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晉紀 卷102

【晉紀二十四】
起屠維大荒落, 盡上章敦牂, 凡二年。
海西公下太和四年(己巳, 公元三六九年)
, 三月, 大司馬溫請與徐、兗二州刺史郗愔、江州刺史桓沖、豫州刺史袁真等伐燕。初, 愔在北府, 溫常云:「京口酒可飲, 兵可用。」深不欲愔居之;而愔暗於事機, 乃遺溫箋, 欲共獎王室, 請督所部出河上。愔子超為溫參軍, 取視, 寸寸毀裂, 乃更作愔箋, 自陳非將帥才, 不堪軍旅, 老病, 乞閒地自養, 勸溫並領己所統。溫得箋大喜, 即轉愔冠軍將軍、會稽內史, 溫自領徐、兗二州刺史。夏, 四月, 庚戌, 溫帥步騎五萬發姑孰。
甲子, 燕主暐立皇後可足渾氏, 太后從弟尚書令豫章公翼之女也。
大司馬溫自兗州伐燕。郗超曰:「道遠, 汴水又淺, 恐漕運難通。」溫不從。六月, 辛丑, 溫至金鄉, 天旱, 水道絕, 溫使冠軍將軍毛虎生鑿巨野三百裡, 引汶水會於清水。虎生, 寶之子也。溫引舟師自清水入河, 舳艫數百裡。郗超曰:「清水入河, 難以通運。若寇不戰, 運道又絕, 因敵為資, 復無所得, 此危道也。不若盡舉見眾直趨鄴城, 彼畏公威名, 必望風逃潰, 北歸遼、碣。若能出戰, 則事可立決。若欲城鄴而守之, 則當此盛夏, 難為功力。百姓布野, 盡為官有, 易水以南必交臂請命矣。但恐明公以此計輕銳, 勝負難必, 欲務持重, 則莫若頓兵河、濟, 控引漕運, 俟資儲充備, 至來夏乃進兵;雖如賒遲, 然期於成功而已。捨此二策而連軍北上, 進不速決, 退必愆乏。賊因此勢以日月相引, 漸及秋冬, 水更澀滯。且北土早寒, 三軍裘褐者少, 恐於時所憂, 非獨無食而已。」溫又不從。
溫遣建威將軍檀玄攻湖陸, 拔之, 獲燕寧東將軍慕容忠。燕主暐以下邳王厲為征討大都督, 帥步騎二萬逆戰於黃墟, 厲兵大敗, 單馬奔還。高平太守徐翻舉郡來降。前鋒鄧遐、硃序敗燕將傅顏於林渚。暐復遣樂安王臧統諸軍拒溫, 臧不能抗;乃遣散騎常侍李鳳求救於秦。
, 七月, 溫屯武陽, 燕故兗州刺史孫元帥其族黨起兵應溫。溫至枋頭, 暐及太傅評大懼, 謀奔和龍。吳王垂曰:「臣請擊之;若其不捷, 走未晚也。」暐乃以垂代樂安王臧為使持節、南討大都督, 帥征南將軍范陽王德等眾五萬以拒溫。垂表司徒左長史申胤、黃門侍郎封孚、尚書郎悉羅騰皆從軍。胤, 鐘之子;孚, 放之子也。
暐又遣散騎侍郎樂嵩請救於秦, 許賂以虎牢以西之地。秦王堅引群臣議於東堂, 皆曰:「昔桓溫伐我, 至灞上, 燕不我救。今溫伐燕, 我何救焉!且燕不稱籓於我, 我何為救之!」王猛密言於堅曰:「燕雖強大, 慕容評非溫敵也。若溫舉山東, 進屯洛邑, 收幽、冀之兵, 引並、豫之粟, 觀兵崤、澠, 則陛下大事去矣。今不如與燕合兵以退溫;溫退, 燕亦病矣, 然後我承其弊而取之, 不亦善乎!」堅從之。八月, 遣將軍苟池、洛州刺史鄧羌帥步騎二萬以救燕, 出自洛陽, 軍至穎川;又遣散騎侍郎姜撫報使於燕。以王猛為尚書令。
太子太傅封孚問於申胤曰:「溫眾強士整, 乘流直進, 今大軍徒逡巡高岸, 兵不接刃, 未見克殄之理, 事將何如?」胤曰:「以溫今日聲勢, 似能有為。然在吾觀之, 必無成功。何則?晉室衰弱, 溫專制其國, 晉之朝臣未必皆與之同心。故溫之得志, 眾所不願也, 必將乖阻以敗其事。又, 溫驕而恃眾, 怯於應變。大眾深入, 值可乘之會, 反更逍遙中流, 不出赴利, 欲望持久, 坐取全勝;若糧廩愆懸, 情見勢屈, 必不戰自敗, 此自然之數也。」 溫以燕降人段思為鄉導, 悉羅騰與溫戰, 生擒思。溫使故趙將李述徇趙、魏, 騰又與虎賁中郎將染干津擊斬之, 溫軍奪氣。
, 溫使豫州刺史袁真攻譙、梁, 開石門以通水運, 真克譙、梁而不能開石門, 水運路塞。
九月, 燕范陽王德帥騎一萬、蘭台治書侍御史劉當帥騎五千屯石門, 豫州刺史李邽帥州兵五千斷溫糧道。當, 佩之子也。德使將軍慕容宙帥騎一千為前鋒, 與晉兵遇。宙曰:「晉人輕剽, 怯於陷敵, 勇於乘退, 宜設餌以釣之。」乃使二百騎挑戰, 分餘騎為三伏。挑戰者兵未交而走, 晉兵追之;宙帥伏以擊之, 晉兵死者甚眾。
溫戰數不利, 糧儲復竭, 又聞秦兵將至, 丙申, 焚舟, 棄輜重、鎧仗, 自陸道奔還。以毛虎生督東燕等四郡諸軍事, 領東燕太守。
溫自東燕出倉垣, 鑿井而飲, 行七百餘里。燕之諸將爭欲追之, 吳王垂曰:「不可。溫初退惶恐, 必嚴設警備, 簡精銳為後拒, 擊之未必得志, 不如緩之。彼幸吾未至, 必晝夜疾趨;俟其士眾力盡氣衰, 然後擊之, 無不克矣。」乃帥八千騎徐行躡其後。溫果兼道而進。數日, 垂告諸將曰:「溫可擊矣。」乃急追之, 及溫於襄邑。范陽王德先帥勁騎四千伏於襄邑東澗中, 與垂夾擊溫, 又破之, 死者復以萬計。孫元遂據武陽以拒燕, 燕左衛將軍孟高討擒之。
, 十月, 己巳, 大司馬溫收散卒, 屯於山陽。溫深恥喪敗, 乃歸罪於袁真, 奏免真為庶人;又免冠軍將軍鄧遐官。真以溫誣己, 不服, 表溫罪狀, 朝廷不報。真遂據壽春叛, 降燕, 且請救;亦遣使如秦。溫以毛虎生領淮南太守, 守歷陽。
燕、秦既結好, 使者數往來。燕散騎侍郎太原郝晷、給事黃門侍郎梁琛相繼如秦。晷與王猛有舊, 猛接以平生, 問晷東方之事。晷見燕政不修而秦大治, 知燕將亡, 陰欲自托於猛, 頗洩其實。
琛至長安, 秦王堅方畋於萬年, 欲引見琛, 琛曰:「秦使至燕, 燕之君臣朝服備禮, 灑掃宮庭, 然後敢見。今秦王欲野見之, 使臣不敢聞命!」尚書郎辛勁謂琛曰:「賓客入境, 惟主人所以處之, 君焉得專制其禮!且天子稱乘輿, 所至曰行在所, 何堂居之有!又, 《春秋》亦有遇禮, 何為不可乎!」琛曰:「晉室不綱, 靈祚歸德, 二方承運, 俱受明命。而桓溫猖狂, 窺我王略, 燕危秦孤, 勢不獨立, 是以秦主同恤時患, 要結好援。東朝君臣, 引領西望, 愧其不競, 以為鄰憂, 西使之辱, 敬待有加。今強寇既退, 交聘方始, 謂宜崇禮篤義以固二國之歡;若忽慢使臣, 是卑燕也, 豈修好之義乎!夫天子以四海為家, 故行曰乘輿, 止曰行在。今寓縣瓜裂, 天光分曜, 安得以乘輿、行在為言哉!禮, 不期而見曰遇;蓋因事權行, 其禮簡略, 豈平居容與之所為哉!客使單行, 誠勢屈於主人;然苟不以禮, 亦不敢從也。」堅乃為之設行宮, 百僚倍位, 然後延客, 如燕朝之儀。事畢, 堅與之私宴, 問:「東朝名臣為誰?」琛曰:「太傅上庸王評, 明德茂親, 光輔王室;車騎大將軍吳王垂, 雄略冠世, 折沖御侮;其餘或以文進, 或以武用, 官皆稱職, 野無遺賢。」
琛從兄弈為秦尚書郎, 堅使典客館琛於弈捨。琛曰:「昔諸葛瑾為吳聘蜀, 與諸葛亮惟公朝相見, 退無私面, 余竊慕之。今使之即安私室, 所不敢也。」乃不果館。弈數來就邸捨, 與琛臥起, 閒問琛東國事。琛曰:「今二方分據, 兄弟並蒙榮龐, 論其本心, 各有所在。琛欲言東國之美, 恐非西國之所欲聞;欲言其惡, 又非使臣之所得論也。兄何用問為!」
堅使太子延琛相見。秦人欲使琛拜太子, 先諷之曰:「鄰國之君, 猶其君也;鄰國之儲君, 亦何以異乎!」琛曰:「天子之子視元士, 欲其由賤以登貴也。尚不敢臣其父之臣, 況它國之臣乎!苟無純敬, 則禮有往來, 情豈忘恭, 但恐降屈為煩耳。」乃不果拜。
王猛勸堅留琛, 堅不許。
燕主暐遣大鴻臚溫統拜袁真使持節、都督淮南諸軍事、征南大將軍、揚州刺史, 封宣城公。統未逾淮而卒。 吳王垂自襄邑還鄴, 威名益振, 太傅評愈忌之。垂奏:「所募將士忘身立效, 將軍孫蓋等摧鋒陷陳, 應蒙殊賞。」評皆抑而不行。垂數以為言, 與評廷爭, 怨隙愈深。太後可足渾氏素惡垂, 毀其戰功, 與評密謀誅之。太宰恪之子楷及垂舅蘭建知之, 以告垂曰:「先發制人, 但除評及樂安王臧, 餘無能為矣。」垂曰:「骨肉相殘而首亂於國, 吾有死而已, 不忍為也。」頃之, 二人又以告, 曰:「內意已決, 不可不早發。」垂曰:「必不可彌縫, 吾寧避之於外, 餘非所議。」
垂內以為憂, 而未敢告諸子。世子令請曰:「尊比者如有憂色, 豈非以主上幼沖, 太傅疾賢, 功高望重, 愈見猜邪?」垂曰:「然。吾竭力致命以破強寇, 本欲保全家國, 豈知功成之後, 返令身無所容。汝既知吾心, 何以為吾謀?」令曰:「主上闇弱, 委任太傅, 一旦禍發, 疾於駭機。今欲保族全身, 不失大義, 莫若逃之龍城, 遜辭謝罪, 以待主上之察, 若周公之居東, 庶幾可以感寤而得還, 此幸之大者也。如其不然, 則內撫燕、代, 外懷群夷, 守肥如之險以自保, 亦其次也。」垂曰:「善!」
十一月, 辛亥朔, 垂請畋於大陸, 因微服出鄴, 將趨龍城。至邯鄲, 少子麟, 素不為垂所愛, 逃還告狀, 垂左右多亡叛。太傅評白燕主暐, 遣西平公強帥精騎追之, 及於范陽。世子令斷後, 強不敢逼。會日暮, 令謂垂曰:「本欲保東都以自全, 今事已洩, 謀不及設。秦主方招延英傑, 不如往歸之。」垂曰:「今日之計, 捨此安之!」乃散騎滅跡, 傍南山復還鄴, 隱於趙之顯原陵。俄有獵者數百騎四面而來, 抗之則不能敵, 逃之則無路, 不知所為。會獵者鷹皆飛揚, 眾騎散去。垂乃殺白馬以祭天, 且盟從者。 世子令言於垂曰:「太傅忌賢疾能, 構事以來, 人尤忿恨。今鄴城之中, 莫知尊處, 如嬰兒之思母, 夷、夏同之。若順眾心, 襲其無備, 取之如指掌耳。事定之後, 革弊簡能, 大匡朝政, 以輔主上, 安國存家, 功之大者也。今日之便, 誠不可失, 願給騎數人, 足以辦之。」垂曰:「如汝之謀, 事成誠為大福, 不成悔之何及!不如西奔, 可以萬全。」子馬奴潛謀逃歸, 殺之而行。至河陽, 為津吏所禁, 斬之而濟。遂自洛陽與段夫人、世子令、令弟寶、農、隆、兄子楷、舅蘭建、郎中令高弼俱奔秦, 留妃可足渾氏於鄴。乙泉戌主吳歸追及於C171, 世子令擊之而退。 初, 秦王堅聞太宰恪卒, 陰有圖燕之志, 憚垂威名, 不敢發。及聞垂至, 大喜, 郊迎, 執手曰:「天生賢傑, 必相與共成大功, 此自然之數也。要當與卿共定天下, 告成岱宗, 然後還卿本邦, 世封幽州, 使卿去國不失為子之孝, 歸朕不失事君之忠, 不亦美乎!」垂謝曰;「羈旅之臣, 免罪為幸。本邦之榮, 非所敢望!」堅復愛世子令及慕容楷之才, 皆厚禮之, 賞賜巨萬, 每進見, 屬目觀之。關中士民素聞垂父子名, 皆向慕之。王猛言於堅曰:「慕容垂父子, 譬如龍虎, 非可馴之物, 若借以風云, 將不可複製, 不如早除之。」堅曰:「吾方收攬英雄以清四海, 奈何殺之!且其始來, 吾已推誠納之矣。匹夫猶不棄言, 況萬乘乎!」乃以垂為冠軍將軍, 封賓徒侯, 楷為積弩將軍。 燕魏尹范陽王德素與垂善, 及車騎從事中郎高泰等, 皆坐免官。尚書右丞申紹言於太傅評曰:「今吳王出奔, 外口籍籍, 宜征王僚屬之賢者顯進之, 粗可消謗。」評曰:「誰可者?」紹曰:「高泰其領袖也。」乃以泰為尚書郎。泰, 瞻之從子;紹, 胤之兄也。 秦留梁琛月餘, 乃遣歸。琛兼程而進, 比至鄴, 吳王垂已奔秦。琛言於太傅評曰:「秦人日閱軍旅, 多聚糧於陝東。以琛觀之, 為和必不能久。今吳王又往歸之, 秦必有窺燕之謀, 宜早為之備。」評曰:「秦豈肯受叛臣而敗和好哉!」琛曰:「今二國分據中原, 常有相吞之志。桓溫之入寇, 彼以計相救, 非愛燕也。若燕有釁, 彼豈忘其本志哉!」評曰:「秦主何如人?」琛曰:「明而善斷。」問王猛, 曰:「名不虛得。」評皆不以為然。琛又以告燕主暐, 暐亦不然之。以告皇甫真, 真深憂之, 上疏言:「苻堅雖聘問相尋, 然實有窺上國之心, 非能慕樂德義, 不忘久要也。前出兵洛川, 及使者繼至, 國之險易虛實, 彼皆得之矣。今吳王垂又往從之, 為其謀主;伍員之禍, 不可不備。洛陽、太原、壺關, 皆宜選將益兵, 以防未然。」暐召太傅評謀之, 評曰:「秦國小力弱, 恃我為援;且苻堅庶幾善道, 終不肯納叛臣之言, 絕二國之好。不宜輕自驚擾以啟寇心。」卒不為備。 秦遣黃門郎石越聘於燕, 太傅評示之以奢, 欲以誇燕之富盛。高泰及太傅參軍河間劉靖言於評曰:「越言誕而視遠, 非求好也, 乃觀釁也。宜耀兵以示之, 用折其謀。今乃示之以奢, 益為其所輕矣。」評不從。泰遂謝病歸。 是時太后可足渾氏侵橈國政, 太傅評貪昧無厭, 貨賂上流, 官非才舉, 群下怨憤。尚書左丞申紹上疏, 以為:「守宰者, 致治之本。今之守宰, 率非其人, 或武人出於行伍, 或貴戚生長綺紈, 既非鄉曲之選, 又不更朝廷之職。加之黜陟無法, 貪惰者無刑罰之懼, 清修者無旌賞之勸。是以百姓困弊, 寇盜棄斥, 綱頹紀紊, 莫相糾攝。又官吏猥多, 逾於前世, 公私紛然, 不勝煩擾。大燕戶口, 數兼二寇, 弓馬之勁, 四方莫及;而比者戰則屢北, 皆由守宰賦調不平, 侵漁無已, 行留俱窘, 莫肯致命故也。後宮之女四千餘人, 僮侍廝役尚在其外, 一日之費, 厥直萬金。士民承風, 競為奢靡。彼秦、吳僭僻, 猶能條治所部, 有兼併之心, 而我上下因循, 日失其序。我之不修, 彼之願也。謂宜精擇守宰, 並官省職, 存恤兵家, 使公私兩遂, 節抑浮靡, 愛惜用度, 賞必當功, 罰必當罪。如此, 則溫、猛可梟, 二方可取, 豈特保境安民而已哉!又, 索頭什翼犍疲病昏悖, 雖乏貢御, 無能為患;而勞兵遠戌, 有損無益。不若移於並土, 控制西河, 南堅壺關, 北重晉陽, 西寇來則拒守, 過則斷後, 猶愈於戌孤城守無用之地也。」疏奏, 不省。
辛丑, 丞相昱與大司馬溫會塗中, 以謀後舉;以溫世子熙為豫州刺史、假節。
, 燕人許割虎牢以西賂秦。晉兵既退, 燕人悔之, 謂秦人曰:「行人失辭。有國有家者, 分災救患, 理之常也。」秦王堅大怒, 遣輔國將軍王猛、建威將軍梁成、洛州刺史鄧羌帥步騎三萬伐燕。十二月, 進攻洛陽。 大司馬溫發徐、兗州民築廣陵城, 徙鎮之。時征役既頻, 加之疫癘, 死者什四五, 百姓嗟怨。秘書監太原孫盛作《晉春秋》, 直書時事;大司馬溫見之, , 謂盛子曰:「枋頭誠為失利, 何至乃如尊君所言!若此史遂行, 自是關君門戶事!」其子遽拜謝, 請改之。時盛年老家居, 性方嚴, 有軌度, 子孫雖斑白, 待之愈峻。至是諸子乃共號泣稽顙, 請為百口切計。盛大怒, 不許, 諸子遂私改之。盛先已寫別本, 傳之外國。及孝武帝購求異書, 得之於遼東人, 與見本不同, 遂兩存之。 海西公下太和五年(庚午, 公元三七零年) 春, 正月, 己亥, 袁真以梁國內史沛郡硃憲及弟汝南內史斌陰通大司馬溫, 殺之。 秦王猛遺燕荊州刺史武威王築書曰:「國家今已塞成皋之險, 杜盟津之路, 大駕虎旅百萬, 自軹關取鄴都, 金墉窮戍, 外無救援, 城下之師, 將軍所監, 豈三百弊卒所能支也!」築懼, 以洛陽降, 猛陳師受之。燕衛大將軍樂安王臧城新樂, 破秦兵於石門, 執秦將楊猛。 王猛之發長安也, 請慕容令參其軍事, 以為鄉導。將行, 造慕容垂飲酒, 從容謂垂曰:「今當遠別, 卿何以贈我, 使我睹物思人?」垂脫佩刀贈之。猛至洛陽, 賂垂所親金熙, 使詐為垂使者, 謂令曰:「吾父子來此, 以逃死也。今王猛疾人如仇, 讒毀日深;秦王雖外相厚善, 其心難知。丈夫逃死而卒不免, 將為天下笑。吾聞東朝比來始更悔悟, 主、後相尤。吾今還東, 故遣告汝;吾已行矣, 便可速發。」令疑之, 躊躇終日, 又不可審覆。乃將舊騎, 詐為出獵, 遂奔樂安王臧於石門。猛表令叛狀, 垂懼而出走, 及藍田, 為追騎所獲。秦王堅引見東堂, 勞之曰:「卿家國失和, 委身投朕。賢子心不忘本, 猶懷首丘, 亦各其志, 不足深咎。然燕之將亡, 非令所能存, 惜其徒入虎口耳。且父子兄弟, 罪不相及, 卿何為過懼而狼狽如是乎!」待之如舊。燕人以令叛而復還, 其父為秦所厚, 疑令為反間, 徙之沙城, 在龍都東北六百裡。 臣光曰:昔周得微子而革商命, 秦得由余而霸西戎, 吳得伍員而克強楚, 漢得陳平而誅項籍, 魏得許攸而破袁紹。彼敵國之材臣, 來為己用, 進取之良資也。王猛知慕容垂之心久而難信, 獨不念燕尚未滅, 垂以材高功盛, 無罪見疑, 窮困歸秦, 未有異心, 遽以猜忌殺之, 是助燕為無道而塞來者之門也, 如何其可哉!故秦王堅禮以收燕望, 親之以盡燕情, 寵之以傾燕眾, 信之以結燕心, 未為過矣。猛何汲汲於殺垂, 至乃為市井鬻賣之行, 有如嫉其寵而讒之者, 豈雅德君子所宜為哉! 樂安王臧進屯滎陽, 王猛遣建威將軍梁成、洛州刺史鄧羌擊走之;留羌鎮金墉, 以輔國司馬桓寅為弘農太守, 代羌戍陝城而還。 秦王堅以王猛為司徒, 錄尚書事, 封平陽郡侯。猛固辭曰:「今燕、吳未平, 戎車方駕, 而始得一城, 即受三事之賞, 若克殄二寇, 將何以加之!」堅曰:「苟不暫抑朕心, 何以顯卿謙光之美!已詔有司權聽所守;封爵酬庸, 其勉從朕命!」
二月, 癸酉, 袁真卒。陳郡太守硃輔立真子瑾為建威將軍, 豫州刺史, 以保壽春, 遣其子乾之及司馬爨亮如鄴請命。燕人以瑾為揚州刺史, 輔為荊州刺史。
三月, 秦王堅以吏部尚書權翼為尚書右僕射。夏, 四月, 復以王猛為司徒, 錄尚書事;猛固辭, 乃止。燕、秦皆遣兵助袁瑾, 大司馬溫遣督護竺瑤等御之。燕兵先至, 瑤等與戰於武丘, 破之。南頓太守桓石虔克其南城。石虔, 溫之弟子也。
秦王堅復遣王猛督鎮南將軍楊安等十將步騎六萬以伐燕。
慕容令自度終不得免, 密謀起兵, 沙城中謫戍士數千人, 令皆厚撫之。五月, 庚午, 令殺牙門孟媯。城大涉圭懼, 請自效。令信之, 引置左右。遂帥謫戍士東襲威德城, 殺城郎慕容倉, 據城部署, 遣人招東西諸戍, 翕然皆應之。鎮東將軍勃海王亮鎮龍城, 令將襲之;其弟麟以告亮, 亮閉城拒守。癸酉, 涉圭因侍直擊令, 令單馬走, 其黨皆潰。涉圭追令至薛黎澤, 擒而殺之, 詣龍城白亮。亮為之誅涉圭, 收令屍而葬之。
六月, 乙卯, 秦王堅送王猛於灞上, 曰:「今委卿以關東之任, 當先破壺關, 平上黨, 長驅取鄴, 所謂『疾雷不及掩耳』。吾當親督萬眾, 繼卿星發, 舟車糧運, 水陸俱進, 卿勿以為後慮也。」猛曰:「臣杖威靈, 奉成算, 蕩平殘胡, 如風掃葉, 願不煩鑾輿親犯塵霧, 但願速敕所司部置鮮卑之所。」堅大悅。
, 七月, 癸酉朔, 日有食之。
秦王猛攻壺關, 楊安攻晉陽。八月, 燕主暐命太傅上庸王評將中外精兵三十萬以拒秦。暐以秦寇為憂, 召散騎侍郎李鳳、黃門侍郎梁琛、中書侍郎樂嵩問曰:「秦兵眾寡何如?今大軍既出, 秦能戰乎?」鳳曰:「秦國小兵弱, 非王師之敵;景略常才, 又非太傅之比, 不足憂也。」琛、嵩曰:「勝敗在謀, 不在眾寡。秦遠來為寇, 安肯不戰!且吾當用謀以求勝, 豈可冀其不戰而已乎!」暐不悅。王猛克壺關, 執上黨太守南安王越, 所過郡縣, 皆望風降附, 燕人大震。
黃門侍郎封孚問司徒長史申胤曰:「事將何如?」胤歎曰:「鄴必亡矣, 吾屬今茲將為秦虜。然越得歲而吳伐之, 卒受其禍。今福德在燕, 秦雖得志, 而燕之復建, 不過一紀耳。」
大司馬溫自廣陵帥眾二萬討袁瑾;以襄城太守劉波為淮南內史, 將五千人鎮石頭。波, 隗之孫也。癸丑, 溫敗瑾於壽春, 遂圍之。燕左衛將軍孟高將騎兵救瑾, 至淮北, 未渡, 會秦伐燕, 燕召高還。
廣漢妖賊李弘, 詐稱漢歸義侯勢之子, 聚眾萬餘人, 自稱聖王, 年號鳳凰。隴西人李高, 詐稱成主雄之子, 攻破涪城, 逐梁州刺史楊亮。九月, 益州刺史周楚遣子瓊討高, 又使瓊子梓潼太守颺討弘, 皆平之。
秦楊安攻晉陽, 晉陽兵多糧足, 久之未下。王猛留屯騎校尉苟長戍壺關, 引兵助安攻晉陽。為地道, 使虎牙將軍張蚝帥壯士數百潛入城中, 大呼斬關, 納秦兵。辛巳, 猛、安入晉陽, 執燕并州刺史東海王莊。太傅評畏猛, 不敢進, 屯於潞川。冬, 十月, 辛亥, 猛留將軍武都毛當戍晉陽, 進兵潞川, 與慕容評相持。
壬戌, 猛遣將軍徐成覘燕軍形要, 期以日中;及昏而返, 猛怒, 將斬之。鄧羌請之曰:「今賊眾我寡, 詰朝將戰;成, 大將也, 宜且宥之。」猛曰:「若不殺成, 軍法不立。」羌固請曰:「成, 羌之郡將也, 雖違期應斬, 羌願與成效戰以贖之。」猛弗許。羌怒, 還營, 嚴鼓勒兵, 將攻猛。猛問其故, 羌曰:「受詔討遠賊;今有近賊, 自相殺, 欲先除之!」猛謂羌義而有勇, 使語之曰:「將軍止, 吾今赦之。」成既免, 羌詣猛謝。猛執其手曰:「吾試將軍耳, 將軍於郡將尚爾, 況國家乎!吾不復憂賊矣!」
太傅評以猛懸軍深入, 欲以持久制之。評為人貪鄙, 鄣固山泉, 鬻樵及水, 積錢帛如丘陵;士卒怨憤, 莫有鬥志。猛聞之, 笑曰:「慕容評真奴才, 雖億兆之眾不足畏, 況數十萬乎!吾今茲破之必矣。」乃遣游擊將軍郭慶帥騎五千, 夜從間道出評營後, 燒評輜重, 火見鄴中。燕主暐懼, 遣侍中蘭伊讓評曰:「王, 高祖之子也, 當以宗廟社稷為憂, 奈何不撫戰士而榷賣樵水, 專以貨殖為心乎!府庫之積, 朕與王共之, 何憂於貧!若賊兵遂進, 家國喪亡, 王持錢帛欲安所置之!」乃命悉以其錢帛散之軍士, 且趨使戰。評大懼, 遣使請戰於猛。
甲子, 猛陳於渭源而誓之曰:「王景略受國厚恩, 任兼內外, 今與諸君深入賊地, 當竭力致死, 有進無退, 共立大功, 以報國家。受爵明君之朝, 稱觴父母之室, 不亦美乎!」眾皆踴躍, 破釜棄糧, 大呼競進。
猛望燕兵之眾, 謂鄧羌曰:「今日之事, 非將軍不能破勍敵。成敗之機, 在茲一舉, 將軍勉之!」羌曰:「若能以司隸見與者, 公勿以為憂。」猛曰:「此非吾所及也, 必以安定太守、萬戶侯相處。」羌不悅而退。俄而兵交, 猛召羌, 羌寢弗應。猛馳就許之, 羌乃大飲帳中, 與張蚝、徐成等跨馬運矛, 馳赴燕陳;出入數四, 旁若無人, 所殺傷數百。及日中, 燕兵大敗, 俘斬五萬餘人, 乘勝追擊, 所殺及降者又十萬餘人, 評單騎走還鄴。
崔鴻曰:鄧羌請郡將以撓法, 徇私也;勒兵欲攻王猛, 無上也;臨戰豫求司隸, 邀君也。有此三者, 罪孰大焉!猛能容其所短, 收其所長, 若馴猛虎, 馭悍馬, 以成大功。《詩》云:「采葑采菲, 無以下體。」猛之謂矣。
秦兵長驅而東, 丁卯, 圍鄴。猛上疏稱:「臣以甲子之日, 大殲丑類。順陛下仁愛之志, 使六州士庶, 不覺易主, 自非守迷違命, 一無所害。」秦王堅報之曰:「將軍役不逾時, 而元惡克舉, 勳高前古。朕今親帥六軍, 星言電赴。將軍其休養將士, 以待朕至, 然後取之。」
猛之未至也, 鄴帝剽劫公行, 及猛至, 遠近貼然。號令嚴明, 軍無私犯, 法簡政寬, 燕民各安其業, 更相謂曰:「不圖今日復見太原王!」猛聞之, 歎曰:「慕容玄恭信奇士也, 可謂古之遺愛矣!」設太牢以祭之。
十一月, 秦王堅留李威輔太子守長安, 陽平公融鎮洛陽, 自帥精銳十萬赴鄴, 七日而至安陽, 宴祖父時故老。猛潛如安陽謁堅, 堅曰:「昔周亞夫不迎漢文帝, 今將軍臨敵而棄軍, 何也?」猛曰:「亞夫前卻人主以求名, 臣竊少之。且臣奉陛下威靈, 擊垂亡之虜, 譬如釜中之魚, 何足慮也!監國沖幼, 鸞駕遠臨, 脫有不虞, 悔之何及!陛下忘臣灞上之言邪!」
, 燕宜都王桓帥眾萬餘屯沙亭, 為太傅評後繼, 聞評敗, 引兵屯內黃。堅使鄧羌攻信都。丁丑, 桓帥鮮卑五千奔龍城。戊寅, 燕散騎侍郎餘蔚帥扶餘、高句麗及上黨質子五百餘人, , 開鄴北門, 納秦兵, 燕主暐與上庸王評、樂安王臧、字襄王淵、左衛將軍孟高、殿中將軍艾朗等奔龍城。辛巳, 秦王堅入鄴宮。
慕容垂見燕公卿大夫及故時僚吏, 有慍色。高弼言於垂曰:「大王憑祖宗積累之資, 負英傑高世之略, 遭值迍阨, 棲集外邦。今雖家國傾覆, 安知其不為興運之始邪!愚謂國之舊人, 宜恢江海之量, 有以慰結其心, 以立覆簣之基, 成九仞之功, 奈何以一怒捐之?愚竊為大王不取也!」垂悅, 從之。
燕主暐之出鄴也, 衛士猶千餘騎, 既出城, 皆散, 惟十餘騎從行;秦王堅使游擊將軍郭慶追之。時道路艱難, 孟高扶侍暐, 經護二王, 極其勤瘁, 又所在遇盜, 轉斗而前。數日, 行至福祿, 依塚解息, 盜二十餘人猝至, 皆挾弓矢, 高持刀與戰, 殺傷數人。高力極, 自度必死, 乃直前抱一賊, 頓擊於地, 大呼曰:「男兒窮矣!」餘賊從帝射高, 殺之。艾朗見高獨戰, 亦還趨賊, 並死。暐失馬步走, 郭慶追及於高陽, 部將巨武將縛之, 暐曰:「汝何小人, 敢縛天子!」武曰:「我受詔追賊, 何謂天子!」執以詣秦王堅。堅詰其不降而走之狀, 對曰:「狐死首丘, 欲歸死於先人墳墓耳。」堅哀而釋之, 令還宮, 帥文武出降。暐稱孟高、艾朗之忠於堅, 堅命厚加斂葬, 拜其子為郎中。
郭慶進至龍城, 太傅評奔高句麗, 高句麗執評, 送於秦。宜都王桓殺鎮東將軍勃海王亮, 並其眾, 奔遼東。遼東太守韓稠, 先已降秦, 桓至, 不得入, 攻之, 不克。郭慶遣將軍硃嶷擊之, 桓充眾單走, 嶷獲而殺之。
諸州牧守及六夷渠帥盡降於秦, 凡得郡百五十七, 戶二百四十六萬, 口九百九十九萬。以燕宮人、珍寶分賜將士。下詔大赦曰:「朕以寡薄, 猥承休命, 不能懷遠以德, 柔服四維, 至使戎車屢駕, 有害斯民, 雖百姓之過, 然亦朕之罪也。其大赦天下, 與之更始。」
, 梁琛之使秦也, 以侍輦苟純為副。琛每應對, 不先告純;純恨之, , 言於燕主暐曰:「琛在長安, 與王猛甚親善, 疑有異謀。」琛又數稱秦王堅及王猛之美, 且言秦將興師, 宜為之備。已而秦果伐燕, 皆如琛言, 暐乃疑琛知其情。及慕容評敗, 遂收琛系獄。秦王堅入鄴而釋之, 除中書著作郎, 引見, 謂之曰:「卿昔言上庸王、吳王皆將相奇材, 何為不能謀畫, 自使亡國?」對曰:「天命廢興, 豈二人所能移也!」堅曰:「卿不能見幾而作, 虛稱燕美, 忠不自防, 返為身禍, 可謂智乎?」對曰:「臣聞『幾者動之微, 吉兇之先見者也。』如臣愚闇, 實所不及。然為臣莫如忠, 為子莫如孝, 自非有一至之心者, 莫能保忠孝之始終。是以古之烈士, 臨危不改, 見死不避, 以徇君親。彼知幾者, 心達安危, 身擇去就, 不顧家國, 臣就使知之, 尚不忍為, 況非所及邪!」
堅聞悅綰之忠, 恨不及見, 拜其子為郎中。
堅以王猛為使持節、都督關東六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冀州牧, 鎮鄴, 進爵清河郡侯, 悉以慕容評第中之物賜之。賜楊安爵博平縣侯;以鄧羌為使持節、征虜將軍、安定太守, 賜爵真定郡侯;郭慶為持節、都督幽州諸軍事、幽州刺史, 鎮薊, 賜爵襄城侯。其餘將士封賞各有差。
堅以京兆韋鐘為魏郡太守, 彭豹為陽平太守;其餘州縣牧、守、令、長, 皆因舊而授之。以燕常山太守申紹為散騎侍郎, 使與散騎侍郎京兆韋儒俱為繡衣使者, 循行關東州郡, 觀省風俗, 勸課農桑, 振恤窮困, 收葬死亡, 旌顯節行, 燕政有不便於民者, 皆變除之。
十二月, 秦王堅遷慕容暐及燕後妃、王公、百官並鮮卑四萬餘戶於長安。
王猛表留梁琛為主簿, 領記室督。它日, 猛與僚屬宴, 語及燕朝使者, 猛曰:「人心不同。昔梁君至長安, 專美本朝;樂君但言桓溫軍盛;郝君微說國弊。」參軍馮誕曰:「今三子皆為國臣, 敢問取臣之道何先?」猛曰:「郝君知幾為先。」誕曰:「然則明公賞丁公而誅季布也。」猛大笑。
秦王堅自鄴如枋頭, 宴父老, 改枋頭為永昌, 復之終世。甲寅, 至長安, 封慕容暐為新興侯;以燕故臣慕容評為給事中, 皇甫真為奉車都尉, 李洪為駙馬都尉, 皆奉朝請。李邽為尚書, 封衡為尚書郎, 慕容德為張掖太守, 燕國平睿為宣威將軍, 悉羅騰為三署郎。其餘封授各有差。衡, 裕之子也。
燕故太史黃泓歎曰:「燕必中興, 其在吳王乎!恨吾老, 不及見耳!」汲郡趙秋曰:「天道在燕, 而秦滅之。不及十五年, 秦必復為燕有。」
慕容桓之子鳳, 年十一, 陰有復仇之志。鮮卑、丁零有氣干者, 皆傾身與之交結。權翼見而謂之曰:「兒方以才望自顯, 勿效爾父不識天命!」鳳厲色曰:「先王欲建忠而不遂, 此乃人臣之節;君侯之言, 豈獎勸將來之義乎!」翼改容謝之, 言於秦王堅曰:「慕容鳳忼慨有才器, 但狼子野心, 恐終不為人用耳。」
秦省雍州。
是歲, 仇池公楊世卒, 子纂立, 始與秦絕。叔父武都太守統與之爭國, 起兵相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