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唐紀 卷228

【唐紀四十四】
起昭陽大淵獻正月, 盡十月, 不滿一年。
德宗神武聖文皇帝三建中四年(癸亥, 公元七八三年)


, 正月, 丁亥, 隴右節度使張鎰與吐蕃尚結贊盟於清水。
庚寅, 李希烈遣其將李克誠襲陷汝州, 執別駕李元平。元平, 本湖南判官, 薄有才藝, 性疏傲, 敢大言, 好論兵。中書侍郎關播奇之, 薦於上, 以為將相之器, 以汝州距許州最近, 擢元平為汝州別駕, 知州事。元平至州, 即募工徒治城。希烈陰使壯士往應募執役, 入數百人, 元平不之覺。希烈遣克誠將數百騎突至城下, 應募者應之於內, 縛元平馳去。元平為人眇小, 無須, 見希烈恐懼, 便液汙地。希烈罵之曰:「盲宰相以汝當我, 何相輕也!」以判官周晃為汝州刺史, 又遣別將董待名等四出抄掠, 取尉氏, 圍鄭州, 官軍數為所敗。邏騎西至彭婆, 東都士民震駭, 竄匿山谷。留守鄭叔則入保西苑。
上問計於盧杞, 對曰:「希烈年少驍將, 恃功驕慢, 將佐莫敢諫止。誠得儒雅重臣, 奉宣聖澤, 為陳逆順禍福, 希烈必革心悔過, 可不勞軍旅而服。顏真卿三朝舊臣, 忠直剛決, 名重海內, 人所信服, 真其人也!」上以為然。甲午, 命真卿詣許州宣慰希烈。詔下, 舉朝失色。
真卿乘驛至東都, 鄭叔則曰:「往必不免, 宜少留, 須後命。」真卿曰:「君命也, 將焉避之!」遂行。李勉表言:「失一元老, 為國家羞, 請留之。」又使人邀真卿於道, 不及。真卿與其子書, 但敕以「奉家廟, 撫諸孤」而已。至許州, 欲宣詔旨, 希烈使其養子千餘人環繞慢罵, 拔刃擬之, 為將剸啖之勢。真卿足不移, 色不變。希烈遽以身蔽之, 麾眾令退, 館真卿而禮之。希烈欲遣真卿還, 會李元平在座, 真卿責之, 元平慚而起, 以密啟白希烈。希烈意遂變, 留真卿不遣。
硃滔、王武俊、田悅、李納各遣使詣希烈, 上表稱臣, 勸進。使者拜舞於希烈前, 說希烈曰:「朝廷誅滅功臣, 失信天下。都統英武自天, 功烈蓋世, 已為朝廷所猜忌, 將有韓、白之禍, 願亟稱尊號, 使四海臣民知有所歸。」希烈召顏真卿示之曰:「今四王遣使見推, 不謀而同, 太師觀此事勢, 豈吾獨為朝廷所忌無所自容邪!」真卿曰:「此乃四凶, 何謂四王!相公不自保功業, 為唐忠臣, 乃與亂臣賊子相從, 求與之同覆滅邪!」希烈不悅, 扶真卿出。他日, 又與四使同宴, 四使曰:「久聞太師重望, 今都統將稱大號而太師適至, 是天以宰相賜都統也。」真卿叱之曰:「何謂宰相!汝知有罵安祿山而死者顏杲卿乎?乃吾兄也。吾年八十, 知守節而死耳, 豈受汝曹誘脅乎!」四使不敢復言。希烈乃使甲士十人守真卿於館舍, 掘坎於庭, 云欲坑之。真卿怡然, 見希烈曰:「死生已定, 何必多端!亟以一劍相與, 豈不快公心事邪!」希烈乃謝之。
戊戌, 以左龍武大將軍哥舒曜為東都、汝州節度使, 將鳳翔、邠寧、涇原、奉天、好畤行營兵萬餘人討希烈, 又詔諸道共討之。曜行至郟城, 遇希烈前鋒將陳利貞, 擊破之。希烈勢小沮。曜, 翰之子也。
希烈使其將封有麟據鄧州, 南路遂絕, 貢獻、商旅皆不通。壬寅, 詔治上津山路, 置郵驛。
二月, 戊申朔, 命鴻臚卿崔漢衡送區頰贊還吐蕃。
丙寅, 以河陽三城、懷、衛州為河陽軍。
丁卯, 哥舒曜克汝州, 擒周晃。
三月, 戊寅, 江西節度使曹王皋敗李希烈將韓霜露於黃梅, 斬之。辛卯, 拔黃州。時希烈兵柵蔡山, 險不可攻。皋聲言西取蘄州, 引舟師溯江而上, 希烈之將引兵循江隨戰。去蔡山三百餘裏, 皋乃復放舟順流而下, 急攻蔡山, 拔之。希烈兵還救之, 不及而敗。皋遂進拔蘄州, 表伊慎為蘄州刺史, 王鍔為江州刺史。
淮寧都虞侯周曾、鎮遏兵馬使王玢、押牙姚憺、韋清密輸款於李勉。李希烈遣曾與十將康秀琳將兵三萬攻哥舒曜, 至襄城, 曾等密謀還軍襲希烈, 奉顏真卿為節度使, 使玢、憺、清為內應。希烈知之, 遣別將李克誠將騾軍三千人襲曾等, 殺之, 並殺玢、憺及其黨。甲午, 詔贈曾等官。始。韋清與曾等約, 事洩不相引, 故獨得免。清恐終及禍, 說希烈請詣硃滔乞師, 希烈遣之, 行至襄邑, 逃奔劉洽。希烈聞周曾等有變, 閉壁數日。其黨寇尉氏、鄭州者聞之, 亦遁歸。希烈乃上表歸咎於周曾等, 引兵還蔡州, 外示悔過從順, 實待硃滔等之援也。置顏真卿於龍興寺。丁酉, 荊南節度使張伯儀與淮寧兵戰於安州, 官軍大敗, 伯儀僅以身免, 亡其所持節。希烈使人以其節及俘馘示顏真卿。真卿號慟投地, 絕而復甦, 自是不復與人言。
, 四月, 上以神策軍使白志貞為京城召募使, 募禁兵以討李希烈。志貞請諸嘗為節度、觀察、都團練使者, 不問存沒, 並勒其子弟帥奴馬自備資裝從軍, 授以五品官。貧者甚苦之, 人心始搖。
上命宰相、尚書與吐蕃區頰贊盟於豐邑裡, 區頰贊以清水之盟, 疆場未定, 不果盟。己未, 命崔漢衡入吐蕃, 決於贊普。
庚申, 加永平、宣武、河陽都統李免淮西招討使, 東都、汝州節度使哥舒曜為之副, 以荊南節度使張伯儀為淮西應援招討使, 山南東道節度使賈耽、江西節度使曹王皋為之副。上督哥舒曜進兵, 曜至穎橋, 遇大雨, 還保襄城。李希烈遣其將李光輝攻襄城, 曜擊卻之。
五月, 乙酉, 穎王□薨。
乙未, 以宣武節度使劉洽兼淄青招討使。
李晟謀取涿、莫二州, 以絕幽、魏往來之路, 與張孝忠之子升云圍硃滔所署易州刺史鄭景濟於清苑, 累月不下。滔以其司武尚書馬寔為留守, 將步騎萬餘守魏營, 自將步騎萬五千救清苑。李晟軍大敗, 退保易州。滔還軍瀛州, 張升云奔滿城。會晟病甚, 引軍還保定州。
王武俊以滔既破李晟, 留屯瀛州, 未還魏橋, 遣其給事中宋端趣之。端見滔, 言頗不遜, 滔怒, 使謂武俊曰:「滔以熱疾, 暫未南還, 大王二兄遽有云云。滔以救魏博之故, 叛君棄兄, 如脫屣耳。二兄必相疑, 惟二兄所為!」端還報, 武俊自辨於馬寔, 寔以狀白滔, 言:「趙王知宋端無禮於大王, 深加責讓, 實無他志。」武俊亦遣承令官鄭和隨寔使者見滔, 謝之。滔乃悅, 相待如初。然武俊以是益恨滔矣。
六月, 李抱真使參謀賈林詣武俊壁詐降。武俊見之。林曰:「林來奉詔, 非降也。」武俊色動, 問其故, 林曰:「天子知大夫宿著誠效, 及登壇之日, 撫膺顧左右曰:『我本徇忠義, 天子不察。』諸將亦嘗共表大夫之志。天子語使者曰:『朕前事誠誤, 悔之無及。朋友失意, 尚可謝, 況朕為四海之主乎。』」武俊曰:「僕胡人也, 為將尚知愛百姓, 況天子, 豈專以殺人為事乎!今山東連兵, 暴骨如莽, 就使克捷, 與誰守之!僕不憚歸國, 但已與諸鎮結盟。胡人性直, 不欲使曲在己。天子誠能下詔赦諸鎮之罪, 僕當首唱從化。諸鎮有不從者, 請奉辭伐之。如此, 則上不負天子, 下不負同列, 不過五旬, 河朔定矣。」使林還報抱真, 陰相約結。
庚戌, 初行稅間架、除陌錢法。時河東、澤潞、河陽、朔方四軍屯魏縣, 神策、永平、宣武、淮南、浙西、荊南、江泗、沔鄂、湖南、黔中、劍南、嶺南諸軍環淮寧之境。舊制, 諸道軍出境, 則仰給度支。上優恤士卒, 每出境, 加給酒肉, 本道糧仍給其家。一人兼三人之給, 故將士利之。各出軍才逾境而止, 月費錢百三十餘萬緡, 常賦不能供。判度支趙贊乃奏行二法:所謂稅間架者, 每屋兩架為間, 上屋稅錢二千, 中稅千, 下稅五百, 吏執筆握算, 入人室廬計其數。或有宅屋多而無它資者, 出錢動數百緡。敢匿一間, 杖六十, 賞告者錢五十緡。所謂除陌錢者, 公私給與及賣買, 每緡官留五十錢, 給它物及相貿易者, 約錢為率。敢隱錢百, 杖六十, 罰錢二千, 賞告者錢十緡, 其賞錢皆出坐事之家。於是愁怨之聲, 盈於遠近。
丁卯, 徙郴王逾為丹王, 鄜王遘為簡王。
庚午, 答蕃判官監察禦史於□與吐蕃使者論剌沒藏至自青海, 言疆場已定, 請遣區頰贊歸國。秋, 七月, 甲申, 以禮部尚書李揆為入蕃會盟使。壬辰, 詔諸將相與區頰贊盟於城西。李揆有才望, 盧杞惡之, 故使之入吐蕃。揆言於上曰:「巨不憚遠行, 恐死於道路, 不能達詔命!」上為之惻然, 謂杞曰:「揆無乃太老!」對曰:「使遠夷, 非諳練朝廷故事者不可。且揆行, 則自今年少於揆者, 不敢辭遠使矣。」
八月, 丁未, 李希烈將兵三萬圍哥舒曜於襄城, 詔李勉及神策將劉德信將兵救之。乙卯, 希烈將曹季昌以隨州降, 尋復為其將康叔夜所殺。
, 上在東宮, 聞監察禦史嘉興陸贄名, 即位, 召為翰林學士, 數問以得失。時兩河用兵久不決, 賦役日滋, 贄以兵窮民困, 恐別生內變, 乃上奏, 其略曰:「克敵之要, 在乎將得其人;馭將之方, 在乎操得其柄。將非其人者, 兵雖眾不足恃;操失其柄者, 將雖材不為用。」又曰:「將不能使兵, 國不能馭將, 非止費財玩寇之弊, 亦有不戢自焚之災。」又曰:「今兩河、淮西為叛亂之帥者, 獨四五凶人而已。尚恐其中或傍遭詿誤, 內蓄危疑。蒼黃失圖, 勢不得止。況其餘眾, 蓋並脅從, 苟知全生, 豈願為惡!」又曰:「無紓目前之虞, 或興意外之患。人者, 邦之本也。財者, 人之心也。其心傷則其本傷, 其本傷則枝幹顛瘁矣。」又曰:「人搖不寧, 事變難測, 是以兵貴拙速, 不尚巧遲。若不靖於本而務救於末, 則救之所為, 乃禍之所起也。」又論關中形勢, 以為:「王者蓄威以昭德, 偏廢則危;居重以馭輕, 倒持則悖。王畿者, 四方之本也。太宗列置府兵, 分隸禁衛, 大凡諸府八百餘所, 而在關中者殆五百焉。舉天下不敵關中之半, 則居重馭輕之意明矣。承平漸久, 武備浸微, 雖府衛具存而卒乘罕習。故祿山竊倒持之柄, 乘外重之資, 一舉滔天, 兩京不守。尚賴西邊有兵, 諸牧有馬, 每州有糧, 故肅宗得以中興。乾元之後, 繼有外虞, 悉師東討, 邊備既弛, 禁戒亦空, 吐蕃乘虛, 深入為寇, 故先皇帝莫與為禦, 避之東遊。是皆失居重馭輕之權, 忘深根固柢之慮。內寇則汧、函失險, 外侵則汧、渭為戎。於斯之時, 雖有四方之師, 寧救一朝之患, 陛下追想及此, 豈不為之寒心哉!今朔方、太原之眾, 遠在山東;神策六軍之兵, 繼出關外。儻有賊臣啖寇, 黠虜覷邊, 伺隙乘虛, 微犯亭障, 此愚臣所竊憂也。未審陛下其何以禦之!側聞伐叛之初, 議者多易其事, 僉謂有征無戰, 役不逾時, 計兵未甚多, 度費未甚廣, 於事為無擾, 於人為不勞;曾不料兵連禍拏, 變故難測, 日引月長, 漸乖始圖。往歲為天下所患, 咸謂除之則可致昇平者, 李正己、李寶臣、梁崇義、田悅是也。往歲謂國家所信, 咸謂任之則可除禍亂者, 硃滔、李希烈是也。既而正己死, 李納繼之;寶臣死, 惟嶽繼之;崇義卒, 希烈叛;惟嶽戮, 硃滔攜。然則往歲之所患者, 四去其三矣, 而患竟不衰;往歲之所信者, 今則自叛矣, 而餘又難保。是知立國之安危在勢, 任事之濟否在人。勢苟安, 則異類同心也;勢苟危, 則舟中敵國也。陛下豈可不追鑒往事, 惟新令圖, 修偏廢這柄以靖人, 復倒持之權以固國!而乃孜孜汲汲, 報思勞神, 徇無巳之求, 望難必之效乎!今關輔之間, 征發已甚, 宮苑之內, 備衛不全。萬一將帥之中, 又如硃滔、希烈, 或負固邊壘, 誘致豺狼, 或竊發郊畿, 驚犯城闕, 此亦愚臣所竊為憂者也, 夫審陛下復何以備之!陛下儻過聽愚計, 所遣神策六軍李晟等及節將子弟, 悉可追還。明敕涇、隴、邠, , 但令嚴備封守, 仍云更不征發, 使知各保安居。又降德音, 罷京城及畿縣間架等雜稅, 則冀已輸者弭怨, 見處者獲寧, 人心不搖, 邦本自固。」上不能用。
壬戌, 以汴西運使崔縱兼魏州四節度都糧料使。縱, 渙之子也。
九月, 丙戌, 神策將劉德言、宣武將唐漢臣與淮寧將李克誠戰, 敗於滬澗。時李勉遣漢臣將兵萬人救襄城, 上遣德信帥諸將家應募者三千人助之。勉奏:「李希烈精兵皆在襄城, 許州空虛, 若襲許州, 則襄城圍自解。」遣二蔣趣許州, 未至數十裏, 上遣中使責其違詔, 二將狼狽而返, 無復斥候。克誠伏兵邀之, 殺傷大半。漢臣奔大樑, 德信奔汝州。希烈遊兵剽掠至伊闕。勉復遣其將李堅帥四千人助守東都, 希烈以兵絕其後, 堅軍不得還。汴軍由是不振, 襄城益危。
上以諸軍討淮寧者不相統壹, 庚子, 以舒王謨為荊襄等道行營都元帥, 更名誼。以戶部尚書蕭復為長史, 右庶子孔巢父為左司馬, 諫議大夫樊澤為右司馬, 自餘將佐皆選中外之望。未行, 會涇師作亂而止。復, 嵩之也;巢父, 孔子三十七世孫也。
上發涇原等諸道兵救襄城。冬, 十月, 丙午, 涇原節度使姚令言將兵五千至京師。軍士冒雨, 寒甚, 多攜子弟而來, 冀得厚賜遺其家, 既至, 一無所賜。丁未, 發至滻水, 詔京兆尹王滻犒師, 惟糲食菜啖。眾怒, 蹴而覆之, 因揚言曰:「吾輩將死於敵, 而食且不飽, 安能以微命拒白刃邪!聞瓊林、大盈二庫, 金帛盈溢, 不如相與取之。」乃擐甲張旗鼓噪, 還趣京城。令言入辭, 尚在禁中, 聞之, 馳至長樂阪, 遇之。軍士射令言, 令言抱馬鬣突入亂兵, 呼曰:「諸君失計!東征立功, 何患不富貴, 乃為族滅之計乎!」軍士不聽, 以兵擁令言而西。上遽命賜帛, 人二匹。眾益怒, 射中使。又命中使宣慰, 賊已至通化門外, 中使出門, 賊殺之。又命出金帛二十車賜之。賊已入城, 喧聲浩浩, 不復可遏。百姓狼狽駭走, 賊大呼告之曰:「汝曹勿恐, 不奪汝商貨僦質矣!不稅汝間架陌錢矣!」上遣普王誼、翰林學士姜公輔出慰諭之。賊已陳於丹鳳門外, 小民聚觀者以萬計。
, 神策軍使白志貞掌召募禁兵, 東征死亡者志貞皆隱不以聞, 但受市井富兒賂而補之, 名在軍籍受給賜, 而身居市廛為販鬻。司農卿段秀實上言:「禁兵不精, 其數全少, 卒有患難, 將何待之!」不聽。至是, 上召禁兵以禦賊, 竟無一人至者。賊已斬關而入, 上乃與王貴妃、韋淑妃、太子、諸王、唐安公主自苑北門出, 王貴妃以傳國寶系衣中以從。後宮諸王、公主不及從者什七八。
, 魚朝恩既誅, 宦官不復典兵, 有竇文場、霍仙鳴者, 嘗事上於東宮, 至是, 帥宦官左右僅百人以從, 使普王誼前驅, 太子執兵以殿。司農卿郭曙以部曲數十人獵苑中, 聞蹕, 謁道左, 遂以其眾從。曙, 曖之弟也。右龍武軍使令狐建方教射於軍中, 聞之, 帥麾下四百人從, 乃使建居後為殿。
薑公輔叩馬言曰:「硃訿嘗為涇帥, 坐弟滔之故, 廢處京師, 心嘗怏怏。臣嘗謂陛下既不能推心待之, 則不如殺之, 毋貽後患。今亂兵若奉以為主, 則難制矣。請召使從行。」上倉猝不暇用其言, 曰:「無及矣!」遂行。夜至咸陽, 飯數匕而過。時事出非意, 群臣皆不知乘輿所之。盧杞、關播逾中書垣而出。白志貞、王翃及御史大夫於頎、中丞劉從一、戶部侍郎趙贊、翰林學士陸贄、吳通微等追及上於咸陽。頎, □之從父兄弟;從一, 齊賢之從孫也。
賊入宮, 登含元殿, 大呼曰:「天子已出, 宜人自求富!」遂歡噪, 爭入府庫, 運金帛, 極力而止。小民因之, 亦入宮盜庫物, 出而復入, 通夕不已。其不能入者, 剽奪於路。諸坊居民各相帥自守。姚令言與亂兵謀曰:「今眾無主, 不能持久, 硃太尉閒居私第, 請相與奉之。」眾許諾。乃遣數百騎迎泚於晉昌裡第。夜半, 泚按轡列炬, 傳呼入宮, 居含元殿, 設警嚴, 自稱權知六軍。戊申旦, 泚徙居白華殿, 出榜於外, 稱:「涇原將士久處邊陲, 不閒朝禮, 輒入宮闕, 致驚乘輿, 西出巡幸。太尉已權臨六軍, 應神策等軍士及文武百官凡有祿食者, 悉詣行在。不能往者, 即詣本司。若出三日, 檢勘彼此無名者, 皆斬!」於是百官出見泚。或勸迎乘輿, 泚不悅, 百官稍稍遁去。
源休以使回紇還, 賞薄, 怨朝廷, 入見泚, 屏人密語移時, 為泚陳成敗, 引符命, 勸之僭逆。泚喜, 然猶未決。宿衛諸軍舉白幡降者, 列於闕前甚眾。泚夜於苑門出兵, 旦自通化門入, 駱驛不絕, 張弓露刃, 欲以威眾。
上思桑道茂之言, 自咸陽幸奉天。縣僚聞車駕猝至, 欲逃匿山谷, 主簿蘇弁止之。弁, 良嗣之兄孫也。文武之臣稍稍繼至。己酉, 左金吾大將軍渾瑊至奉天。瑊素有威望, 眾心恃之稍安。
庚戌, 源休勸硃泚禁十城門, 毋得出朝士, 朝士往往易服為傭僕潛出。休又為泚說誘文武之士, 使之附泚。檢校司空、同平章事李忠臣久失兵柄, 太僕卿張光晟自負其才, 皆鬱鬱不得志, 泚悉起而用之。工部侍郎蔣鎮出亡, 墜馬傷足, 為泚所得。先是, 休以才能, 光晟以節義, 鎮以清素, 都官員外郎彭偃以文學, 太常卿敬釭以勇略, 皆為時人所重, 至是皆為泚用。
鳳翔、涇原將張廷芝、段誠諫將數千人救襄城, 未出潼關, 聞硃泚據長安, 殺其大將隴右兵馬使戴蘭, 潰歸於泚。泚於是自謂眾心所歸, 反謀遂定, 以源休為京兆尹、判度支, 李忠臣為皇城使。百司供億, 六軍宿門, 咸擬乘輿。
辛亥, 以渾瑊為京畿、渭北節度使, 行在都虞候白志貞為都知兵馬使, 令狐建為中軍鼓角使, 以神策都虞候侯仲莊為左衛將軍兼奉天防城使。
硃泚以司農卿段秀實久失兵柄, 意其必怏怏, 遣數十騎召之。秀實閉門拒之, 騎士逾垣入, 劫之以兵。秀實自度不免, 乃謂子弟曰:「國家有患, 吾於何避之, 當以死徇社稷;汝曹宜人自求生。」乃往見泚。泚喜曰:「段公來, 吾事濟矣。」延坐問計。秀實說之曰:「公本以忠義著聞天下, 今涇軍以犒賜不豐, 遽有披猩, 使乘輿播越。夫犒賜不豐, 有司之過也, 天子安得知之!公宜以此開諭將士, 示以禍福, 奉迎乘輿, 復歸宮闕, 此莫大之功也!」泚默然不悅, 然以秀實與己皆為朝廷所廢, 遂推心委之。左驍衛將軍劉海濱、涇原都虞候何明禮、孔目官岐靈嶽, 皆秀實素所厚也, 秀實密與之謀誅泚, 迎乘輿。
上初至奉天, 詔征近道兵入援。有上言:「硃泚為亂兵所立, 且來攻城, 宜早修守備。」盧杞切齒言曰:「硃泚忠貞, 群臣莫及, 奈何言其從亂, 傷大臣心!臣請以百口保其不反。」上亦以為然。又聞群臣勸泚奉迎, 乃詔諸道援兵至者皆營於三十裏外。薑公輔諫曰:「今宿衛單寡, 防慮不可不深, 若泚竭忠奉迎, 何憚於兵多;如其不然, 有備無患。」上乃悉召援兵入城。盧杞及白志貞言於上曰:「臣觀硃泚心跡, 必不至為逆, 願擇大臣入京城宣慰以察之。」上以問從臣皆畏憚, 莫敢行。金吾將軍吳漵獨請行, 上悅。漵退而告人曰:「食其祿而違其難, 何以為臣!吾幸托肺附, 非不知往必死, 但舉朝無蹈難之臣, 使聖情慊慊耳!」遂奉詔詣泚。泚反謀已決, 雖陽為受命, 館漵於客省, 尋殺之。漵, 湊之兄也。
泚遣涇原兵馬使韓旻將銳兵三千, 聲言迎大駕, 實襲奉天。時奉天守備單弱, 段秀實謂岐靈嶽曰:「事急矣!」使靈岳詐為姚令言符, 令旻且還, 當與大軍俱發。竊令言印未至, 秀實倒用司農印印符, 募善走者追之。旻至駱驛, 得符而還。秀實謂同謀曰:「旻來, 吾屬無類矣!我當直搏泚殺之, 不克則死, 終不能為之臣也!」乃令劉海賓、何明禮陰結軍中之士, 欲使應之於外。旻兵至, 泚、令言大驚。岐靈嶽獨承其罪而死, 不以及秀實等。
是日, 泚召李忠臣、源休、姚令言及秀實等議稱帝事。秀實勃然起, 奪休象笏, 前唾泚面, 大罵曰:「狂賊!吾恨不斬汝萬段, 豈從汝反邪!」因以笏擊泚, 泚舉手扞之, 才中其額, 濺血灑地。泚與秀實相搏忷忷, 左右猝愕, 不知所為。海賓不敢進, 乘亂而逸。忠臣前助泚, 泚得匍匐脫走。秀實知事不成, 謂泚黨曰:「我不同汝反, 何不殺我!」眾爭前殺之。泚一手承血, 一手止其眾曰:「義士也, 勿殺。」秀實已死, 泚哭之甚哀, 以三品禮葬之, 海賓縗服而逃, 後二日, 捕得, 殺之。亦不引何明禮。明禮從泚攻奉天, 復謀殺泚, 亦死。上聞秀實死, 恨委用不至, 涕泗久之。
壬子, 以少府監李昌雛為京畿、渭南節度使。
鳳翔節度使、同平章事張鎰, 性儒緩, 好修飾邊幅, 不習軍事, 聞上在奉天, 欲迎大駕, 具服用貨財, 獻於行在。後營將李楚琳, 為人剽悍, 軍中畏之, 嘗事硃泚, 為泚所厚。行軍司馬齊映與同幕齊抗言於鎰曰:「不去楚琳, 必為亂首。」鎰命楚琳出屯隴州。楚琳托事不時發。鎰方以迎駕為憂, 謂楚琳已去矣。楚琳夜與其黨作亂, 鎰縋城而走, 賊追及, 殺之, 判官王沼等皆死。映自水竇出, 抗為傭保負荷而逃, 皆免。
, 上以奉天迫隘, 欲幸鳳翔。戶部尚書蕭復聞之, 遽請見曰:「陛下大誤, 鳳翔將卒皆硃泚故部曲, 其中必有與之同惡者。臣尚憂張鎰不能久, 豈得以鑾輿蹈不測之淵乎!」上曰:「吾行計已決, 試為卿留一日。」明日, 聞鳳翔亂, 乃止。
齊映、齊抗皆詣奉天, 以映為禦史中丞, 抗為侍御史。楚琳自為節度使, 降於硃泚。隴州刺史郝通奔於楚琳。
商州團練兵殺其刺史謝良輔。
硃泚自白華殿入宣政殿, 自稱大秦皇帝, 改元應天。癸醜, 泚以姚令言為侍中、關內元帥, 李忠臣為司空兼侍中, 源休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度支, 蔣鎮為吏部侍郎, 樊系為禮部侍郎, 彭偃為中書舍人, 自餘張光晟等各拜官有差。立弟滔為皇大弟。姚令言與源休共掌朝政, 凡泚之謀畫、遷除、軍旅、資糧, 皆稟示休。休勸泚誅翦宗室在京城者以絕人望, 殺郡王、王子、王孫凡七十七人。尋又以蔣鎮為門下侍郎, 李子平為諫議大夫, 並同平章事。鎮憂懼, 每懷刀欲自殺, 又欲亡竄, 然性怯, 竟不果。源休勸泚誅朝士之竄匿者以脅其餘, 鎮力救之, 賴以全者甚眾。樊系為泚撰冊文, 既成, 仰藥而死。大理卿膠水蔣沇詣行在, 為賊所得, 逼以官, 沇絕食稱病, 潛竄得免。
哥舒曜食盡, 棄襄城奔洛陽。李希烈陷襄城。
右龍武將軍李觀將衛兵千餘人從上於奉天, 上委之召募, 數日, 得五千餘人, 列之通衢, 旗鼓嚴整, 城人為之增氣。
姚令言之東出也, 以兵馬使京兆馮河清為涇原留後, 判官河中姚況知涇州事。河清、況聞上幸奉天, 集將士大哭, 激以忠義, 發甲兵、器械百餘車, 通夕輸行在。城中方苦無甲兵, 得之, 士氣大振。詔以河清為四鎮、北庭行營、涇原節度使, 況為行軍司馬。
上至奉天數日, 右僕射、同平章事崔寧始至, 上喜甚, 撫勞有加。寧退, 謂所親曰:「主上聰明英武, 從善如流, 但為盧杞所惑, 以至於此!」因潸然出涕。杞聞之, 與王翃謀陷之。翃言於上曰:「臣與寧俱出京城, 寧數下馬便液, 久之不至, 有顧望意。」會硃泚下詔, 以左丞柳渾同平章事, 寧為中書令。渾, 襄陽人也, 時亡在山谷。翃使盩厔尉康湛詐為寧遺硃泚書, 獻之。杞因譖寧與硃泚結盟, 約為內應, 故獨後至。乙卯, 上遣中使引寧就幕下, 云宣密旨, 二力士自後縊殺之, 中外皆稱其冤。上聞之, 乃赦其家。
硃泚遣使遺硃滔書, 稱:「三秦之地, 指日克平;大河之北, 委卿除殄, 當與卿會於洛陽。」滔得書, 西向舞蹈宣示軍府, 移牒諸道, 以自誇大。
上遣中使告難於魏縣行營, 諸將相與慟哭。李懷光帥眾赴長安, 馬燧、李艽各引兵歸鎮, 李抱真退屯臨洺。
丁巳, 以戶部尚書蕭復為吏部尚書, 吏部郎中劉從一為刑部侍郎, 翰林學士姜公輔為諫議大夫, 並同平章事。
硃泚自將逼奉天, 軍勢甚盛。以姚令言為元帥, 張光晟副之, 以李忠臣為京兆尹、皇城留守, 仇敬忠為同、華等州節度使、拓東王, 以扞關東之師, 李日月為西道先鋒經略使。
邠寧留後韓遊瑰, 慶州刺史論惟明, 監軍翟文秀, 受詔將兵三千拒泚於便橋, 與泚遇於醴泉。遊瑰欲還趣奉天, 文秀曰:「我向奉天, 賊亦隨至, 是引賊以迫天子也。不若留壁於此, 賊必不敢越我向奉天。若不顧而過, 則與奉天夾攻之。」遊瑰曰:「賊強我弱, 若賊分軍以綴我, 直趣奉天, 奉天兵亦弱, 何夾攻之有!我今急趣奉天, 所以衛天子也。且吾士卒饑寒而賊多財, 彼以利誘吾卒, 吾不能禁也。」遂引兵入奉天, 泚亦隨至。官軍出戰, 不利, 泚兵爭門, 欲入。渾瑊與遊瑰血戰竟日。門內有草車數乘, 瑊使虞候高固帥甲士以長刀斫賊, 皆一當百, 曳車塞門, 縱火焚之。眾軍乘火擊賊, 賊乃退。會夜, 泚營於城東三裏, 擊柝張火, 佈滿原野, 使西明寺僧法堅造攻具, 毀佛寺以為梯沖。韓遊瑰曰:「寺材皆乾薪, 但具火以待之。」固, 侃之玄孫也。泚自是日來攻城, 瑊、遊瑰等晝夜力戰。幽州兵救襄城者聞泚反, 突入潼關, 歸泚於奉天, 普潤戍卒亦歸之, 有眾數萬。
上與陸贄語及亂故, 深自克責。贄曰:「致今日之患, 皆群臣之罪也。」上曰:「此亦天命, 非由人事。」贄退, 上疏, 以為:「陛下志壹區宇, 四征不庭, 凶渠稽誅, 逆將繼亂, 兵連禍結, 行及三年, 征師日滋, 賦斂日重, 內自京邑, 外洎邊陲, 行者有鋒刃之憂, 居者有誅求之困。是以叛亂繼起, 怨讟並興, 非常之虞, 億兆同慮, 唯陛下穆然凝邃, 獨不得聞, 至使凶卒鼓行, 白晝犯闕, 豈不以乘我間隙, 因人攜離哉!陛下有股肱之臣, 有耳目之任, 有諫諍之列, 有備衛之司, 見危不能竭其誠, 臨難不能效其死。臣所謂致今日之患, 群臣之罪者, 豈徒言歟!聖旨又以國家興衰, 皆有天命。臣聞天所視聽, 皆因於人。故祖伊責紂之辭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武王數紂之罪曰:『乃曰吾有命, 罔懲其侮。』此又舍人事而推天命必不可之理也!《易》曰:『視履考祥。』又曰:『吉凶者, 失得之象。』此乃天命由人, 其義明矣。然則聖哲之意, 《六經》會通, 皆謂禍福由人, 不言盛衰有命。蓋人事理而天命降亂者, 未之有也;人事亂而天命降康者, 亦未之有也。自頃征討頗頻, 刑網稍密, 物力耗竭, 人心驚疑, 如居風濤, 洶洶靡定。上自朝列, 下達蒸黎, 日夕族黨聚謀, 咸憂必有變故, 旋屬涇原叛卒, 果如眾庶所虞。京師之人, 動逾億計, 固非悉知算術, 皆曉占書, 則明致寇之由, 未必盡關天命。臣聞理或生亂, 亂或資理, 有以無難而失守, 有因多難而興邦。今生亂失守之事, 則既往不可復追矣;其資理興邦之業, 在陛下克勵而謹修之。何憂乎亂人, 何畏乎厄運!勤勵不息, 足致昇平, 豈止蕩滌祆氛, 旋復宮闕而已!」
田悅說王武俊, 使與馬寔共擊李抱真於臨洺, 抱真復遣賈林說武俊曰:「臨洺兵精而有備, 未易輕也。今戰勝得地, 則利歸魏博;不勝, 則恆冀大傷。易、定、滄、趙, 皆大夫之故地也, 不如先取之。」武俊乃辭悅, 與馬寔北歸, 壬戌, 悅送武俊於館陶, 執手泣別, 下至將士, 贈遺甚厚。
先是, 武俊召回紇兵, 使絕李懷光等糧道, 懷光等已西去, 而回紇達幹將回紇千人、雜虜二千人適至幽州北境。硃滔因說之, 欲與俱詣河南取東都, 應接硃泚, 許以河南子女、金帛賂之。滔娶回紇女為側室, 回紇謂之硃郎, 且利其俘掠, 許之。
賈林復說武俊曰:「自古國家有患, 未必不因之更興。況主上九葉天子, 聰明英武, 天下誰肯捨之共事硃泚乎!滔自為盟主以來, 輕蔑同列, 河朔古無冀國, 冀乃大夫之封域也。今滔稱冀王, 又西倚其兄, 北引回紇, 其志欲盡吞河朔而王之, 大夫雖欲為之臣, 不可得矣。且大夫雄勇善戰, 非滔之比。又本以忠義手誅叛臣, 當時宰相處置失宜, 為滔所誑誘, 故蹉跌至此, 不若與昭義並力取滔, 其勢必獲。滔既亡, 則泚自破矣。此不世之功, 轉禍為福之道也。今諸道輻湊攻泚, 不日當平。天下已定, 大夫乃悔而歸國, 則已晚矣!」時武俊已與滔有隙, 因攘袂作色曰:「二百年天子吾不能臣, 豈能臣此田舍兒乎!」遂密與抱真及馬燧相結, 約為兄弟。然猶外事滔, 禮甚謹, 與田悅各遣使見滔於河間, 賀硃泚稱尊號, 且請馬寔之兵共攻康日知於趙州。
汝、鄭應援使劉德信將子弟軍在汝州, 聞難, 引兵入援, 與泚眾戰於見子陵, 破之。以東渭橋有轉輸積粟, 癸亥, 進屯東渭橋。
硃泚夜攻奉天東、西、南三面。甲子, 渾瑊力戰卻之。左龍武大將軍呂希倩戰死。乙丑, 泚復攻城, 將軍高重捷與泚將李日月戰於梁山之隅, 破之。乘勝逐北, 身先士卒, 賊伏兵擒之。其麾下十餘人奮不顧死, 追奪之。賊不能拒, 乃斬其首, 棄其身而去。麾下收之入城, 上親撫而哭之盡哀, 結莆為首而葬之, 贈司空。硃泚見其首, 亦哭之曰:「忠臣也!」束蒲為身而葬之。李日月, 泚之驍將也, 戰死於奉天城下。泚歸其屍於長安, 厚葬之。其母竟不哭, 罵曰:「奚奴!國家何負於汝而反?死已晚矣!」及泚敗, 賊黨皆族誅, 獨日月之母不坐。
己巳, 加渾瑊京畿、渭南、北、金商節度使。
壬申, 王武俊與馬寔至趙州城下。
, 硃泚鎮鳳翔, 遣其將牛云光將幽州兵五百人戍隴州, 以隴右營田判官韋皋領隴右留後。及郝通奔鳳翔, 牛云光詐疾, 欲俟皋至, 伏兵執之以應泚, 事洩, 帥其眾奔泚。至汧陽, 遇泚遣中使蘇玉繼詔書加皋中丞, 玉說云光曰:「韋皋, 書生也。君不如與我俱之隴州, 皋幸而受命, 乃吾人也。不受命, 君以兵誅之, 如取孤犬屯耳!」云光從之。皋從城上問云光曰:「曏者不告而行, 今而復來, 何也?」云光曰:「曏者未知公心, 今公有新命, 故復來, 願托腹心。」皋乃先納蘇玉, 受其詔書, 謂云光曰:「大使苟無異心, 請悉納甲兵, 使城中無疑, 眾乃可入。」云光以皋書生, 易之, 乃悉以甲兵輸之而入。明日, 皋宴玉、云光及其卒於郡捨, 伏甲誅之。築壇, 盟將士曰:「李楚琳賊虐本使, 既不事上, 安能恤下, 宜相與討與!」遣兄平、弇詣奉天, 復遣使求援於吐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