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梁紀 卷158

【梁紀十四】
起著雍敦牂, 盡閼逢困敦, 凡七年。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四年(戊午, 公元五三八年)

, 正月, 辛酉朔, 日有食之。
東魏碭郡獲巨像, 送鄴。丁卯, 大赦, 改元元象。
二月, 己亥, 上耕藉田。
東魏大都督善無賀拔仁攻魏南汾州, 刺史韋子粲降之, 丞相泰滅子粲之族。東魏大行台侯景等治兵於虎牢, 將復河南諸州, 魏梁回、韋孝寬、趙繼宗皆棄城西歸。侯景攻廣州, 數旬, 未拔, 聞魏救兵將至, 集諸將議之, 行洛州事盧勇請進觀形勢。乃帥百騎至大隗山, 遇魏師。日已暮, 勇多置幡旗於樹顛;夜, 分騎為十隊, 鳴角直前, 擒魏儀同三司程華, 斬儀同三司王征蠻而還。廣州守將駱超遂以城降東魏, 丞相歡以勇行廣州事。勇, 辯之從弟也。於是南汾、穎、豫、廣四州復入東魏。
, 柔然頭兵可汗始得返國, 事魏盡禮。及永安以後, 雄據北方, 禮漸驕倨, 雖信使不絕, 不復稱臣。頭兵嘗至洛陽, 心慕中國, 乃置侍中、黃門等官;後得魏汝陽王典簽淳於覃, 親寵任事, 以為秘書監, 使典文翰。及兩魏分裂, 頭兵轉不遜, 數為邊患。魏丞相泰以新都關中, 方有事山東, 欲結婚以撫之, 以舍人元翌女為化政公主, 妻頭兵弟塔寒。又言於魏主, 請廢乙弗後, 納頭兵之女。甲辰, 以乙弗後為尼, 使扶風王孚迎頭兵女為後。頭兵遂留東魏使者元整, 不報其使。
三月, 辛酉, 東魏丞相歡以沙苑之敗, 請解大丞相, 詔許之;頃之, 復故。
柔然送悼後於魏, 車七百乘、馬萬匹、駝二千頭。至黑鹽池, 遇魏所遣鹵簿儀衛。柔然營幕, 戶席皆東向, 扶風王孚請正南面, 後曰:「我未見魏主, 固柔然女也。魏仗南面, 我自東向。」丙子, 立皇后郁久閭氏。丁丑, 大赦。以王盟為司徒。丞相泰朝於長安, 還屯華州。
, 四月, 庚寅, 東魏高歡朝於鄴;壬辰, 還晉陽。
五月, 甲戌, 東魏遣兼散騎常侍鄭伯猷來聘。
, 七月, 東魏荊州刺史王則寇淮南。
癸亥, 詔以東冶徒李胤之得如來捨利, 大赦。
東魏侯景、高敖曹等圍魏獨孤信於金墉, 太師歡帥大軍繼之;景悉燒洛陽內外官寺民居, 存者什二三。魏主將如洛陽拜園陵, 會信等告急, 遂與丞相泰俱東, 命尚書左僕射周惠達輔太子欽守長安, 開府儀同三司李弼、車騎大將軍達奚武帥千騎為前驅。
八月, 庚寅, 丞相泰至谷城, 侯景等欲整陳以待其至, 儀同三司太安莫多婁貸文請帥所部擊其前鋒, 景等固止之。貸文勇而專, 不受命, 與可硃渾道元以千騎前進。夜, 遇李弼、達奚武於孝水。弼命軍士鼓噪, 曳柴揚塵, 貸文走, 弼追斬之, 道元單騎獲免, 悉俘其眾送恆農。
泰進軍瀍東, 侯景等夜解圍去。辛卯, 泰帥輕騎追景至河上, 景為陳, 北據河橋, 南屬邙山, 與泰合戰。泰馬中流矢驚逸, 遂失所之。泰墜地, 東魏兵追及之, 左右皆散, 都督李穆下馬, 以策抶泰背罵曰:「籠東軍士!爾曹主何在, 而獨留此?」追者不疑其貴人, 捨之而過。穆以馬授泰, 與之俱逸。
魏兵復振, 擊東魏兵, 大破之, 東魏兵北走。京兆忠武公高敖曹, 意輕泰, 建旗蓋以陵陳, 魏人盡銳攻之, 一軍皆沒, 敖曹單騎走投河陽南城。守將北豫州刺史高永樂, 歡之從祖兄子也, 與敖曹有怨, 閉門不受。敖曹仰呼求繩, 不得, 拔刀穿闔未徹而追兵至。敖曹伏橋下, 追者見其從奴持金帶, 問敖曹所在, 奴指示之。敖曹知不免, 奮頭曰:「來!與汝開國公。」追者斬其首去。高歡聞之, 如喪肝膽, 杖高永樂二百, 贈敖曹太師、大司馬、太尉。泰賞殺敖曹者布絹萬段, 歲歲稍與之, 比及周亡, 猶未能足。魏又殺東魏西兗州刺史宋顯等, 虜甲士萬五千人, 赴河死者以萬數。初, 歡以萬俟普尊老, 特禮之, 嘗親扶上馬。其子洛免冠稽首曰:「願出死力以報深恩。」及邙山之戰, 諸軍北度橋, 洛獨勒兵不動, 謂魏人曰:「萬俟受洛干在此, 能來可來也!」魏人畏之而去, 歡名其所營地為回洛。
是日, 東、西魏置陳既大, 首尾懸遠, 從旦至未, 戰數十合, 氛霧四塞, 莫能相知。魏獨孤信、李遠居右, 趙貴、怡峰居左, 戰並不利;又未知魏主及丞相泰所在, 皆棄其卒先歸。開府儀同三司李虎、念賢等為後軍, 見信等退, 即與俱去。泰由是燒營而歸, 留儀同三司長孫子彥守金墉。
王思政下馬, 舉長槊左右橫擊, 一舉輒踣數人。陷陳既深, 從者盡死, 思政被重創, 悶絕。會日暮, 敵亦收兵。思政每戰常著破衣弊甲, 敵不知其將帥, 故得免。帳下督雷五安於戰處哭求思政, 會其已蘇, 割衣裹創, 扶思政上馬。夜久, 始得還營。
平東將軍蔡祐下馬步鬥, 左右勸乘馬以備倉猝, 祐怒曰:「丞相愛我如子, 今日豈惜生乎!」帥左右十餘人合聲大呼, 擊東魏兵, 殺傷甚眾。東魏人圍之十餘重, 祐彎弓持滿, 四面拒之。東魏人募厚甲長刀者直進取之, 去祐可三十步, 左右勸射之, 祐曰:「吾曹之命, 在此一矢, 豈可虛發!」將至十步, 祐乃射之, 應弦而倒, 東魏兵稍卻, 祐徐引還。魏主至恆農, 守將已棄城走, 所虜降卒在恆農者相與閉門拒守, 丞相泰攻拔之, 誅其魁首數百人。蔡祐追及泰於恆農, , 見泰, 泰曰:「承先, 爾來, 吾無憂矣。」泰驚不得寢, 枕祐股, 然後安。祐每從泰戰, 常為士卒先。戰還, 諸將皆爭功, 祐終無所言。泰每歎曰:「承先口不言勳, 我當代其論敘。」泰留王思政鎮恆農, 除侍中、東道行台。
魏之東伐也, 關中留守兵少, 前後所虜東魏士卒散在民間, 聞魏兵敗, 謀作亂。李虎等至長安, 計無所出, 與太尉王盟、僕射周惠達等奉太子欽出屯渭北。百姓互相剽掠, 關中大擾。於是沙苑所虜東魏都督趙青雀、雍州民於伏德等遂反, 青雀據長安子城, 伏德保咸陽, 與咸陽太守慕容思慶各收降卒以拒還兵。長安大城民相帥以拒青雀, 日與之戰。大都督侯莫陳順擊賊, 屢破之, 賊不敢出。順, 崇之兄也。
扶風公王羆鎮河東, 大開城門, 悉召軍士謂曰:「今聞大軍失利, 青雀作亂, 諸人莫有固志。王羆受委於此, 以死報恩。有能同心者可共固守;必恐城陷, 任自出城。」眾感其言, 皆無異志。
魏主留閿鄉。丞相泰以士馬疲弊, 不可速進, 且謂青雀等烏合, 不能為患, 曰:「我至長安, 以輕騎臨之, 必當面縛。」通直散騎常侍吳郡陸通諫曰:「賊逆謀久定, 必無遷善之心。蜂蠆有毒, 安可輕也!且賊詐言東寇將至, 今若以輕騎臨之, 百姓謂為信然, 益當驚擾。今軍雖疲弊, 精銳尚多。以明公之威, 總大軍以臨之, 何憂不克!」泰從之, 引兵西入。父老見泰至, 莫不悲喜, 士女相賀。華州刺史宇文導引兵襲咸陽, 斬思慶, 擒伏德。南度渭, 與泰會攻青雀, 破之。太保梁景睿以疾留長安, 與青雀通謀, 泰殺之。
東魏太師歡自晉陽將七千騎至孟津, 未濟, 聞魏師已循, 遂濟河, 遣別將追魏師至崤, 不及而還。歡攻金墉, 長孫子彥棄城走, 焚城中室屋俱盡, 歡毀金墉而還。
東魏之遷鄴也, 主客郎中裴讓之留洛陽。獨孤信之敗也, 讓之弟諏之隨丞相泰入關, 為大行台倉曹郎中。歡囚讓之兄弟五人, 讓之曰:「昔諸葛亮兄弟, 事吳、蜀各盡其心, 況讓之老母在此, 不忠不孝, 必不為也。明公推誠待物, 物亦歸心;若用猜忌, 去霸業遠矣。」歡皆釋之。
九月, 魏主入長安, 丞相泰還屯華州。
東魏大都督賀拔仁擊邢磨納、盧仲禮等, 平之。
盧景裕本儒生, 太師歡釋之, 召館於家, 使教諸子。景裕講論精微, 難者或相詆訶, 大聲厲色, 言至不遜, 而景裕神采儼然, 風調如一, 從容往復, 無際可尋。性清靜, 歷官屢有進退, 無得失之色;弊衣粗食, 恬然自安, 終日端嚴, 如對賓客。
, 十月, 魏歸高敖曹、竇泰、莫多婁貸文之首於東魏。
散騎常侍劉孝儀等聘於東魏。
十二月, 魏是云寶襲洛陽, 東魏洛州刺史王元軌棄城走。都督趙剛襲廣州, 拔之。於是自襄、廣已西城鎮復為魏。
魏自正光以後, 四方多事, 民避賦役, 多為僧尼, 至二百萬人, 寺有三萬餘區。至是, 東魏始詔「牧守、令長擅立寺者, 計其功庸, 以枉法論。」
, 魏伊川土豪李長壽為防蠻都督, 積功至北華州刺史。孝武帝西遷, 長壽帥其徒拒東魏, 魏以長壽為廣州刺史。侯景攻拔其壁, 殺之。其子延孫復收集父兵以拒東魏, 魏之貴臣廣陵王欣、錄尚書長孫稚等皆攜家往依之, 延孫資遣衛送, 使達關中。東魏高歡患之, 數遣兵攻延孫, 不能克。魏以延孫為京南行台、節度河南諸軍事、廣州刺史。延孫以澄清伊、洛為己任, 魏以延孫兵少, 更以長壽之婿京兆韋法保為東洛州刺史, 配兵數百以助之。法保名祐, 以字行, 既至, 與延孫連兵置柵於伏流。獨孤信之入洛陽也, 欲繕修宮室, 使外兵郎中天水權景宣帥徒兵三千出采運。會東魏兵至, 河南皆叛, 景宣間道西走, 與李延孫相會, 攻孔城, 拔之, 洛陽以南尋亦西附。丞相泰即留景宣守張白塢, 節度東南諸軍應關西者。是歲, 延孫為其長史楊伯蘭所殺, 韋法保即引兵據延孫之柵。
東魏將段琛等據宜陽, 遣陽州刺史牛道恆誘魏邊民。魏南兗州刺史韋孝寬患之, 乃詐為道恆與孝寬書, 論歸款之意, 使諜人遺之於琛營, 琛果疑道恆。孝寬乘其猜阻, 出兵襲之, 擒道恆及琛, 崤、澠遂清。東道行台王思政以玉壁險要, 請築城, 自恆農徙鎮之, 詔加都督汾、晉、并州諸軍事、并州刺史, 行台如故。
東魏以高澄攝吏部尚書, 始改崔亮年勞之制, 銓擢賢能;又沙汰尚書郎, 妙選人地以充之。凡才名之士, 雖未薦擢, 皆引致門下, 與之遊宴、講論、賦詩, 士大夫以是稱之。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五年(己未, 公元五三九年)

, 正月, 乙卯, 以尚書左僕射蕭淵藻為中衛將軍, 丹楊尹何敬容為尚書令, 吏部尚書張纘為僕射。纘, 弘策之子也。自晉、宋以來, 宰相皆以文義自逸, 敬容獨勤簿領, 日旰不休, 為時俗所嗤鄙。自徐勉、周捨既卒, 當權要者, 外朝則何敬容, 內省則硃異。敬容質愨無文, 以綱維為己任;異文華敏洽, 曲營世譽。二人行異而俱得幸於上。異善伺候人主意為阿諛, 用事三十年, 廣納貨賂, 欺罔視聽, 遠近莫不忿疾。園宅、玩好、飲膳、聲色窮一時之盛。每休下, 車馬填門, 唯王承、王稚及褚翔不往。承、稚, 暕之子;翔, 淵之曾孫也。
丁巳, 御史中丞參禮儀事賀琛奏:「南、北二郊及藉田, 往還並宜御輦, 不復乘輅。」詔從之, 祀宗廟仍乘玉輦。琛, 瑒之弟子也。
辛酉, 東魏以尚書令孫騰為司徒。
辛未, 上祀南郊。
魏丞相泰於行台置學, 取丞郎、府佐德行明敏者充學生, 悉令旦治公務, 晚就講習。
東魏丞相歡, 以徐州刺史房謨、廣平太守羊孰、廣宗太守竇瑗、平原太守許惇有政績清能, 與諸刺史書, 褒稱謨等以勸之。
, 五月, 甲戌, 東魏立丞相歡女為皇后;乙亥, 大赦。
魏以開府儀同三司李弼為司空。
, 七月, 魏以扶風王孚為太尉。
九月, 甲子, 東魏發畿內十萬人城鄴, 四十日罷。冬, 十月, 癸亥, 以新宮成, 大赦, 改元興和。
魏置紙筆於陽武門外以求得失。
十一月, 乙亥, 東魏使散騎常侍王元景、魏收來聘。
東魏人以《正光歷》浸差, 命校書郎李業興更加修正, 以甲子為元, 號曰《興光歷》, 既成, 行之。
散騎常侍硃異奏:「頃來置州稍廣, 而小大不倫, 請分為五品, 其位秩高卑, 參僚多少, 皆以是為差。」詔從之。於是上品二十州, 次品十州, 次品八州, 次品二十三州, 下品二十一州。時上方事征伐, 恢拓境宇, 北逾淮、汝, 東距彭城, 西開牂柯, 南平俚洞, 建置州郡, 紛綸甚眾, 故異請分之。其下品皆異國之人來歸附者, 徒有州名而無土地, 或因荒徼之民所居村落置州及郡縣, 刺史守令皆用彼人為之, 尚書不能悉領, 山川險遠, 職貢罕通。五品之外, 又有二十餘州不知處所。凡一百七州。又以邊境鎮戍, 雖領民不多, 欲重其將帥, 皆建為郡, 或一人領二三郡太守, 州郡雖多而戶口日耗矣。
魏自西遷以來, 禮樂散逸, 丞相泰命左僕射周惠達、吏部郎中北海唐瑾損益舊章, 至是稍備。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六年(庚申, 公元五四零年)

, 正月, 壬申, 東魏以廣平公庫狄干為太保。
丁丑, 東魏主入新宮, 大赦。
魏扶風王孚卒。
二月, 己亥, 上耕藉田。
魏鑄五銖錢。
東魏大行台侯景出三鴉, 將復荊州, 魏丞相泰遣李弼、獨孤信各將五千騎出武關, 景乃還。
魏文後既為尼, 居別宮, 悼後猶忌之, 乃以其子武都王戊為秦州刺史, 使文後隨之官。魏主雖限以大計, 而恩好不忘, 密令養發, 有追還之意。會柔然舉國度河南侵, 時頗有言柔然以悼後故興師者, 帝曰:「豈有興百萬之眾為一女子邪!雖然, 致人此言, 朕亦何顏以見將帥!」乃遣中常侍曹寵繼手敕賜文後自盡。文後泣謂寵曰:「願至尊千萬歲, 天下康寧, 死無恨也!」遂自殺。鑿麥積崖而葬之, 號曰寂陵。
, 丞相泰召諸軍屯沙苑以備柔然。右僕射周惠達發士馬守京城, 塹諸街巷, 召雍州刺史王羆議之, 羆不應召, 謂使者曰:「若蠕蠕至渭北者, 王羆自帥鄉里破之, 不煩國家兵馬, 何為天子城中作如此驚擾!由周家小兒恇怯致此。」柔然至夏州而退。未幾, 悼後遇疾殂。
五月, 乙酉, 魏行台宮延和、陝州刺史宮延慶降於東魏, 東魏以河北馬場為義州以處之。
東魏陽州武公高永樂卒。
閏月, 丁丑朔, 日有食之。
己丑, 東魏封皇兄景植為宜陽王, 皇弟威為清河王, 謙為穎川王。
六月, 壬子, 東魏華山王鷙卒。
, 七月, 丁亥, 東魏使兼散騎常侍李象等來聘。八月, 戊午, 大赦。
九月, 戊戌, 司空袁昂卒, 遺疏不受贈謚, 敕諸子勿上行狀及立銘志。上不許, 贈本官, 謚穆正公。
, 十一月, 魏太師念賢卒。
吐谷渾自莫折念生之亂, 不通於魏。伏連籌卒, 子誇呂立, 始稱可汗, 居伏俟城。其地東西三千里, 南北千餘里, 官有王、公、僕射、尚書、郎中、將軍之號。是歲, 始遣使假道柔然, 聘於東魏。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七年(辛酉, 公元五四一年)

, 正月, 辛巳, 上祀南郊, 大赦。辛丑, 祀明堂。
宕昌王梁企定為其下所殺, 弟彌定立。二月, 乙巳, 以彌定為河、梁二州刺史、宕昌王。
辛亥, 上耕藉田。
魏幽州刺史順陽王仲景坐事賜死。
三月, 魏夏州刺史劉平伏據上郡反, 大都督於謹討擒之。
, 五月, 遣兼散騎常侍明少遐等聘於東魏。
, 七月, 己卯, 東魏宜陽王景植卒。
魏以侍中宇文測為大都督、行汾州事。測, 深之兄也, 為政簡惠, 得士民心。地接東魏, 東魏人數來寇抄, 測擒獲之, 命解縛, 引與相見, 為設酒殽, 待以客禮, 並給糧餼, 衛送出境。東魏人大慚, 不復為寇, 汾、晉之間遂通慶吊, 時論稱之。或告測交通境外者, 丞相泰怒曰:「測為我安邊, 我知其志, 何得間我骨肉!」命斬之。
魏丞相泰欲革易時政, 為強國富民之法, 大行台度支尚書兼司農卿蘇綽盡其智能, 贊成其事, 減官員, 置二長, 並置屯田以資軍國。又為六條詔書, 九月, 始奏行之:一曰清心, 二曰敦教化, 三曰盡地利, 四曰擢賢良, 五曰恤獄訟, 六曰均賦役。泰甚重之, 嘗置諸坐右, 又令百司習誦之, 其牧守令長非通六條及計帳者, 不得居官。
東魏詔群官於麟趾閣議定法制, 謂之《麟趾格》, , 十月, 甲寅, 頒行之。
乙巳, 東魏發夫五萬築漳濱堰, 三十五日罷。
十一月, 丙戌, 東魏以彭城王韶為太尉, 度支尚書胡僧敬為司空。僧敬名虔, 以字行, 國珍之兄孫, 東魏主之舅也。
十二月, 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李騫來聘。
交趾李賁世為豪右, 仕不得志。有並韶者, 富於詞藻, 詣選求官, 吏部尚書蔡撙以並姓無前賢, 除廣陽門郎;韶恥之。賁與韶還鄉里, 謀作亂, 會交州刺史武林侯咨以刻暴失眾心, 時賁監德州, 因連結數州豪傑俱反。咨輸賄於賁, 奔還廣州。上遣咨與高州刺史孫冏、新州刺史盧子雄將兵擊之。咨, 恢之子也。
是歲, 魏又益新制十二條。
東魏丞相歡以諸州調絹不依舊式, 民甚苦之, 奏令悉以四十尺為匹。
魏自喪亂以來, 農商失業, 六鎮之民相帥內徙, 就食齊、晉, 歡因之以成霸業。東西分裂, 連年戰爭, 河南州郡鞠為茂草, 公私困竭, 民多餓死。歡命諸州濱河及津、梁皆置倉積穀以相轉漕, 供軍旅, 備饑饉, 又於幽、瀛、滄、青四州傍海煮鹽。軍國之費, 粗得周贍。至是, 東方連歲大稔, 谷斛至九錢, 山東之民稍復甦息矣。
東魏尚書令高澄尚靜帝妹馮翊長公主, 生子孝琬, 朝貴賀之, 澄曰:「此至尊之甥, 先賀至尊。」三日, 帝幸其第, 賜錦彩布絹萬匹。於是諸貴競致禮遺, 貨滿十室。
東魏臨淮王孝友表曰:「令制百家為族, 二十五家為閭, 五家為比。百家之內有帥二十五, 征發皆免, 苦樂不均, 羊少狼多, 復有蠶食, 此之為弊久矣。京邑諸坊, 或七八百家唯一里正、二史, 庶事無闕, 而況外州乎!請依舊置三正之名不改, 而每閭止為二比, 計族省十二丁, 貲絹、番兵, 所益甚多。」事下尚書, 寢不行。
安成望族劉敬躬以妖術惑眾, 人多信之。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八年(壬戌, 公元五四二年)

, 正月, 敬躬據郡反, 改元永漢, 署官屬, 進攻廬陵, 逼豫章。南方久不習兵, 人情擾駭, 豫章內史張綰募兵以拒之。綰, 纘之弟也。二月, 戊戌, 江州刺史湘東王繹遣司馬王僧辯、中兵曹子郢討敬躬, 受綰節度。三月, 戊辰, 擒敬躬, 送建康, 斬之。僧辯, 神念之子也, 該博辯捷, 器宇肅然, 雖射不穿札, 而志氣高遠。
魏初置六軍。
, 四月, 丙寅, 東魏使兼散騎常侍李繪來聘。繪, 元忠之從子也。
東魏丞相歡朝於鄴。司徒孫騰坐事免;乙酉, 以彭城王韶錄尚書事, 侍中廣陽王湛為太尉, 尚書右僕射高隆之為司徒。初, 太傅尉景與丞相歡同歸爾硃榮, 其妻, 歡之姊也, 自恃勳戚, 貪縱不法, 為有司所劾, 系獄;歡三詣闕泣請, 乃得免死。丁亥, 降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歡往造之, 景臥不起, 大叫曰:「殺我時趣邪!」歡撫而拜謝之。辛卯, 以庫狄干為太傅, 以領軍將軍婁昭為大司馬, 封祖裔為尚書右僕射。六月, 甲辰, 歡還晉陽。
八月, 庚戌, 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侯景為兼尚書僕射、河南道大行台, 隨機防討。
魏以王盟為太保。東魏丞相歡擊魏, 入自汾、絳, 連營四十里, 丞相泰使王思政守玉壁以斷其道。歡以書招思政曰:「若降, 當授以并州。」思政復書曰:「可硃渾道元降, 何以不得?」冬, 十月, 己亥, 歡圍玉壁, 凡九日, 遇大雪, 士卒饑凍, 多死者, 遂解圍去。魏遣太子欽鎮蒲板。丞相泰出軍蒲板, 至皁莢, 聞歡退渡汾, 追之不及。十一月, 東魏以可硃渾道元為并州刺史。
十二月, 魏主狩於華陰, 大享將士, 丞相泰帥諸將朝之。起萬壽殿於沙苑北。
辛亥, 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楊斐來聘。
孫冏、盧子雄討李賁, 以春瘴方起, 請待至秋;廣州刺史新渝侯映不許, 武林侯咨又趣之。冏等至合浦, 死者什六七, 眾潰而歸。映, 憺之子也。武林侯咨奏冏及子雄與賊交通, 逗留不進, 敕於廣州賜死。子雄弟子略、子烈、主帥廣陵杜天合及弟僧明、新安周文育等帥子雄之眾攻廣州, 欲殺映、咨, 為子雄復冤。西江督護、高要太守吳興陳霸先帥精甲三千救之, 大破子略等, 殺天合, 擒僧明、文育。霸先以僧明、文育驍勇過人, 釋之, 以為主帥。詔以霸先為直閣將軍。
魏丞相泰妻馮翊公主生子覺。
東魏以光州刺史李元忠為侍中。元忠雖處要任, 不以物務干懷, 唯飲酒自娛。丞相歡欲用為僕射, 世子澄言其放達常醉, 不可委以台閣。其子搔聞之, 請節酒, 元忠曰:「我言作僕射不勝飲酒樂, 爾愛僕射, 宜勿飲酒。」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九年(癸亥, 公元五四三年)

, 正月, 壬戌, 東魏大赦, 改元武定。
東魏御史中尉高仲密取吏部郎崔暹之妹, 既而棄之, 由是與暹有隙。仲密選用御史, 多其親戚鄉黨, 高澄奏令改選;暹方為澄所寵任, 仲密疑其構己, 愈恨之。仲密後妻李氏艷而慧, 澄見而悅之, 李氏不從, 衣服皆裂, 以告仲密, 仲密益怨。尋出為北豫州刺史, 陰謀外叛。丞相歡疑之, 遣鎮城奚壽興典軍事, 仲密但知民務。仲密置酒延壽興, 伏壯士, 執之, 二月, 壬申, 以虎牢叛, 降魏。魏以仲密為侍中、司徒。
歡以仲密之叛由崔暹, 將殺之, 高澄匿暹, 為之固請, 歡曰:「我丐其命, 須與苦手。」澄乃出暹, 而謂大行台都官郎陳元康曰:「卿使崔暹得杖, 勿復相見。」元康為之言於歡曰:「大王方以天下付大將軍, 大將軍有一崔暹不能免其杖, 父子尚爾, 況於它人!」歡乃釋之。
高季式在永安戍, 仲密遣信報之;季式走告歡, 歡待之如舊。
魏丞相泰帥諸軍以應仲密, 以太子少傅李遠為前驅, 至洛陽, 遣開府儀同三司於謹攻柏谷, 拔之;三月, 壬申, 圍河橋南城。東魏丞相歡將兵十萬至河北, 泰退軍瀍上, 縱火船於上流以燒河橋。斛律金使行台郎中張亮以小艇百餘載長鎖, 伺火船將至, 以釘釘之, 引鎖向岸, 橋遂獲全。
歡渡河, 據邙山為陳, 不進者數日。泰留輜重於瀍曲, , 登邙山以襲歡。候騎白歡曰:「賊距此四十餘里, 蓐食乾飲而來。」歡曰:「自當渴死!」乃正陣以待之。戊申, 黎明, 泰軍與歡軍遇。東魏彭樂以數千騎為右甄, 沖魏軍之北垂, 所向奔潰, 遂馳入魏營。人告彭樂叛, 歡甚怒。俄而西北塵起, 樂使來告捷, 虜魏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大都督臨洮王柬、蜀郡王榮宗、江夏王升、巨鹿王闡、譙郡王亮、詹事趙善及督將僚佐四十八人。諸將乘勝擊魏, 大破之, 斬首三萬餘級。
歡使彭樂追泰, 泰窘, 謂樂曰:「汝非彭樂邪?癡男子!今日無我, 明日豈有汝邪!何不急還營, 收汝金寶!」樂從其言, 獲泰金帶一囊以歸, 言於歡曰:「黑獺漏刃, 破膽矣!」歡雖喜其勝而怒其失泰, 令伏諸地, 親捽其頭, 連頓之, 並數以沙苑之敗, 舉刃將下者三, 噤齘良久。樂曰:「乞五千騎, 復為王取之。」歡曰:「汝縱之何意?而言復取邪!」命取絹三千匹壓樂背, 因以賜之。明日, 復戰, 泰為中軍, 中山公趙貴為左軍, 領軍若干惠等為右軍。中軍、右軍合擊東魏, 大破之, 悉俘其步卒。歡失馬, 赫連陽順下馬以授歡。歡上馬走, 從者步騎七人, 追兵至, 親信都督尉興慶曰:「王速去, 興慶腰有百箭, 足殺百人。」歡曰:「事濟, 以爾為懷州刺史;若死, 用爾子!」興慶曰:「兒小, 願用兄!」歡許之。興慶拒戰, 矢盡而死。
東魏軍士有逃奔魏者, 告以歡所在, 泰募勇敢三千人, 皆執短兵, 配大都督賀拔勝以攻之。勝識歡於行間, 執槊與十三騎逐之, 馳數里, 槊刃垂及, 因字之曰:「賀六渾, 賀拔破胡必殺汝!」歡氣殆絕, 河州刺史劉洪徽從傍射勝, 中其二騎, 武衛將軍段韶射勝馬, 斃之。比副馬至, 歡已逸去。勝歎曰:「今日不執弓矢, 天也!」
魏南郢州刺史耿令貴, 大呼, 獨入敵中, 鋒刃亂下, 人皆謂已死, 俄奮刀而還。如是數四, 當令貴前者死傷相繼。乃謂左右曰:「吾豈樂殺人!壯士除賊, 不得不爾。若不能殺賊, 又不為賊所傷, 何異逐坐人也!」
左軍趙貴等五將戰不利, 東魏兵復振。泰與戰, 又不利。會日暮, 魏兵遂遁, 東魏兵追之;獨孤信、於謹收散卒自後擊之, 追兵驚擾, 魏諸軍由是得全。若於惠夜引去, 東魏兵追之;惠徐下馬, 顧命廚人營食, 食畢, 謂左右曰:「長安死, 此中死, 有以異乎?」乃建旗鳴角, 收散卒徐還;追騎疑有伏兵, 不敢逼。泰遂入關, 屯渭上。
歡進至陝, 泰使開府儀同三司達奚武等拒之。行台郎中封子繪言於歡曰:「混壹東西, 正在今日。昔魏太祖平漢中, 不乘勝取巴、蜀, 失在遲疑, 後悔無及。願大王不以為疑。」歡深然之, 集諸將議進止, 咸以為「野無青草, 人馬疲瘦, 不可遠追。」陳元康曰:「兩雄交爭, 歲月已久。今幸而大捷, 天授我也, 時不可失, 當乘勝追之。」歡曰:「若遇伏兵, 孤何以濟?」元康曰:「王前沙苑失利, 彼尚無伏;今奔敗若此, 何能遠謀!若捨而不追, 必成後患。」歡不從, 使劉豐生將數千騎追泰, 遂東歸。
泰召王思政於玉壁, 將使鎮虎牢, 未至而泰敗, 乃使守恆農。思政入城, 令開門解衣而臥, 慰勉將士, 示不足畏。後數日, 劉豐生至城下, 憚之, 不敢進, 引軍還。思政乃修城郭, 起樓櫓, 營農田, 積芻粟, 由是恆農始有守禦之備。
丞相泰求自貶, 魏主不許。是役也, 魏諸將皆無功, 唯耿令貴與太子武衛率王胡仁、都督王文達力戰功多。泰欲以雍、岐、北雍三州授之, 以州有優劣, 使探籌取之。仍賜胡仁名勇, 令貴名豪, 文達名信, 用彰其功。於是廣募關、隴豪右以增軍旅。
高仲密之將叛也, 陰遣人扇動冀州豪傑, 使為內應, 東魏遣高隆之馳驛慰撫, 由是得安。高澄密書與隆之曰:「仲密枝黨與之俱西者, 宜悉收其家屬, 以懲將來。」隆之以為恩旨既行, 理無追改, 若復收治, 示民不信, 脫致驚擾, 所虧不細, 乃啟丞相歡而罷之。
以太子詹事謝舉為尚書僕射。
, 四月, 林邑王攻李賁, 賁將范修破林邑於九德。
清水氐酋李鼠仁, 乘魏之敗, 據險作亂;隴右大都督獨孤信屢遣軍擊之, 不克。丞相泰遣典簽天水趙昶往諭之, 諸酋長聚議, 或從或否;其不從者欲加刃於昶, 昶神色自若, 辭氣逾厲, 鼠仁感悟, 遂相帥降。氐酋梁道顯叛, 泰復遣昶諭降之, 徙其豪帥四十餘人並部落於華州, 泰即以昶為都督, 使領之。
泰使諜潛入虎牢, 令守將魏光固守。侯景獲之, 改其書云:「宜速去。」縱諜入城, 光宵遁。景獲高仲密妻子送鄴, 北豫、洛二州復入於東魏。五月, 壬辰, 東魏以克復虎牢, 降死罪已下囚, 唯不赦高仲密家。丞相歡以高乾有義勳, 高昂死王事, 季式先自告, 皆為之請, 免其從坐。仲密妻李氏當死, 高澄盛服見之, 曰:「今日何如?」李氏默然, 遂納之。乙未, 以侯景為司空。
, 七月, 魏大赦。以王盟為太傅, 廣平王贊為司空。
八月, 乙丑, 東魏以汾州刺史斛律金為大司馬。
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李渾等來聘。
, 十一月, 甲午, 東魏主狩於西山;乙巳, 還宮。高澄啟解侍中, 東魏主以其弟并州刺史太原公洋代之。丞相歡築長城於肆州北山, 西自馬陵, 東至土, 四十日罷。
魏諸牧守共謁丞相泰, 泰命河北太守裴俠別立, 謂諸牧守曰:「裴俠清慎奉公, 為天下最。有如俠者, 可與俱立!」眾默然, 無敢應者。泰乃厚賜俠, 朝野歎服, 號為「獨立君」。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十年(甲子, 公元五四四年)


, 正月, 李賁自稱越帝, 置百官, 改元天德。
三月, 癸巳, 東魏丞相歡巡行冀、定二州, 校河北戶口損益, 因朝於鄴。
甲午, 上幸蘭陵, 謁建寧陵, 使太子入守宮城;辛丑, 謁脩陵。
丙午, 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孫騰為太保。
己酉, 上幸京口城北固樓, 更名北顧;庚戌, 幸回賓亭, 宴鄉里故老及所經近縣迎候者, 少長數千人, 各賚錢二千。
壬子, 東魏以高澄為大將軍、領中書監, 元弼為錄尚書事, 左僕射司馬子如為尚書令, 侍中高洋為左僕射。
丞相歡多在晉陽, 孫騰、司馬子如、高岳、高隆之, 皆歡之親舊, 委以朝政, 鄴中謂之四貴, 其權勢熏灼中外, 率多專恣驕貪。歡欲損奪其權, 故以澄為大將軍、領中書監, 移門下機事總歸中書, 文武賞罰皆稟於澄。孫騰見澄, 不肯盡敬, 澄叱左右牽下於床, 築以刀環, 立之門外。太原公洋於澄前拜高隆之, 呼為叔父, 澄怒罵之。歡謂群公曰:「兒子浸長, 公宜避之。」於是公卿以下, 見澄無不聳懼。庫狄干, 澄姑之婿也, 自定州來謁, 立於門外, 三日乃得見。
澄欲置腹心於東魏主左右, 擢中兵參軍崔季舒為中書侍郎。澄每進書於帝, 有所諫請, 或文辭繁雜, 季舒輒修飾通之。帝報澄父子之語, 常與季舒論之, 曰:「崔中書, 我乳母也。」季舒, 挺之從子也。
, 四月, 乙卯, 上還自蘭陵。
五月, 甲申朔, 魏丞相泰朝於長安。
甲午, 東魏遣散騎常侍魏季景來聘。季景, 收之族叔也。
尚書令何敬容妾弟盜官米, 以書屬領軍河東王譽;丁酉, 敬容坐免官。
東魏廣陽王湛卒。
魏琅邪貞獻公賀拔勝諸子在東者, 丞相歡盡殺之, 勝憤恨發疾而卒。丞相泰常謂人曰:「諸將對敵神色皆動, 唯賀拔公臨陳如平時, 真大勇也!」
, 七月, 魏更權衡度量, 命尚書蘇綽損益三十六條之制, 總為五卷, 頒行之。搜簡賢才為牧守令長, 皆依新制而遣焉。數年之間, 百姓便之。
魏自正光以後, 政刑弛縱, 在位多貪污。丞相歡啟以司州中從事宋游道為御史中尉, 澄固請以吏部郎崔暹為之, 以游道為尚書左丞。澄謂暹、游道曰:「卿一人處南台, 一人處北省, 當使天下肅然。」暹選畢義云等為御史, 時稱得人。義云, 眾敬之曾孫也。澄欲假暹威勢, 諸公在坐, 令暹後至, 通名, 高視徐步, 兩人挈裾而入;澄分庭對揖, 暹不讓而坐, 觴再行, 即辭去。澄留之食, 暹曰:「適受敕在台檢校。」遂不待食而去, 澄降階送之。它日, 澄與諸公出, 之東山, 遇暹於道, 前驅為赤棒所擊, 澄回馬避之。
尚書令司馬子如以丞相歡故人, 當重任, 意氣自高, 與太師咸陽王坦貪黷無厭;暹前後彈子如、坦及并州刺史可硃渾道元等罪狀, 無不極筆。宋游道亦劾子如、坦及太保孫騰、司徒高隆之、司空侯景、尚書元羨等。澄收子如系獄, 一宿, 發盡白, 辭曰:「司馬子如從夏州策杖投相王, 王給露車一乘, 豢牸牛犢, 犢在道死, 唯豢角存, 此外皆取之於人。」丞相歡以書敕澄曰:「司馬令, 吾之故舊, 汝宜寬之。」澄駐馬行街, 出子如, 脫其鎖;子如懼曰:「非作事邪?」八月, 癸酉, 削子如官爵。九月, 甲申, 以濟陰王暉業為太尉;太師咸陽王坦以王還第, 元羨等皆免官, 其餘死黜者甚眾。久之, 歡見子如, 哀其憔悴, 以膝承其首, 親為擇虱, 賜酒百瓶, 羊五百口, 米五百石。
高澄對諸貴極言褒美崔暹, 且戒屬之。丞相歡書與鄴下諸貴曰:「崔暹居憲台, 咸陽王、司馬令皆吾布衣之舊, 尊貴親暱, 無過二人, 同時獲罪, 吾不能救, 諸君其慎之!」
宋游道奏駁尚書違失數百條, 省中豪吏王儒之徒並鞭斥之, 令、僕已下皆側目。高隆之誣游道有不臣之言, 罪當死。給事黃門侍郎楊愔曰:「畜狗求吠;今以數吠殺之, 恐將來無復吠狗。」游道竟坐除名。澄謂游道曰:「卿早從我向并州, 不爾, 彼經略殺卿。」游道從澄至晉陽, 以為大行台吏部。
己丑, 大赦。
東魏以喪亂之後, 戶口失實, 徭賦不均。冬, 十月, 丁巳, 以太保孫騰、大司徒高隆之為括戶大使, 分行諸州, 得無籍之戶六十餘萬, 僑居者皆勒還本屬。十一月, 甲申, 以高隆之錄尚書事, 以前大司馬婁昭為司徒。
庚子, 東魏主祀圜丘。
東魏丞相歡襲擊山胡, 破之, 俘萬餘戶, 分配諸州。
是歲, 東魏以散騎常侍魏收兼中書侍郎, 修國史。自梁、魏通好, 魏書每云:「想彼境內寧靜, 此率土安和。」上復書, 去「彼」字而已。收始定書云:「想境內清晏, 今萬里安和。」上亦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