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晉紀 卷088

【晉紀十】
起玄黓涒灘, 盡昭陽作噩, 凡二年。
孝懷皇帝下永嘉六年(壬申, 公元三一二年)
, 正月, 漢呼延後卒, 謚曰武元。
漢鎮北將軍靳沖、平北將軍卜珝寇并州;辛未, 圍晉陽。
甲戌, 漢主聰以司空王育、尚書令任顗女為左、右昭儀, 中軍大將軍王彰、中書監范隆、左僕射馬景女皆為夫人, 右僕射硃紀女為貴妃, 皆金印紫綬。聰將納太保劉殷女, 太弟乂固諫。聰以問太宰延年、太傅景, 皆曰:「太保自云劉康公之後, 與隆下殊源, 納之何害!」聰悅, 拜殷二女英、娥為左、右貴嬪, 位在昭儀上;又納殷女孫四人皆為貴人, 位次貴妃。於是六劉之寵傾後宮, 聰希復出外, 事皆中黃門奏決。
故新野王歆牙門將胡亢聚眾於竟陵, 自號楚公, 寇掠荊土, 以歆南蠻司馬新野杜曾為竟陵太守。曾勇冠三軍, 能被甲游於水中。
二月, 壬子朔, 日有食之。
石勒築壘於葛陂, 課農造舟, 將攻建業。琅邪王睿大集江南之眾於壽春, 以鎮東長史紀瞻為揚威將軍, 都督諸軍以討之。
會大雨, 三月不止, 勒軍中饑疫, 死者太半, 聞晉軍將至, 集將佐議之。右長史刁膺請先送款於睿, 求掃平河朔以自贖, 俟其軍退, 徐更圖之, 勒愀然長嘯。中堅將軍夔安請就高避水, 勒曰:「將軍何怯邪!」孔萇等三十餘將請各將兵, 分道夜攻壽春, 斬吳將頭, 據其城, 食其粟。要以今年破丹楊, 定江南。勒笑曰:「是勇將之計也!」各賜鎧馬一匹。顧謂張賓曰:「於君意何如?」賓曰:「將軍攻陷京師, 囚執天子, 殺害王公, 妻略妃主。擢將軍之發, 不足以數將軍之罪, 奈何復相臣奉乎!去年既殺王彌, 不當來此;今天降霖雨於數百里中, 示將軍不應留此也。鄴有三台之固, 西接平陽, 山河四塞, 宜北徙據之, 以經營河北, 河北既定, 天下無處將軍之右者矣。晉之保壽春, 畏將軍往攻之耳。彼聞吾去, 喜於自全, 何暇追襲吾後, 為吾不利邪!將軍宜使輜重從北道先發, 將軍引大兵向壽春。輜重既遠, 大兵徐還, 何憂進退無地乎?」勒攘袂鼓髯曰:「張君計是也!」責刁膺曰:「君既相輔佐, 當共成大功, 奈何遽勸孤降!此策應斬!然素知君怯, 特相宥耳。」於是黜膺為將軍, 擢賓為右長史, 號曰「右侯」。
勒引兵發葛陂, 遣石虎帥騎二千向壽春, 遇晉運船, 虎將士爭取之, 為紀瞻所敗。瞻追奔百里, 前及勒軍, 勒結陳待之;瞻不敢擊, 退還壽春。
漢主聰封帝為會稽郡公, 加儀同三司。聰從容謂帝曰:「卿昔為豫章王, 朕與王武子造卿, 武子稱朕於卿, 卿言聞其名久矣, 贈朕柘弓銀研, 卿頗記否?」帝曰:「臣安敢忘之?但恨爾日不早識龍顏!」聰曰:「卿家骨肉何相殘如此?」帝曰:「大漢將應天受命, 故為陛下自相驅除, 此殆天意, 非人事也!且臣家若能奉武皇帝之業, 九族敦睦, 陛下何由得之!」聰喜, 以小劉貴人妻帝, 曰:「此名公子孫也, 卿善遇之。」
代公猗盧遣兵救晉陽, 三月, 乙未, 漢兵敗走。卜珝之卒先奔, 靳沖擅收珝, 斬之;聰大怒, 遣使持節斬沖。
聰納其舅子輔漢將軍張實二女徽光、麗光為貴人, 太后張氏之意也。
涼州主簿馬魴說張軌:「宜命將出師, 翼戴帝室。」軌從之, 馳檄關中, 共尊輔秦王, 且言:「今遣前鋒督護宋配帥步騎二萬, 逕趨長安;西中郎將實帥中軍三萬, 武威太守張琠帥胡騎二萬, 絡繹繼發。」
, 四月, 丙寅, 征南將軍山簡卒。
漢主聰封其子敷為渤海王, 驥為濟南王, 鸞為燕王, 鴻為楚王, 勱為齊王, 權為秦王, 操為魏王, 持為趙王。
聰以魚蟹不供, 斬左都水使者襄陵王攄;作溫明、徽光二殿未成, 斬將作大匠望都公靳陵。觀漁於汾水, 昏夜不歸。中軍大將軍王彰諫曰:「比觀陛下所為, 臣實痛心疾首。今愚民歸漢之志未專, 思晉之心猶甚;劉琨咫尺, 刺客縱橫。帝王輕出, 一夫敵耳。願陛下改往修來, 則億兆幸甚!」聰大怒, 命斬之。王夫人叩頭乞哀, 乃囚之。太后張氏以聰刑罰過差, 三日不食;太弟乂、單于粲輿櫬切諫。聰怒曰:「吾豈桀、紂, 而汝輩生來哭人!」太宰延年、太保殷等公卿、列侯百餘人, 皆免冠涕泣曰:「陛下功高德厚, 曠世少比, 往也唐、虞, 今則陛下。而頃來以小小不供, 亟斬王公;直言忤旨, 遽囚大將。此臣等竊所未解, 故相與憂之, 忘寢與食。」聰慨然曰:「朕昨大醉, 非其本心, 微公等言之, 朕不聞過。」各賜帛百匹, 使侍中持節赦彰曰:「先帝賴君如左右手, 君著勳再世, 朕敢忘之!此段之過, 希君蕩然。君能盡懷憂國, 朕所望也。今進君驃騎將軍、定襄郡公, 後有不逮, 幸數匡之!」
王彌既死, 漢安北將軍趙固、平北將軍王桑恐為石勒所並, 欲引兵歸平陽。軍中乏糧, 士卒相食, 乃自交磽津西渡, 攻掠河北郡縣。劉琨以其兄子演為魏郡太守, 鎮鄴, 固、桑恐演邀之, 遣長史臨深為質於琨。琨以固為雍州刺史, 桑為豫州刺史。
賈疋等圍長安數月, 漢中山王曜連戰皆敗, 驅掠士女八萬餘口, 奔於平陽。秦王業自雍入於長安。五月, 漢主聰貶曜為龍驤大將軍, 行大司馬。聰使河內王粲攻傅祗於三渚, 右將軍劉參攻郭默於懷;會祗病薨, 城陷, 粲遷祗子孫並其士民二萬餘戶於平陽。
六月, 漢主聰欲立貴嬪劉英為皇后。張太后欲立貴人張徽光, 聰不得已, 許之。英尋卒。
漢大昌文獻公劉殷卒。殷為相, 不犯顏忤旨, 然因事進規, 補益甚多。漢主聰每與群臣議政事, 殷無所是非;群臣出, 殷獨留, 為聰敷暢條理, 商榷事宜, 聰未嘗不從之。殷常戒子孫曰:「事君當務幾諫。凡人尚不可面斥其過, 況萬乘乎!夫幾諫之功, 無異犯顏, 但不彰君之過, 所以為優耳。」官至侍中、太保、錄尚書, 賜劍履上殿、入朝不趨、乘輿入殿。然殷在公卿間, 常恂恂有卑讓之色, 故能處驕暴之國, 保其富貴, 不失令名, 以壽考自終。
漢主聰以河間王易為車騎將軍, 彭城王翼為衛將軍, 並典兵宿衛。高平王悝為征南將軍, 鎮離石;濟南王驥為征西將軍, 築西平城以居之;魏王操為征東將軍, 鎮蒲子。
趙固、王桑自懷求迎於漢, 漢主聰遣鎮遠將軍梁伏疵將兵迎之。未至, 長史臨深、將軍牟穆帥眾一萬叛歸劉演。固隨疵而西, 桑引其眾東奔青州, 固遣兵追殺之於曲梁, 桑將張鳳帥其餘眾歸演。聰以固為荊州刺史、領河南太守, 鎮洛陽。
石勒自葛陂北行, 所過皆堅壁清野, 虜掠無所獲, 軍中饑甚, 士卒相食。至東燕, 聞汲郡向冰聚眾數千壁枋頭, 勒將濟河, 恐冰邀之。張賓曰:「聞冰船盡在瀆中未上, 宜遣輕兵間道襲取, 以濟大軍, 大軍既濟, 冰必可擒也。」秋, 七月, 勒使支雄、孔萇自文石津縛筏潛渡, 取其船。勒引兵自棘津濟河, 擊冰, 大破之, 盡得其資儲, 軍勢復振, 遂長驅至鄴。劉演保三台以自固, 臨深、牟穆等復帥其眾降於勒。
諸將欲攻三台, 張賓曰:「演雖弱, 眾猶數千, 三台險固, 攻之未易猝拔。捨而去之, 彼將自潰。方今王彭祖、劉越石, 公之大敵也, 宜先取之, 演不足顧也。且天下饑亂, 明公雖擁大兵, 遊行羈旅, 人無定志, 非所以保萬全, 制四方也。不若擇便地而據之, 廣聚糧儲, 西稟平陽以圖幽、並, 此霸王之業也。邯鄲、襄國, 形勝之地, 請擇一而都之。」勒曰:「右侯之計是也。」遂進據襄國。
賓復言於勒曰:「今吾居此, 彭祖、越石所深忌也, 恐城塹未固, 資儲未廣, 二寇交至。宜亟收野谷, 且遣使至平陽, 具陳鎮此之意。」勒從之, 分命諸將攻冀州, 郡縣壁壘多降, 運其谷以輸襄國;且表於漢主聰, 聰以勒為都督冀、幽、並、營四州諸軍事、冀州牧, 進封上黨公。
劉琨移檄州郡, 期以十月會平陽, 擊漢。琨素奢豪, 喜聲色。河南徐潤以音律得幸於琨, 琨以為晉陽令。潤驕恣, 干預政事。護軍令狐盛數以為言, 且勸琨殺之, 琨不從。潤譖盛於琨, 琨收盛, 殺之。琨母曰:「汝不能駕御豪傑以恢遠略, 而專除勝己, 禍必及我。」
盛子泥奔漢, 具言虛實。漢主聰大喜, 遣河內王粲、中山王曜將兵寇并州, 以令狐泥為鄉導。琨聞之, 東出, 收兵於常山及中山, 使其將郝詵、張喬將兵拒粲, 且遣使求救於代公猗盧。詵喬俱敗死。粲、曜乘虛襲晉陽, 太原太守高喬、并州別駕郝聿以晉陽降漢。八月, 庚戌, 琨還救晉陽, 不及, 帥左右數十騎奔常山。辛亥, 粲、曜入晉陽。壬子, 令狐泥殺琨父母。
粲、曜送尚書盧志、侍中許遐、太子右衛率崔瑋於平陽。聰復以曜為車騎大將軍, 以前將軍劉豐為并州刺史, 鎮晉陽。九月, 聰以盧志為太弟太師, 崔瑋為太傅, 許遐為太保, 高喬、令狐泥皆為武衛將軍。
己卯, 漢衛尉梁芬奔長安。
辛巳, 賈疋等奉秦王業為皇太子, 建行台於長安, 登壇告類, 建宗廟、社稷, 大赦。以閻鼎為太子詹事, 總攝百揆;加賈疋征西大將軍, 以秦州刺史南陽王保為大司馬。命司空荀籓督攝遠近, 光祿大夫荀組領司隸校尉、行豫州刺史, 與籓共保開封。
秦州刺史裴苞據險以拒涼州兵, 張實、宋配等擊破之, 苞奔柔凶塢。冬, 十月, 漢主聰封其子恆為代王, 逞為吳王, 朗為穎川王, 皋為零陵王, 旭為丹楊王, 京為蜀王, 坦為九江王, 晃為臨川王;以王育為太保, 王彰為太尉, 任顗為司徒, 馬景為司空, 硃紀為尚書令, 范隆為左僕射, 呼延晏為右僕射。
代公猗盧遣其子六修及兄子普根、將軍衛雄、范班、箕澹帥眾數萬為前鋒以攻晉陽, 猗盧自帥眾二十萬繼之, 劉琨收散卒數千為之鄉導。六修與漢中山王曜戰於汾東, 曜兵敗, 墜馬, 中匕創。討虜將軍傅虎以馬授曜, 曜不受, 曰:「卿光乘以自免, 吾創已重, 自分死此。」虎泣曰:「虎蒙大王識拔至此, 常思效命, 今其時矣。且漢室初基, 天下可無虎, 不可無大王也!」乃扶曜上馬, 驅令渡汾, 自還戰死。曜入晉陽, , 與大將軍粲、鎮北大將軍豐掠晉陽之民, 逾蒙山而歸。十一月, 猗盧追之, 戰於藍谷, 漢兵大敗, 擒劉豐, 斬邢延等三千餘級, 伏屍數百里。猗盧因大獵壽陽山, 陳閱皮肉, 山為之赤。劉琨自營門步入拜謝, 固請進軍。猗盧曰:「吾不早來, 致卿父母見害, 誠以相愧。今卿已復州境, 吾遠來, 士馬疲弊, 且待後舉, 劉聰未可滅也。」遣琨馬、牛、羊各千餘匹, 車百乘而還, 留其將箕澹、段繁等戍晉陽。
琨徙居陽曲, 招集亡散。盧諶為劉粲參軍, 亡歸琨, 漢人殺其父志及弟謐、詵。贈傅虎幽州刺史。
十二月, 漢主聰立皇后張氏, 以其父實為左光祿大夫。
彭仲蕩之子天護帥群胡攻賈疋, 天護陽不勝而走, 疋追之, 夜墜澗中, 天護執而殺之。漢以天護為涼州刺史。眾推始平太守麴允領雍州刺史。閻鼎與京兆太守梁綜爭權, 鼎遂殺綜。麴允與撫夷護軍索絲林、馮翊太守梁肅合兵攻鼎, 鼎出奔雍, 為氐竇首所殺。
廣平游綸、張豺擁眾數萬, 據苑鄉, 受王浚假署;石勒遣夔安、支雄等七將攻之, 破其外壘。浚遣督護王昌帥諸軍及遼西公段疾陸眷、疾陸眷弟匹磾、文鴦、從弟末柸部眾五萬攻勒於襄國。
疾陸眷屯於渚陽, 勒遣諸將出戰, 皆為疾陸眷所敗。疾陸眷大造攻具, 將攻城, 勒眾甚懼。勒召將佐謀之曰:「今城塹未固, 糧儲不多, 彼眾我寡, 外無救授, 吾欲悉眾與之決戰, 何如?」諸將皆曰:「不如堅守以疲敵, 待其退而擊之。」張賓、孔萇曰:「鮮卑之種, 段氏最為勇悍, 而末柸尤甚, 其銳卒皆在末柸所。今聞疾陸眷刻日攻北城, 其大眾遠來, 戰鬥連日, 謂我孤弱, 不敢出戰, 意必懈惰;宜且勿出, 示之以怯, 鑿北城為突門二十餘道, 俟其來至, 列守未定, 出其不意, 直衝末柸帳, 彼必震駭, 不暇為計, 破之必矣。末柸敗, 則其餘不攻而潰矣。」勒從之, 密為突門。既而疾陸眷攻北城, 勒登城望之, 見其將士或釋仗而寢, 乃命孔萇督銳卒自突門出擊之, 城上鼓以助其勢。萇攻末柸逐之, 入其壘門, 為勒眾所獲, 疾陸眷等軍皆退走。萇乘勝追擊, 枕屍三十餘里, 獲鎧馬五千匹。疾陸眷收其餘眾, 還屯渚陽。
勒質末柸, 遣使求和於疾陸眷, 疾陸眷許之。文鴦諫曰:「今以末柸一人之故而縱垂亡之虜, 得無為王彭祖所怨, 招後患乎!」疾陸眷不從, 復以鎧馬金銀賂勒, 且以末柸三弟為質而請末柸。諸將皆勸勒殺末柸, 勒曰:「遼西鮮卑健國也, 與我素無仇讎, 為王浚所使耳。今殺一人而結一國之怨, 非計也。歸之, 必深德我, 不復為浚用矣。」乃厚以金帛報之, 遣石虎與疾陸眷盟於渚陽, 結為兄弟。疾陸眷引歸, 王昌等不能獨留, 亦引兵還薊。勒召末柸, 與之燕飲, 誓為父子, 遣還遼西。末柸在塗, 日南向而拜者三。由是段氏專心附勒, 王浚之勢遂衰。
游綸、張豺請降於勒。勒攻信都, 殺冀州刺史王象。浚復以邵舉行冀州刺史, 保信都。
是歲大疫。
王澄少與兄衍名冠海內。劉琨謂澄曰:「卿形雖散朗, 而內實動俠, 以此處世, 難得其死。」及在荊州, 悅成都內史王機, 謂為己亞, 使之內綜心膂, 外為爪牙。澄屢為杜苾所敗, 望實俱損, 猶傲然自得, 無憂懼之意, 但與機日夜縱酒博弈, 由是上下離心;南平太守應詹屢諫, 不聽。
澄自出軍擊杜苾, 軍於作塘。故山簡參軍王沖擁眾迎應詹為刺史, 詹以沖無賴, 棄之, 還南平, 沖乃自稱刺史。澄懼, 使其將杜蕤守江陵, 徙治孱陵, 尋又奔沓中。別駕郭舒諫曰:「使君臨州雖無異政, 然一州人心所繫, 今西收華容之兵, 足以擒此小丑, 奈何自棄, 遽為奔亡乎!」澄不從, 欲將舒東下。舒曰:「舒為萬里紀綱, 不能匡正, 令使君奔亡, 誠不忍渡江。」乃留屯沌口。琅邪王睿聞之, 召澄為軍諮祭酒, 以軍諮祭酒周顗代之, 澄乃赴召。
顗始至州, 建平流民傅密等叛迎杜苾, 苾別將王真襲沔陽, 顗狼狽失據。征討都督王敦遣武昌太守陶侃、尋陽太守周訪、歷陽內史甘卓共擊苾, 敦進屯豫章, 為諸軍繼援。
王澄過詣敦, 自以名聲素出敦右, 猶以舊意侮敦。敦怒, 誣其與杜苾通信, 遣壯士扼殺之。王機聞澄死, 懼禍, 以其父毅、兄矩皆嘗為廣州刺史, 就敦求廣州, 敦不許。會廣州將溫邵等叛刺史郭訥, 迎機為刺史, 機遂將奴客門生千餘人入廣州。訥遣兵拒之, 將士皆機父兄時部曲, 不戰迎降, 訥乃避位, 以州授之。
王如軍中饑乏, 官軍討之, 其黨多降;如計窮, 遂降於王敦。鎮東軍司顧榮、前太子洗馬衛玠皆卒。玠, 瓘之孫也, 美風神, 善清談;常以為人有不及, 可以情恕, 非意相干, 可以理遣, 故終身不見喜慍之色。
江陽太守張啟, 殺行益州刺史王異而代之。啟, 翼之孫也, 尋病卒。三府文武共表涪陵太守向沈行西夷校尉, 南保涪陵。
南安赤亭羌姚弋仲東徙榆眉, 戎、夏襁負隨之者數萬;自稱護羌校尉、雍州刺史、扶風公。
孝愍皇帝上
孝懷皇帝下建興元年(癸酉, 公元三一三年)
, 正月, 丁丑朔, 漢主聰宴群臣於光極殿, 使懷帝著青衣行酒。庾鈱、王俊等不勝悲憤, 因號哭;聰惡之。有告鈱等謀以平陽應劉琨者, 二月, 丁未, 聰殺鈱、俊等故晉臣十餘人, 懷帝亦遇害。大赦, 復以會稽劉夫人為貴人。
荀崧曰:懷帝天姿清劭, 少著英猷, 若遇承平, 足為守文佳主。而繼惠帝擾亂之後, 東海專政, 故無幽、厲之釁而有流亡之禍矣!
乙亥, 漢太后張氏卒, 謚曰光獻。張後不勝哀, 丁丑, 亦卒, 謚曰武孝。
己卯, 漢定襄忠穆公王彰卒。
三月, 漢主聰立貴嬪劉娥為皇后, 為之起皇儀殿。廷殿陳元達切諫, 以為:「天生民而樹之君, 使司牧之, 非以兆民之命, 窮一人之欲也。晉氏失德, 大漢受之, 蒼生引領, 庶幾息肩。是以光文皇帝身衣大布, 居無重茵, 后妃不衣錦綺, 乘輿馬不食粟, 愛民故也。陛下踐阼以來, 已作殿觀四十餘所, 加之軍旅數興, 餽運不息, 饑饉、疾疫, 死亡相繼, 而益思營繕, 豈為民父母之意乎!今有晉遺類, 西據關中, 南擅江表;李雄奄有巴、蜀;王浚、劉琨窺窬肘腋;石勒、曹嶷貢稟漸疏。陛下釋此不憂, 乃更為中宮作殿, 豈目前之所急乎!昔太宗居治安之世, 粟帛流衍, 猶愛百金之費, 息露台之役。陛下承荒亂之餘, 所有之地, 不過太宗之二郡, 戰守之備, 非特匈奴、南越而已。而宮室之侈乃至於此, 臣所以不敢不冒死而言也。」聰大怒曰:「朕為天子, 營一殿, 何問汝鼠子乎, 乃敢妄言沮眾!不殺此鼠子, 朕殿不成!」命左右:「曳出斬之!並其妻子同梟首東市, 使群鼠共穴!」時聰在逍遙園李中堂, 元達先鎖腰而入, 即以鎖鎖堂下樹, 呼曰:「臣所言者, 社稷之計, 而陛下殺臣。硃云有言:『臣得與龍逢、比干游, 足矣!』」左右曳之不能動。
大司徒任顗、光祿大夫硃紀、范隆、驃騎大將軍河間王易等叩頭出血曰:「元達為先帝所知, 受命之初, 即引置門下, 盡忠竭慮, 知無不言。臣等竊祿偷安, 每見之未嘗不發愧。今所言雖狂直, 願陛下容之。因諫諍而斬列卿, 其如後世何!」聰默然。
劉後聞之, 密敕左右停刑, 手疏上言:「今宮室已備, 無煩更營, 四海未壹, 宜愛民力。廷尉之言, 社稷之福也, 陛下宜加封賞;而更誅之, 四海謂陛下何如哉!夫忠臣進諫者固不顧其身也, 而人主拒諫者亦不顧其身也。陛下為妾營殿而殺諫臣, 使忠良結舌者由妾, 遠近怨怒者由妾, 公私困弊者由妾, 社稷阽危者由妾, 天下之罪皆萃於妾, 妾何以當之!妾觀自古敗國喪家, 未始不由婦人, 心常疾之。不意今日身自為之, 使後世視妾由妾之視昔人也!妾誠無面目復奉巾櫛, 願賜死此堂, 以塞陛下之過!」聰覽之變色。
任顗等叩頭流涕不已。聰徐曰:「朕比年已來, 微得風疾, 喜怒過差, 不復自制。元達, 忠臣也。朕未之察。諸公乃能破首明之, 誠得輔弼之義也。朕愧戢於心, 何敢忘之!」命顗等冠履就坐, 引元達上, 以劉氏表示之, 曰:「外輔如公, 內輔如後, 朕復何憂!」賜顗等谷帛各有差, 更命逍遙園曰納賢園, 李中堂曰愧賢堂。聰謂元達曰:「卿當畏朕, 而反使朕畏卿邪!」
西夷校尉向沈卒, 眾推汶山太守蘭維為西夷校尉。維帥吏民北出, 欲向巴東。成將李恭、費黑邀擊, 獲之。
, 四月, 丙午, 懷帝凶問至長安, 皇太子舉哀, 因加元服。壬申, 即皇帝位, 大赦, 改元。以衛將軍梁芬為司徒, 雍州刺史麴允為尚書左僕射、錄尚書事, 京兆太守索絲林為尚書右僕射、領吏部、京兆尹。是時長安城中, 戶不盈百, 蒿棘成林;公私有車四乘, 百官無章服、印綬, 唯桑版署號而已。尋以索絲林為衛將軍、領太尉, 軍國之事, 悉以委之。
漢中山王曜、司隸校尉喬智明寇長安, 平西將軍趙染帥眾赴之;詔麴允屯黃白城以拒之。
石勒使石虎攻鄴, 鄴潰, 劉演奔廩丘, 三台流民皆降於勒。勒以桃豹為魏郡太守以撫之;久之, 以石虎代豹鎮鄴。
, 劉琨用陳留太守焦求為兗州刺史, 荀籓又用李述為兗州刺史;述欲攻求, 琨召求還。及鄴城失守, 琨復以劉演為兗州刺史, 鎮廩丘。前中書侍郎郗鑒, 少以清節著名, 帥高平千餘家避亂保嶧山, 琅邪王睿就用鑒為兗州刺史, 鎮鄒山。三人各屯一郡, 兗州吏民莫知所從。
琅邪王睿以前廬江內史華譚為軍咨祭酒。譚嘗在壽春依周馥。睿謂譚曰:「周祖宣何故反?」譚曰:「周馥雖死, 天下尚有直言之士。馥見寇賊滋蔓, 欲移都以紓國難, 執政不悅, 興兵討之, 馥死未逾時而洛都淪沒。若謂之反, 不亦誣乎!」睿曰:「馥位為征鎮, 握強兵, 召之不入, 危而不持, 亦天下之罪人也。」譚曰:「然, 危而不持, 當與天下共受其責, 非但馥也。」
睿參佐多避事自逸, 錄事參軍陳頵言於睿曰:「洛中承平之時, 朝士以小心恭恪為凡俗, 以偃蹇倨肆為優雅, 流風相染, 以至敗國。今僚屬皆承西台餘弊, 養望自高, 是前車已覆而後車又將尋之也。請自今臨使稱疾者, 皆免官。」睿不從。三王之誅趙王倫也, 制《己亥格》以賞功, 自是循而用之。頵上言:「昔趙王篡逆, 惠皇失位, 三王起兵討之, 故厚賞以懷向義之心。今功無大小, 皆以格斷, 乃至金紫佩士卒之身, 符策委僕隸之門, 非所以重名器, 正紀綱也, 請一切停之!」頵出於寒微, 數為正論, 府中多惡之, 出頵為譙郡太守。
吳興太守周□, 宗族強盛, 琅邪王睿頗疑憚之。睿左右用事者, 多中州亡官失守之士, 駕御吳人, 吳人頗怨。自以失職, 又為刁協所輕, 恥恚愈甚, 乃陰與其黨謀誅執政, 以諸南士代之。事洩, □憂憤而卒;將死, 謂其子勰曰:「殺我者, 諸傖子也;能復之, 乃吾子也。」
石勒攻李惲於上白, 斬之。王浚復以薄盛為青州刺史。
王浚使棗嵩督諸軍屯易水, 召段疾陸眷, 欲與之共擊石勒。疾陸眷不至, 浚怒, 以重幣賂拓跋猗盧, 並檄慕容廆等共討疾陸眷。猗盧遣右賢王六修將兵會之, 為疾陸眷所敗。廆遣慕容翰攻段氏, 取徒河、新城, 至陽樂, 聞六修敗而還, 翰因留鎮徒河, 壁青山。
, 中國士民避亂者, 多北依王浚, 浚不能存撫, 又政法不立, 士民往往復去之。段氏兄弟專尚武勇, 不禮士大夫。唯慕容廆政事修明, 愛重人物, 故士民多歸之。廆舉其英俊, 隨才授任, 以河東裴嶷、北平陽耽、廬江黃泓、代郡魯昌為謀主, 廣平游邃、北海逄羨、北平西方虔、西河宋奭及封抽、裴開為股肱, 平原宋該、安定皇甫岌、岌弟真、蘭陵繆愷、昌黎劉斌及封弈、封裕典機要。裕, 抽之子也。
裴嶷清方有干略, 為昌黎太守, 兄武為玄菟太守。武卒, 嶷與武子開以其喪歸, 過廆, 廆敬禮之, 及去, 厚加資送。行及遼西, 道不通, 嶷欲還就廆。開曰:「鄉里在南, 奈何北行!且等為流寓, 段氏強, 慕容氏弱, 何必去此而就彼也!」嶷曰:「中國喪亂, 今往就之, 是相帥而入虎口也。且道遠, 何由可達!若俟其清通, 又非歲月可冀。今欲求托足之地, 豈可不慎擇其人。汝觀諸段, 豈有遠略, 且能待國士乎!慕容公修仁行義, 有霸王之志, 加以國豐民安, 今往從之, 高可以立功名, 下可以庇宗族, 汝何疑焉!」開乃從之。既至, 廆大喜。陽耽清直沈敏, 為遼西太守。慕容翰破段氏於陽樂, 獲之, 廆禮而用之。游邃、逄羨、宋奭, 皆嘗為昌黎太守, 與黃泓俱避地於薊, 後歸廆。王浚屢以手書召邃兄暢, 暢欲赴之, 邃曰:「彭祖刑政不修, 華、戎離叛。以邃度之, 必不能久, 兄且盤桓以俟之。」暢曰:「彭祖忍而多疑, 頃者流民北來, 命所在追殺之。今手書殷勤, 我稽留不往, 將累及卿。且亂世宗族宜分, 以冀遺種。」遂從之, 卒與浚俱沒。宋該與平原杜群、劉翔先依王浚, 又依段氏, 皆以為不足托, 帥諸流寓同歸於廆。東夷校尉崔毖請皇甫岌為長史, 卑辭說諭, 終莫能致;廆招之, 岌與弟真即時俱至。遼東張統據樂浪、帶方二郡, 與高句麗王乙弗利相攻, 連年不解。樂浪王遵說統帥其民千餘家歸廆, 廆為之置樂浪郡, 以統為太守, 遵參軍事。
王如餘黨涪陵李運、巴西王建等自襄陽將三千餘家入漢中, 梁州刺史張光遣參軍晉邈將兵拒之。邈受運、建賂, 勸光納其降, 光從之, 使居成固。既而邈見運、建及其徒多珍寶, 欲盡取之, 復說光曰:「運、建之徒, 不修農事, 專治器仗, 其意難測, 不如悉掩殺之。不然, 必為亂。」光又從之。五月, 邈將兵攻運、建, 殺之。建婿楊虎收餘眾擊光, 屯於厄水;光遣其子孟萇討之, 不克。
壬辰, 以琅邪王睿為左丞相、大都督, 督陝東諸軍事;南陽王保為右丞相、大都督, 督陝西諸軍事。詔曰:「今當掃除鯨鯢, 奉迎梓宮。令幽、並兩州勒卒三十萬直造平陽, 右丞相宜帥秦、涼、梁、雍之師三十萬徑詣長安, 左丞相帥所領精兵二十萬徑造洛陽, 同赴大期, 克成元勳。」
漢中山王曜屯蒲板。
石勒使孔萇擊定陵, 殺田徽;薄盛帥所部降勒, 山東郡縣, 相繼為勒所取。漢主聰以勒為侍中、征東大將軍。烏桓亦叛王浚, 潛附於勒。
六月, 劉琨與代公猗盧會於陘北, 謀擊漢。秋, 七月, 琨進據藍谷, 猗盧遣拓跋普根屯於北屈。琨遣監軍韓據自西河而南, 將攻西平。漢主聰遣大將軍粲等拒琨, 驃騎將軍易等拒普根, 蕩晉將軍蘭陽等助守西平。琨等聞之, 引兵還。聰使諸軍仍屯所在, 為進取之計。
帝遣殿中都尉劉蜀詔左丞相睿以時進軍, 與乘輿會於中原。八月, 癸亥, 蜀至建康, 睿辭以方平定江東, 未暇北伐。以鎮東長史刁協為丞相左長史, 從事中郎彭城劉隗為司直, 邵陵內史廣陵戴邈為軍咨祭酒, 參軍丹楊張闓為從事中郎, 尚書郎穎川鐘雅為記室參軍, 譙國桓宣為舍人, 豫章熊運為主簿, 會稽孔愉為手彖。劉隗雅習文史, 善伺候睿意, 故睿特親愛之。熊遠上書, 以為:「軍興以來, 處事不用律令, 競作新意, 臨事立制, 朝作夕改, 至於主者不敢任法, 每輒關諮, 非為政之體也。愚謂凡為駁議者, 皆當引律令、經傳, 不得直以情言, 無所依準, 以虧舊典。若開塞隨宜, 權道制物, 此是人君之所得行, 非臣子所宜專用也。」睿以時方多事, 不能從。
, 范陽祖逖, 少有大志, 與劉琨俱為司州主簿。同寢, 中夜聞雞鳴, 蹴琨覺曰:「此非惡聲也!」因起舞。及渡江, 左丞相睿以為軍咨祭酒。逖居京口, 糾合驍健, 言於睿曰:「晉室之亂, 非上無道而下怨叛也, 由宗室爭權, 自相魚肉, 遂使戎狄乘隙, 毒流中土。今遺民既遭殘賊, 人思自奮, 大王誠能命將出師, 使如逖者統之以復中原, 郡國豪傑, 必有望風響應者矣!」睿素無北伐之志, 以逖為奮威將軍、豫州刺史, 給千人廩, 布三千匹, 不給鎧仗, 使自召募。逖將其部曲百餘家渡江, 中流, 擊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 有如大江!」遂屯淮陰, 起冶鑄兵, 募得二千餘人而後進。
胡亢性猜忌, 殺其驍將數人。杜曾懼, 潛引王沖之兵使攻亢。亢悉精兵出拒之, 城中空虛, 曾因殺亢而並其眾。
周顗屯潯水城, 為杜苾所困;陶侃使明威將軍硃伺救之, 苾退保泠口。侃曰:「苾必步向武昌。」乃自徑道還郡以待之, 苾果來攻。侃使硃伺逆擊, 大破之, 苾遁歸長沙。周顗出潯水投王敦於豫章, 敦留之。陶侃使參軍王貢告捷於敦, 敦曰:「若無陶侯, 便失荊州矣!」乃表侃為荊州刺史, 屯沔江。左丞相睿召周顗, 復以為軍諮祭酒。
, 氐王楊茂搜之子難敵, 遣養子販易於梁州, 私賣良人子一人, 張光鞭殺之。難敵怨曰:「使君初來, 大荒之後, 兵民之命仰我氐活, 氐有小罪, 不能貰也?」及光與楊虎相攻, 各求救於茂搜, 茂搜遣難敵救光。難敵求貨於光, 光不與。楊虎厚賂難敵, 且曰:「流民珍貨, 悉在光所, 今伐我, 不如伐光。」難敵大喜。光與虎戰, 使張孟萇居前, 難敵繼後。難敵與虎夾擊孟萇, 大破之, 孟萇及其弟援皆死。光嬰城自守。九月, 光憤激成疾, 僚屬勸光退據魏興。光按劍曰:「吾受國重任, 不能討賊, 今得死如登仙, 何謂退也!」聲絕而卒。州人推其少子邁領州事, 又與氐戰沒, 眾推始平太守鬍子序領梁州。
荀籓薨於開封。
漢中山王曜、趙染攻麴允於黃白城, 允累戰皆敗, 詔以索絲林為征東大將軍, 將兵助允。
王貢自王敦所還, 至竟陵, 矯陶侃之命, 以杜曾為前鋒大都督, 擊王沖, 斬之, 悉降其眾。侃召曾, 曾不至。貢恐以矯命獲罪, 遂與曾反擊侃。冬, 十月, 侃兵大敗, 僅以身免。敦表侃以白衣領職。侃復帥周訪等進攻杜苾, 大破之, 敦乃奏復侃官。
漢趙染謂中山王曜曰:「麴允帥大眾在外, 長安空虛, 可襲也。」曜使染帥精騎五千襲長安, 庚寅夜, 入外城。帝奔射雁樓。染焚龍尾及諸營, 殺掠千餘人;辛卯旦, 退屯逍遙園。壬辰, 將軍麴鑒自阿城帥眾五千救長安。癸巳, 染引還, 鑒追之, 與曜遇於零武, 鑒兵大敗。
楊虎、楊難敵急攻梁州, 鬍子序棄城走, 難敵自稱刺史。
漢中山王曜恃勝而不設備。十一月, 麴允引兵襲之, 漢兵大敗, 殺其冠軍將軍喬智明;曜引歸平陽。
王浚以其父字處道, 自謂應「當塗高」之讖, 謀稱尊號。前勃海太守劉亮、北海太守王摶、司空手彖高柔切諫, 浚皆殺之。燕國霍原, 志節清高, 屢辭征辟。浚以尊號事問之, 原不答。浚誣原與群盜通, 殺而梟其首。於是士民駭怨, 而浚矜豪日甚, 不親政事, 所任皆苛刻小人, 棗嵩、硃碩, 貪橫尤甚。北州謠曰:「府中赫赫, 硃丘伯;十囊、五囊, 入棗郎。」調發殷煩, 下不堪命, 多叛入鮮卑。從事韓咸監護柳城, 盛稱慕容廆能接納士民, 欲以諷浚。浚怒, 殺之。
浚始者唯恃鮮卑、烏桓以為強, 既而皆叛之。加以蝗旱連年, 兵勢益弱。石勒欲襲之, 未知虛實, 將遣使覘之, 參佐請用羊祜、陸抗故事, 致書於浚。勒以問張賓, 賓曰:「浚名為晉臣, 實欲廢晉自立, 但患四海英雄莫之從耳;其欲得將軍, 猶項羽之欲得韓信也。將軍威振天下, 今卑辭厚禮, 折節事之, 猶懼不言, 況為羊、陸之亢敵乎!夫謀人而使人覺其情, 難以得志矣。」勒曰:「善!」十二月, 勒遣舍人王子春、董肇多繼珍寶, 奉表於浚曰:「勒本小胡, 遭世饑亂, 流離屯厄, 竄命冀州, 竊相保聚以救性命。今晉祚淪夷, 中原無主;殿下州鄉貴望, 四海所宗, 為帝王者, 非公復誰!勒所以捐軀起兵, 誅討暴亂者, 正為殿下驅除爾。伏願殿下應天順人, 早登皇祚。勒奉戴殿下如天地父母, 殿下察勒微心, 亦當視之如子也。」又遺棗嵩書, 厚賂之。
浚以段疾陸眷新叛, 士民多棄己去, 聞勒欲附之, 甚喜, 謂子春曰:「石公一時英傑, 據有趙、魏, 乃欲稱籓於孤, 其可信乎?」子春曰:「石將軍才力強盛, 誠如聖旨。但以殿下中州貴望, 威行夷、夏, 自古胡人為輔佐名臣則有矣, 未有為帝王者也。石將軍非惡帝王不為而讓於殿下, 顧以帝王自有歷數, 非智力之所取, 雖強取之, 必不為天人之所與故也。項羽雖強, 終為漢有。石將軍之比殿下, 猶陰精之與太陽, 是以遠鑒前事, 歸身殿下, 此乃石將軍之明識所以遠過於人也, 殿下又何怪乎!」浚大悅, 封子春、肇皆為列侯, 遣使報聘, 以厚幣酬之。游綸兄統, 為浚司馬, 鎮范陽, 遣使私附於勒;勒斬其使以送浚。浚雖不罪統, 益信勒為忠誠, 無復疑矣。
是歲, 左丞相睿遣世子紹鎮廣陵, 以丞相手彖蔡謨為參軍。謨, 克之子也。
漢中山王曜圍河南尹魏浚於石樑, 兗州刺史劉演、河內太守郭默遣兵救之, 曜分兵逆戰於河北, 敗之;浚夜走, 獲而殺之。
代公猗盧城盛樂以為北都, 治故平城為南都;又作新平城於A212水之陽, 使右賢王六修鎮之, 統領南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