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陳紀 卷169

【陳紀三】
起昭陽協洽, 盡柔兆閹茂, 凡四年。
世祖文皇帝下天嘉四年(癸未, 公元五六三年)

, 正月, 齊以太子少傅魏收兼尚書右僕射。時齊主終日酣飲, 朝事專委侍中高元海。元海庸俗, 帝亦輕之;以收才名素盛, 故用之。而收畏懦避事, 尋坐阿縱, 除名。兗州刺史畢義云作書與高元海, 論敘時事。元海入宮, 不覺遺之。給事中李孝貞得而奏之, 帝由是疏元海。以孝貞兼中書舍人, 征義云還朝。和士開復譖元海, 帝以馬鞭棰元海六十, 責曰:「汝昔教我反, 以弟反兄, 幾許不義!以鄴城兵抗并州, 幾許無智!」出為兗州刺史。
甲申, 周迪眾潰, 脫身逾嶺, 奔晉安, 依陳寶應。官軍克臨川, 獲迪妻子。寶應以兵資迪, 留異又遣其子忠臣隨之。
虞寄與寶應書, 以十事諫之曰:「自天厭梁德, 英雄互起, 人人自以為得之, 然夷凶翦亂, 四海樂推者, 陳氏也。豈非歷數有在, 惟天所授乎!一也。以王琳之強, 侯瑱之力, 進足以搖蕩中原, 爭衡天下, 退足以屈強江外, 雄張偏隅;然或命一旅之師, 或資一士之說, 琳則瓦解冰泮, 投身異域, 瑱則闕角稽顙, 委命闕庭, 斯又天假之威而除其患。二也。今將軍以籓戚之重, 東南之眾, 盡忠奉上, 戮力勤王, 豈不勳高竇融, 寵過吳芮, 析珪判野, 南面稱孤乎!三也。聖朝棄瑕忘過, 寬厚得人, 至於余孝頃、潘純陀、李孝欽、歐陽頠等, 悉委以心腹, 任以爪牙, 腦中豁然, 曾無纖芥。況將軍釁非張繡, 罪異畢諶, 當何慮於危亡, 何失於富貴!四也。方今周、齊鄰睦, 境外無虞, 並兵一向, 匪朝伊夕, 非劉、項競逐之機, 楚、趙連從之勢;何得雍容高拱, 坐論西伯哉!五也。且留將軍狼顧一隅, 亟經摧衄, 聲實虧喪, 膽氣衰沮。其將帥首鼠兩端, 唯利是視, 孰能被堅執銳, 長驅深入, 繫馬埋輪, 奮不顧命, 以先士卒者乎!六也。將軍之強, 孰如侯景?將軍之眾, 孰如王琳?武皇滅侯景於前, 今上摧王琳於後, 此乃天時, 非復人力。且兵革已後, 民皆厭亂, 其孰能棄墳墓, 捐妻子, 出萬死不顧水計, 從將軍於白刃之間乎!七也。歷觀前古, 子陽、季孟, 傾覆相尋;餘善、右渠, 危亡繼及。天命可畏, 山川難恃。況將軍欲以數郡之地當天下之兵, 以諸侯之資拒天子之命, 強弱逆順, 可得侔乎!八也。且非我族類, 其心必異;不愛其親, 豈能及物!留將軍身縻國爵, 子尚王姬, 猶且棄天屬而弗顧, 背明君而孤立, 危亡之日, 豈能同憂共患, 不背將軍者乎!至於師老力屈, 懼誅利賞, 必有韓、智晉陽之謀, 張、陳井陘之勢。九也。北軍萬里遠鬥, 鋒不可當。將軍自戰其地, 人多顧後;眾寡不敵, 將帥不侔。師以無名而出, 事以無機而動, 以此稱兵, 未知其利。十也。為將軍計, 莫若絕親留氏。遣子入質, 釋甲偃兵, 一遵詔旨。方今籓維尚少, 皇子幼沖, 凡預宗枝, 皆蒙寵樹。況以將軍之地, 將軍之才, 將軍之名, 將軍之勢, 而克修籓服, 北面稱臣, 寧與劉澤同年而語其功業哉!寄感恩懷服, 不覺狂言, 斧鉞之誅, 其甘如薺。」寶應覽書大怒。或謂寶應曰:「虞公病勢漸篤, 言多錯謬。」寶應意乃小釋, 亦以寄民望, 故優容之。
周梁躁公侯莫陳崇從周主如原州。帝夜還長安, 人竊怪其故, 崇謂所親曰:「吾此聞術者言, 晉公今年不利, 車駕今忽夜還, 不過晉公死耳。」或發其事。乙酉, 帝召諸公於大德殿, 面責崇, 崇惶恐謝罪。其夜, 塚宰護遣使將兵就崇第, 逼令自殺, 葬如常儀。
壬辰, 以高州刺史黃法為南徐州刺史, 臨川太守周敷為南豫州刺史。
周主命司憲大夫拓跋迪造《大律》十五篇。二月, 庚子, 頒行之。其制罪:一曰杖刑, 自十五至五十;二曰鞭刑, 自六十至百;三曰徒刑, 自一年至五年;四曰流刑, 自二千五百里至四千五百里;五曰死刑, 罄、絞、斬、梟、裂;凡二十五等。
庚戌, 以司空、南徐州刺史侯安都為江州刺史。辛酉, 周詔:「大塚宰晉國公, 親則懿昆, 任當元輔, 自今詔誥及百司文書, 並不得稱公名。」護抗表固讓。
三月, 乙丑朔, 日有食之。
齊詔司空斛律光督步騎二萬, 築勳常城於軹關;仍築長城二百里, 置十二戍。
丙戌, 齊以兼尚書右僕射趙彥深為左僕射。
, 四月, 乙未, 周以柱國達奚武為太保。
周主將視學, 以太傅燕國公於謹為三老。謹上表固辭, 不許, 仍賜以延年杖。戊午, 帝幸太學。謹入門, 帝迎拜於門屏之間, 謹答拜。有司設三老席於中楹, 南面。太師護升階, 設幾。謹升席, 南面憑幾而坐。大司馬豆盧寧升階, 正舄。帝升階, 立於斧扆之前, 西面。有司進饌, 帝跪設醬豆, 親為之袒割。謹食畢, 帝親跪授爵以酳。有司撤訖, 帝北面立而訪道。謹起, 立於席後, 對曰:「木受繩則正, 後從諫則聖。明王虛心納諫以知得失, 天下乃安。」又曰:「去食去兵, 信不可去;願陛下守信勿失。」又曰:「有功必賞, 有罪必罰, 則為善者日進, 為惡者日止。」又曰:「言行者, 立身之基, 願陛下三思而言, 九慮而行, 勿使有過。天子之過, 如日月之食, 人莫不知, 願陛下慎之。」帝再拜受言, 謹答拜。禮成而出。
司空侯安都恃功驕橫, 數聚文武之士騎射賦詩, 齋中賓客, 動至千人。部下將帥, 多不遵法度, 檢問收攝, 輒奔歸安都。上性嚴整, 內銜之, 安都弗之覺。每有表啟, 封訖, 有事未盡, 開封自書之云:「又啟某事。」及侍宴, 酒酣, 或箕踞傾倚。嘗陪樂遊園禊飲, 謂上曰:「何如作臨川王時?」上不應。安都再三言之。上曰:「此雖天命, 抑亦明公之力。」宴訖, 啟借供帳水飾, 欲載妻妾於御堂宴飲。上雖許之, 意甚不懌。明日, 安都坐於御座, 賓客居群臣位, 稱觴上壽。會重云殿災, 安都帥將士帶甲入殿, 上甚惡之, 陰為之備。
及周迪反, 朝議謂當使安都討之, 而上更使吳明徹。又數遣台使按問安都部下, 檢括亡叛。安都遣其別駕周弘實自托於舍人蔡景歷, 並問省中事。景歷錄其狀, 具奏之, 因希旨稱安都謀反。上慮其不受召, 故用為江州。
五月, 安都自京口還建康, 部伍入於石頭。六月, 帝引安都宴於嘉德殿, 又集其部下將帥會於尚書朝堂, 於坐收安都, 囚於嘉德西省, 又收其將帥, 盡奪馬仗而釋之。因出蔡景歷表, 以示於朝, 乃下詔暴其罪惡, 明日, 賜死, 宥其妻子, 資給其喪。
, 高祖在京口, 嘗與諸將宴, 杜僧明、周文育、侯安都為壽, 各稱功伐。高祖曰:「卿等悉良將也, 而並有所短。杜公志大而識暗, 狎於下而驕於上;周侯交不擇人, 而推心過差;侯郎傲誕而無厭, 輕佻而肆志;並非全身之道。」卒皆如其言。
乙卯, 齊主使兼散騎常侍崔子武來聘。
齊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和士開有寵於齊主, 齊主外朝視事, 或在內宴賞, 須臾之間, 不得不與士開相見, 或累日不歸, 一日數入;或放還之後, 俄頃即追, 未至之間, 連騎督趣, 奸諂百端, 寵愛日降, 前後賞賜, 不可勝紀。每侍左右, 言辭容止, 極諸鄙褻;以夜繼晝, 無復君臣之禮。嘗謂帝曰:「自古帝王, 盡為灰土, 堯舜、桀紂, 竟復何異!陛下宜及少壯, 極意為樂, 縱橫行之, 一日取快, 可敵千年。國事盡付大臣, 何慮不辦, 無為自勤約也!」帝大悅。於是委趙彥深掌官爵, 元文遙掌財用, 唐邕掌外、騎兵, 信都馮子琮、胡長粲常東宮。帝三四日一視朝, 書數字而已, 略無所言, 須臾罷入。長粲, 僧敬之子也。
帝使士開與胡後握槊, 河南康獻王孝瑜諫曰:「皇后天下之母, 豈可與臣下接手!」孝瑜又言:「趙郡王睿, 其父死於非命, 不可親近。」由是睿及士開共譖之。士開言孝瑜奢僭, 睿言「山東唯聞有河南王, 不聞有陛下。」帝由是忌之。孝瑜竊與爾硃御女言, 帝聞之, 大怒。庚申, 頓飲孝瑜酒三十七杯。孝瑜體肥大, 腰帶十圍, 帝使左右婁子彥載以出, 鴆之於車。至西華門, 煩躁投水而絕。贈太尉、錄尚書事。諸侯在宮中者, 莫敢舉聲, 唯河間王孝琬大哭而出。
, 七月, 戊辰, 周主幸原州。
八月, 辛丑, 齊以三台宮為大興聖寺。
九月, 壬戌, 廣州刺史陽山穆公歐陽頠卒, 詔其子紇襲父爵位。
甲子, 周主自原州登隴。
周迪復越東興嶺為寇, 辛未, 詔護軍章昭達將兵討之。
丙戌, 周主如同州。
, 周人欲與突厥木桿可汗連兵伐齊, 許納其女為後, 遣御伯大夫楊薦及左武伯大原王慶往結之。齊人聞之懼, 亦遣使求昏於突厥, 賂遺甚厚。木桿貪齊幣重, 欲執薦等送齊。薦知之, 責木桿曰:「太祖昔與可汗共敦鄰好, 蠕蠕部落數千來降。太祖悉以付可汗使者, 以快可汗之意。如何今日遽欲背恩忘義, 獨不愧鬼神乎?」木桿慘然良久曰:「君言是也。吾意決矣, 當相與共平東賊, 然後送女。」薦等覆命。
公卿請發十萬人擊齊, 柱國楊忠獨以為得萬騎足矣。戊子, 遣忠將步騎一萬, 與突厥自北道伐齊, 又遣大將軍達奚武帥步騎三萬, 自南道出平陽, 期會於晉陽。
, 十一月, 辛酉, 章昭達大破周迪。迪脫身潛竄山谷, 民相與匿之, 雖加誅戮, 無肯言者。
十二月, 辛卯, 周主還長安。
丙申, 大赦。
章昭達進軍度嶺, 趣建安, 討陳寶應, 詔益州刺史余孝頃督會稽、東陽、臨海、永嘉諸軍自東道會之。
是歲, 初祭始興昭烈王於建康, 用天子禮。
周楊忠拔齊二十餘城。齊人守陘嶺之隘, 忠擊破之。突厥木桿、地頭、步離三可汗以十萬騎會之。己丑, 自恆州三道俱入。時大雪數旬, 南北千餘里, 平地數尺。齊主自鄴倍道赴之, 戊午, 至晉陽。斛律光將步騎三萬屯平陽。己未, 周師及突厥逼晉陽。齊主畏其強, 戎服率宮人東走, 欲避之。趙郡王睿、河間王孝琬叩馬諫。孝琬請委睿部分, 必得嚴整。帝從之, 命六軍進止皆取睿節度, 而使并州刺史段韶總之。
世祖文皇帝下天嘉五年(甲申, 公元五六四年)

, 正月, 庚申朔, 齊主登北城, 軍容甚整。突厥咎周人曰:「爾言齊亂, 故來伐之。今齊人眼中亦有鐵, 何可當耶!」
周人以步卒為前鋒, 從西山下去城二里許。諸將咸欲逆擊之, 段韶曰:「步卒力勢, 自當有限。今積雪既厚, 逆戰非便, 不如陳以待之。彼勞我逸, 破之必矣。」既至, 齊悉其銳兵鼓噪而出。突厥震駭, 引上西山, 不肯戰, 周師大敗而還。突厥引兵出塞, 縱兵大掠, 自晉陽以往七百餘里, 人畜無遺。段韶追之, 不敢逼。突厥還至陘嶺, 凍滑, 乃輔氈以度。胡馬寒瘦, 膝已下皆無毛, 比至長城, 馬死且盡, 截槊杖之以歸。
達奚武至平陽, 未知忠退。斛律光與書曰:「鴻鵠已翔於寥廓, 羅者猶視於沮澤。」武得書, 亦還。光逐之, 入周境, 獲二千餘口而還。
光見帝於晉陽, 帝以新遭大寇, 抱光頭而哭。任城王湝進曰:「何至於此!」乃止。
, 齊顯祖之世, 周人常懼齊兵西度, 每至冬月, 守河椎冰。及世祖即位, 嬖倖用事, 朝政漸紊, 齊人椎冰以備周兵之逼。斛律光憂之, 曰:「國家常有吞關、隴之志, 今日至此, 而唯玩聲色乎!」
辛巳, 上祀北郊。
二月, 庚寅朔, 日有食之。
, 齊顯祖命群官刊定魏《麟趾格》為《齊律》, 久而不成。時軍國多事, 決獄罕依律文, 相承謂之「變法從事」。世祖即位, 思革其弊, 乃督修律令者, 至是而成, 《律》十二篇, 《令》四十卷。其刑名有五:一曰死, 重者轘之, 次梟首, 次斬, 次絞;二曰流, 投邊裔為兵;三曰刑, 自五歲至一歲;四曰鞭, 自百至四十;五曰杖, 自三十至十;凡十五等。其流內官及老、小、閹、癡並過失應贖者, 皆以絹代金。三月, 辛酉, 班行之, 因大赦。是後為吏者始守法令。又敕仕門子弟常講習之, 故齊人多曉法。
又令民十八受田輸租調, 二十充兵, 六十免力役, 六十六還田, 免租調。一夫受露田八十畝, 婦人四十畝, 奴婢依良人, 牛受六十畝。大率一夫一婦調絹一匹, 綿八兩, 墾租二石, 義租五斗;奴婢准良人之半;牛調二尺, 墾租一鬥, 義租五升。墾租送台, 義租送郡以備水旱。
己巳, 齊群盜田子禮等數十人, 共劫太師彭城景思王浟為主, 詐稱使者, 逕向浟第, 至內室, 稱敕, 牽浟上馬, 臨以白刃, 欲引向南殿, 浟大呼不從, 盜殺之。
庚辰, 周初令百官執笏。
齊以斛律光為司徒, 武興王普為尚書左僕射。普, 歸彥之兄子也。甲申, 以馮翊王潤為司空。
, 四月, 辛卯, 齊主使兼散騎常侍皇甫亮來聘。
庚子, 周主遣使來聘。
癸卯, 周以鄧公河南竇熾為大宗伯。五月, 壬戌, 封世宗之子賢為畢公。
甲子, 齊主還鄴。
壬午, 齊以趙郡王睿為錄尚書事, 前司徒婁睿為太尉。甲申, 以段韶為太師。丁亥, 以任城王湝為大將軍。
壬辰, 齊主如晉陽。
周以太保達奚武為同州刺史。
六月, 齊主殺樂陵王百年。時白虹圍日再重, 又橫貫而不達, 赤星見, 齊主欲以百年厭之。會博陵人賈德冑教百年書, 百年嘗作數敕字, 德冑封以奏之。帝發怒, 使召百年。百年自知不免, 割帶夬留與其妃斛律氏, 見帝於涼風堂。使百年書敕字, 驗與德冑所奏相似, 遣左右亂捶之, 又令曳之繞堂行且捶, 所過血皆遍地, 氣息將盡, 乃斬之, 棄諸池, 池水盡赤。妃把夬哀號不食, 月餘亦卒, □夬猶在手, 拳不可開;其父光自擘之, 乃開。
庚寅, 周改御伯為納言。
, 周太祖之從賀拔岳在關中也, 遣人迎晉公護於晉陽。護母閻氏及周主之姑皆留晉陽, 齊人以配中山宮。及護用事, 遣間使入齊求之, 莫知音息。齊遣使者至玉壁, 求通互市。護欲訪求母、姑, 使司馬下大夫尹公正至玉壁, 與之言, 使者甚悅。勳州刺史韋孝寬獲關東人, 復縱之, 因致書為言西朝欲通好之意。是時, 周人以前攻晉陽不得志, 謀與突厥再伐齊。齊主聞之, 大懼, 許遣護母西歸, 且求通好, 先遣其姑歸。
, 八月, 丁亥朔, 日有食之。
周遣柱國楊忠將兵, 會突厥伐齊, 至北河而還。
戊子, 周以齊公憲為雍州牧, 宇文貴為大司徒。九月, 丁巳, 以衛公直為大司馬。追錄佐命元功, 封開府儀同三司隴西公李昺為唐公, 太馭中大夫長樂公若干鳳為徐公。昺, 虎之子;鳳, 惠之子也。
乙丑, 齊主封其子綽為南陽王, 儼為東平王。儼, 太子之母弟也。
突厥寇齊幽州, 眾十餘萬, 入長城, 大掠而還。
周皇姑之歸也, 齊主遣人為晉公護母作書, 言護幼時數事, 又寄其所著錦袍, 以為信驗。且曰:「吾屬千載之運, 逢大齊之德, 矜老開恩, 許得相見。禽善草木, 母子相依。吾有可罪, 與汝分離!今復何福, 還望見汝!言此悲喜, 死而更蘇。世間所有, 求皆可得, 母子異國, 何處可求!假汝貴極王公, 富過山海, 有一老母, 八十之年, 飄然千里, 死亡旦夕, 不得一朝暫見, 不得一日同處, 寒不得汝衣, 饑不得汝食。汝雖窮榮極盛, 光耀世間, 於吾何益!吾今日之前, 汝既不得申其供養, 事往何論;今日以後, 吾之殘命, 唯繫於汝爾。戴天履地, 中有鬼神, 勿云冥昧, 而可欺負!」
護得書, 悲不自勝。復書曰:「區宇分崩, 遭遇災禍, 違離膝下, 三十五年。受形稟氣, 皆知母子, 誰同薩保, 如此不教!子為公侯, 母為俘隸, 暑不見母暑, 寒不見母寒, 衣不知有無, 食不知饑飽, 泯如天地之外, 無由暫聞。分懷冤酷, 終此一生, 死若有知, 冀奉見於泉下耳!不謂齊朝解網, 惠以德音, 磨敦、四姑, 並話矜放。初聞此旨, 魂爽飛霸佔, 號天叩地, 不能自勝。齊朝霈然之恩, 既已沾洽, 有家有國, 信義為本, 伏度來期, 已應有日。一得奉見慈顏, 永畢生願。生死肉骨, 豈過今恩;負山載岳, 未足勝荷。」
齊人留護母, 使更與護書, 邀護重報, 往返再三。時段韶拒突厥軍於塞下, 齊主遣黃門徐世榮乘傳繼周書問韶。韶以「周人反覆, 本無信義, 比晉陽之役, 其事可知。護外托為相, 其實主也。既為母請和, 不遣一介之使。若據移書, 即送其母, 恐示之以弱。不如且外許之, 待和親堅定, 然後遣之未晚。」齊主不聽, 即遣之。
閻氏至周, 舉朝稱慶, 周主為之大赦。凡所資奉, 窮極華盛。每四時伏臘, 周主帥諸親戚行家人之禮, 稱觴上壽。突厥自幽州還, 留屯塞北, 更集諸部兵, 遣使告周, 欲與共擊齊如前約。閏月, 乙巳, 突厥寇齊幽州。
晉公護新得其母, 未欲伐齊;又恐負突厥約, 更生邊患, 不得已, 征二十四軍及左右廂散隸秦、隴、巴、蜀之兵並羌、胡內附者, 凡二十萬人。冬, 十月, 甲子, 周主授護斧鉞於廟庭;丁卯, 親勞軍於沙苑;癸酉, 還官。
護軍至潼關, 遣柱國尉遲迥帥精兵十萬為前鋒, 趣洛陽, 大將軍權景宣帥山南之兵趣懸瓠, 少師楊檦出軹關。
周迪復出東興, 宣城太守錢肅鎮東興, 以城降迪。吳州刺史陳詳將兵擊之, 詳兵大敗, 迪眾復振。
南豫州刺史西豐脫侯周敷帥所部擊之, 至定川, 與迪對壘。迪紿敷曰:「吾昔與弟戮力同心, 豈規相害!今願伏罪還朝, 因弟披露心腑, 先乞挺身共盟。」敷許之, 方登壇, 為迪所殺。
陳寶應據建安、晉安二郡, 水陸為柵, 以拒章昭達。昭達與戰, 不利, 因據上流, 命軍士伐木為筏, 施拍其上。會大雨江漲, 昭達放筏沖寶應水柵, 盡壞之, 又出兵攻其步軍。方合戰, 上遣將軍余孝頃自海道適至, 並力乘之。十一月, 己丑, 寶應大敗, 逃至莆口, 謂其子曰:「早從虞公計, 不至今日。」昭達追擒之, 並擒留異及其族黨。送建康, 斬之。異子貞臣以尚主得免, 寶應賓客皆死。
上聞虞寄嘗諫寶應, 命昭達禮遣詣建康。既見, 勞之曰:「管寧無羌?」以為衡陽王掌書記。
周晉公護進屯弘農。甲午, 尉遲迥洛陽, 雍州牧齊公憲、同州刺史達奚武、漢州總管王雄軍於邙山。
戊戌, 齊主使兼散騎常侍劉逖來聘。
, 周楊檦為邵州刺史, 鎮捍東境二十餘年, 數與齊戰, 未嘗不捷, 由是輕之。既出軹關, 獨引兵深入, 又不設備。甲辰, 齊太尉婁睿將兵奄至, 大破剽軍, 檦遂降齊。
權景宣圍懸瓠, 十二月, 齊豫州道行台、豫州刺史太原王士良、永州刺史蕭世怡並以城降之。景宣使開府郭彥守豫州, 謝徹守永州, 送士良、世怡及降卒千人於長安。
周人為土山、地道以攻洛陽, 三旬不克。晉公護命諸將塹斷河陽路, 遏齊救兵, 然後同攻洛陽;諸將以為齊兵必不敢出, 唯張斥候而已。
齊遣蘭陵王長恭、大將軍斛律光救洛陽, 畏周兵之強, 未敢進。齊主召并州刺史段韶, 謂曰:「洛陽危急, 今欲遣王救之。突厥在北, 復須鎮御, 如何?」對曰:「北虜侵邊, 事等疥癬。今西鄰窺逼, 乃腹心之病, 請奉詔南行。」齊主曰:「朕意亦爾。」乃令韶督精騎一千發晉陽。丁巳, 齊主亦自晉陽赴洛陽。
己未, 齊太宰平原靖翼王淹卒。
段韶自晉陽, 行五日濟河, 會連日陰霧, 壬戌, 韶至洛陽, 帥帳下三百騎, 與諸將登邙阪, 觀周軍形勢。至太和谷, 與周軍遇, 韶即馳告諸營, 追集騎士, 結陳以待之。韶為左軍, 蘭陵王長恭為中軍, 鈄律光為右軍。周人不意其至, 皆恟懼。韶遙謂周人曰:「汝宇文護才得其母, 遽來為寇, 何也?」周人曰:「天遣我來, 有何可問!」韶曰:「天道賞善罰惡, 當遣汝送死來耳!」
周人以步兵在前, 上山逆戰。韶且戰且卻以誘之;待其力弊, 然後下馬擊之。周師大敗, 一時瓦解, 投墜溪谷死者甚眾。
蘭陵王長恭以五百騎突入周軍, 遂至金墉城下。城上人弗識, 長恭免冑示之面, 乃下弩手救之。周師在城下者亦解圍遁去, 委棄營幕, 自邙山至穀水, 三十里中, 軍資器械, 彌滿川澤。唯齊公憲、達奚武及庸忠公王雄在後, 勒兵拒戰。
王雄馳馬沖斛律光陳, 光退走, 雄追之。光左右皆散, 唯餘一奴一矢。雄按槊不及光者丈餘, 謂光曰:「吾惜爾不殺, 當生將爾見天子。」光射雄中額, 雄抱馬走, 至營而卒。軍中益懼。
齊公憲拊循督勵, 眾心小安。至夜, 收軍, 憲欲待明更戰。達奚武曰:「洛陽軍散, 人情震駭, 若不因夜速還, 明日欲歸不得。武在軍久, 備見形勢;公少年未經事, 豈可以數營士卒委之虎口乎!」乃還。權景宣亦棄豫州走。
丁卯, 齊主至洛陽。己巳, 以段韶為太宰, 斛律光為太尉, 蘭陵王長恭為尚書令。壬申, 齊主如虎牢, 遂自滑台如黎陽, 丙子, 至鄴。
楊忠引兵出沃野, 應接突厥, 軍糧不給, 諸軍憂之, 計無所出。忠乃招誘稽胡酋長咸在坐, 詐使河州刺史王傑勒兵鳴鼓而至, 曰:「大塚宰已平洛陽, 欲與突厥共討稽胡之不服者。」坐者皆懼, 忠慰諭而遣之。於是諸胡相帥饋輸, 車糧填積。屬周師罷歸, 忠亦還。
晉公護本無將略, 是行也, 又非本心, 故無功, 與諸將稽首謝罪。周主慰勞罷之。
是歲, 齊山東大水, 饑死者不可勝計。
宕昌王梁彌定屢寇周邊, 周大將軍田弘討滅之, 以其地置宕州。
世祖文皇帝下天嘉六年(乙酉, 公元五六五年)

, 正月, 癸卯, 齊以任城王湝為大司馬。齊主如晉陽。
二月, 辛丑, 周遣陳公純、許公貴、神武公竇毅、南陽公楊薦等備皇后儀衛行殿, 並六宮百二十人, 詣突厥可汗牙帳逆女。毅, 熾之兄子也。
丙寅, 周以柱國安武公李穆為大司空, 綏德公陸通為大司寇。
壬申, 周主如岐州。
, 四月, 甲寅, 以安成王頊為司空。
頊以帝弟之重, 勢傾朝野。直兵鮑僧睿, 恃頊勢為不法, 御史中丞徐陵為奏彈之, 從南台官屬引奏案而入。上見陵章服嚴肅, 為斂容正坐。陵進讀奏版, 時頊在殿上侍立, 仰視上, 流汗失色, 陵遣殿中御史引頊下殿。上為之免頊侍中、中書監, 朝廷肅然。
丙午, 齊大將軍東安王婁睿坐事免。
齊著作郎祖珽, 有文學, 多技藝, 而疏率無行。嘗為高祖中外府功曹, 因宴失金叵羅, 於珽髻上得之;又坐詐盜官粟三千石, 鞭二百, 配甲坊。顯祖時, 珽為秘書丞, 盜《華林遍略》, 及有它贓, 當絞, 除名為民。顯祖雖憎其數犯法, 而愛其才伎, 令直中書省。
世祖為長廣王, 珽為胡桃油獻之, 因言「殿下有非常骨法。孝征夢殿下乘龍上天。」王曰:「若然, 當使兄大富貴。」及即位, 擢拜中書侍郎, 遷散騎常侍。與和士開共為奸諂。
珽私說士開曰:「君之寵幸, 振古無比。宮車一日晚駕, 欲何以克終?」士開因從問計。珽曰:「宜說主上云:『文襄、文宣、孝昭之子, 俱不得立, 今宜令皇太子早踐大位, 以定君臣之分。』若事成, 中宮、少主必皆德君, 此萬全之計也。請君微說主上令粗解, 珽當自外上表論之。」士開許諾。
會有慧星見。太史奏云:「慧, 除舊布新之象, 當有易主。」珽於是上書言:「陛下雖為天子, 未為極貴, 宜傳位東宮, 且以上應天道。」並上魏顯祖禪子故事。齊主從之。
丙子, 使太宰段韶持節奉皇帝璽綬, 傳位於太子緯。太子即皇帝位於晉陽宮, 大赦, 改元天統。又詔以太子妃斛律氏為皇后。於是群公上世祖尊號為太上皇帝, 軍國大事咸以聞。使黃門侍郎馮子琮、尚書左丞胡長粲輔導少主, 出入禁中, 專典敷奏。子琮, 胡後之妹夫也。
祖珽拜秘書監, 加儀同三司, 大被親寵, 見重二宮。丁丑, 齊以賀拔仁為太師, 侯莫陳相為太保, 馮翊王潤為司徒, 趙郡王睿為司空, 河南王孝琬為尚書令。戊寅, 以瀛州刺史尉粲為太尉, 斛律光為大將軍, 東安王婁睿為太尉, 尚書僕射趙彥深為左僕射。
五月, 突厥遣使至齊, 始與齊通。
六月, 己巳, 齊主使兼散騎常侍王季高來聘。
, 七月, 辛巳朔, 日有食之。
上遣都督程靈洗自鄱陽別道擊周迪, 破之。迪與麾下十餘人竄於山穴中, 日月浸久, 從者亦稍苦之。後遣人潛出臨川市魚鮭, 臨川太守駱牙執之, 令取迪自效, 因使腹心勇士隨之入山。其人誘迪出獵, 勇士伏於道旁, 出斬之。丙戌, 傳首至建康。
庚寅, 周主如秦州;八月, 丙子, 還長安。
己卯, 立皇子伯固為新安王, 伯恭為晉安王, 伯仁為廬陵王, 伯義為江夏王。
, 十月, 辛亥, 周以函谷關城為通洛防, 以金州刺史賀若敦為中州刺史, 鎮函谷。
敦恃才負氣, 顧其流輩皆為大將軍, 敦獨未得, 兼以湘州之役, 全軍而返, 謂宜受賞, 翻得除名, 對台使出怨言。晉公護怒, 征還, 逼令自殺。臨死, 謂其子弼曰:「吾志平江南, 今而不果, 汝必成吾志。吾以舌死, 汝不可不思。」因引錐刺弼舌出血以誡之。
十一月, 癸未, 齊太上皇至鄴。
齊世祖之為長廣王也, 數為顯祖所捶, 心常銜之。顯祖每見祖珽, 常呼為賊, 故珽亦怨之;且欲求媚於世祖, 乃說世祖曰:「文宣狂暴, 何得稱『文』?既非創業, 何得稱『祖』?若文宣為祖, 陛下萬歲後當何所稱?」帝從之。己丑, 改謚獻武皇帝為神武皇帝, 廟號高祖, 獻明皇后為武明皇后。令有司更議文宣謚號。
十二月, 乙卯, 封皇子伯禮為武陵王。
壬戌, 齊上皇如晉陽。
庚午, 齊改謚文宣皇帝為景烈皇帝, 廟號威宗。
世祖文皇帝下天康元年(丙戌, 公元五六六年)


, 正月, 己卯, 日有食之。
癸未, 周大赦, 改元天和。
辛卯, 齊主祀圜丘;癸巳, 祫太廟。
丙申, 齊以吏部尚書尉瑾為右僕射。己亥, 周主耕藉田。
庚子, 齊主如晉陽。
周遣小載師杜杲來聘。
二月, 庚戌, 齊上皇還鄴。
丙子, 大赦, 改元。
三月, 己卯, 以安成王頊為尚書令。
丙午, 周主祀南郊。夏, 四月, 大雩。
上不豫, 台閣眾事, 並令尚書僕射到仲舉、五兵尚書孔奐共決之。奐, 琇之之曾孫也。疾篤, 奐、仲舉與司空、尚書令、揚州刺史安成王頊、吏部尚書袁樞、中書舍人劉師知入侍醫藥。樞, 君正之子也。太子伯宗柔弱, 上憂其不能守位, 謂頊曰:「吾欲遵太伯之事。」頊拜伏泣涕, 固辭。上又謂仲舉、奐等曰:「今三方鼎峙, 四海事重, 宜須長居。騰欲近則晉成, 遠隆殷法, 卿等宜遵此意。」孔奐流涕對曰:「陛下御膳違和, 痊復非久。皇太子為鼎盛, 聖德日躋。安成王介弟之尊, 足為周旦。若有廢立之心, 臣等愚, 誠不敢聞詔。」上曰:「古之遺直, 復見於卿。」乃以奐為太子詹事。
臣光曰:夫臣之事君, 宜將順其美, 正救其惡。孔奐在陳, 處腹心之重任, 決禮義之大計, 苟以世祖之言為不誠, 則當如竇嬰面辯, 袁盎廷爭, 防微杜漸以絕覬覦之心。以為誠邪, 則當請明下詔書, 宣告中外, 使世祖有宋宣之美, 高宗無楚靈之惡。不然, 謂太子嫡嗣, 不可動搖, 欲保附而安全之, 則當盡忠竭節, 以死繼之, 如晉之荀息, 趙之肥義。奈何於君之存, 則逆探其情而求合焉;及其既沒, 則權臣移國而不能救, 嗣主失位而不能死!斯乃奸諛之尤者, 而世祖謂之遺直, 以托六尺之孤, 豈不悖哉!
癸酉, 上殂。
上起自艱難, 知民疾苦。性明察儉約, 每夜刺閨取外事分判者, 前後相續。敕傳更簽於殿中者, 必投簽於階石之上, 令鎗然有聲, 曰:「吾雖眠, 亦令驚覺。」
太子即位, 大赦。
五月, 己卯, 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 皇后曰後太后。
乙酉, 齊以兼尚書左僕射武興王普為尚書令。
吐谷渾龍涸王莫昌帥部落附於周, 以其地為扶州。
庚寅, 以安成王頊為驃騎大將軍、司徒、錄尚書、都督中外諸軍事。丁酉, 以中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徐度為司空, 以吏部尚書袁樞為左僕射, 吳興太守沈欽為右僕射, 御史中丞徐陵為吏部尚書。
陵以梁末以來, 選授多濫, 乃為書示眾曰:「梁元帝承侯景之凶荒, 王太尉接荊州之禍敗, 故使官方, 窮此紛雜。永安之時, 聖朝草創, 白銀難得, 黃札易營, 權以官階, 代於錢絹。致令員外、常侍, 路上比肩, 咨議、參軍, 市中無數, 豈是朝章固應如此!今衣冠禮樂, 日富年華, 何可猶作舊意, 非理望也!」眾咸服之。
己亥, 齊立上皇子弘為齊安王, 仁固為北平王, 仁英為高平王, 仁光為淮南王。
六月, 齊遣兼散騎常侍韋道儒來聘。
丙寅, 葬文皇帝於永寧陵, 廟號世祖。
, 七月, 戊寅, 周築武功等諸城以置軍士。
丁酉, 立妃王氏為皇后。
八月, 齊上皇如晉陽。
周信州蠻冉令賢、向五子王等據巴峽反, 攻陷白帝, 黨與連結二千餘里。周遣開府儀同三司元契、趙剛等前後討之, 終不克。九月, 詔開府儀同三司陸騰督開府儀同三司王亮、司馬裔討之。
騰軍於湯口, 令賢於江南據險要, 置十城, 遠結涔陽蠻為聲援, 自帥精卒固守水邏城。騰召諸將問計, 皆欲先取水邏, 後攻江南。騰曰:「令賢內恃水邏金湯之固, 外托涔陽輔車之援。資糧充實, 器械精新。以我懸軍, 攻其嚴壘, 脫一戰不克, 更成其氣。不如頓軍湯口, 先取江南, 剪其羽毛, 然後進軍水邏, 此制勝之術也。」乃遣王亮帥眾渡江, 旬日, 拔其八城, 捕虜及納降各千計。遂間募驍勇, 數道進攻水邏。蠻帥冉伯犁、冉安西素與令賢有仇, 騰說誘, 賂以金帛, 使為鄉導。水邏之旁有石勝城, 令賢使其兄子龍真據之。騰密誘龍真, 龍真遂以城降。水邏眾潰, 斬首萬餘級, 捕虜萬餘口。令賢走, 追獲, 斬之。騰積骸於水邏城側為京觀, 是後群蠻望之, 輒大哭, 不敢復叛。
向五子王據石黑城, 使其子寶勝據雙城。水邏既平, 騰頻遣諭之, 猶不下。進擊, 皆擒之, 盡斬諸向酋長, 捕虜萬餘戶。
信州舊治白帝, 騰徙之於八陳灘北, 以司馬裔為信州刺史。
小吏部隴西辛昂, 奉使梁、益, 且為騰督軍糧。時臨、信、楚、合等州民多眾亂, 昂諭以禍福, 赴者如歸。乃令老弱負糧, 壯夫拒戰, 咸樂為用。使還, 會巴州萬榮郡民反, 攻圍郡城, 遏絕山路。昂謂其徒曰:「凶狡猖狂, 若待上聞, 孤城必陷。苟利百姓, 專之可也。」遂募通、開二州, 得三千人。倍道兼行, 出其不意, 直趣賊壘。賊以為大軍至, 望風瓦解, 一郡獲全。周朝嘉之, 以為渠州刺史。冬, 十月, 齊以侯莫陳相為大傅, 任城王湝為太保, 婁睿為大司馬, 馮翊王潤為太尉, 開府儀同三司韓祖念為司徒。
庚申, 帝享太廟。
十一月, 乙亥, 周遣使來吊。
丙戌, 周主行視武功等新城;十二月, 庚申, 還長安。
齊河間王孝琬怨執政, 為草人而射之。和士開、祖珽譖之於上皇曰:「草人以擬聖躬也。又, 前突厥至并州, 孝琬脫兜鍪抵地, 云:『我豈老嫗, 須著此物!』此言屬大家也。又, 魏世謠言:『河南種穀河北生, 白楊樹端金雞鳴。』河南、北者, 河間也。孝琬將建金雞大赦耳。」上皇頗惑之。
會孝琬得佛牙, 置第內, 夜有光。上皇聞之, 使搜之, 得填庫槊幡數百。上皇以為反具, 收訊。諸姬有陳氏者, 無寵, 誣孝琬云:「孝琬常畫陛下像而哭之。」其實世宗像也。上皇怒, 使武衛赫連輔玄倒鞭撾之。孝琬呼叔, 上皇曰:「何敢呼我為叔!」孝琬曰:「臣神武皇帝嫡孫, 文襄皇帝嫡子, 魏孝靜皇帝之甥, 何為不得呼叔!」上皇愈怒, 折其兩脛而死。安德王延宗哭之, 淚赤。又為草人, 鞭而訊之曰:「何故殺我兄!」奴告之, 上皇覆延宗於地, 馬鞭鞭之二百, 幾死。
是歲, 齊賜侍中、中書監元文遙姓高氏, 頃之, 遷尚書左僕射。
魏末以來, 縣令多用廝役, 由是士流恥為之。文遙以為縣令治民之本, 遂請革選, 密擇貴遊子弟, 發敕用之;猶恐其披訴、悉召之集神武門, 令趙郡王睿宣旨唱名, 厚加尉諭而遣之。齊之士人為縣自此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