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唐紀 卷196

【唐紀十二】
起重光赤奮若, 盡昭陽單閼三月, 凡二年有奇。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中之中貞觀十五年(辛丑, 公元六四一年)

, 正月, 甲戌, 以吐蕃祿東贊為右衛大將軍。上嘉祿東贊善應對, 以琅邪公主外孫段氏妻之。辭曰:「臣國中自有婦, 父母所聘, 不可棄也。且贊普未得謁公主, 陪臣何敢先娶!」上益賢之, 然欲撫以厚恩, 竟不從其志。丁丑, 命禮部尚書江夏王道宗持節送文成公主於吐蕃。贊普大喜, 見道宗, 盡子婿禮, 慕中國衣服、儀衛之美, 為公主別築城郭宮室而處之, 自服紈綺以見公主。其國人皆以赭塗面, 公主惡之, 贊普下令禁之;亦漸革其猜暴之性, 遣子弟入國學, 受《詩》、《書》。
乙亥, 突厥侯利苾可汗始帥部落濟河, 建牙於故定襄城, 有戶三萬, 勝兵四萬, 馬九萬匹, 仍奏言:「臣非分蒙恩, 為部落之長, 願子子孫孫為國家一犬, 守吠北門。若薛延陀侵逼, 請從家屬入長城。」詔許之。
上將幸洛陽, 命皇太子監國, 留右僕射高士廉輔之。辛巳, 行及溫湯, 衛士崔卿、刁文懿憚於行役, 冀上驚而止, 乃夜射行宮, 矢及寢庭者五;皆以大逆論。三月, 戊辰, 幸襄城宮, 地既煩熱, 復多毒蛇;庚午, 罷襄城宮, 分賜百姓, 免閻立德官。
, 四月, 辛卯朔, 詔以來年二月有事於泰山。
上以近世陰陽雜書, 訛偽尤多, 命太常博士呂才與諸術士刊定可行者, 凡四十七卷。己酉, 書成, 上之;才皆為之敘, 質以經史。其敘《宅經》, 以為:「近世巫覡妄分五姓, 如張、王為商, 武、庾為羽, 似取諧韻;至於以柳為宮, 以趙為角, 又復不類。或同出一姓, 分屬宮商;或複姓數字, 莫辨征羽。此則事不稽古, 義理乖僻者也。」敘《祿命》, 以為:「祿命之書, 多言或中, 人乃信之。然長平坑卒, 未聞共犯三刑;南陽貴士, 何必俱當六合!今亦有同年同祿而貴賤懸殊, 共命共胎而壽夭更異。按魯莊公法應貧賤, 又尪弱短陋, 惟得長壽;秦始皇法無官爵, 縱得祿, 少奴婢, 為人無始有終;漢武帝、後魏孝文帝皆法無官爵;宋武帝祿與命並當空亡, 唯宜長子, 雖有次子, 法當早夭;此皆祿命不驗之著明者也。」其敘《葬》, 以為:「《孝經》云:『卜其宅兆而安厝之。』蓋以窀穸既終, 永安體魄, 而朝市遷變, 泉石交侵, 不可前知, 故謀之龜筮。近代或選年月, 或相墓田, 以為一事失所, 禍及死生。按《禮》, 天子、諸侯、大夫葬皆有月數。是古人不擇年月也。《春秋》:『九月丁巳, 葬定公, , 不克葬, 戊午, 日下昃, 乃克葬。』是不擇日也。鄭葬簡公, 司墓之室當路, 毀之則朝而窆, 不毀則日中而窆, 子產不毀, 是不擇時也。古之葬者皆於國都之北, 兆域有常處, 是不擇地也。今葬書以為子孫富貴、貧賤、壽夭, 皆因卜葬所致。夫子文為令尹而三已, 柳下惠為士師而三黜, 計其丘隴, 未嘗改移。而野俗無識, 妖巫妄言, 遂於擗踴之際, 擇葬地而希官爵;荼毒之秋, 選葬時而規財利。或云辰日不可哭泣, 遂莞爾而對弔客;或云同屬忌於臨壙, 遂吉服不送其親。傷教敗禮, 莫斯為甚!」術士皆惡其言, 而識者皆以為確論。
丁巳, 果毅都尉席君買帥精騎百二十, 襲擊吐谷渾丞相宣王, 破之, 斬其兄弟三人。初, 丞相宣王專國政, 陰謀襲弘化公主, 劫其王諾曷缽奔吐蕃。諾曷缽聞之, 輕騎奔鄯善城, 其臣威信王以兵迎之, 故君買為之討誅宣王。國人猶驚擾, 遣戶部尚書唐儉等慰撫之。
五月, 壬申, 并州父老詣闕請上封泰山畢, 還幸晉陽, 上許之。
丙子, 百濟來告其王扶餘璋之喪, 遣使冊命其嗣子義慈。
己酉, 有星孛於太微, 太史令薛頤上言『未可東封』。辛亥, 起居郎褚遂良亦言之。丙辰, 詔罷封禪。太子詹事於志寧遭母喪, 尋起復就職。太子治宮室, 妨農功;又好鄭、衛之樂;志寧諫, 不聽。又寵暱宦官, 常在左右, 志寧上書, 以為:「自易牙以來, 宦官覆亡國家者非一。今殿下親寵此屬, 使陵易衣冠, 不可長也。」太子役使司馭等, 半歲不許分番, 又私引突厥達哥友入宮, 志寧上書切諫, 太子大怒, 遣刺客張師政、紇干承基殺之。二人入其第, 見志寧寢處苫塊, 竟不忍殺而止。
西突厥沙缽羅葉護可汗數遣使入貢。秋, 七月, 甲戌, 命左領軍將軍張大師持節即其所號立為可汗, 賜以鼓纛。上又命使者多繼金帛, 歷諸國市良馬, 魏徵諫曰:「可汗位未定而先市馬, 彼必以為陛下志在市馬, 以立可汗為名耳。使可汗得立, 荷德必淺;若不得立, 為怨實深。諸國聞之, 亦輕中國。市或不得, 得亦非美。苟能使彼安寧, 則諸國之馬, 不求自至矣。」上欣然止之。
乙毘咄陸可汗與沙缽羅葉護互相攻, 乙毘咄陸浸強大, 西域諸國多附之。未幾, 乙毘咄陸使石國吐屯擊沙缽羅葉護, 擒之以歸, 殺之。
丙子, 上指殿屋謂侍臣曰:「治天下如建此屋, 營構既成, 勿數改移;苟易一榱, 正一瓦, 踐履動搖, 必有所損。若慕奇功, 變法度, 不恆其德, 勞擾實多。」
上遣職方郎中陳大德使高麗;八月, 己亥, 自高麗還。大德初入其境, 欲知山川風俗, 所至城邑, 以綾綺遺其守者, 曰:「吾雅好山水, 此有勝處, 吾欲觀之。」守者喜, 導之遊歷, 無所不至, 往往見中國人, 自云「家在某郡, 隋末從軍, 沒於高麗, 高麗妻以游女, 與高麗錯居, 殆將半矣。」因問親戚存沒, 大德紿之曰:「皆無恙。」咸涕泣相告。數日後, 隋人望之而哭者, 遍於郊野。大德言於上曰:「其國聞高昌亡, 大懼, 館候之勤, 加於常數。」上曰:「高麗本四郡地耳, 吾發卒數萬攻遼東, 彼必傾國救之。別遣舟師出東萊, 自海道趨平壤, 水陸合勢, 取之不難。但山東州縣凋瘵未復, 吾不欲勞之耳。」
乙巳, 上謂侍臣曰:「朕有二喜一懼。比年豐稔, 長安斗粟直三、四錢, 一喜也;北虜久服, 邊鄙無虞, 二喜也。治安則驕侈易生, 驕侈則危亡立至, 此一懼也。」
, 十月, 辛卯, 上校獵伊闕;壬辰, 幸嵩陽;辛丑, 還宮。
并州大都督長史李世勣在州十六年, 令行禁止, 民夷懷服。上曰:「隋煬帝勞百姓, 築長城以備突厥, 卒無所益。朕唯置李世勣於晉陽而邊塵不驚, 其為長城, 豈不壯哉!」十一月, 庚申, 以世勣為兵部尚書。
壬申, 車駕西歸長安。
薛延陀真珠可汗聞上將東封, 謂其下曰:「天子封泰山, 士馬皆從, 邊境必虛, 我以此時取思摩, 如拉朽耳。」乃命其子大度設發同羅、僕骨、回紇、靺鞨、等兵合二十萬, 度漠南, 屯白道川, 據善陽嶺以擊突厥。俟利苾可汗不能御, 帥部落入長城, 保朔州, 遣使告急。
癸酉, 上命營州都督張儉帥所部騎兵及奚、、契丹壓其東境;以兵部尚書李世勣為朔州道行軍總管, 將兵六萬, 騎千二百, 屯羽方;右衛大將軍李大亮為靈州道行軍總管, 將兵四萬, 騎五千, 屯靈武;右屯衛大將軍張士貴將兵一萬七千, 為慶州道行軍總管, 出云中;涼州都督李襲譽為涼州道行軍總管, 出其西。
諸將辭行, 上戒之曰:「薛延陀負其強盛, 逾漠而南, 行數千里, 馬已疲瘦。凡用兵之道, 見利速進, 不利速退。薛延陀不能掩思摩不備, 急擊之, 思摩入長城, 又不速退。吾已敕思摩燒剃秋草, 彼糧糗日盡, 野無所獲。頃偵者來, 云其馬嚙林木枝皮略盡。卿等當與思摩共為掎角, 不須速戰, 俟其將退, 一時奮擊, 破之必矣。」
十二月, 戊子, 車駕至京師。
己亥, 薛延陀遣使入見, 請與突厥和親。甲辰, 李世勣敗薛延陀於諾真水。初, 薛延陀擊西突厥沙缽羅及阿史那社爾, 皆以步戰取勝;及將入寇, 乃大教步戰, 使五人為伍, 一人執馬, 四人前戰, 戰勝則授以馬追奔。於是大度設將三萬騎逼長城, 欲擊突厥, 而思摩已走, 知不可得, 遣人登城罵之。會李世勣引唐兵至, 塵埃漲天, 大度設懼, 將其眾自赤柯濼北走。世勣選麾下及突厥精騎六千自直道邀之, 逾白道川, 追及於青山。大度設走累日, 至諾真水, 勒兵還戰, 陳亙十里。突厥先與之戰, 不勝, 還走。大度設乘勝追之, 遇唐兵。薛延陀萬矢俱發, 唐馬多死。世勣命士卒皆下馬, 執長槊直前衝之。薛延陀眾潰, 副總管薛萬徹以數千騎收其執馬者。薛延陀失馬, 不知所為, 唐兵縱擊, 斬首三千餘級, 捕虜五萬餘人。大度設脫身走, 萬徹追之不及。其眾至漠北, 值大雪, 人畜凍死者什八九。
李世勣還軍定襄, 突厥思結部居五台者叛走, 州兵追之;會世勣軍還, 夾擊, 悉誅之。
丙子, 薛延陀使者辭還, 上謂之曰:「吾約汝與突厥以大漠為界, 有相侵者, 我則討之。汝自恃其強, 逾漠攻突厥。李世勣所將才數千騎耳, 汝已狼狽如此!歸語可汗:凡舉措利害, 可善擇其宜。」
上問魏徵:「比來朝臣何殊不論事!」對曰:「陛下虛心採納, 必有言者。凡臣徇國者寡, 愛身者多, 彼畏罪, 故不言耳。」上曰:「然。人臣關說忤旨, 動及刑誅, 與夫蹈湯火冒白刃者亦何異哉!是以禹拜昌言, 良為此也。」房玄齡、高士廉遇少府少監竇德素於路, 問:「北門近何營繕?」德素奏之。上怒, 讓玄齡等曰:「君但知南牙政事, 北門小營繕, 何預君事!」玄齡等拜謝。魏徵進曰:「臣不知陛下何以責玄齡等, 而玄齡等亦何所謝!玄齡等為陛下股肱耳目, 於中外事豈有不應知者!使所營為是, 當助陛下成之;為非, 當請陛下罷之。問於有司, 理則宜然。不知何罪而責, 亦何罪而謝也!」上甚愧之。
上嘗臨朝謂侍臣曰:「朕為人主, 常兼將相之事。」給事中張行成退而上書, 以為:「禹不矜伐而天下莫與之爭。陛下撥亂反正, 群臣誠不足望清光;然不必臨朝言之。以萬乘之尊, 乃與群臣校功爭能, 臣竊為陛下不取。」上甚善之。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中之中貞觀十六年(壬寅, 公元六四二年)

, 正月, 乙丑, 魏王泰上《括地誌》。泰好學, 司馬蘇勖說泰, 以古之賢王皆招士著書, 故泰奏請修之。於是大開館舍, 廣延時俊, 人物輻湊, 門庭如市。泰月給逾於太子, 諫議大夫褚遂良上疏, 以為:「聖人制禮, 尊嫡卑庶, 世子用物不會, 與王者共之。庶子雖愛, 不得逾嫡, 所以塞嫌疑之漸, 除禍亂之源也。若當親者疏, 當尊者卑, 則佞巧之奸, 乘機而動矣。昔漢竇太后寵梁孝王, 卒以憂死;宣帝寵淮陽憲王, 亦幾至於敗。今魏王新出閣, 宜示以禮則, 訓以謙儉, 乃為良器, 此所謂『聖人之教不肅而成』者也。」上從之。
上又令泰徙居武德殿。魏徵上疏, 以為:「陛下愛魏王, 常欲使之安全, 宜每抑其驕奢, 不處嫌疑之地。今移居此殿, 乃在東宮之西, 海陵昔嘗居之, 時人不以為可;雖時異事異, 然亦恐魏王之心不敢安息也。」上曰:「幾致此誤。」遽遣泰歸第。
辛未, 徙死罪者實西州, 其犯流徒則充戍, 各以罪輕重為年限。
敕天下括浮游無籍者, 限來年末附華。
以兼中書侍郎岑文本為中書侍郎, 專知機密。
, 四月, 壬子, 上謂諫議大夫褚遂良曰;「卿猶知起居注, 所書可得觀乎?」對曰:「史官書人君言動, 備記善惡, 庶幾人君不敢為非, 未聞自取而觀之也!」上曰:「朕有不善, 卿亦記之邪?」對曰:「臣職當載筆, 不敢不記。」黃門侍郎劉洎曰:「借使遂良不記, 天下亦皆記之。」上曰:「誠然。」
六月, 庚寅, 詔息隱王可追復皇太子, 海陵剌王元吉追封巢王, 謚並依舊。
甲辰, 詔自今皇太子出用庫物, 所司勿為限制。於是太子發取無度, 左庶子張玄素上書, 以為:「周武帝平定山東, 隋文帝混一江南, 勤儉愛民, 皆為令主;有子不肖, 卒亡宗祀。聖上以殿下親則父子, 事兼家國, 所應用物不為節限, 恩旨未逾六旬, 用物已過七萬, 驕奢之極, 孰云過此!況宮臣正士, 未嘗在側;群邪淫巧, 暱近深宮。在外瞻仰, 已有此失;居中隱密, 寧可勝計!苦藥利病, 苦言利行, 伏惟居安思危, 日慎一日。」太子惡其書, 令戶奴伺玄素早朝, 密以大馬棰擊之, 幾斃。
, 七月, 戊午, 以長孫無忌為司徒, 房玄齡為司空。
庚申, 制:「自今有自傷殘者, 據法加罪, 仍從賦役。」隋末賦役重數, 人往往自折支體, 謂之「福手」、「福足」;至是遺風猶存, 故禁之。
特進魏徵有疾, 上手詔問之, 且言:「不見數日, 朕過多矣。今欲自往, 恐益為勞。若有聞見, 可封狀進來。」征上言:「比者弟子陵師, 奴婢忽主, 下多輕上, 皆有為而然, 漸不可長。」又言:「陛下臨朝, 常以至公為言, 退而行之, 未免私僻。或畏人知, 橫加威怒, 欲蓋彌彰, 竟有何益!」征宅無堂, 上命輟小殿之材以構之, 五日而成, 仍賜以素屏風、素褥、幾、杖等以遂其所尚。征上表謝, 上手詔稱:「處卿至此, 蓋為黎元與國家, 豈為一人, 何事過謝!」
八月, 丁酉, 上曰:「當今國家何事最急?」諫議大夫褚遂良曰:「今四方無虞, 唯太子、諸王宜有定分最急。」上曰:「此言是也。」時太子承乾失德, 魏王泰有寵, 群臣日有疑議, 上聞而惡之, 謂侍臣曰:「方今群臣, 忠直無逾魏徵, 我遣傅太子, 用絕天下之疑。」九月, 丁巳, 以魏徵為太子太師。征疾小愈, 詣朝堂表辭, 上手詔諭以「周幽、晉獻, 廢嫡立庶, 危國亡家。漢高祖幾廢太子, 賴四皓然後安。我今賴公, 即其義也。知公疾病, 可臥護之。」征乃受詔。
癸亥, 薛延陀真珠可汗遣其叔父沙缽羅泥孰俟斤來請昏, 獻馬三千, 貂皮三萬八千, 馬腦鏡一。
癸酉, 以涼州都督郭孝恪行安西都護、西州刺史, 高昌舊民與鎮兵及謫徙者雜居西州, 孝恪推誠撫御, 咸得其歡心。
西突厥乙毘咄陸可汗既殺沙缽羅葉護, 並其眾, 又擊吐火羅, 滅之。自恃強大, 遂驕倨, 拘留唐使者, 侵暴西域, 遣兵寇伊州;郭孝恪將輕騎二千自烏骨邀擊, 敗之。乙毘咄陸又遣處月、處密二部圍天山;孝恪擊走之, 乘勝進拔處月俟斤所居城, 追奔至遏索山, 降處密之眾而歸。
, 高昌既平, 歲發兵千餘人戍守其地。褚遂良上疏, 以為:「聖王為治, 先華夏而後夷狄。陛下興兵取高昌, 數郡蕭然, 累年不復;歲調千餘人屯戍, 遠去鄉里, 破產辦裝。又謫徙罪人, 皆無賴子弟, 適足騷擾邊鄙, 豈能有益行陳!所遣多復逃亡, 徒煩追捕。加以道塗所經, 沙磧千里, 冬風如割, 夏風如焚, 行人往來, 遇之多死。設使張掖、酒泉有烽燧之警, 陛下豈得高昌一夫斗粟之用?終當發隴右諸州兵食以赴之耳。然則河西者, 中國之心腹;高昌者, 他人之手足;奈何糜弊本根以事無用之土乎!且陛下得突厥、吐谷渾, 皆不有其地, 為之立君長以撫之, 高昌獨不得與為比乎!叛而執之, 服而封之, 刑莫威焉, 德莫厚焉。願更擇高昌子弟可立者, 使君其國, 子子孫孫, 負荷大恩, 永為唐室籓輔, 內安外寧, 不亦善乎!」上弗聽。及西突厥入寇, 上悔之, 曰:「魏徵、褚遂良勸我復立高昌, 吾不用其言, 今方自咎耳。」
乙毘咄陸西擊康居, 道過米國, 破之。虜獲甚多, 不分與其下, 其將泥孰啜輒奪取之, 乙毘咄陸怒, 斬泥孰啜以徇, 眾皆憤怨。泥孰啜部將胡祿屋襲擊之, 乙毘咄陸眾散, 走保白水胡城。於是弩失畢諸部及乙毘咄陸所部屋利啜等遣使詣闕, 請廢乙毘咄陸, 更立可汗。上遣使繼璽書, 立莫賀咄之子為乙毘射匱可汗。乙毘射匱既立, 悉禮遣乙毘咄陸所留唐使者, 帥諸部擊乙毘咄陸於白水胡城。乙毘咄陸出兵擊之, 乙毘射匱大敗。乙毘咄陸遣使招其故部落, 故部落皆曰:「使我千人戰死, 一人獨存, 亦不汝從!」乙毘咄陸自知不為眾所附, 乃西奔吐火羅。
, 十月, 丙申, 殿中監郢縱公宇文士及卒。上嘗止樹下, 愛之, 士及從而譽之不已, 上正色曰:「魏徵常勸我遠佞人, 我不知佞人為誰, 意疑是汝, 今果不謬!」士及叩頭謝。
上謂侍臣曰:「薛延陀屈強漠北, 今御之止有二策, 苟非發兵殄滅之, 則與之婚姻以撫之耳。二者何從?」房玄齡對曰:「中國新定, 兵凶戰危, 臣以為和親便。」上曰:「然。朕為民父母, 苟可利之, 何愛一女!」
先是, 左領軍將軍契苾何力母姑臧夫人及弟賀蘭州都督沙門皆在涼州, 上遣何力歸覲, 且撫其部落。時薛延陀方強, 契苾部落皆欲歸之, 何力大驚曰:「主上厚恩如是, 奈何遽為叛逆!」其徒曰:「夫人、都督先已詣彼, 若之何不往!」何力曰:「沙門孝於親, 我忠於君, 必不汝從。」其徒執之詣薛延陀, 置真珠牙帳前。何力箕踞, 拔佩刀東向大呼曰:「豈有唐烈士而受屈虜庭, 天地日月, 願知我心!」因割左耳以誓。真珠欲殺之, 其妻諫而止。
上聞契苾叛, 曰:「必非何力之意。」左右曰:「戎狄氣類相親, 何力入薛延陀, 如魚趨水耳。」上曰:「不然。何力心如鐵石, 必不叛我!」會有使者自薛延陀來, 具言其狀, 上為之下泣, 謂左右曰:「何力果如何!」即命兵部侍郎崔敦禮持節諭薛延陀, 以新興公主妻之, 以求何力。何力由是得還, 拜右驍衛大將軍。
十一月, 丙辰, 上校獵於武功。丁巳, 營州都督張儉奏高麗東部大人泉蓋蘇文弒其王武。蓋蘇文凶暴, 多不法, 其王及大臣議誅之。蓋蘇文密知之, 悉集部兵若校閱者, 並盛陳酒饌於城南, 召諸大臣共臨視, 勒兵盡殺之, 死者百餘人。因馳入宮, 手弒其王, 斷為數段, 棄溝中, 立王弟子藏為王;自為莫離支, 其官如中國吏部兼兵部尚書也。於是號令遠近, 專制國事。蓋蘇文狀貌雄偉, 意氣豪逸, 身佩五刀, 左右莫敢仰視。每上下馬, 常令貴人、武將伏地而履之。出行必整隊伍, 前導者長呼, 則人皆奔迸, 不避坑谷, 路絕行者, 國人甚苦之。
壬戌, 上校獵於岐陽, 因幸慶善宮, 召武功故老宴賜, 極歡而罷。庚午, 還京師。
壬申, 上曰:「朕為兆民之主, 皆欲使之富貴。若教以禮義, 使之少敬長、婦敬夫, 則皆貴矣。輕徭薄斂, 使之各治生業。則皆富矣。若家給人足, 朕雖不聽管弦, 樂在其中矣。」
亳州刺史裴莊奏請伐高麗, 上曰:「高麗王武職貢不絕, 為賊臣所弒, 朕哀之甚深, 固不忘也。但因喪乘亂而取之, 雖得之不貴。且山東凋弊, 吾未忍言用兵也。」
高祖之入關也, 隋武勇郎將馮翊黨仁弘將兵二千餘人, 歸高祖於蒲板, 從平京城, 尋除陝州總管, 大軍東討, 仁弘轉餉不絕, 歷南寧、戎、廣州都督。仁弘有才略, 所至著聲跡, 上甚器之。然性貪, 罷廣州, 為人所訟, 贓百餘萬, 罪當死。上謂侍臣曰:「吾昨見大理五奏誅仁弘, 哀其白首就戮, 方晡食, 遂命撤案;然為之求生理, 終不可得。今欲曲法就公等乞之。」十二月, 壬午朔, 上復召五品已上集太極殿前, 謂曰:「法者, 人君所受於天, 不可以私而失信。今朕私黨仁弘而欲赦之, 是亂其法, 上負於天。欲席蒿於南郊, 日一進蔬食, 以謝罪於天三日。」房玄齡等皆曰:「生殺之柄, 人主所得專也, 何至自貶責如此!」上不許, 群臣頓首固請於庭, 自旦至日昃, 上乃降手詔, 自稱:「朕有三罪:知人不明, 一也;以私亂法, 二也;善善未賞, 惡惡未誅, 三也。以公等固諫, 且依來請。」於是黜仁弘為庶人, 徙欽州。
癸卯, 上幸驪山溫湯;甲辰, 獵於驪山。上登山, 見圍有斷處, 顧謂左右曰:「吾見其不整而不刑, 則墮軍法;刑之, 則是吾登高臨下以求人之過也。」乃托以道險, 引轡入谷以避之。乙巳, 還宮。
刑部以反逆緣坐律兄弟沒官為輕, 請改從死。敕八座議之, 議者皆以為「秦、漢、魏、晉之法, 反者皆夷三族, 今宜如刑部請為是。」給事中崔仁師駁曰:「古者父子兄弟罪不相及, 奈何以亡秦酷法變隆周中典!且誅其父子, 足累其心, 此而不顧, 何愛兄弟!」上從之。
上問侍臣曰:「自古或君亂而臣治, 或君治而臣亂, 二者孰愈?」魏徵對曰:「君治則善惡賞罰當, 臣安得而亂之!苟為不治, 縱暴愎諫, 雖有良臣, 將安所施!」上曰:「齊文宣得楊遵彥, 非君亂而臣治乎?」對曰:「彼才能救亡耳, 烏足為治哉!」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中之中貞觀十七年(癸卯, 公元六四三年)


, 正月, 丙寅, 上謂群臣曰:「聞外間士民以太子有足疾, 魏王穎悟, 多從游幸, 遽生異議, 徼幸之徒, 已有附會者。太子雖病足, 不廢步履。且《禮》:嫡子死, 立嫡孫。太子男已五歲, 朕終不以孽代宗, 啟窺窬之源也。」
鄭文貞公魏徵寢疾, 上遣使者問訊, 賜以藥餌, 相望於道。又遣中郎將李安儼宿其第, 動靜以聞。上復與太子同至其第, 指衡山公主, 欲以妻其子叔玉。戊辰, 征薨, 命百官九品以上皆赴喪, 給羽葆鼓吹, 陪葬昭陵。其妻裴氏曰:「征平生儉素, 今葬以一品羽儀, 非亡者之志。」悉辭不受, 以布車載柩而葬。上登苑西樓, 望哭盡哀。上自製碑文, 並為書石。上思征不已, 謂侍臣曰:「人以銅為鏡, 可以正衣冠, 以古為鏡, 可以見興替, 以人為鏡, 可以知得失;魏徵沒, 朕亡一鏡矣!」
鄠尉游文芝告代州都督劉蘭成謀反, 戊申, 蘭成坐腰斬。右武侯將軍丘行恭探蘭成心肝食之;上聞而讓之曰:「蘭成謀反, 國有常刑, 何至如是!若以為忠孝, 則太子諸王先食之矣, 豈至卿邪!」行恭慚而拜謝。
二月, 壬午, 上問諫議大夫褚遂良曰:「舜造漆器, 諫者十餘人。此何足諫?」對曰:「奢侈者, 危亡之本;漆器不已, 將以金玉為之。忠臣愛君, 必防其漸, 若禍亂已成, 無所復諫矣。」上曰:「然。朕有過, 卿亦當諫其漸。朕見前世帝王拒諫者, 多云『業已為之』, 或云『業已許之』, 終不為改。如此, 欲無危亡, 得乎?」
時皇子為都督、刺史者多幼稚, 遂良上疏, 以為:「漢宣帝云:『與我共治天下者, 其惟良二千石乎?』今皇子幼稚, 未知從政, 不若且留京師, 教以經術, 俟其長而遣之。」上以為然。
壬辰, 以太子詹事張亮為洛州都督。侯君集自以有功而下吏, 怨望, 有異志。亮出為洛州, 君集激之曰:「何人相排?」亮曰:「非公而誰!」君集曰:「我平一國來, 逢嗔如屋大, 安能仰排!」因攘袂曰:「鬱鬱殊不聊生!公能反乎?與公反!」亮密以聞。上曰:「卿與君集皆功臣, 語時旁無它人, 若下吏, 君集必不服。如此, 事未可知, 卿且勿言。」待君集如故。
鄜州都督尉遲敬德表乞骸骨;乙巳, 以敬德為開府儀同三司, 五日一參。
丁未, 上曰:「人主惟有一心, 而攻之者甚眾。或以勇力, 或以辯口, 或以諂諛, 或以奸詐, 或以嗜欲, 輻湊攻之, 各求自售, 以取寵祿。人主少懈, 而受其一, 則危亡隨之, 此其所以難也。」
戊申, 上命圖畫功臣趙公長孫無忌、趙郡元王孝恭、萊成公杜如晦、鄭文貞公魏徵、梁公房玄齡、申公高士廉、鄂公尉遲敬德、衛公李靖、宋公蕭瑀、褒忠壯公段志玄、夔公劉弘基、蔣忠公屈突通、鄖節公殷開山、譙襄公柴紹、邳襄公長孫順德、鄖公張亮、陳公侯君集、郯襄公張公謹、盧公程知節、永興文懿公虞世南、渝襄公劉政會、莒公唐儉、英公李世勣、胡壯公秦叔寶等於凌煙閣。
齊州都督齊王祐, 性輕躁, 其舅尚乘直長陰弘智說之曰:「王兄弟既多, 陛下千秋萬歲後, 宜得壯士以自衛。」祐以為然。弘智因薦妻兄燕弘信, 祐悅之, 厚賜金玉, 使陰募死士。
上選剛直之士以輔諸王, 為長史、司馬, 諸王有過以聞。祐暱近群小, 好畋獵, 長史權萬紀驟諫, 不聽。壯士昝君謨、梁猛彪得幸於祐, 萬紀皆劾逐之, 祐潛召還, 寵之逾厚。上數以書切責祐, 萬紀恐並獲罪, 謂祐曰:「王審能自新, 萬紀請入朝言之。」乃條祐過失, 迫令表首, 祐懼而從之。萬紀至京師, 言祐必能悛改。上甚喜, 勉萬紀, 而數祐前過, 以敕書戒之。祐聞之, 大怒曰:「長史賣我!勸我而自以為功, 必殺之。」上以校尉京兆韋文振謹直, 用為祐府典軍, 文振數諫, 祐亦惡之。
萬紀性褊, 專以刻急拘持祐, 城門外不聽出, 悉解縱鷹犬, 斥君謨、猛彪不得見祐。會萬紀宅中有塊夜落, 萬紀以為君謨、猛彪謀殺己, 悉收系, 發驛以聞, 並劾與祐同為非者數十人。上遣刑部尚書劉德威往按之, 事頗有驗, 詔祐與萬紀俱入朝。祐既積忿, 遂與燕弘信兄弘亮等謀殺萬紀。萬紀奉詔先行, 祐遣弘亮等二十餘騎追射殺之。祐黨共逼韋文振欲與同謀, 文振不從, 馳走數里, 追及, 殺之。寮屬股慄, 稽首伏地, 莫敢仰視。祐因私署上柱國、開府等官, 開庫物行賞, 驅民入城, 繕甲兵、樓堞, 置拓東王、拓西王等官。吏民棄妻子夜縋出亡者相繼, 祐不能禁。三月, 丙辰, 詔兵部尚書李世勣等發懷、洛、汴、宋、潞、滑、濟、鄆、海九州兵討之。上賜祐手敕曰:「吾常戒汝勿近小人, 正為此耳。」
祐召燕弘亮等五人宿於臥內, 餘黨分統士眾, 巡城自守。祐每夜與弘亮等對妃宴飲, 以為得志;戲笑之際, 語及官軍, 弘亮等曰:「王不須憂!弘亮等右手持酒卮, 左手為王揮刀拂之!」祐喜, 以為信然。傳檄諸縣, 皆莫肯從。時李世勣兵未至, 而青、淄等數州兵已集其境。齊府兵曹杜行敏等陰謀執祐, 祐左右及吏民非同謀者無不響應。庚申, , 四面鼓噪, 聲聞數十里。祐黨有居外者, 眾皆攢刃殺之。祐問何聲, 左右紿云:「英公統飛騎已登城矣。」行敏分兵鑿垣而入, 祐與弘亮等被甲執兵之室, 閉扉拒戰, 行敏等千餘人圍之, 自旦至日中, 不克。行敏謂祐曰:「王昔為帝子, 今乃國賊, 不速降, 立為煨燼矣。」因命積薪, 欲焚之。祐自牖間謂行敏曰:「即啟扉, 獨慮燕弘亮兄弟死耳。」行敏曰:「必相全。」祐等乃出。或抉弘亮目, 投睛於地, 餘皆撾折其股而殺之。執祐出牙前示吏民, , 鎖之於東廂, 齊州悉平。乙丑, 敕李世勣等罷兵。祐至京師, 賜死於內侍省, 同黨誅者四十四人, 餘皆不問。
祐之初反也, 齊州人羅石頭面數其罪, 援槍前, 欲刺之, 為燕弘亮所殺。祐引騎擊高村, 村人高君狀遙責祐曰:「主上提三尺劍取天下, 億兆蒙德, 仰之如天。王忽驅城中數百人欲為逆亂以犯君父, 無異一手搖泰山, 何不自量之甚也!」祐縱擊, 虜之, 慚不能殺。敕贈石頭亳州刺史。以君狀為榆社令, 以杜行敏為巴州刺史, 封南陽郡公;其同謀執祐者官賞有差。
上檢祐家文疏, 得記室郟城孫處約諫書, 嗟賞之, 累遷中書舍人。庚午, 贈權萬紀齊州都督, 賜爵武都郡公, 謚曰敬;韋文振左武衛將軍, 賜爵襄陽縣公。
, 太子承乾喜聲色及畋獵, 所為奢靡, 畏上知之, 對宮臣常論忠孝, 或至於涕泣, 退歸宮中, 則與群小相褻狎。宮臣有欲諫者, 太子先揣知其意, 輒迎拜, 斂容危坐, 引咎自責, 言辭辯給, 宮臣拜答不暇。宮省秘密, 外人莫知, 故時論初皆稱賢。
太子作八尺銅爐、六隔大鼎, 募亡奴盜民間馬牛, 親臨烹者, 與所幸廝役共食之。又好效突厥語及其服飾, 選左右貌類突厥者五人為一落, 辮發羊裘而牧羊, 作五狼頭纛及幡旗, 設穹廬, 太子自處其中, 斂羊而烹之, 抽佩刀割肉相啖。又嘗謂左右曰:「我試作可汗死, 汝曹效其喪儀。」因僵臥於地, 眾悉號哭, 跨馬環走, 臨其身, 剺面。良久, 太欻起, 曰:「一朝有天下, 當帥數萬騎獵於金城西, 然後解發為突厥, 委身思摩, 若當一設, 不居人後矣。」
左庶子於志寧、右庶子孔穎達數諫太子, 上嘉之, 賜二人金帛以風勵太子, 仍遷志寧為詹事。志寧與左庶子張玄素數上書切諫, 太子陰使人殺之, 不果。
漢王元昌所為多不法, 上數譴責之, 由是怨望。太子與之親善, 朝夕同遊戲, 分左右為二隊, 太子與元昌各統其一, 被氈甲, 操手槊, 布陳大呼交戰, 擊刺流血, 以為娛樂。有不用命者, 披樹撾之, 至有死者。且曰:「使我今日作天子, 明日於苑中置萬人營, 與漢王分將, 觀其戰鬥, 豈不樂哉!」又曰:「我為天子, 極情縱欲, 有諫者輒殺之, 不過殺數百人, 眾自定矣。」
魏王泰多藝能, 有寵於上, 見太子有足疾, 潛有奪嫡之志, 折節下士以求聲譽。上命黃門侍郎韋挺攝泰府事, 後命工部尚書杜楚客代之, 二人俱為泰要結朝士。楚客或懷金以賂權貴, 因說以魏王聰明, 宜為上嗣;文武之臣, 各有附托, 潛為朋黨。太子畏其逼, 遣人詐為泰府典簽上封事, 其中皆言泰罪惡, 敕捕之, 不獲。
太子私幸太常樂童稱心, 與同臥起。道士秦英、韋靈符挾左道, 得幸太子。上聞之, 大怒, 悉收稱心等殺之, 連坐死者數人, 誚讓太子甚至。太子意泰告之, 怨怒逾甚, 思念稱心不已, 於宮中構室, 立其像, 朝夕奠祭, 徘徊流涕。又於苑中作塚, 私贈官樹碑。上意浸不懌, 太子亦知之, 稱疾不朝謁者動涉數月;陰養刺客紇干承基等及壯士百餘人, 謀殺魏王泰。
吏部尚書侯君集之婿賀蘭楚石為東宮千牛, 太子知君集怨望, 數令楚石引君集入東宮, 問以自安之術。君集以太子暗劣, 欲乘釁圖之, 因勸之反, 舉手謂太子曰:「此好手, 當為殿下用之。」又曰:「魏王為上所愛, 恐殿下有庶人勇之禍, 若有敕召, 宜密為之備。」太子大然之。太子厚賂君集及左屯衛中郎將頓丘李安儼, 使詗上意, 動靜相語。安儼先事隱太子, 隱太子敗, 安儼為之力戰, 上以為忠, 故親任之, 使典宿衛。安儼深自托於太子。
漢王元昌亦勸太子反, 且曰:「比見上側有美人, 善彈琵琶, 事成, 願以垂賜。」太子許之。洋州刺史開化公趙節, 慈景之子也, 母曰長廣公主;駙馬都尉杜荷, 如晦之子也, 尚城陽公主;皆為太子所親暱, 預其反謀。凡同謀者皆割臂, 以帛拭血, 燒灰和酒飲之, 誓同生死, 潛謀引兵入西宮。杜荷謂太子曰:「天文有變, 當速發以應之, 殿下但稱暴疾危篤, 主上必親臨視, 因茲可以得志。」太子聞齊王祐反於齊州, 謂紇干承基等曰:「我宮西牆, 去大內正可二十步耳, 與卿為大事, 豈比齊王乎!」會治祐反事, 連承基, 承基坐系大理獄, 當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