餘眾閉守於內。若向將軍, 宮引兵而攻其背;若但攻城, 則將軍救於外。不過旬月, 操軍食盡, 擊之, 可破也。」布然之, 欲使宮與高順守城, 自將騎斷操糧道。布妻謂布曰:「宮、順素不和, 將軍一出, 宮、順必不同心共城守也, 如有蹉跌, 將軍當於何自立乎?且曹氏待公臺如赤子, 獨捨而歸我。今將軍厚公臺不過曹氏, 而欲委全城, 捐妻子, 孤軍遠出, 若一旦有變, 妾豈得復為將軍妻哉!」布乃止, 潛遣其官屬許汜、王楷求救於袁術。術曰:「布不與我女, 理自當敗, 何為復來?」汜、楷曰:「明上今不救布, 為自敗耳。布破, 明上亦破也。」術乃嚴兵為布作聲援。布恐術為女至, 故不遣救兵, 以綿纏女身縛著馬上, 夜自送女出, 與操守兵相觸, 格射不得過, 復還城。
河內太守張楊素與布善, 欲救之, 不能, 乃出兵東市, 遙為之勢。十一月, 楊將楊醜殺楊以應操, 別將眭固復殺醜, 將其眾北合袁紹。楊性仁和, 無威刑, 下人謀反發覺, 對之涕泣, 輒原不問, 故及於難。
操掘塹圍下邳, 積久, 士卒疲敝, 欲還, 荀攸、郭嘉曰:「呂布勇而無謀, 今屢戰皆北, 銳氣衰矣。三軍以將為主, 主衰則軍無奮意。陳宮有智而遲。今及布氣之未復, 宮謀之未定, 急攻之, 布可拔也。」乃引沂、泗灌城。月餘, 布益困迫, 臨城謂操軍士曰:「卿曹無相困, 我當自首於明公。」陳宮曰:「逆賊曹操, 何等明公!今日降之, 若卵投石, 豈可得全也!」
布將侯成亡其名馬, 已而復得之, 諸將合禮以賀成, 成分酒肉先入獻布。布怒曰:「布禁酒而卿等醞釀, 為欲因酒共謀布邪?」成忿懼, 十二月, 癸酉, 成與諸將宋憲、魏續等共執陳宮、高順, 率其眾降。布與麾下登白門樓。兵圍之急, 布令左右取其首詣操, 左右不忍, 乃下降。
布見操曰:「今日已往, 天下定矣。」操曰:「何以言之?」布曰:「明公之所患不過於布, 今已服矣。若令布將騎, 明公將步, 天下不足定也。」顧謂劉備曰:「玄德, 卿為坐上客, 我為降虜, 繩縛我急, 獨不可一言邪?」操笑曰:「縛虎不得不急。」乃命緩布縛。劉備曰:「不可。明公不見呂布事丁建陽、董太師乎!」操頷之。布目備曰:「大耳兒, 最叵信!」
操謂陳宮曰:「公台平生自謂智有餘, 今竟何如?」宮指布曰:「是子不用宮言, 以至於此。若其見從, 亦未必為禽也。」操曰:「奈卿老母何?」宮曰:「宮聞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親。老母存否, 在明公, 不在宮也。」操曰:「奈卿妻子何?」宮曰:「宮聞施仁政於天下者不絕人之祀, 妻子存否, 在明公, 不在宮也。」操未復言。宮請就刑, 遂出, 不顧, 操為之泣涕, 並布、順皆縊殺之, 傳首許市。操召陳宮之母, 養之終其身, 嫁宮女, 撫視其家, 皆厚於初。
前尚書令陳紀、紀子群在布軍中, 操皆禮而用之。張遼將其眾降, 拜中郎將。臧霸自亡匿, 操募索得之, 使霸招吳敦、尹禮、孔觀等, 皆詣操降。操乃分琅邪、東海為城陽、利城、昌慮郡, 悉以霸等為守、相。
, 操在兗州, 以徐翕、毛暉為將。及兗州亂, 翕、暉皆叛。兗州既定, 翕、暉亡命投霸。操語劉備, 令霸送二首, 霸謂備曰:「霸所以能自立者, 以不為此也。霸受主公生全之恩, 不敢違命。然王霸之君, 可以義告, 願將軍為之辭。」備以霸言白操, 操嘆息謂霸曰:「此古人之事, 而君能行之, 孤之願也。」皆以翕、暉為郡守。陳登以功加伏波將軍。
劉表與袁紹深相結約。治中鄧羲諫表, 表曰:「內不失貢職, 外不背盟主, 此天下之達義也。治中獨何怪乎?」羲乃辭疾而退。
長沙太守張羨, 性屈強, 表不禮焉。郡人桓階說羨舉長沙、零陵、桂陽三郡以拒表, 遣使附於曹操, 羨從之。
孫策遣其正議校尉張紘獻方物, 曹操欲撫納之, 表策為討逆將軍, 封吳侯;以弟女配策弟匡, 又為子彰取孫賁女;禮辟策弟權、翊;以張紘為侍御史。袁術以周瑜為居巢長, 以臨淮魯肅為東城長。瑜、肅知術終無所成, 皆棄官渡江從孫策。策以瑜為建威中郎將。肅因家於曲阿。
曹操表徵王朗, 策遣朗還。操以朗為諫議大夫, 參司空軍事。
袁術遣間使繼印綬與丹陽宗帥祖郎等, 使激動山越, 共圖孫策。劉繇之奔豫章也, 太史慈遁於蕪湖山中, 自稱丹陽太守。策已定宣城以東, 惟涇以西六縣未服, 慈因進住涇縣, 大為山越所附。於是策自將討祖郎於陵陽。禽之。策謂郎曰:「爾昔襲孤, 斫孤馬鞍, 今創軍立事, 除棄宿恨, 惟取能用, 與天下通耳, 非但汝, 汝勿恐怖。」郎叩頭謝罪, 即破械, 署門下賊曹。又討太史慈於勇裡, 禽之, 解縛, 捉其手曰:「寧識神亭時邪?若卿爾時得我云何?」慈曰:「未可量也。」策大笑曰:「今日之事, 當與卿共之。聞卿有烈義, 天下智士也, 但所託未得其人耳。孤是卿知己, 勿憂不如意也。」即署門下督。軍還, 祖郎、太史慈俱在前導, 軍人以為榮。
會劉繇卒於豫章, 士眾萬餘人, 欲奉豫章太守華歆為主。歆以為因時擅命, 非人臣所宜, 眾守之連月, 卒謝遣之。其眾未有所附, 策命太史慈往撫安之, 謂慈曰:「劉牧往責吾為袁氏攻廬江, 吾先君兵數千人, 盡在公路許, 吾志在立事, 安得不屈意於公路以求之乎?其後不遵臣節, 諫之不從。丈夫義交, 苟有大故, 不得不離。吾交求公路及絕之本末如此, 恨不及其生時與共論辯也。今兒子在豫章, 卿往視之。並宣孤意於其部曲。部曲樂來者與俱來, 不樂來者且安慰之。並觀華子魚所以牧御方規何如。卿須幾兵, 多少隨意。」慈曰:「慈有不赦之罪, 將軍量同桓、文, 當盡死以報德。今並息兵, 兵不宜多, 將數十人足矣。」左右皆曰:「慈必北去不還。」策曰:「子義捨我, 當復從誰!」餞送昌門, 把腕別曰:「何時能還?」答曰:「不過六十日。」慈行, 議者猶紛紜言遣之非計。策曰:「諸君勿復言, 孤斷之詳矣。太史子義雖氣勇有膽烈, 然非縱橫之人, 其必秉道義, 重然諾, 一以意許知己, 死亡不相負, 諸君勿憂也。」慈果如期而反, 謂策曰:「華子魚, 良德也, 然無他方規, 自守而已。又, 丹陽僮芝, 自擅廬陵, 鄱陽民帥別立宗部, 言『我已別立郡海昏上繚, 不受發召』, 子魚但睹視之而已。」策拊掌大笑, 遂有兼併之志。
袁紹連年攻公孫瓚, 不能克, 以書諭之, 欲相與釋憾連和;瓚不答, 而增修守備, 謂長史太原關靖曰:「當今四方虎爭, 無有能坐吾城下相守經年者明矣, 袁本初其若我何!」紹於是大興兵以攻瓚。先是瓚別將有為敵所圍者, 瓚不救, 曰:「救一人, 使後將恃救, 不肯力戰。」及紹來攻, 瓚南界別營, 自度守則不能自固, 又知必不見救, 或降或潰。紹軍徑至其門, 瓚遣子續請救於黑山諸帥, 而欲自將突騎出傍西山, 擁黑山之眾侵掠冀州, 橫斷紹後。關靖諫曰:「今將軍將士莫不懷瓦解之心, 所以猶能相守者, 顧戀其居處老小, 而恃將軍為主故耳。堅守曠日, 或可使紹自退。若捨之而出, 後無鎮重, 易京之危, 可立待也。」瓚乃止。紹漸相攻逼, 瓚眾日蹙。

校刊記
[1] 孫策將取會稽句 原文此段繫於八月, 在「曹操在許」於後。今移往「曹操在許」之前。
[2] 庚申車駕出轘轅而東 此事《魏志.武帝紀》繫於九月。
[3]〔九月〕己巳 按八月甲午朔, 無己巳, 當是九月事。據補「九月」二字。
[4]〔車駕到許〕幸曹操營 據《後漢紀》卷廿九補。
[5]〔甲戌〕 據《後漢紀》卷廿九補。按九月癸亥朔, 為農曆十二日。
[6]〔是〕()月 按前文己補「九月」二字, 此處改為「是月」。
[7]〔十一月〕句 袁紹為太尉事, 《魏志.武帝紀》、《後漢紀》均繫於十月, 是月癸巳朔, 無戊辰、丙戌。《後漢書.獻帝紀》則繫於十一月, 是月壬戌朔, 有戊辰、丙戌, 《後漢書》是, 據補。
[8] 司空〔軍師〕祭酒 按《三國志》避司馬師諱省「軍師」二字, 今據補。
[9] 辭氣〔溫〕()雅 據章注及《後漢書.孔融傳》改。
[10] 公糾之以猛〔而〕上下知制 據章注及《魏志.郭嘉傳》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