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後梁紀 卷266

【後梁紀一】
起強圉單閼, 盡著雍執徐七月, 凡一年有奇。
太祖神武元聖孝皇帝上開平元年(丁卯, 公元九零七年)
, 正月, 辛巳, 梁王休兵於貝州。
淮南節度使兼侍中、東面諸道行營都統弘農郡王楊渥既得江西, 驕侈益甚, 謂節度判官周隱曰:「君賣人國家, 何面復相見!」遂殺之。由是將佐皆不自安。
黑云都指揮使呂師周與副指揮使綦章將兵屯上高, 師周與湖南戰, 屢有功, 渥忌之。師周懼, 謀於綦章曰:「馬公寬厚, 吾欲逃死焉, 可乎?」章曰:「茲事君自圖之, 吾舌可斷, 不敢洩!」師周遂奔湖南, 章縱其孥, 使逸去。師周, 揚州人也。
渥居喪, 晝夜酣飲作樂, 然十圍之燭以擊球, 一燭費錢數萬。或單騎出遊, 從者奔走道路, 不知所之。左、右牙指揮使張顥、徐溫泣諫, 渥怒曰:「汝謂我不才, 何不殺我自為之!」二人懼。渥選壯士, 號「東院馬軍」, 廣署親信為將吏;所署者恃勢驕橫, 陵蔑勳舊。顥、溫潛謀作亂。渥父行密之世, 有親軍數千, 營於牙城之內, 渥遷出於外, 以其地為射場, 顥、溫由是無所憚。渥之鎮宣州也, 命指揮使朱思勍、范思從、陳璠將親兵三千;及嗣位, 召歸廣陵。顥、溫使三將從秦裴擊江西, 因戍洪州, 誣以謀叛, 命別將陳祐往誅之。祐間道兼行, 六日至洪州, 微服懷短兵徑入秦裴帳中, 裴大驚, 祐告之故, 乃召思勍等飲酒, 祐數思勍等罪, 執而斬之。渥聞三將死, 益忌顥、溫, 欲誅之。丙戍, 渥晨視事, 顥、溫帥牙兵二百, 露刃直入庭中, 渥曰:「爾思欲殺我邪?」對曰, 「非敢然也, 欲誅王左右亂政者耳!」因數渥所親信十餘人之罪, 曳下, 以鐵擊殺之, 謂之「兵諫」。諸將不與之同者, 顥、溫稍以法誅之, 於是軍政悉歸二人, 渥不能制。
, 梁王以河北諸鎮皆服, 唯幽、滄未下, 故大舉伐之, 欲以堅諸鎮之心, 既而潞州內叛, 王燒營而還, 威望大沮。恐中外因此離心, 欲速受禪以鎮之。丁亥, 王入館於魏, 有疾, 臥府中, 魏博節度使羅紹威恐王襲之, 入見王曰:「今四方稱兵為王患者, 皆以翼戴唐室為名, 王不如早滅唐以絕人望。」王雖不許而心德之, 乃亟歸。壬寅, 至大梁。甲辰, 唐昭宣帝遣御史大夫薛貽矩至大梁勞王, 貽矩請以臣禮見, 王揖之升階, 貽矩曰:「殿下功德在人, 三靈改卜, 皇帝方行舜、禹之事, 臣安敢違!」乃北面拜舞於庭。王側身避之。貽矩還, 言於帝曰:「元帥有受禪之意矣!」帝乃下詔, 以二月禪位於梁, 又遣宰相以書諭王;王辭。
河東兵猶屯長孑, 欲窺澤州。王命保平節度使康懷貞悉發京兆, 同華之兵屯晉州以備之。
二月, 唐大臣共奏請昭宣帝遜位。壬子, 詔宰相帥百官箋詣元帥府勸進, 王遣使卻之。於是朝臣、籓鎮, 乃至湖南、嶺南上箋勸進者相繼。
三月, 癸未, 王以亳州刺史李思安為北路行軍都統, 將兵擊幽州。
庚寅, 唐昭宣帝詔薛貽矩再詣大梁諭禪位之意, 又詔禮部尚書蘇循繼百官詣大梁。
鎮海、鎮東節度使吳王錢鏐遣其子傳鐐、傳瓘討盧佶於溫州。
甲辰, 唐昭宣帝降御札禪位於梁。以攝中書令張文蔚為冊禮使, 禮部尚書蘇循副之;攝侍中楊涉為押傳國寶使, 翰林學士張策副之;御史大夫薛貽矩為押金寶使, 尚書左丞趙光逢副之;帥百官備法駕詣大梁。楊涉子直史館凝式言於涉曰:「大人為唐宰相, 而國家至此, 不可謂之無過。況手持天子璽綬與人, 雖保富貴, 奈千載何!盍辭之!」涉大駭曰:「汝滅吾族!」神色為之不寧者數日。策, 敦煌人。光逢, 隱之子也。
盧龍節度使劉仁恭, 驕侈貪暴, 常慮幽州城不固, 築館於大安山, 曰:「此山四面懸絕, 可以少制眾。」其棟宇壯麗, 擬於帝者。選美女實其中。與方士煉丹藥, 求不死。悉斂境內錢, 瘞於山顛;令民間用堇泥為錢。又禁江南茶商無得入境, 自采山中草木為茶, 鬻之。
仁恭有愛妾羅氏, 其子守光通焉。仁恭杖守光而斥之, 不以為子數。李思安引兵入其境, 所過焚蕩無餘。夏, 四月, 己酉, 直抵幽州城下。仁恭猶在大安山。城中無備, 幾至不守。守光自外引兵入, 登城拒守;又出兵與思安戰, 思安敗退。守光遂自稱節度使, 命部將李小喜、元行欽將兵攻大安山。仁恭遣兵拒戰, 為小喜所敗。虜仁恭以歸, 囚於別室。仁恭將佐及左右, 凡守光素所惡者皆殺之。銀胡錄都指揮使王思同帥部兵三千, 山後八安巡檢使李承約帥部兵二千奔河東, 守光弟守奇奔契丹, 未幾, 亦奔河東, 河東節度使晉王克用以承約為匡霸指揮使, 思同為飛騰指揮使。思同母, 仁恭之女也。
庚戌, 梁王始御金祥殿, 受百官稱臣, 下書稱教令, 自稱曰寡人。辛亥, 令諸箋、表、簿、籍皆去唐年號, 但稱月、日。丙辰, 張文蔚等至大梁。
盧佶聞錢傳鐐等將至, 將水軍拒之於青澳。錢傳瓘曰:「佶之精兵盡在於此, 不可與戰。」乃自安固捨舟, 間道襲溫州。戊午, 溫州潰, 擒佶斬之。吳王鏐以都監使吳璋為溫州制置使, 命傳瓘等移兵討盧約於處州。
壬戌, 梁王更名晃。王兄全昱聞王將即帝位, 謂王曰:「朱三, 爾可作天子乎!」
甲子, 張文蔚、楊涉乘輅自上源驛從冊寶, 諸司各備儀衛鹵簿前導, 百官從其後, 至金祥殿前陳之。王被兗冕, 即皇帝位。張文蔚、蘇循奉冊升殿進讀, 楊涉、張策、薛貽矩、趙光逢以次奉寶升殿, 讀已, , 帥百官舞蹈稱賀。帝遂與文蔚等宴於玄德殿。帝舉酒曰:「朕輔政未久, 此皆諸公推戴之力。」文蔚等皆慚懼, 俯伏不能對, 獨蘇循、薛貽矩及刑部尚書張禕盛稱帝功德宜應天順人。帝復與宗戚飲博於宮中, 酒酣, 朱全昱忽以投瓊擊盆中迸散, 睨帝曰:「朱三, 汝本碭山一民也, 從黃巢為盜, 天子用汝為四鎮節度使, 富貴極矣!奈何一旦滅唐家三百年社稷, 自稱帝王!行當族滅, 奚以博為!」帝不懌而罷。乙丑, 命有司告天地、宗廟、社稷。丁卯, 遣使宣諭州、鎮。戊辰, 大赦, 改元, 國號大梁。奉唐昭宣帝為濟陰王, 皆如前代故事, 唐中外舊臣官爵並如故。以汴州為開封府, 命曰東都;以故東都為西都;廢故西京, 以京兆府為大安府, 置佑國軍於大安府, 更名魏博曰天雄軍。遷濟陰王於曹州, 栫之以棘, 使甲士守之。
辛未, 以武安節度使馬殷為楚王。
以宣武掌書記、太府卿敬翔知崇政院事, 以備顧問, 參謀議, 於禁中承上旨, 宣於宰相而行之。宰相非進對時有所奏請及已受旨應復請者, 皆具記事因崇政院以聞, 得旨則復宣於宰相。翔為人沉深, 有智略, 在幕府三十餘年, 軍謀、民政, 帝一以委之。翔盡心勤勞, 晝夜不寐, 自言惟馬上乃得休息, 帝性暴戾難近, 人莫能測, 惟翔能識其意趣。或有所不可, 翔未嘗顯言, 但微示持疑;帝意已悟, 多為之改易。禪代之際, 翔謀居多。
追尊皇高祖考、妣以來皆為帝、後, 皇考誠為烈祖文穆皇帝。妣王氏為文惠皇后。
, 帝為四鎮節度使, 凡倉庫之籍, 置建昌院以領之;至是, 以養子宣武節度副使友文為開封尹、判院事, 掌凡國之金谷。友文本康氏之子也。
乙亥, 下制削奪李克用官爵。是時, 惟河東、鳳翔、淮南稱「天祐」, 西川稱「天復」年號。餘皆稟梁正朔, 稱臣奉貢。蜀王與弘農王移檄諸道, 云欲與岐王、晉王會兵興復唐室, 卒無應者。蜀王乃謀稱帝, 下教諭統內吏民;又遺晉王書云:「請各帝一方, 俟朱溫既平, 乃訪唐宗室立之, 退歸籓服。」晉王復書不許, 曰:「誓於此生靡敢失節。」
唐末之誅宦官也, 詔書至河東, 晉王匿監軍張承業於斛律寺, 斬罪人以應詔。至是, 復以為監軍, 待之加厚, 承業亦為之竭力。
岐王治軍甚寬, 待士卒簡易。有告部將苻昭反者, 岐王直詣其家, 悉去左右, 熟寢經宿而還;由是眾心悅服。然御軍無紀律。及聞唐亡, 以兵羸地蹙, 不敢稱帝, 但開岐王府, 置百官, 名其所居為宮殿, 妻稱皇后, 將吏上書稱箋表, 鞭、扇、號令多擬帝者。
鎮海節度判官羅隱說吳王鏐興兵討梁, 曰:「縱無成功, 猶可退保杭、越, 自為東帝;奈何交臂事賊, 為終古之羞乎!」鏐始以隱為不遇於唐, 必有怨心, 及聞其言, 雖不能用, 心甚義之。
五月, 丁丑朔, 以御史大夫薛貽矩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加武順軍節度使趙王王鎔守太師, 天雄節度使鄴王羅紹威守太傅, 義武節度使王處直兼侍中。
契丹遣其臣袍笏梅老來通好, 帝遣太府少卿高頎報之。初, 契丹有八部, 部各有大人, 相與約, 推一人為王, 建旗鼓以號令諸部, 每三年則以次相代。咸通末, 有習爾者為王, 土宇始大。其後欽德為王, 乘中原多故, 時入盜邊。及阿保機為王, 尤雄勇, 五姓奚及七姓室韋、達靼咸役屬之。阿保機姓邪律氏, 恃其強, 不肯受代。久之, 阿保機擊黃頭室韋還, 七部劫之於境上, 求如約。阿保機不得已, 傳旗鼓, 且曰:「我為王九年, 得漢人多, 請帥種落居古漢城, 與漢人守之, 別自為一部。」七部許之。漢城者, 故後魏滑鹽縣也。地宜五穀, 有鹽池之利。其後阿保機稍以兵擊滅七部, 復並為一國。又北侵室韋、女真, 西取突厥故地, 擊奚, 滅之, 復立奚王而使契丹監其兵, 東北諸夷皆畏服之。是歲, 阿保機帥眾三十萬寇云州, 晉王與之連和, 面會東城, 約為兄弟, 延之帳中, 縱酒, 握手盡歡, 約以今冬共擊梁。或勸晉王:「因其來, 可擒也, 」王曰:「仇敵未滅而失信夷狄, 自亡之道也。」阿保機留旬日乃去, 晉王贈以金繒數萬。阿保機留馬三千匹, 雜畜萬計以酬之。阿保機既歸而背盟, 更附於梁, 晉王由是而恨之。
己卯, 以河南尹兼河陽節度使張全義為魏王;鎮海、鎮東節度使吳王錢鏐為吳越王;加清海節度使劉隱、威武節度使王審知兼侍中, 乃以隱為大彭王。
癸未, 以權知荊南留後高季昌為節度使。荊南舊統八州, 乾符以來, 寇亂相繼, 諸州皆為鄰道所據, 獨餘江陵。季昌到官, 城邑殘毀, 戶口雕耗。季昌安集流散, 民皆復業。
乙酉, 立皇兄全昱為廣王, 子友文為博王, 友珪為郢王, 友璋為福王, 友貞為均王, 友雍為賀王, 友徽為建王。
辛卯, 以東都舊第為建昌宮, 改判建昌院事為建昌宮使。
壬辰, 命保平節度使康懷貞將兵八萬會魏博兵攻潞州。
甲午, 詔廢樞密院, 其職事皆入於崇政院, 以知院事敬翔為院使。
禮部尚書蘇循及其子起居郎楷自謂有功於梁, 當不次擢用;循朝夕望為相, 帝薄其為人, 敬翔及殿中監李振亦鄙之。翔言於帝曰:「蘇循, 唐之鴟梟, 賣國求利, 不可以立於惟新之朝。」戊戌, 詔循及刑部尚書張禕等十五人並勒致仕, 楷斥歸田里。循父子乃之河中依朱友謙。
盧約以處州降吳越。
弘農王以鄂岳觀察使劉存為西南面都招討使, 岳州刺史陳知新為岳州團練使, 廬州觀察使劉威為應援使, 別將許玄應為監軍, 將水軍三萬以擊楚。楚王馬殷甚懼, 靜江軍使楊定真賀曰:「我軍勝矣!」殷問其故, 定真曰:「夫戰懼則勝, 驕則敗。今淮南兵直趨吾城, 是驕而輕敵也;而王有懼色, 吾是以知其必勝也。」殷命在城都指揮使秦彥暉將水軍三萬浮江而下, 水軍副指揮使黃璠帥戰艦三百屯瀏陽口。六月, 存等遇大雨, 引兵還至越堤北, 彥暉追之。存數戰不利, 乃遺殷書詐降。彥暉使謂殷曰:「此必詐也, 勿受!」存與彥暉夾水而陣, 存遙呼曰:「殺降不祥, 公獨不為子孫計耶!」彥暉曰:「賊入吾境而不擊, 奚顧子孫!」鼓噪而進。存等走, 黃璠自瀏陽引兵絕江, 與彥暉合擊, 大破之, 執存及知新, 裨將死者百餘人, 士卒死者以萬數, 獲戰艦八百艘。威以餘眾遁歸, 彥暉遂拔岳州。殷釋存、知新之縛, 慰諭之。二人皆罵曰:「丈夫以死報主, 肯事賊乎!」遂斬之。許玄應, 弘農王之腹心也, 常預政事, 張顥、徐溫因其敗, 收斬之。
楚王殷遣兵會吉州刺史彭玕攻洪州, 不克。
康懷貞至潞州, 晉昭義節度使李嗣昭、副使李嗣弼閉城拒守。懷貞晝夜攻之, 半月不克, 乃築壘穿蚰蜓塹而守之, 內外斷絕。晉王以蕃、漢都指揮使周德威為行營都指揮使, 帥馬軍都指揮使李嗣本、馬步都虞候李存璋、先鋒指揮使史建瑭、鐵林都指揮使安元信、橫衝指揮使李嗣源、騎將安金全救潞州。嗣弼, 克修之子;嗣本, 本姓張;建瑭, 敬思之子;金全, 代北人也。
晉兵攻澤州, 帝遣左神勇軍使范居實將兵救之。
甲寅, 以平盧節度使韓建守司徒、同平章事。
武貞節度使雷彥恭會楚兵攻江陵, 荊南節度使高季昌引兵屯公安, 絕其糧道;彥恭敗, 楚兵亦走。
劉守光既囚其父, 自稱盧龍留後, 遣使請命。秋, 七月, 甲午, 以守光為盧龍節度使、同平章事。
靜海節度使曲裕卒, 丙申, 以其子權知留後顥為節度使。
雷彥恭攻岳州, 不克。
八月, 丙午, 賜河南尹張全義名宗奭。
辛亥, 以吳越王鏐兼淮南節度使, 楚王殷兼武昌節度使, 各充本道招討制置使。
晉周德威壁於高河, 康懷貞遣親騎都頭秦武將兵擊之, 武敗。
丁已, 帝以亳州刺史李思安代懷貞為潞州行營都統, 黜懷貞為行營都虞候。思安將河北兵西上, 至潞州城下, 更築重城, 內以防奔突, 外以拒援兵, 謂之夾寨。調山東民饋軍糧, 德威日以輕騎抄之, 思安乃自東南山口築甬道, 屬於夾寨。德威與諸將互往攻之, 排牆填塹, 一晝夜間數十發, 梁兵疲於奔命。夾寨中出芻牧者, 德威輒抄之, 於是梁兵閉壁不出。
九月, 雷彥恭攻涔陽、公安, 高季昌擊敗之。彥恭貪殘類其父, 專以焚掠為事, 荊、湖間常被其患;又附於淮南。丙申, 詔削彥恭官爵, 命季昌與楚王殷討之。
蜀王會將佐議稱帝, 皆曰:「大王雖忠於唐, 唐已亡矣, 此所謂『天與不取』者也。」馮涓獨獻議, 請以蜀王稱制, 曰:「朝興則未爽稱臣, 賊在則不同為惡。」王不從, 涓杜門不出。王用安撫副使、掌書記韋莊之謀, 帥吏民哭三日;己亥, 即皇帝位, 國號大蜀。辛丑, 以前東川節度使兼侍中王宗佶為中書令, 韋莊為左散騎常侍、判中書門下事, 閬州防禦使唐道襲為內樞密使。莊, 見素之孫也。蜀主雖目不知書, 好與書生談論, 粗曉其理。是時唐衣冠之族多避亂在蜀, 蜀主禮而用之, 使修舉故事, 故其典章文物有唐之遺風。蜀主長子校書郎宗仁幼以疾廢, 立其次子秘書少監宗懿為遂王。
, 十月, 高季昌遣其將倪可福會楚將秦彥暉攻朗州, 雷彥恭遣使乞降於淮南, 且告急。弘農王遣將泠業將水軍屯平江, 李饒將步騎屯瀏陽以救之, 楚王殷遣岳州刺史許德勳將兵拒之。泠業進屯朗口, 德勳使善游者五十人, 以木枝葉覆其首, 持長刀浮江而下, 夜犯其營, 且舉火, 業軍中驚擾。德以大軍進擊, 大破之, 追至鹿角鎮, 擒業;又破瀏陽寨, 擒李饒;掠上高、唐年而歸。斬業、饒於長沙市。
十一月, 甲申, 夾馬指揮使尹皓攻晉江豬嶺寨, 拔之。
義昌節度使劉守文聞其弟守光幽其父, 集將吏大哭曰:「不意吾家生此梟獍!吾生不如死, 誓與諸君討之!」乃發兵擊守光, 互有勝負。
天雄節度使鄴王紹威謂其下曰:「守光以窘急歸國, 守文孤立無援, 滄州可不戰服也。」乃遺守文書, 諭以禍福。守文亦恐梁乘虛襲其後, 戊子, 遣使請降, 以子延祐為質。帝拊手曰:「紹威折簡, 勝十萬兵!」加守文中書令, 撫納之。
, 帝在籓鎮, 用法嚴, 將校有戰沒者, 所部兵悉斬之, 謂之跋隊斬。士卒失主將者, 多亡逸不敢歸。帝乃命凡軍士皆文其面以記軍號。軍士或思鄉里逃去, 關津輒執之送所屬, 無不死者, 其鄉里亦不敢容。由是亡者皆聚山澤為盜, 大為州縣之患。壬寅, 詔赦其罪, 自今雖文面亦聽還鄉里。盜減什七八。
淮南右都押牙米志誠等將兵渡淮襲穎州, 克其外郭。刺史張實據子城拒守。
晉王命李存璋攻晉州, 以分上黨兵勢。十二月, 壬戌, 詔河中、陝州發兵救之。
甲子, 詔發步騎五千救穎州, 米志誠等引去。
丁卯, 晉兵寇洺州。
淮南兵攻信州, 刺史危仔倡求救於吳越。
太祖神武元聖孝皇帝上開平二年(戊辰, 公元九零八年)
, 正月, 癸酉朔, 蜀主登興義樓。有僧抉一目以獻, 蜀主命飯僧萬人以報之。翰林學士張格曰:「小人無故自殘, 赦其罪已幸矣, 不宜復崇獎以敗風俗。」蜀主乃止。
丁丑, 蜀以韋莊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辛巳, 蜀主祀南郊;壬午, 大赦, 改元武成。
晉王疽發於首, 病篤。周德威等退屯亂柳。晉王命其弟內外蕃漢都知兵馬使、振武節度使克寧、監軍張承業、大將李存璋、吳珙、掌書記盧質立其子晉州刺史存勖為嗣, 曰:「此子志氣遠大, 必能成吾事, 爾曹善教導之!」辛卯, 晉王謂存勖曰:「嗣昭厄於重圍, 吾不及見矣。俟葬畢, 汝與德威輩速竭力救之!」又謂克寧等曰:「以亞子累汝!」亞子, 存勖小名也。言終而卒。克寧綱紀軍府, 中外無敢喧嘩。克寧久總兵柄, 有次立之勢, 時上黨圍未解, 軍中以存勖年少, 多竊議者, 人情忷忷。存勖懼, 以位讓克寧。克寧曰:「汝冢嗣也, 且有先王之命, 誰敢違之!」將吏欲謁見存勖, 存勖方哀哭未出。張承業入謂存勖曰:「大孝在不墜基業, 多哭何為!」因扶存勖出, 襲位為河東節度使、晉王。李克寧首帥諸將拜賀, 王悉以軍府事季之。以李存璋為河東軍城使、馬步都虞候。先王之時, 多寵借胡人及軍士, 侵擾市肆, 存璋既領職, 執其尤暴橫者戮之, 旬月間城中肅然。
吳越王鏐遣兵攻淮南甘露鎮, 以救信州。
蜀中書令王宗佶, 於諸假子為最長, 且恃其功, 專權驕恣。唐道襲已為樞密使, 宗佶猶以名呼之;道襲心銜之而事之逾謹。宗佶多樹黨友, 蜀主亦惡之。二月, 甲辰, 以宗佶為太師, 罷政事。
蜀以戶部侍郎張格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格為相, 多迎合主意;有勝己者, 必以計排去之。
, 晉王克用多養軍中壯士為子, 寵遇如真子。及晉王存勖立, 諸假子皆年長握兵, 心怏怏不服, 或托疾不出, 或見新王不拜。李克寧權位既重, 人情多向之。假子李存顥陰說克寧曰:「兄終弟及, 自古有之。以叔拜侄, 於理安乎!天與不取, 後悔無及!」克寧曰:「吾家世以慈孝聞天下, 先王之業苟有所歸, 吾復何求!汝勿妄言, 我且斬汝!」克寧妻孟氏, 素剛悍, 諸假子各遣其妻入說孟氏, 孟氏以為然, 且慮語洩及禍, 數以迫克寧。克寧性怯, 朝夕惑於眾言, 心不能無動;又與張承業、李存璋相失, 數誚讓之;又因事擅殺都虞候李存質;又求領大同節度使, 以蔚、朔、應州為巡屬。晉王皆聽之。
李存顥等為克寧謀, 因晉王過其第, 殺承業、存璋, 奉克寧為節度使, 舉河東九州附於梁, 執晉王及太夫人曹氏送大梁。太原人史敬鎔, 少事晉王克用, 居帳下, 見親信, 克寧欲知府中陰事, 召敬鎔, 密以謀告之。敬鎔陰許之, 入告太夫人, 太夫人大駭, 召張承業, 指晉王謂之曰:「先王把此兒臂授公等, 如聞外間謀欲負之, 但置吾母子有地, 勿送大梁, 自它不以累公。」承業惶恐曰:「老奴以死奉先王之命, 此何言也!」晉王以克寧之謀告, 且曰:「至親不可自相魚肉, 吾苟避位, 則亂不作矣。」承業曰:「克寧欲投大王母子於虎口, 不除之豈有全理!」乃召李存璋、吳珙及假子李存敬、長直軍使硃守殷, 使陰為之備。壬戍, 置酒會諸將於府捨, 伏甲執克寧、存顥於座。晉王流涕數之曰:「兒郎勖以軍府讓叔父, 叔父不取。今事已定, 奈何復為此謀, 忍以吾母子遺仇讎乎!」克寧曰:「此皆讒人交構, 夫復何言!」是日, 殺克寧及存顥。
癸亥, 鴆殺濟陰王於曹州, 追謚曰唐哀皇帝。
甲子, 蜀兵入歸州, 執刺史張瑭。辛未, 以韓建為侍中, 兼建昌宮使。
李思安等攻潞州, 久不下, 士卒疲弊, 多逃亡。晉兵猶屯余吾寨, 帝疑晉王克用詐死, 欲召兵還, 恐晉人躡之, 乃議自至澤州應接歸師, 且召匡國節度使劉知俊將兵趣澤州。三月, 壬申朔, 帝發大梁;丁丑, 次澤州。辛巳, 劉知俊至。壬午, 以知俊為潞州行營招討使。
癸巳, 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張文蔚卒。
帝以李思安久無功, 亡將校四十餘人, 士卒以萬計, 更閉壁自守, 遣使召詣行在。甲午, 削思安官爵, 勒歸本貫充役。斬監押楊敏貞。
晉李嗣昭固守逾年, 城中資用將竭, 嗣昭登城宴諸將作樂。流矢中嗣昭足, 嗣昭密拔之, 座中皆不覺。帝數遣使賜嗣昭詔, 諭降之。嗣昭焚詔書, 斬使者。
帝留澤州旬餘, 欲召上黨兵還, 遣使就與諸將議之。諸將以為李克用死, 余吾兵且退, 上黨孤城無援, 請更留旬月以俟之。帝從之, 命增運芻糧以饋其軍。劉知俊將精兵萬餘人擊晉軍, 斬獲甚眾, 表請自留攻上黨, 車駕宜還京師。帝以關中空虛, 慮岐人侵同華, 命知俊休兵長子旬日, 退屯晉州, 俟五月歸鎮。
蜀太師王宗佶既罷相, 怨望, 陰畜養死士, 謀作亂。上表以為:「臣官預大臣, 親則長子, 國家之事, 休戚是同。今儲貳未定, 必啟厲階。陛下若以宗懿才堪繼承, 宜早行冊禮, 以臣為元帥, 兼總六軍。儻以時方艱難, 宗懿沖幼, 臣安敢持謙不當重事!陛下既正位南面, 軍旅之事宜委之臣下。臣請開元帥府, 鑄六軍印, 征戍征發, 臣悉專行。太子視膳於晨昏, 微臣握兵於環衛, 萬世基業, 惟陛下裁之。」蜀主怒, 隱忍未發, 以問唐道襲, 對曰:「宗佶威望, 內外懾服, 足以統御諸將。」蜀主益疑之。已亥, 宗佶入見, 辭色悖慢。蜀主諭之, 宗佶不退, 蜀主不堪其忿, 命衛士撲殺之。貶其黨御史中丞鄭騫為維州司戶, 衛尉少卿李鋼為汶川尉, 皆賜死於路。
, 晉王克用卒, 周德威握重兵在外, 國人皆疑之。晉王存勖召德威使引兵還。夏, 四月, 辛丑朔, 德威至晉陽, 留兵城外, 獨徒步而入, 伏先王柩, 哭極哀。退, 謁嗣王, 禮甚恭。眾心由是釋然。
癸卯, 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楊涉罷為右僕射;以吏部侍郎于兢為中書侍郎, 翰林學士承旨張策為刑部侍郎, 並同平章事。兢, 琮之兄子也。夾寨奏余吾晉兵已引去, 帝以為援兵不能復來, 潞州必可取, 丙午, 自澤州南還;壬子, 至大梁。梁兵在夾寨者亦不復設備。晉王與諸將謀曰:「上黨, 河東之籓蔽, 無上黨, 是無河東也。且朱溫所憚者獨先王耳, 聞吾新立, 以為童子未閒軍旅, 必有驕怠之心。若簡精兵倍道趣之, 出其不意, 破之必矣。取威定霸, 在此一舉, 不可失也!」張承業亦勸之行。乃遣承業及判官王緘乞師於鳳翔, 又遣使賂契丹王阿保機求騎兵。岐王衰老, 兵弱財竭, 竟不能應。晉王大閱士卒, 以前昭義節度使丁會為都招討使。甲子, 帥周德威等發晉陽。
淮南遣兵寇石首, 襄州兵敗之於瀺港。又遣其將李厚將水軍萬五千趣荊南, 高季昌逆戰, 敗之於馬頭。
己巳, 晉王軍於黃碾, 距上黨四十五里。五月, 辛未朔, 晉王伏兵三垂岡下, 詰旦大霧, 進兵直抵夾寨。梁軍無斥候, 不意晉兵之至, 將士尚未起, 軍中驚擾。晉王命周德威、李嗣源分兵為二道, 德威攻西北隅, 嗣源攻東北隅, 填塹燒寨, 鼓噪而入。梁兵大潰, 南走, 招討使符道昭馬倒, 為晉人所殺。失亡將校士卒以萬計, 委棄資糧、器械山積。周德威等至城下, 呼李嗣昭曰:「先王已薨, 今王自來, 破賊夾寨。賊已去矣, 可開門!」嗣昭不信, 曰:「此必為賊所得, 使來誑我耳。」欲射之。左右止之, 嗣昭曰:「王果來, 可見乎?」王自往呼之。嗣昭見王白服, 大慟幾絕, 城中皆哭, 遂開門。初, 德威與嗣昭有隙, 晉王克用臨終謂晉王存勖曰:「進通忠孝, 吾愛之深。今不出重圍, 豈德威不忘舊怨邪!汝為吾以此意諭之。若潞圍不解, 吾死不瞑目。」進通, 嗣昭小名也。晉王存勖以告德威, 德威感泣, 由是戰夾寨甚力;既與嗣昭相見, 遂歡好如初。康懷貞以百餘騎自天井關遁歸。帝聞夾寨不守, 大驚, 既而歎曰:「生子當如李亞子, 克用為不亡矣!至如吾兒, 豚犬耳!」詔所在安集散兵。周德威、李存璋乘勝進趣澤州, 刺史王班素失人心, 眾不為用。龍虎統軍牛存節自西都將兵應接夾寨潰兵, 至天井關, 謂其眾曰:「澤州要害地, 不可失也;雖無詔旨, 當救之。」眾皆不欲, 曰:「晉人勝氣方銳, 且眾寡不敵。」存節曰:「見危不救, 非義也;畏敵強而避之, 非勇也。」遂舉策引眾而前。至澤州, 城中人已縱火喧噪, 欲應晉王, 班閉牙城自守, 存節至, 乃定。晉兵尋至, 緣城穿地道攻之, 存節晝夜拒戰, 凡旬有三日。劉知俊自晉州引兵救之, 德威焚攻具, 退保高平。
晉王歸晉陽, 休兵行賞。以周德威為振武節度使、同平章事。命州縣舉賢才, 黜貪殘, 寬租賦, 撫孤窮, 伸冤濫, 禁奸盜, 境內大治。以河東地狹兵少, 乃訓練士卒, 令騎兵不見敵無得乘馬。部分已定, 無得相逾越, 及留絕以避險;分道並進, 期會無得差晷刻。犯者必斬。故能兼山東, 取河南, 由士卒精整故也。
, 晉王克用平王行瑜, 唐昭宗許其承制封拜。時方鎮多行墨制, 王恥與之同, 每除吏必表聞。至是, 晉王存勖始承制製除吏。晉王德張承業, 以兄事之, 每至其第, 升堂拜母, 賜遺甚厚。
潞州圍守歷年, 士民凍餒死者太半, 市裡蕭條。李嗣昭勸課農桑, 寬租緩刑, 數年之間, 軍城完復。
靜江節度使、同平章事李瓊卒, 楚王殷以其弟永州刺史存知桂州事。
壬申, 更以許州忠武軍為匡國軍, 同州匡國軍為忠武軍, 陝州保義軍為鎮國軍。
乙亥, 楚兵寇鄂州, 淮南所署知州秦裴擊破之。
淮南左牙指揮使張顥、右牙指揮使徐溫專制軍政, 弘農威王心不能平, 欲去之而未能。二人不自安, 共謀弒王, 分其地以臣於梁。戊寅, 顥遣其黨紀祥等弒王於寢室, 詐云暴薨。
己卯, 顥集將吏於府廷, 夾道及庭中堂上皆列白刃, 令諸將悉去衛從然後入。顥厲聲問曰:「嗣王已薨, 軍府誰當主之?」三問, 莫應, 顥氣色益怒。幕僚嚴可求前密啟曰:「軍府至大, 四境多虞, 非公主之不可。然今日則恐太速。」顥曰:「何謂速也?」可求曰:「劉威、陶雅、李遇、李簡皆先王之等夷, 公今自立, 此曹肯為公下乎?不若立幼主輔之, 諸將孰敢不從!」顥默然久之。可求因屏左右, 急書一紙置袖中, 麾同列詣使宅賀, 眾莫測其所為, 既至, 可求跪讀之, 乃太夫人史氏教也。大要言:「先王創業艱難, 嗣王不幸早世, 隆演次當立, 諸將宜無負楊氏, 善輔導之。」辭旨明切。顥氣色皆沮, 以其義正, 不敢奪, 遂奉威王弟隆演稱淮南留後、東面諸道行營都統。既罷, 副都統朱瑾詣可求所居, 曰:「瑾年十六七即橫戈躍馬, 沖犯大敵, 未嘗畏懾, 今日對顥, 不覺流汗, 公面折之如無人。乃知瑾匹夫之勇, 不及公遠矣。」因以兄事之。
顥以徐溫為浙西觀察使, 鎮潤州。嚴可求說溫曰:「公捨牙兵而出外籓, 顥必以弒君之罪歸公。」溫驚曰:「然則奈何?」可求曰:「顥剛愎而暗於事, 公能見聽, 請為公圖之。」時副使李承嗣參預軍府之政, 可求又說承嗣曰:「顥凶威如此, 今出徐於外, 意不徒然, 恐亦非公之利。」承嗣深然之。可求往見顥曰:「右牙欲之, 非吾意也。業已行矣, 奈何?」可求曰:「止之易耳。」明日, 可求邀顥及承嗣俱詣溫, 可求瞋目責溫曰:「古人不忘一飯之恩, 況公楊氏宿將!今幼嗣初立, 多事之時, 乃求自安於外, 可乎?」溫謝曰:「苟諸公見容, 溫何敢自專!」由是不行。顥知可求陰附溫, , 遣盜刺之, 可求知不免, 請為書辭府主。盜執刀臨之, 可求操筆無懼色。盜能辨字, 見其辭旨忠壯, 曰:「公長者, 吾不忍殺。」掠其財以覆命, 曰:「捕之不獲。」顥怒曰:「吾欲得可求首, 何用財為!」溫與可求謀誅顥, 可求曰:「非鍾泰章不可。」泰章者, 合肥人, 時為左監門衛將軍。溫使親將彭城翟虔告之。泰章聞之喜, 密結壯士三十人, , 刺血相飲為誓。丁亥旦, 直入斬顥於牙堂, 並其親近。溫始暴顥弒君之罪, 轘紀祥等於市。詣西宮白太夫人。太夫人恐懼, 大泣曰:「吾兒沖幼, 禍難如此, 願保百口歸廬州, 公之惠也。」溫曰:「張顥弒逆, 不可不誅, 夫人宜自安。」初, 顥與溫謀弒威王, 溫曰:「參用左、右牙兵, 心必不一, 不若獨用吾兵。」顥不可, 溫曰:「然則獨用公兵。」顥從之。至是, 窮治逆黨, 皆左牙兵, 也由是人以溫為實不知謀也。隆演以溫為左、右牙都指揮使, 軍府事咸取決焉。以嚴可求為揚州司馬。溫性沉毅, 自奉簡儉, 雖不知書, 使人讀獄訟之辭而決之, 皆中情理。先是, 張顥用事, 刑戮酷濫, 給親兵剽奪市里。溫謂嚴可求曰:「大事已定, 吾與公輩當力行善政, 使人解衣而寢耳。」乃立法度, 禁強暴, 舉大綱, 軍民安之。溫以軍旅委可求, 以財賦委支計官駱知祥, 皆稱其職, 淮南謂之「嚴、駱」。
己丑, 契丹王阿保機遣使隨高頎入貢, 且求冊命。帝復遣司農卿渾特賜以手詔, 約共滅沙陀, 乃行封冊。
壬辰, 夾寨諸將詣闕待罪, 皆赦之。帝賞牛存節全澤州之功, 以為六軍馬步都指揮使。
雷彥恭引沅江環朗州以自守, 秦彥暉頓兵月餘不戰, 彥恭守備稍懈。彥暉使裨將曹德昌帥壯士夜入自水竇, 內外舉火相應, 城中驚亂, 彥暉鼓譟壞門而入, 彥恭輕舟奔廣陵。彥暉虜其弟彥雄, 送於大梁。淮南以彥恭為節度副使。先是, 澧州刺史向瑰與彥恭相表裡, 至是亦降於楚, 楚始得澧、朗二州。
蜀主遣將將兵會岐兵五萬攻雍州, 晉張承業亦將兵應之。六月, 壬寅, 以劉知俊為西路行營都招討使以拒之。
金吾上將軍王師範家於洛陽, 朱友寧之妻泣訴於帝曰:「陛下化家為國, 宗族皆蒙榮寵。妾夫獨不幸, 因王師範叛逆, 死於戰場。今仇讎猶在, 妾誠痛之!」帝曰:「朕幾忘此賊!」已酉, 遣使就洛陽族之。使者先鑿坑於第側, 乃宣敕告之。師範盛陳宴具, 與宗族列坐, 謂使者曰:「死者人所不免, 況有罪乎!予不欲使積屍長幼無序。」酒既行, 命自幼及長, 引於坑中戮之, 死者凡二百人。
丙辰, 劉知俊及佑國節度使王重師大破岐兵於幕谷, 晉、蜀兵皆引歸。
蜀立遂王宗懿為太子。帝欲自將擊潞州, 丁卯, 詔會諸道兵。
湖南判官高郁請聽民自採茶賣於北客, 收其征以贍軍, 楚王殷從之。秋, 七月, 殷奏於汴、荊、襄、唐、郢、復州置回圖務, 運茶於河南、北, 賣之以易繒纊、戰馬而歸, 仍歲貢茶二十五萬斤, 詔許之。湖南由是富贍。
壬申, 淮南將吏請於李儼, 承制授楊隆演淮南節度使、東面諸道行營都統、同平章事、弘農王。

鍾泰章賞薄, 泰章未嘗自言;後逾年, 因醉與諸將爭言而及之。或告徐溫, 以泰章怨望, 請誅之, 溫曰:「是吾過也。」擢為滁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