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晉紀 卷116

【晉紀三十八】
起重光大淵獻, 盡閼逢攝提格, 凡四年。
安皇帝辛義熙七年(辛亥, 公元四一一年)

, 正月, 己未, 劉裕還建康。
秦廣平公弼有寵於秦王興, 為雍州刺史, 鎮安定。姜紀諂附於弼, 勸弼結興左右以求入朝。興征弼為尚書令、侍中、大將軍。弼遂傾身結納朝士, 收采名勢, 以傾東宮;國人惡之。會興以西北多叛亂, 欲命重將鎮撫之;隴東太守郭播請使弼出鎮, 興不從, 以太常索稜為太尉、領隴西內史, 使招撫西秦。西秦王乾歸遣使送所掠守宰, 謝罪請降。興遣鴻臚拜乾歸都督隴西、嶺北、匈奴、雜胡諸軍事、征西大將軍、河州牧、單于、河南王, 太子熾磐為鎮西將軍、左賢王、平昌公。
興命群臣搜舉賢才。右僕射梁喜曰:「臣累受詔而未得其人, 可謂世之乏才。」興曰:「自古帝王之興, 未嘗取相於昔人。待將於將來, 隨時任才, 皆能致治。卿自識拔不明, 豈得遠誣四海乎!」群臣咸悅。
秦姚詳屯杏城, 為夏王勃勃所逼, 南奔大蘇;勃勃遣平東將軍鹿弈干追斬之, 盡俘其眾。勃勃南攻安定, 破尚書楊佛嵩於青石北原, 降其眾四萬五千;進攻東鄉, 下之, 徙三千餘戶於貳城。秦鎮北參軍王買德奔夏, 夏王勃勃問以滅秦之策, 買德曰:「秦德雖衰, 籓鎮猶固, 願且蓄力以待之。」勃勃以買德為軍師中郎將。秦王興遣衛大將軍常山公顯迎姚詳, 弗及, 遂屯杏城。
劉籓帥孟懷玉等諸將追盧循至嶺表, 二月, 壬午, 懷玉克始興, 斬徐道覆。
河南王乾歸徙鮮卑僕渾部三千餘戶於度堅城, 以子敕勃為秦興太守以鎮之。
焦朗猶據姑臧, 沮渠蒙遜攻拔其城, 執朗而宥之;以其弟挐為秦州刺史, 鎮姑臧。遂伐南涼, 圍樂都。三旬不克;南涼王辱檀以子安周為質, 乃還。
吐谷渾樹洛干伐南涼, 敗南涼太子虎台。
南涼王辱檀欲復伐沮渠蒙遜, 邯川護軍孟愷諫曰:「蒙遜新並姑臧, 凶勢方盛, 不可攻也。」辱檀不從, 五道俱進, 至番禾、苕藋, 掠五千餘戶而還。將軍屈右曰:「今既獲利, 宜倍道旋師, 早度險困。蒙遜善用兵, 若輕軍猝至, 大敵外逼, 徙戶內叛, 此危道也。」衛尉伊力延曰:「彼步我騎, 勢不相及。今倍道而歸則示弱, 且捐棄資財, 非計也。」俄而昏霧風雨, 蒙遜兵大至, 辱檀敗走。蒙遜進圍樂都, 辱檀嬰城固守, 以子染干為質以請和, 蒙遜乃還。
三月, 劉裕始受太尉、中書監, 以劉穆之為太尉司馬, 陳郡殷景仁為行參軍。裕問穆之曰:「孟昶參佐誰堪入我府者?」穆之舉前建威中兵參軍謝晦。晦, 安兄據之曾孫也, 裕即命為參軍。裕嘗訊囚, 其旦, 刑獄參軍有疾, 以晦代之;於車中一覽訊牒, 催促便下。相府多事, 獄系殷積, 晦隨問酬辨, 曾無違謬;裕由是奇之, 即日署刑獄賊曹。晦美風姿, 善言笑, 博贍多通, 裕深加賞愛。
盧循行收兵至番禺, 遂圍之。孫處據守二十餘日。沈田子言於劉籓曰:「番禺城雖險固。本賊之巢穴;今循圍之, 或有內變。且孫季高眾力寡弱, 不能持久, 若使賊還據廣州, 凶勢復振矣。」夏, 四月, 田子引兵救番禺, 擊循, 破之, 所殺萬餘人。循走, 田子與處共追之, 又破循於危梧、鬱林、寧浦。會處病, 不能進, 循奔交州。
, 九真太守李遜作亂, 交州刺史交趾杜瑗討斬之。瑗卒, 朝廷以其子慧度為交州刺史。詔書未至, 循襲破合浦, 逕向交州;慧度帥州府文武拒循於石碕, 破之, 循餘眾猶三千人, 李遜餘黨李脫等結集俚獠五千餘人以應循。庚子, 循晨至龍編南津;慧度悉散家財以賞軍士, 與循合戰, 擲雉尾炬焚其艦, 以步兵夾岸射之, 循從艦俱然, 兵眾大潰。循知不免, 先鴆妻子, 召妓妾問曰:「誰能從我死者?」多云;「雀鼠貪生, 就死實難。」或云:「官尚當死, 某豈願生!」乃悉殺諸辭死者, 因自投於水。慧度取其屍斬之, 並其父子及李脫等, 函七首送建康。
, 劉毅在京口, 貧困, 與知識射於東堂。庾悅為司徒右長史, 後至, 奪其射堂;眾人皆避之, 毅獨不去。悅廚饌甚盛, 不以及毅;毅從悅求子鵝炙, 悅怒不與, 毅由是銜之。至是, 毅求兼督江州, 詔許之, 因奏稱:「江州內地, 以治民為職。不當置軍府凋耗民力, 宜罷軍府移鎮豫章;而尋陽接蠻, 可即州府千兵以助郡戍。」於是解悅都督、將軍官, 以刺史鎮豫章。毅以親將趙恢領千兵守尋陽;悅府文武三千悉入毅府, 符攝嚴峻。悅忿懼, 至豫章, 疽發背卒。
河南王乾歸徙羌句豈等部眾五千餘戶於疊蘭城, 以兄子阿柴為興國太守以鎮之。五月, 復以子木欒干為武威太守, □□良城。
丁卯, 魏主嗣謁金陵, 山陽候奚斤居守。昌黎王慕容伯兒謀反;己已, 奚斤並其黨收斬之。
, 七月, 燕王跋以太子永領大單于, 置四輔。柔然可汗斛律遣使獻馬三千匹於跋, 求娶跋女樂浪公主。跋命群臣議之。遼西公素弗曰:「前世皆以宗女妻六夷, 宜許以妃嬪之女, 樂浪公主不宜下降非類。」跋曰:「朕方崇信殊俗, 奈何欺之!」乃以樂浪公主妻之。
跋勤於政事, 勸課農桑, 省徭役, 薄賦斂;每遣守宰, 必親引見, 問為政之要, 以觀其能。燕人悅之。
河南王乾歸遣平昌公熾磐及中軍將軍審虔伐南涼。審虔, 乾歸之子也。八月, 熾磐兵濟河, 南涼王辱檀遣太子虎台逆戰於嶺南。南涼兵敗, 虜牛馬十餘萬而還。
沮渠蒙遜帥輕騎襲西涼, 西涼公暠曰:「兵有不戰而敗敵者, 挫其銳也。蒙遜新與吾盟, 而遽來襲我, 我閉門不與戰, 待其銳氣竭而擊之, 蔑不克矣。」頃之, 蒙遜糧盡而歸, 暠遣世子歆帥騎七邀擊之, 蒙遜大敗, 獲其將沮渠百年。
河南王乾歸攻秦略陽太守姚在於柏陽堡, 克之。冬, 十一月, 進攻南平太守王憬於水洛城, 又克之, 徙民三千餘戶於譚郊。遣乞伏審虔帥眾二萬城譚郊。十二月, 西羌彭利發襲據枹罕, 自稱大將軍、河州牧, 乾歸討之, 不克。
是歲, 并州刺史劉道憐為北徐刺史, 移鎮彭城。
安皇帝辛義熙八年(壬子, 公元四一二年)

, 正月, 河南王乾歸復討彭利發, 至奴葵谷, 利發棄眾南走, 乾歸遣振威將軍乞伏公府追至清水, 斬之, 收羌戶一萬三千, 以乞伏審虔為河州刺史鎮枹罕而還。
二月, 丙子, 以吳興太守孔靖為尚書右僕射。河南王乾歸徙都譚郊, 命平昌公熾磐鎮苑川。乾歸擊吐谷渾阿若干於赤水, 降之。
, 四月, 劉道規以疾求歸, 許之。道規在荊州累年, 秋毫無犯。及歸, 府庫帷幕, 儼然若舊。隨身甲士二人遷席於舟中, 道規刑之於市。
以後將軍豫州刺史劉毅為衛將軍、都督荊、寧、秦、雍四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毅謂左衛將軍劉敬宣曰:「吾忝西任, 欲屈卿為長史南蠻, 豈有見輔意乎?」敬宣懼, 以告太尉裕。裕笑曰:「但令老兄平安, 必無過慮。」
毅性剛愎, 自謂建義之功與裕相埒, 深自矜伐, 雖權事推裕而心不服。及居方岳, 常怏怏不得志。裕每柔而順之, 毅驕縱滋甚, 嘗云:「恨不遇劉、項, 與之爭中原!」及敗於桑落, 知物情已去, 彌復憤激。裕素不學, 而毅頗涉文雅, 故朝土有清望者多歸之, 與尚書僕射謝混、丹陽尹郗僧施, 深相憑結。僧施, 超之從子也。毅既據上流, 陰有圖裕之志, 求兼督交、廣二州, 裕許之。毅又奏以郗僧施為南蠻校尉後軍司馬, 毛修之為南郡太守, 裕亦許之, 以劉穆之代僧施為丹陽尹。毅表求至京口辭墓, 裕往會之於倪塘。寧遠將軍胡籓言於裕曰:「公謂劉衛軍終能為公下乎?」裕默然, 久之, 曰:「卿謂何如?」籓曰:「連百萬之眾, 攻必取, 戰必克, 毅固以此服公。至於涉獵傳記, 一談一詠, 自許以為雄豪;以是搢紳白面之士輻湊歸之。恐終不為公下, 不如因會取之。」裕曰:「吾與毅俱有克復之功, 其過未彰, 不可自相圖也。」
乞伏熾磐攻南涼三河太守吳陰於白土, 克之, 以乞伏出累代之。
六月, 乞伏公府弒河南王乾歸, 並殺其諸子十餘人, 走保大夏。平冒公熾磐遣其弟廣武將軍智達、揚武將軍木弈干帥騎三千討之;以其弟曇達為鎮京將軍, 鎮譚郊, 驍騎將軍婁機鎮苑川。熾磐帥文武及民二萬餘戶遷於枹罕。
秦人多勸秦王興乘亂取熾磐, 興曰:「伐人喪, 非禮也。」夏王勃勃欲攻熾磐, 軍師中郎將王買德諫曰:「熾磐, 吾之與國, 今遭喪亂, 吾不能恤, 又恃眾力而伐之, 匹夫且猶恥為, 況萬乘乎!」勃勃乃止。
閏月, 庚子, 南郡烈武公劉道規卒。
, 七月, 己巳朔, 魏主嗣東巡, 置四廂大將、十二小將;以山陽侯斤、元城侯屈行左、右丞相。庚寅, 嗣至濡源, 巡西北諸部落。
乞伏智達等擊破乞伏公府於大夏, 公府奔疊蘭城, 就其弟阿柴。智達等攻拔之, 斬阿柴父子五人。公府奔□□良南山, 追獲之, 並其四子, 轘之於譚郊。
八月, 乞伏熾磐自稱大將軍、河南王, 大赦, 改元永康;葬乾歸於枹罕, 謚曰武元王, 廟號高祖。皇后王氏崩。
庚戌, 魏主嗣還平城。
九月, 河南王熾磐以尚書令武始翟勍為相國, 侍中、太子詹事趙景為御史大夫;罷尚書令、僕、尚書六卿、侍中等官。
癸酉, 葬僖皇后於休平陵。
劉毅至江陵, 多變易守宰, 輒割豫州文武、江州兵力萬餘人以自隨。會毅疾篤, 郗僧施等恐毅死, 其黨危, 乃勸毅請從弟兗州刺史籓以自副, 太尉裕偽許之。籓自廣陵入朝, 己卯, 裕以詔書罪狀毅, 云與籓及謝混共謀不軌, 收籓及混賜死。初, 混與劉毅款暱, 混從兄澹常以為憂, 漸與之疏, 謂弟璞及從子瞻曰:「益壽此性, 終當破家。」澹, 安之孫也。
庚辰, 詔大赦, 以前會稽內史司馬休之為都督荊、雍、梁、秦、寧、益六州諸軍事、荊州刺史;北徐州刺史劉道憐為兗、青二州刺史, 鎮京口。使豫州刺史諸葛長民監太尉留府事。裕疑長民難獨任, 乃加劉穆之建武將軍, 置佐吏, 配給資力以防之。
壬午, 裕帥諸軍發建康, 參軍王鎮惡請給百舸為前驅。丙申, 至姑孰, 以鎮惡為振武將軍, 與龍驤將軍蒯恩將百舸前發。裕戒之曰:「若賊可擊, 擊之;不可者, 燒其船艦, 留屯水際以待我。」於是鎮惡晝夜兼行, 揚聲言劉兗州上。
, 十月, 己未, 鎮惡至豫章口, 去江陵城二十里, 捨船步上。蒯恩軍居前, 鎮惡次之。舸留一二人, 對舸岸上立六七旗, 旗下置鼓, 語所留人:「計我將至城, 便鼓嚴, 令若後有大軍狀。」又分遣人燒江津船艦。鎮惡徑前襲城, 語前軍士:「有問者, 但云劉兗州至。」津戍及民間皆晏然不疑。未至城五、六里, 逢毅要將硃顯之欲出江津, 問:「劉兗州何在?」軍士曰:「在後。」顯之至軍後, 不見籓, 而見軍人擔彭排戰具, 望江津船艦已被燒, 鼓嚴之聲甚盛, 知非籓上, 便躍馬馳去告毅, 行令閉諸城門。鎮惡亦馳進, 門未及下關, 軍人因得入城。衛軍長史謝純入參承毅, 出聞兵至, 左右欲引車歸。純叱之曰:「我, 人吏也, 光將安之!」馳還入府。純, 安兄據之孫也。鎮惡與城內兵鬥, 且攻其金城。自食時至中晡, 城內人敗散。鎮惡穴其金城而入, 遣人以詔及赦文並裕手書示毅, 毅皆燒不視, 與司馬毛修之等督士卒力戰。城內人猶未信裕自來, 軍士從毅自東來者, 與台軍多中表親戚, 且鬥且語, 知裕自來, 人情離駭。逮夜, 聽事前兵皆散, 斬毅勇將趙蔡, 毅左右兵猶閉東西閤拒戰。鎮惡慮暗中自相傷犯, 乃引軍出圍金城, 開其南面。毅慮南有伏兵, 夜半, 帥左右三百許人開北門突出。毛修之謂謝純曰:「君但隨僕去。」純不從, 為人所殺。毅夜投牛牧佛寺。初, 桓蔚之敗也, 走投牛牧寺僧昌, 昌保藏之, 毅殺昌。至是, 寺僧拒之曰:「昔亡師容桓蔚, 為劉衛軍所殺, 今實不敢容異人。」毅歎曰:「為法自弊, 一至於此!」遂縊而死。明日, 居人以告, 乃斬首於市, 並子侄皆伏誅。毅兄模奔襄陽, 魯宗之斬送之。
, 毅季父鎮之閒居京口, 不應辟召, 常謂毅及籓曰:「汝輩才器, 足以得志, 但恐不久耳。我不就爾求財位, 亦不同爾受罪累。」每見毅、籓導從到門。輒詬之, 毅甚敬畏, 未至宅數百步, 悉屏儀衛, 與白衣數人俱進。及毅死, 太尉裕奏征鎮之為散騎常侍、光祿大夫, 固辭不至。
仇池公楊盛叛秦, 侵擾祁山。秦王興遣建威將軍趙琨為前鋒, 立節將軍姚伯壽繼之, 前將軍姚恢出鷲峽, 秦州刺史姚暠出羊頭峽, 右衛將軍胡翼度出汧城, 以討盛。興自雍赴之, 與諸將會於隴口。
天水太守王松匆言於嵩曰:「先帝神略無方, 徐洛生以英武佐命, 再入仇池, 無功而還;非楊氏智勇難全也, 直地勢險固耳。今以趙琨之眾, 使君之威, 准之先朝, 實未見成功。使君具悉形便, 何不表聞!」嵩不從。盛帥眾與琨相持, 伯壽畏懦不進, 琨眾寡不敵, 為盛所敗。興斬伯壽而還。
興以楊佛嵩為雍州刺史, 帥嶺北見兵以擊夏。行數日, 興謂群臣曰:「佛嵩每見敵, 勇不自制, 吾常節其兵不過五千人。今所將既多, 遇敵必敗, 行已遠, 追之無及, 將若之何?」佛嵩與夏王勃勃戰, 果敗, 為勃勃所執, 絕亢而死。
秦立昭儀齊氏為後。
沮渠蒙遜遷於姑臧。
十一月, 己卯, 太尉裕至江陵, 殺郗僧施。初, 毛修之雖為劉毅僚佐。素自結於裕, 故裕特宥之。賜王鎮惡爵漢壽子。裕問毅府咨議參軍申永曰:「今日何施而可?」永曰:「除其宿畔, 倍其惠澤, 貫敘門次, 顯擢才能, 如此而已。」裕納之, 下書寬租省調, 節役原刑, 禮辟名士, 荊人悅之。
諸葛長民驕縱貪侈, 所為多不法, 為百姓患, 常懼太尉裕按之。及劉毅被誅, 長民謂所親曰:「『昔年醢彭越, 今年殺韓信。』禍其至矣!」乃屏人問劉穆之曰:「悠悠之言, 皆云太尉與我不平, 何以至此?」穆之曰:「公溯流遠征, 以老母稚子委節下。若一豪不盡, 豈容如此邪!」長民意乃小安。
長民弟輔國大將軍黎民說長民曰:「劉氏之亡, 亦諸葛氏之懼也, 宜因裕未還而圖之。」長民猶豫未發, 既而歎曰:「貧賤常思富貴, 富貴必履危機。今日欲為丹徒布衣。豈可得邪!」因遺冀州刺史劉敬宣書曰:「盤龍狠戾專恣, 自取夷滅。異端將盡, 世路方夷, 富貴之事, 相與共之。」敬宣報曰:「下官自義熙以來, 忝三州、七郡, 常懼福過災生, 思避盈居損。富貴之旨, 非所敢當。」且使以書呈裕, 裕曰:「阿壽故為不負我也。」
劉穆之憂長民為變, 屏人問太尉行參軍東海何承天曰:「公今行濟否?」承天曰:「荊州不憂不時判, 別有一慮耳。公昔年自左裡還入石頭, 甚脫爾;今還, 宜加重慎。」穆之曰:「非君, 不聞此言。」
裕在江陵, 輔國將軍王誕白裕求先下, 裕曰:「諸葛長民似有自疑心, 卿言巨宜便去!」誕曰:「長民知我蒙公垂眄, 今輕身單下, 必當以為無虞, 乃可以少安其意耳。」裕笑曰:「卿勇過賁、育矣。」乃聽先還。
沮渠蒙遜即河西王位, 大赦, 改元玄始, 置官僚如涼王光為三河王故事。
太尉裕謀伐蜀, 擇元帥而難其人。以西陽太守硃齡石既有武干, 又練吏職, 欲用之。眾皆以為齡石資名尚輕, 難當重任, 裕不從。十二月, 以齡石為益州刺史, 帥寧朔將軍臧熹、河間太守蒯恩、下邳太守劉鐘等伐蜀, 分大軍之半二萬人以配之。熹, 裕之妻弟, 位居齡石之右, 亦隸焉。
裕與齡石密謀進取, 曰:「劉敬宣往年出黃虎, 無功而退。賊謂我今應從外水往, 而料我當出其不意猶從內水來也。如此, 必以重兵守涪城以備內道。若向黃虎, 正墮其計。今以大眾自外水取成都, 疑兵出內水, 此制敵之奇也。」而慮此聲先馳, 賊審虛實。別有函書封付齡石, 署函邊曰:「至白帝乃開。」諸軍雖進, 未知處分所由。
毛修之固請行, 裕恐修之至蜀, 必多所誅殺, 土人與毛氏有嫌, 亦當以死自固, 不許。
分荊州十郡置湘州。
加太尉裕太傅、揚州牧。
丁巳, 魏主嗣北巡, 至長城而還。
安皇帝辛義熙九年(癸丑, 公元四一三年)

, 二月, 庚戌, 魏主嗣如高柳川。甲寅, 還宮。
太尉裕自江陵東還, 駱驛遣輜重兼行而下, 前刻至日, 每淹留不進。諸葛長民與公卿頻日奉候於新亭, 輒差其期。乙丑晦, 裕輕舟徑進, 潛入東府。三月, 丙寅朔旦, 長民聞之, 驚趨至門。裕伏壯土丁晤於幔中, 引長民卻人閒語, 凡平生所不盡者皆及之, 長民甚悅。丁晤自幔後出, 於座拉殺之, 輿屍付廷尉。收其弟黎民, 黎民素驍勇, 格鬥而死。並殺其季弟大司馬參軍幼民、從弟寧朔將軍秀之。庚午, 秦王興遣使至魏修好。
太尉裕上表曰:「大司馬溫以『民無定本, 傷治為深』, 《庚戌》土斷以一其業。於是財阜國豐, 實由於此。自茲迄今, 漸用頹馳;請申前制。」於是依界土斷, 唯徐、兗、青三州居晉陵者, 不在斷例;諸流寓郡縣多所並省。
戊寅, 加裕豫州刺史。裕固讓太傅、州牧。
林邑范胡達寇九真, 杜慧度擊斬之。
河南王熾磐遣鎮東將軍曇達、平東將軍王松壽將兵東擊休官權小郎、呂破胡於白石川, 大破之, 虜其男女萬餘口, 進據白石城。顯親休官權小成、呂奴迦等二萬餘戶據白坑不服, 曇達攻斬之, 隴右休官悉降。秦太尉索稜以隴西降熾磐, 熾磐以稜為太傅。
夏王勃勃大赦, 改元鳳翔。以叱干阿利領將作大匠, 發嶺北夷、夏十萬人築都城於朔方水北、黑水之南。勃勃曰:「朕方統一天下, 君臨萬邦, 宜名新城曰統萬。」阿利性巧而殘忍, 蒸土築城, 錐入一寸, 即殺作者而並築之。勃勃以為忠, 委任之。凡造兵器成, 呈之, 工人必有死者, 射甲不入則斬弓人, 入則斬甲匠。又鑄銅為一大鼓。飛廉、翁仲、銅駝、龍虎之屬, 飾以黃金, 列於宮殿之前。凡殺工匠數千, 由是器物皆精利。
勃勃自謂其祖從母姓為劉, 非禮也。古從氏族無常, 乃改姓赫連氏, 言帝王系天為子, 其徽赫與天連也。其非正統者, 皆以鐵伐為氏, 言其剛銳如鐵, 皆堪伐人也。
, 四月, 乙卯, 魏主嗣西巡, 命鄭兵將奚斤、鴻飛將軍尉古真、都將閭大肥等擊越勤部於跋那山。大肥, 柔然人也。
河南王熾磐遣安北將軍烏地延、冠軍將軍翟紹擊吐谷渾別統句旁於泣勤川, 大破之。
河西王蒙遜立子政德為世子, 加鎮衛大將軍、錄尚書事。
南涼王辱檀伐河西王蒙遜, 蒙遜敗之於若厚塢, 又敗之於若涼;因進圍樂都, 二旬不克。南涼湟河太守文支以郡降於蒙遜, 蒙遜以文支為廣武太守。蒙遜復伐南涼, 辱檀以太尉俱延為質, 乃還。
蒙遜西如苕台, 遣冠軍將軍伏恩將騎一萬襲卑和、烏啼二部, 大破之, 俘二千餘落而還。
蒙遜寢於新台, 閹人王懷祖擊蒙遜, 傷足, 其妻孟氏禽斬之。蒙遜母車氏卒。
五月, 乙亥, 魏主嗣如云中舊宮。丙子, 大赦。西河胡張外等聚眾為盜;乙卯, 嗣遣會稽公長樂劉絜等屯西河招討之。六月, 嗣如五原。
硃齡石等至白帝發函書, 曰:「眾軍悉從外水取成都。臧熹從中水取廣漢, 老弱乘高艦十餘, 從內水向黃虎。」於是諸軍倍道兼行。譙縱果命譙道福將重兵鎮倍城, 以備內水。齡石至平模, 去成都二百里, 縱遣秦州刺史候暉、尚書僕射譙詵帥眾萬餘屯平模, 夾岸築城以拒之。齡石謂劉鐘曰:「今天時盛熱, 而賊嚴兵固險, 攻之未必可拔, 只增疲睏。且欲養銳息兵以伺其隙, 何如?」鐘曰:「不然。前揚聲言大從向內水。譙道福不敢捨涪城。今重軍猝至, 出其不意, 侯暉之徒已破膽矣。賊阻兵守險者, 是其懼不敢戰也。因其兇懼。盡銳攻之, 其勢必克。克平模之後, 自可鼓行而進, 成都必不能守矣。若緩兵相守, 彼將知人虛實。涪軍忽來, 並力拒我。人情既安, 良將又集, 此求戰不獲, 軍食無資, 二萬餘人悉為蜀子虜矣。」齡石從之。
諸將以水北城地險兵多, 欲先攻其南城。齡石曰:「今屠南城, 不足以破北, 若盡銳以拔北城, 則南城不麾自散矣。」秋, 七月, 齡石帥諸軍急攻北城, 克之, 斬侯暉、譙詵;引兵回趣南城, 南城自潰。齡石捨船步進。焦縱大將譙撫之屯牛脾, 譙小苟塞打鼻。臧熹擊撫之, 斬之;小苟聞之, 亦潰。於是縱諸營屯望風相次奔潰。
戊辰, 縱棄成都出走, 尚書令馬耽封府庫以待晉師。壬申, 齡石入成都, 誅縱同祖之親, 餘皆按堵, 使復其業。縱出成都。先辭墓, 其女曰:「走必不免, 只取辱焉。等死, 死於先人之墓可也。」縱不從。譙道福聞平模不守。自涪引兵入赴, 縱往投之。道福見縱, 怒曰:「大丈夫有如此功業而棄之, 將安歸乎!人誰不死, 何怯之甚也!」因投縱以劍, 中其馬鞍。縱乃去, 自縊死, 巴西人王志斬其首以送齡石。道福謂其眾曰:「蜀之存亡, 實繫於我, 不在譙王。今我在, 猶足一戰。」眾皆許諾。道福盡散金帛以賜眾, 眾受之而走。道福逃於獠中, 巴民杜瑾執送之, 斬於軍門。齡石徙馬耽於越嵩, 耽謂其徒曰:「硃侯不送我京師, 欲滅口也, 吾必不免。」乃盥洗而臥, 引繩而死。須臾, 齡石使至, 戮其屍。詔以齡石進監梁、秦州六郡諸軍事, 賜爵豐城縣侯。
魏奚斤等破越勤於跋那山西, 徙二萬餘家於大寧。
河西胡曹龍等擁部眾二萬人來入蒲子, 張外降之, 推龍為大單于。
丙戌, 魏主嗣如定襄大洛城。
河南王熾磐擊吐谷渾支旁於長柳川, 虜旁及其民五千餘戶而還。
八月, 癸卯, 魏主嗣還平城。
曹龍請降魏, 執送張外, 斬之。
丁丑, 魏主嗣如豺山宮。癸未, 還。九月, 再命太尉裕為太傅、揚州牧;固辭。
河南王熾磐擊吐谷渾別統掘逵於渴渾川, 大破之, 虜男女二萬三千。冬, 十月, 掘逵帥其餘眾降於熾磐。
吐京胡與離石胡出以眷叛魏, 魏主嗣命元城侯屈督會稽公劉暠、永安侯魏勤以討之。丁巳, 出以眷引夏兵邀擊暠, 禽之, 以獻於夏;勤戰死。嗣以屈亡二將, 欲誅之;既而赦之, 使攝并州刺史。屈到州, 縱酒廢事, 嗣積其前後罪惡, 檻車征還。斬之。
十一月, 魏主嗣遣使請昏於秦, 秦王興許之。
是歲, 以敦煌索邈為梁州刺史, 苻宣乃還仇池。初, 邈寓居漢川, 與別駕姜顯有隙, 凡十五年而邈鎮漢川;顯乃肉袒迎候, 邈無慍色, 待之彌厚。退而謂人曰:「我昔寓此, 失志多年, 若仇姜顯, 懼者不少。但服之自佳, 何必逞志!」於是闔境聞之皆悅。
安皇帝辛義熙十年(甲寅, 公元四一四年)

, 正月, 辛酉, 魏大赦, 改元神瑞。
辛巳, 魏主嗣如繁畤。二月, 戊戌, 還平城。
夏王勃勃侵魏河東蒲子。
庚戌, 魏主嗣如豺山宮。
魏并州刺史婁伏連襲殺夏所置吐京護軍及其守兵。
司馬休之在江陵, 頗得江、漢民心。子譙王文思在建康, 性凶暴, 好通輕俠;太尉裕惡之。三月, 有司奏文思擅捶殺國吏, 詔誅其黨而宥文思。休之上疏謝罪, 請解所任;不許。裕執文思送休之, 令自訓厲, 意欲休之殺之;休之但表廢文思。並與裕書陳謝。裕由是不悅, 以江州刺史孟懷玉兼督豫州六郡以備之。
, 五月, 辛酉, 魏主嗣還平城。
秦後將軍斂成討叛羌, 為羌所敗, 懼罪, 出奔夏。
秦王興有疾, 妖賊李弘與氐仇常反於貳城, 興輿疾往討之, 斬常, 執弘而還。
秦左將軍姚文宗有寵於太子泓, 廣平公弼惡之, 誣文宗有怨言;秦王興怒, 賜文宗死, 於是群臣畏弼側目。弼言於興, 無不從者;以所親天水尹沖為給事黃門侍郎, 唐盛為治書侍御史, 興左右掌機要者, 皆其黨也。右僕射梁喜、侍中任廉、亦兆尹尹昭承間言於興曰:「父子之際, 人所難言;然君臣之義, 不薄於父子, 故臣等不得默然。廣平公弼, 潛有奪嫡之志, 陛下寵之太過, 假其威權, 傾險無賴之徒輻湊附之。道路皆言陛下將有廢立之計, 信有之乎!」興曰:「豈有此邪!」喜等曰:「苟無之, 則陛下愛弼, 適所以禍之;願去其左右, 損其威權, 如此, 非特安弼, 乃所以安宗廟社稷。」興不應。大司農竇溫、司徒左長史王弼皆密疏勸興立弼為太子, 興雖不從, 亦不責也。
興疾篤, 弼潛聚眾數千人, 謀作亂。姚裕遣使以弼逆狀告諸兄在籓鎮者, 於是姚懿治兵於蒲孤, 鎮東將軍、豫州牧洸治兵於洛陽, 平西將軍諶治兵於雍, 皆欲赴長安討弼。會興疾瘳, 見群臣, 征虜將軍劉羌泣以告興。梁喜、尹昭請誅弼, 且曰:「苟陛下不忍殺弼, 亦當奪其權任。」興不得已, 免弼尚書令, 使以將軍、公還第。懿等各罷兵。
懿、洸、諶與姚宣皆入朝, 使裕入白興, 求見, 興曰:「汝等正欲論弼事耳, 吾已知之。」裕曰:「弼苟有可論, 陛下所宜垂聽;若懿等言非是, 便當置之刑辟, 奈何逆抿之!」於是引見懿等於諮議堂。宣流涕極言, 興曰:「吾自處之, 非汝曹所憂。」撫軍東曹屬姜虯上疏曰:「廣平公弼, 釁成逆著, 道路皆知之。昔文王之化, 刑於寡妻;今聖朝之亂, 起自愛子, 雖欲含忍掩蔽, 而逆黨扇惑不已, 弼之亂心何由可革!宜斥散兇徒, 以絕禍端。」興以虯表示梁喜曰:「天下人皆以吾兒為口實, 將何以處之?」喜曰:「信如虯言, 陛下早宜裁決。」興默然。
唾契汗、乙弗等部皆叛南涼, 南涼王辱檀欲討之, 邯川護軍孟愷諫曰:「今連年饑饉, 南逼熾磐, 北逼蒙遜, 百姓不安。遠征雖克, 必有後患;不如與熾磐結盟通糴, 慰撫雜部, 足食繕兵, 俟時而動。」辱檀不從, 謂太子虎台曰:「蒙遜近去, 不能猝來, 旦夕所慮, 唯在熾磐。然熾磐兵少易御, 汝謹守樂都, 吾不過一月必還矣。」乃帥騎七千襲乙弗, 大破之, 獲馬牛羊四十餘萬。
河南王熾磐聞之, 欲襲東都。群臣咸以為不可。太府主簿焦襲曰:「辱檀不顧近患而貪遠利, 我今伐之, 絕其西路, 使不得還救。則虎台獨守窮城, 可坐禽也。此天亡之時, 必不可失。」熾磐從之, 帥步騎二萬襲樂都。虎台憑城拒守, 熾磐四面攻之。
南涼撫軍從事中郎尉肅言於虎台曰:「外城廣大難守, 殿下不若聚國人守內城, 肅等帥晉人拒戰於外, 雖有不捷, 猶足自存。」虎台曰:「熾磐小賊, 旦夕當走, 卿何過慮之深!」虎台疑晉人有異心, 悉召豪望有謀勇者閉之於內。孟愷泣曰:「熾磐乘虛內侮, 國家危於累卵。愷等進欲報恩, 退顧妻子, 人思效死, 而殿下乃疑之如是邪!」虎台曰:』吾豈不知君之忠篤, 懼餘人脫生慮表, 以君等安之耳。」
一夕, 城潰, 熾磐入樂都, 遣平遠將軍捷虔帥騎五千追辱檀, 以鎮南將軍廉屯為都督河右諸軍事、涼州刺史, 鎮樂都;禿髮赴單為西平太守, 鎮西平;以趙恢為廣武太守, 鎮廣武;曜武將軍王基為晉興太守, 鎮浩亹;徙虎台及其文武百姓萬餘戶於枹罕。赴單, 烏孤之子也。河間人褚匡言於燕王跋曰:「陛下龍飛遼、碣, 舊邦族黨, 傾首朝陽, 以日為歲, 請往迎之。」跋曰:「道路數千里, 復隔異國, 如何可致?」匡曰:「章武臨海, 舟楫可通, 出於遼西臨渝, 不為難也。」跋許之, 以匡為游擊將軍、中書待郎, 厚資遣之。匡與跋從兄買、從弟睹自長樂帥五千餘戶歸於和龍, 契丹、庫莫奚皆降於燕。跋署其大人為歸善王。跋弟不避亂在高句麗, 跋召之, 以為左僕射, 封常山公。
柔然可汗斛津將嫁女於燕, 斛律兄子步鹿真謂斛律曰:「幼女遠嫁憂思, 請以大臣樹黎等女為媵。」斛律不許。步鹿真出, 謂樹黎等曰:「斛律欲以汝女為媵, 遠適他國。」樹黎恐, 與步鹿真謀使勇士夜伏於斛律穹廬之後, 伺其出而執之, 與女皆送於燕, 立步鹿真為可汗而相之。
, 社侖之徙高車也, 高車人叱洛侯為之鄉導以並諸部, 社侖德之, 以為大人。步鹿真與社侖之子社拔共至叱洛侯家, 淫其少妻, 妻告步鹿真曰:「叱洛侯欲奉大檀為主。」大檀者, 社侖季父僕渾之子也, 領別部鎮西境, 素得眾心。步鹿真歸而發兵圍叱洛侯, 叱洛侯自殺。遂引兵襲大檀, 大檀逆擊, 破之, 執步鹿真及社拔, 殺之, 自立為可汗, 號牟汗紇升蓋可汗。
斛律至和龍, 燕王跋賜斛律爵上谷侯, 館之遼東, 待以客禮, 納其女為昭儀。斛律上書請還其國, 跋曰:「今度國萬里, 又無內應, 若以重兵相送, 則饋運難繼。兵少則不足成功, 如何可還?」斛律固請, 曰:「不煩重兵, 願給三百騎, 送至敕勒。國人必欣然來迎。」跋乃遣單于前輔萬陵帥騎三百送之。陵憚遠役, 至黑山, 殺斛律而還。大檀亦遣使獻馬三千匹、羊萬口於燕。
六月, 泰山太守劉研等帥流民七千餘家, 河西胡酋劉遮等帥部落萬餘家, 皆降於魏。
戊申, 魏主嗣如豺山宮;丁亥, 還平城。
樂都之潰也, 南涼安西將軍樊尼自西平奔告南涼王辱檀, 辱檀謂其眾曰:「今妻子皆為熾磐所虜, 退無所歸, 卿等能與吾籍乙弗之資, 取契汗以贖妻子乎?」乃引兵西。眾多逃還, 辱檀遣鎮北將軍段苟追之, 苟亦不還。於是將士皆散, 唯樊尼與中軍將軍紇勃、後軍將軍洛肱、散騎侍郎陰利鹿不去。辱檀曰:「蒙遜、熾磐昔皆委質於吾, 今而歸之, 不亦鄙乎!四海之廣, 無所容身, 何其痛也!與其聚而同死, 不若分而或全。樊尼, 吾長兄之子, 宗部所寄;吾眾在北者戶垂一萬, 蒙遜方招懷士民, 存亡繼絕, 汝其從之;匕勃、洛肱亦與尼俱行。吾年老矣, 所適不容, 寧見妻子而死!」遂歸於熾磐, 唯陰利鹿隨之。辱檀謂利鹿曰:「吾親屬皆散, 卿何獨留?」利鹿曰:「臣老母在家, 非不思歸;然委質為臣, 忠孝之道, 難以兩全。臣不才, 不難為陛下泣血求救於鄰國, 敢離左右乎!」人辱檀歎曰:「知人固未易。大臣親戚皆棄我去, 今日忠義終始不虧者, 唯卿一人而已!」
辱檀諸城皆降於熾磐, 獨尉賢政屯浩宜, 固守不下。熾磐遣人謂之曰:「樂都已潰, 卿妻子皆在吾所, 獨守一城, 將何為也?」賢政曰:』受涼王厚恩, 為國籓屏。雖知樂都已陷, 妻子為禽;先歸獲賞, 後順受誅。然不知主上存亡, 未敢歸命;妻子小事, 豈足動心!若貪一時之利, 忘委付之重者, 大王亦安用之!」熾磐乃遣虎台以手書諭之, 賢政曰:「汝為儲副, 不能盡節, 面縛於人, 棄父忘君, 墮萬世之業。賢政義士, 豈效汝乎!」聞辱檀至左南, 乃降。
熾磐聞辱檀至, 遣使郊迎, 待以上賓之禮。秋, 七月, 熾磐以辱檀為驃騎大將軍, 賜爵左南公。南涼文武, 依才銓敘。歲餘, 熾磐使人鴆辱檀;左右請解之, 辱檀曰:「吾病豈宜療邪!」遂死, 謚曰景王。虎台亦為熾磐所殺。辱檀子保周、賀, 俱延子覆龍, 利鹿孤孫副周, 烏孤孫承缽, 皆奔河西王蒙遜;久之, 又奔魏。魏以保周為張掖王, 覆龍為酒泉公, 賀西平公, 副周永平公, 承缽昌松公。魏主嗣愛賀之才, 謂曰:「卿之先與朕同源。」賜姓源氏。
八月, 戊子, 魏主嗣遣馬邑侯陋孫使於秦。辛丑, 遣謁者於什門使於燕, 悅力延使於柔然。於什門至和龍, 不肯入見, 曰:「大魏皇帝有詔, 須馮王出受, 然後敢入。」燕王跋使人牽逼令入, 什門見跋不拜。跋使人按其項, 什門曰:「馮王拜受詔, 吾自以賓主致敬, 何若見逼邪!」跋怒, 留什門不遣, 什門數眾辱之。左右請殺之, 跋曰:「彼各為其主耳。」乃幽執什門, 欲降之, 什門終不降。久之, 衣冠弊壞略盡, 蟣虱流溢。跋遺之衣冠, 什門皆不受。
魏主嗣以博士王諒為平南參軍, 使以平南將軍、相州刺史尉太真書與太尉裕相聞。豐真, 古真之弟也。
九月, 丁已朔, 日有食之。
, 十月, 河南王熾磐復稱秦王, 置百官。
燕主跋與夏連和, 夏王勃勃遣御史中丞烏洛孤如燕蒞盟。
十一月, 壬午, 魏主嗣遣使者巡行諸州, 校閱守宰資財, 非家所繼者, 悉薄為贓。
西秦王熾磐立妃禿髮氏為後。
十二月, 丙戌朔, 柔然可汗大檀侵魏。丙申, 魏主嗣北擊之。大檀走, 遣奚斤等追之, 遇大雪, 士卒凍死及墮指者什二三。河內人司馬順宰自稱晉王, 魏人討之, 不克。
燕遼西安素弗卒, 燕王跋比葬七臨之。
是歲, 司馬國璠兄弟聚眾數百, 潛渡淮, 夜入廣陵城。青州刺史檀祗領廣陵相, 國璠兵直上聽事, 祗驚出, 將御之, 被射傷而入, 謂左右曰:「賊乘暗得入, 欲掩我不備;但擊五鼓, 彼懼曉, 必走矣。」左右如其言, 國璠兵果走, 追殺百餘人。
魏博士祭灑崔浩為魏主嗣講《易》及《洪範》, 嗣因問浩天文、術數。浩占決多驗, 由是有寵, 凡軍國密謀皆預之。
夏王勃勃立夫人梁氏為王后, 子瑰為太子;封子延為陽平公, 昌為太原公, 倫為酒泉公, 定為平原公, 滿為河南公, 安為中山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