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漢紀 卷021

【漢紀十三】
起玄黓涒灘, 盡玄黓敦牂, 凡十一年。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上
元封二年(壬申, 公元前一零九年)
, 十月, 上行幸雍, 祠五畤;還, 祝祠泰一, 以拜德星。

, 正月, 公孫卿言:「見神人東萊山, 若云欲見天子。」天子於是幸緱氏城, 拜卿為中大夫, 遂至東萊, 宿留之, 數日, 無所見, 見大人跡云。復遣方士求神怪, 采芝藥, 以千數。時歲旱, 天子既出無名, 乃禱萬里沙。夏, 四月, , 過祠泰山。

, 河決瓠子, 後二十餘歲不復塞, 梁、楚之地尤被其害。是歲, 上使汲仁、郭昌二卿發卒數萬人塞瓠子河決。天子自泰山還, 自臨決河, 沈白馬、玉璧於河, 令群臣、從官自將軍以下皆負薪, 卒填決河。築宮其上, 名曰宣防宮。導河北行二渠, 復禹舊跡, 而梁、楚之地復寧, 無水災。

上還長安。

初令越巫祠上帝、百鬼, 而用雞卜。

公孫卿言仙人好樓居, 於是上令長安作蜚廉、桂觀, 甘泉作益壽、延壽觀, 使卿持節設具而候神人。又作通天莖台, 置祠具其下。更置甘泉前殿, 益廣諸宮室。

, 全燕之世, 嘗略屬真番、朝鮮, 為置吏, 築障塞。秦滅燕, 屬遼東外徼。漢興, 為其遠難守, 復修遼東故塞, 至浿水為界, 屬燕。燕王盧綰反, 入匈奴。燕人衛滿亡命, 聚黨千餘人, 椎髻、蠻夷服而東走出塞, 渡浿水, 居秦故空地上下障, 稍役屬真番、朝鮮蠻夷及燕亡命者, 王之, 都王險。會孝惠、高后時, 天下初定, 遼東太守即約:滿為外臣, 保塞外蠻夷, 無使盜邊;諸蠻夷君欲入見天子, 勿得禁止。以故滿得以兵威財物侵降其旁小邑, 真番、臨屯皆來服屬, 方數千里。傳子至孫右渠, 所誘漢亡人滋多, 又未嘗入見, 辰國欲上書見天子, 又雍閼不通。是歲, 漢使涉何誘諭, 右渠終不肯奉詔。何去至界上, 臨浿水, 使御刺殺送何者朝鮮裨王長, 即渡, 馳入塞, 遂歸報天子曰:「殺朝鮮將。」上為其名美, 即不詰, 拜何為遼東東部都尉。朝鮮怨何, 發兵襲攻殺何。

六月, 甘泉房中產芝九莖, 上為之赦天下。

上以旱為憂, 公孫卿曰:「黃帝時, 封則天旱, 乾封三年。」上乃下詔曰:「天旱, 意乾封乎!」

, 作明堂於汶上。

上募天下死罪為兵, 遣樓船將軍楊僕從齊浮渤海, 左將軍荀彘出遼東, 以討朝鮮。

, 上使王然于以越破及誅南夷兵威喻滇王入朝。滇王者, 其眾數萬人, 其旁東北有勞深、靡莫, 皆同姓相杖, 未肯聽。勞深、靡莫數侵犯使者吏卒。於是上遣將軍郭昌、中郎將衛廣發巴、蜀兵擊滅勞深、靡莫, 以兵臨滇。滇王舉國降, 請置吏入朝, 於是以為益州郡, 賜滇王王印, 復長其民。
是時, 漢滅兩越, 平西南夷, 置初郡十七, 且以其故俗治, 毋賦稅。南陽、漢中以往郡, 各以地比, 給初郡吏卒奉食、幣物、傳車、馬被具。而初郡時時小反, 殺吏, 漢發南方吏卒往誅之, 間歲萬餘人, 費皆仰給大農。大農以均輸、調鹽鐵助賦, 故能贍之。然兵所過, 縣為以訾給毋乏而已, 不也言擅賦法矣。

是歲, 以御史中丞南陽杜周為廷尉。周外寬, 內深次骨, 其治大放張湯。時詔獄益多, 二千石系者, 新故相因, 不減百餘人;廷尉一歲至千餘章, 章大者連逮證案數百, 小者數十人;遠者數千、近者數百里會獄。廷尉及中都官詔獄逮至六七萬人, 吏所增加, 十萬餘人。

元封三年(癸酉, 公元前一零八年)
, 十二月, 雷;雨雹, 大如馬頭。

上遣將軍趙破奴擊車師。破奴與輕騎七百餘先至, 虜樓蘭王, 遂破車師, 因舉兵威以困烏孫、大宛之屬。春, 正月, 甲申, 封破奴為浞野侯。王恢佐破奴擊樓蘭, 封恢為浩侯。於是酒泉列亭障至玉門矣。

初作角抵戲、魚龍曼延之屬。

漢兵入朝鮮境, 朝鮮王右渠發兵距險。樓船將軍將齊兵七千人先至王險。右渠城守, 窺知樓船軍少, 即出城擊樓船;樓船軍敗散, 遁山中十餘日, 稍求退散卒, 復聚。左將軍擊朝鮮浿水西軍, 未能破。天子為兩將未有利, 乃使衛山因兵威往諭右渠。右渠見使者, 頓首謝:「願降, 恐兩將詐殺臣, 今見信節, 請復降。」遣太子入謝, 獻馬五千匹, 及饋軍糧;人眾萬餘, 持兵方渡浿水。使者及左將軍疑其為變, 謂太子:「已服降, 宜令人毋持兵。」太子亦疑使者、左將軍詐殺之, 遂不渡浿水, 復引歸。山還報天子, 天子誅山。
左將軍破浿水上軍, 乃前至城下, 圍其西北, 樓船亦往會, 居城南。右渠遂堅守城, 數月未能下。左將軍所將燕、代卒多勁悍, 樓船將齊卒已嘗敗亡困辱, 卒皆恐, 將心慚, 其圍右渠, 常持和節。左將軍急擊之, 朝鮮大臣乃陰間使人私約降樓船, 往來言尚未肯決。左將軍數與樓船期戰, 樓船欲就其約, 不會。左將軍亦使人求間隙降下朝鮮, 朝鮮不肯, 心附樓船, 以故兩將不相能。左將軍心意樓船前有失軍罪, 今與朝鮮私善, 而又不降, 疑其有反計, 未敢發。
天子以兩將圍城乖異, 兵久不決, 使濟南太守公孫遂往正之, 有便宜得以從事。遂至, 左將軍曰:「朝鮮當下, 久之不下者, 樓船數期不會。」具以素所意告, 曰:「今如此不取, 恐為大害。」遂亦以為然, 乃以節召樓船將軍入左將軍營計事, 即命左將軍麾下執樓船將軍, 并其軍。以報天子, 天子誅遂。
左將軍已并兩軍, 即急擊朝鮮。朝鮮相路人、相韓陰、尼谿相參、將軍王唊相與謀曰:「始欲降樓船, 樓船今執, 獨左將軍並將, 戰益急, 恐不能與戰;王又不肯降。」陰、唊、路人皆亡降漢, 路人道死。夏, 尼谿參使人殺朝鮮王右渠來降。王險城未下, 故右渠之大臣成己又反, 復攻吏。左將軍使右渠子長、降相路人之子最告諭其民。誅成己。以故遂定朝鮮, 為樂浪、臨屯、玄菟、真番四郡。封參為澅清侯, 陰為萩苴侯, 唊為平州侯, 長為幾侯, 最以父死頗有功, 為涅陽侯。
左將軍徵至, 坐爭功相嫉乖計, 棄市。樓船將軍亦坐兵至列口, 當待左將軍, 擅先縱, 失亡多, 當誅, 贖為庶人。
班固曰:玄菟、樂浪, 本箕子所封。昔箕子居朝鮮, 教其民以禮義, 田蠶織作, 為民設禁八條, 相殺, 以當時償殺;相傷, 以穀償;相盜者, 男沒入為其家奴, 女為婢;欲自贖者人五十萬, 雖免為民, 俗猶羞之, 嫁娶無所售。是以其民終不相盜, 無門戶之閉, 婦人貞信不淫辟。其田野飲食以籩豆, 都邑頗放效吏, 往往以杯器食。郡初取吏於遼東, 吏見民無閉臧, 及賈人往者, 夜則為盜, 俗稍益薄, 今於犯禁浸多, 至六十餘條。可貴哉, 仁賢之化也!然東夷天性柔順, 異於三方之外。故孔子悼道不行, 設浮桴於海, 欲居九夷, 有以也夫!

, 七月, 膠西於王端薨。

武都氐反, 分徙酒泉。

元封四年(甲戌, 公元前一零七年)
, 十月, 上行幸雍, 祠五畤。通回中道, 遂北出蕭關。歷獨鹿、鳴澤, 自代而還, 幸河東。春, 三月, 祠后土, 赦汾陰、夏陽、中都死罪以下。

, 大旱。

匈奴自衛、霍度幕以來, 希復為寇, 遠徙北方, 休養士馬, 習射獵, 數使使於漢, 好辭甘言求請和親。漢使北地人王烏等窺匈奴, 烏從其俗, 去節入穹廬, 單于愛之, 佯許甘言, 為遣其太子入漢為質。漢使楊信於匈奴, 信不肯從其俗, 單于曰:「故約漢嘗遣翁主, 給繒絮食物有品, 以和親, 而匈奴亦不擾邊。今乃欲反古, 令吾太子為質, 無幾矣。」信既歸, 漢又使王烏往, 而單于復諂以甘言, 欲多得漢財物, 紿謂王烏曰:「吾欲入漢見天子面, 相約為兄弟。」王烏歸報漢, 漢為單于築邸於長安。匈奴曰:「非得漢貴人使, 吾不與誠語。」匈奴使其貴人至漢, , 漢予藥, 欲愈之, 不幸而死。漢使路充國佩二千石印綬往使, 因送其喪, 厚葬直數千金, 曰:「此漢貴人也。」單于以為漢殺吾貴使者, 乃留路充國不歸。諸所言者, 單于特空紿王烏, 殊無意入漢及遣太子。於是匈奴數使奇兵侵犯漢邊。乃拜郭昌為拔胡將軍, 及浞野侯屯朔方以東, 備胡。

元封五年(乙亥, 公元前一零六年)
, 上南巡狩, 至於盛唐, 望祀虞舜於九疑。登灊天柱山, 自尋陽浮江, 親射蛟江中, 獲之。舳艫千里, 薄樅陽而出, 遂北至琅邪, 並海, 所過禮祠其名山大川。春, 三月, 還至太山, 增封。甲子, 始祀上帝於明堂, 配以高祖, 因朝諸侯王、列侯, 受郡、國計。夏, 四月, 赦天下, 所幸縣毋出今年租賦。還, 幸甘泉, 郊泰畤。

長平烈侯衛青薨。起塚, 像廬山。

上既攘卻胡、越, 開地斥境, 乃置交趾、朔方之州, 及冀、幽、并、兗、徐、青、揚、荊、豫、益、涼等州, 凡十三部, 皆置刺史焉。

上以名臣文武欲盡, 乃下詔曰:「蓋有非常之功, 必待非常之人。故馬或奔踶而致千里, 士或有負俗之累而立功名。夫泛駕之馬, 跅弛之士, 亦在御之而已。其令州、郡察吏、民有茂才、異等可為將、相及使絕國者。」

元封六年(丙子, 公元前一零五年)
, 上行幸回中。

, 作首山宮。

三月, 行幸河東, 祠后土, 赦汾陰殊死以下。

漢既通西南夷, 開五郡, 欲地接以前通大夏, 歲遣使十餘輩出此初郡, 皆閉昆明, 為所殺, 奪幣物。於是天子赦京師亡命, 令從軍, 遣拔胡將軍郭昌將以擊之, 斬首數十萬。後復遣使, 竟不得通。

, 大旱, 蝗。

烏孫使者見漢廣大, 歸報其國, 其國乃益重漢。匈奴聞烏孫與漢通, , 欲擊之。又其旁大宛、月氏之屬皆事漢, 烏孫於是恐, 使使願得尚漢公主, 為昆弟。天子與群臣議, 許之。烏孫以千匹馬往聘漢女。漢以江都王建女細君為公主, 往妻烏孫, 贈送甚盛;烏孫王昆莫以為右夫人。匈奴亦遣女妻昆莫, 以為左夫人。公主自治宮室居, 歲時一再與昆莫會, 置酒飲食。昆莫年老, 言語不通, 公主悲愁思歸, 天子聞而憐之, 間歲遣使者以帷帳錦繡給遺焉。昆莫曰:「我老。」欲使其孫岑娶尚公主。公主不聽, 上書言狀。天子報曰:「從其國俗, 欲與烏孫共滅胡。」岑娶遂妻公主。昆莫死, 岑娶代立, 為昆彌。
是時, 漢使西逾蔥嶺, 抵安息。安息發使, 以大鳥卵及黎軒善眩人獻於漢, 及諸小國驩潛、大益、車姑師、扜冞、蘇䪥之屬, 皆隨漢使獻見天子, 天子大悅。西國使更來更去, 天子每巡狩海上, 悉從外國客, 大都、多人則過之, 散財帛以賞賜, 厚具以饒給之, 以覽示漢富厚焉。大角抵, 出奇戲、諸怪物, 多聚觀者。行賞賜, 酒池肉林, 令外國客遍觀名倉庫府藏之積, 見漢之廣大, 傾駭之。大宛左右多蒲萄, 可以為酒;多苜蓿, 天馬嗜之;漢使采其實以來, 天子種之於離宮別觀旁, 極望。然西域以近匈奴, 常畏匈奴使, 待之過於漢使焉。

是歲, 匈奴烏維單于死, 子烏師廬立, 年少, 號「兒單于」。自此之後, 單于益西北徙, 左方兵直雲中, 右方直酒泉、敦煌郡。
太初元年(丁丑, 公元前一零四年)
, 十月, 上行幸泰山。十一月, 甲子朔旦, 冬至, 祠上帝於明堂。東至海上, 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驗;然益遣, 冀遇之。

乙酉, 柏梁台災。

十二月, 甲午朔, 上親禪高里, 祠后土, 臨勃海, 將以望祀蓬萊之屬, 冀至殊廷焉。春, 上還, 以柏梁災, 故朝諸侯, 受計於甘泉。甘泉作諸侯邸。
越人勇之曰:「越俗, 有火災復起屋, 必以大, 用勝服之。」於是作建章宮, 度為千門萬戶。其東則鳳闕, 高二十餘丈;其西則唐中, 數十里虎圈;其北治大池, 漸台高二十餘丈, 命曰太液池, 中有蓬萊、方丈、瀛洲、壺梁, 象海中神山、龜魚之屬;其南有玉堂、璧門、大鳥之屬。立神明台、井幹樓, 度五十丈, 輦道相屬焉。

大中大夫公孫卿、壺遂、太史令司馬遷等言:「曆紀壞廢, 宜改正朔。」上詔兒寬與博士賜等共議, 以為宜用夏正。夏, 五月, 詔卿、遂、遷等共造漢《太初曆》, 以正月為歲首, 色上黃, 數用五, 定官名, 協音律, 定宗廟百官之儀, 以為典常, 垂之後世云。

匈奴兒單于好殺伐, 國人不安;又有天災, 畜多死。左大都尉使人間告漢曰:「我欲殺單于降漢, 漢遠, 即兵來迎我, 我即發。」上乃遣因杅將軍公孫敖築塞外受降城以應之。

, 八月, 上行幸安定。

漢使入西域者言:「宛有善馬, 在貳師城, 匿不肯與漢使。」天子使壯士車令等持千金及金馬以請之。宛王與其群臣謀曰:「漢去我遠, 而鹽水中數敗, 出其北有胡寇, 出其南乏水草, 又且往往而絕邑, 乏食者多, 漢使數百人為輩來, 而常乏食, 死者過半, 是安能致大軍乎!無奈我何。貳師馬, 宛寶馬也。」遂不肯予漢使。漢使怒, 妄言, 椎金馬而去。宛貴人怒曰:「漢使至輕我!」遣漢使去, 令其東邊郁成王遮攻, 殺漢使, 取其財物。
於是天子大怒。諸嘗使宛姚定漢等言:「宛兵弱, 誠以漢兵不過三千人, 強弩射之, 可盡虜矣。」天子嘗使浞野侯以七百騎虜樓蘭王, 以定漢等言為然;而欲侯寵姬李氏, 乃拜李夫人兄廣利為貳師將軍, 發屬國六千騎及郡國惡少年數萬人, 以往伐宛。期至貳師城取善馬, 故號貳師將軍。趙始成為軍正, 故浩侯王恢使導軍, 而李哆為校尉, 制軍事。
臣光曰:武帝欲侯寵姬李氏, 而使廣利將兵伐宛, 其意以為非有功不侯, 不欲負高帝之約也。夫軍旅大事, 國之安危、民之死生系焉。苟為不擇賢愚而授之, 欲徼幸咫尺之功, 藉以為名而私其所愛, 不若無功而侯之為愈也。然則武帝有見於封國, 無見於置將;謂之能守先帝之約, 臣曰過矣。

中尉王溫舒坐為奸利, 罪當族, 自殺;時兩弟及兩婚家亦各自坐佗罪而族。光祿勳徐自為曰:「悲夫!古有三族, 而王溫舒罪至同時而五族乎!」

關東蝗大起, 飛西至敦煌。

太初二年(戊寅, 公元前一零三年)
, 正月, 戊申, 牧丘恬侯石慶薨。

閏月, 丁丑, 以太僕公孫賀為丞相, 封葛繹侯。時朝廷多事, 督責大臣, 自公孫弘後, 丞相比坐事死。石慶雖以謹得終, 然數被譴。賀引拜為丞相, 不受印綬, 頓首涕泣不肯起。上乃起去, 賀不得已, , 出曰:「我從是殆矣!」

三月, 上行幸河東, 祠后土。

, 五月, 籍吏民馬補車騎馬。

, 蝗。

貳師將軍之西也, 既過鹽水, 當道小國各城守, 不肯給食, 攻之不能下。下者得食, 不下者數日則去。比至郁成, 士至者不過數千, 皆饑罷。攻郁成, 郁成大破之, 所殺傷甚眾。貳師將軍與李哆、趙始成等計:「至郁成尚不能舉, 況至其王都乎!」引兵而還。至敦煌, 士不過什一二, 使使上書言:「道遠乏食, 且士卒不患戰而患饑, 人少, 不足以拔宛。願且罷兵, 益發而復往。」天子聞之, 大怒, 使使遮玉門曰:「軍有敢入者, 輒斬之!」貳師恐, 因留敦煌。

上猶以受降城去匈奴遠, 遣浚稽將軍趙破奴將二萬餘騎出朔方西北二千餘里, 期至浚稽山而還。浞野侯既至期, 左大都尉欲發而覺, 單于誅之, 發左方兵擊浞野侯。浞野侯行捕首虜, 得數千人, , 未至受降城四百里, 匈奴兵八萬騎圍之。浞野侯夜自出求水, 匈奴間捕生得浞野侯, 因急擊其軍, 軍吏畏亡將而誅, 莫相勸歸者, 軍遂沒於匈奴。兒單于大喜, 因遣奇兵攻受降城, 不能下, 乃寇入邊而去。

, 十二月, 兒寬卒。

太初三年(己卯, 公元前一零二年)
, 正月, 膠東太守延廣為御史大夫。

上東巡海上, 考神仙之屬皆無驗, 令祠官禮東泰山。夏, 四月, , 修封泰山, 禪石閭。

匈奴兒單于死, 子年少, 匈奴立其季父右賢王呴犁湖為單于。

上遣光祿勳徐自為出五原塞數百里, 遠者千餘里, 築城、障、列亭, 西北至廬朐, 而使游擊將軍韓說、長平侯衛伉屯其旁;使強弩都尉路博德築居延澤上。秋, 匈奴大入定襄、雲中, 殺略數千人, 敗數二千石而去, 行破壞光祿所築城、列亭、障;又使右賢王入酒泉、張掖, 略數千人。會軍正任文擊救, 盡復失所得而去。

是歲, 睢陽侯張昌坐為太常乏祠, 國除。
, 高祖封功臣為列侯百四十有三人。時兵革之餘, 大城、名都民人散亡, 戶口可得而數, 裁什二三。大侯不過萬家, 小者五六百戶。其封爵之誓曰:「使黃河如帶, 泰山若厲, 國以永存, 爰及苗裔。」申以丹書之信, 重以白馬之盟。及高后時, 盡差第列侯位次, 藏諸宗廟, 副在有司。逮文、景, 四五世間, 流民既歸, 戶口亦息, 列侯大者至三四萬戶, 小國自倍, 富厚如之。子孫驕逸, 多抵法禁, 隕身失國, 至是見侯裁四人, 罔亦少密焉。

漢既亡浞野之兵, 公卿議者皆願罷宛軍, 專力攻胡。天子業出兵誅宛, 宛小國而不能下, 則大夏之屬漸輕漢, 而宛善馬絕不來, 烏孫、輪台易苦漢使, 為外國笑, 乃案言伐宛尤不便者鄧光等。赦囚徒, 發惡少年及邊騎, 歲餘而出敦煌者六萬人, 負私從者不與, 牛十萬, 馬三萬匹, 驢、橐駝以萬數, 繼糧、兵弩甚設。天下騷動, 轉相奉伐宛五十餘校尉。宛城中無井, 汲城外流水, 於是遣水工徙其城下水, 空以穴其城。益發戍甲卒十八萬酒泉、張掖北, 置居延、休屠屯兵以衛酒泉, 而發天下吏有罪者、亡命者及贅婿、賈人、故有市籍、父母大父母有市籍者凡七科, 適為兵;及載糒給貳師, 轉車人徒相連屬;而拜習馬者二人為執、驅馬校尉, 備破宛擇取其善馬云。
於是貳師後復行, 兵多, 所至小國莫不迎, 出食給軍。至輪台, 輪台不下。攻數日, 屠之。自此而西, 平行至宛城, 兵到者三萬。宛兵迎擊漢兵, 漢兵射敗之, 宛兵走入, 保其城。貳師欲攻郁成城, 恐留行而令宛益生詐, 乃先至宛, 決其水原移之, 則宛固已憂困, 圍其城, 攻之四十餘日。宛貴人謀曰:「王毋寡匿善馬, 殺漢使, 今殺王而出善馬, 漢兵宜解;即不解, 乃力戰而死, 未晚也。」宛貴人皆以為然, 共殺王。其外城壞, 虜宛貴人勇將煎靡。宛大恐, 走入城中, 持王毋寡頭, 遣人使貳師, 約曰:「漢無攻我, 我盡出善馬恣所取, 而給漢軍食。即不聽我, 我盡殺善馬, 康居之救又且至, , 我居內, 康居居外, 與漢軍戰。孰計之, 何從?」是時, 康居候視漢兵尚盛, 不敢進。貳師聞宛城中新得漢人, 知穿井, 而其內食尚多, 計以為「來誅首惡者毋寡, 毋寡頭已至, 如此不許則堅守, 而康居候漢兵罷來救宛, 破漢兵必矣」, 乃許宛之約。宛乃出其馬, 令漢自擇之, 而多出食食漢軍。漢軍取其善馬數十匹, 中馬以下牝牡三千餘匹, 而立宛貴人之故時遇漢善者名昧蔡為宛王, 與盟而罷兵。
, 貳師起敦煌西, 分為數軍, 從南、北道。校尉王申生將千餘人別至郁成, 郁成王擊滅之, 數人脫亡, 走貳師。貳師令搜粟都尉上官桀往攻郁成, 郁成王亡走康居, 桀追至康居。康居聞漢已破宛, 出郁成王與桀, 桀令四騎士縛守詣貳師。上邽騎士趙弟恐失郁成王, 拔劍擊斬其首, 追及貳師。

太初四年(庚辰, 公元前一零一年)
, 貳師將軍來至京師。貳師所過小國聞宛破, 皆使其子弟從入貢獻, 見天子, 因為質焉。軍還, 入馬千餘匹。後行, 軍非乏食, 戰死不甚多, 而將吏貪, 不愛卒, 侵牟之, 以此物故者眾。天子為萬里而伐, 不錄其過, 乃下詔封李廣利為海西侯, 封趙弟為新畤侯, 以上官桀為少府, 軍官吏為九卿者三人, 諸侯相、郡守、二千石百餘人, 千石以下千餘人, 奮行者官過其望, 以謫過行, 皆黜其勞, 士卒賜直四萬錢。
匈奴聞貳師征大宛, 欲遮之, 貳師兵盛, 不敢當, 即遣騎因樓蘭候漢使後過者, 欲絕勿通。時漢軍正任文將兵屯玉門關, 捕得生口, 知狀以聞。上詔文便道引兵捕樓蘭王, 將詣闕簿責。王對曰:「小國在大國間, 不兩屬無以自安, 願徙國入居漢地。」上直其言, 遣歸國, 亦因使候司匈奴, 匈奴自是不甚親信樓蘭。
自大宛破後, 西域震懼, 漢使入西域者益得職。於是自敦煌西至鹽澤往往起亭, 而輪台、渠犁皆有田卒數百人, 置使者、校尉領護, 以給使外國者。
後歲餘, 宛貴人以為昧蔡善諛, 使我國遇屠, 乃相與殺昧蔡, 立毋寡昆弟蟬封為宛王, 而遣其子入侍於漢。漢因使使賂賜, 以鎮撫之。蟬封與漢約, 歲獻天馬二匹。

, 起明光宮。

, 上行幸回中。

匈奴呴犁湖單于死, 匈奴立其弟左大都尉且鞮侯為單于。天子欲因伐宛之威遂困胡, 乃下詔曰:「高皇帝遺朕平城之憂, 高后時, 單于書絕悖逆。昔齊襄公復九世之讎, 《春秋》大之。」且鞮侯單于初立, 恐漢襲之, 乃曰:「我兒子, 安敢望漢天子!漢天子, 我丈人行也。」因盡歸漢使之不降者路充國等, 使使來獻。

天漢元年(辛巳, 公元前一零零年)
, 正月, 上行幸甘泉, 郊泰畤。三月, 行幸河東, 祠后土。

上嘉匈奴單于之義, 遣中郎將蘇武送匈奴使留在漢者, 因厚賂單于, 答其善意。武與副中郎將張勝與假吏常惠等俱。既至匈奴, 置幣遣單于。單于益驕, 非漢所望也。
會緱王與長水虞常等及衛律所將降者, 陰相與謀劫單于母閼氏歸漢。衛律者, 父故長水胡人, 律善協律都尉李延年, 延年薦言律使於匈奴, 使還, 聞延年家收, 遂亡降匈奴。單于愛之, 與謀國事, 立為丁靈王。虞常在漢時素與副張勝相知, 私候勝曰:「聞漢天子甚怨衛律, 常能為漢伏弩射殺之。吾母、弟在漢, 幸蒙其賞賜。」張勝許之, 以貨物與常。後月餘, 單于出獵, 獨閼氏、子弟在, 虞常等七十餘人欲發, 其一人夜亡告之。單于子弟發兵與戰, 緱王等皆死, 虞常生得。
單于使衛律治其事。張勝聞之, 恐前語發, 以狀語武。武曰:「事如此, 此必及我, 見犯乃死, 重負國。」欲自殺。勝、惠共止之。虞常果引張勝。單于怒, 召諸貴人議, 欲殺漢使者。左伊秩訾曰:「即謀單于, 何以復加!宜皆降之。」單于使衛律召武受辭。武謂惠等:「屈節辱命, 雖生, 何面目以歸漢!」引佩刀自刺。衛律驚, 自抱持武, 馳召醫, 鑿地為坎, 置熅火, 覆武其上, 蹈其背以出血。武氣絕, 半日復息。惠等哭, 輿歸營。單于壯其節, 朝夕遣人候問武, 而收系張勝。
武益愈, 單于使使曉武, 欲降之, 會論虞常, 欲因此時降武;劍斬虞常已, 律曰:「漢使張勝謀殺單于近臣, 當死, 單于募降者赦罪。」舉劍欲擊之, 勝請降。律謂武曰:「副有罪, 當相坐。」武曰:「本無謀, 又非親屬, 何謂相坐!」復舉劍擬之, 武不動。律曰:「蘇君, 律前負漢歸匈奴, 幸蒙大恩賜號稱王, 擁眾數萬, 馬畜彌山, 富貴如此!蘇君今日降, 明日復然;空以身膏草野, 誰復知之!」武不應。律曰:「君因我降, 與君為兄弟;今不聽吾計, 後雖欲復見我, 尚可得乎!」武罵律曰:「汝為人臣子, 不顧恩義, 畔主背親, 為降虜於蠻夷, 何以汝為見!且單于信汝, 使決人死生, 不平心持正, 反欲鬥兩主, 觀禍敗。南越殺漢使者, 屠為九郡;宛王殺漢使者, 頭懸北闕;朝鮮殺漢使者, 即時誅滅;獨匈奴未耳。若知我不降明, 欲令兩國相攻, 匈奴之禍從我始矣。」律知武終不可脅, 白單于, 單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窖中, 絕不飲食;天雨雪, 武臥, 嚙雪與旃毛並咽之, 數日不死。匈奴以為神, 乃徙武北海上無人處, 使牧羝, 曰:「羝乳乃得歸。」別其官屬常惠等, 各置他所。

天雨白牦。

, 大旱。

五月, 赦天下。

發謫戍屯五原。

浞野侯趙破奴自匈奴亡歸。

是歲, 濟南太守王卿為御史大夫。

天漢二年(壬午, 公元前九九年)
, 上行幸東海。還, 幸回中。

, 五月, 遣貳師將軍廣利以三萬騎出酒泉, 擊右賢王於天山, 得胡首虜萬餘級而還。匈奴大圍貳師將軍, 漢軍乏食數日, 死傷者多。假司馬隴西趙充國與士百餘人潰圍陷陳, 貳師引兵隨之, 遂得解。漢兵物故什六七, 充國身被二十餘創。貳師奏狀, 詔征充國詣行在所, 帝親見, 視其創, 嗟歎之, 拜為中郎。
漢復使因杅將軍敖出西河, 與強弩都尉路博德會涿塗山, 無所得。
, 李廣有孫陵, 為侍中, 善騎射, 愛人下士。帝以為有廣之風, 拜騎都尉, 使將丹陽、楚人五千人, 教射酒泉、張掖以備胡。及貳師擊匈奴, 上詔陵, 欲使為貳師將輜重, 陵叩頭自請曰:「臣所將屯邊者, 皆荊楚勇士奇材劍客也, 力扼虎, 射命中, 願得自當一隊, 到蘭于山南以分單于兵, 毋令專向貳師軍。」上曰:「將惡相屬邪!吾發軍多, 無騎予女。」陵對:「無所事騎, 臣願以少擊眾, 步兵五千人涉單于庭。」上壯而許之。因詔路博德將兵半道迎陵軍。博德亦羞為陵後距, 奏言:「方秋, 匈奴馬肥, 未可與戰, 願留陵至春俱出。」上怒, 疑陵悔不欲出而教博德上書, 乃詔博德引兵擊匈奴於西河。詔陵以九月發, 出遮虜障, 至東浚稽山南龍勒水上, 徘徊觀虜, 即亡所見, , 抵受降城休士。陵於是將其步卒五千人, 出居延, 北行三十日, 至浚稽山止營, 舉圖所過山川地形, 使麾下騎陳步樂還以聞。步樂召見, 道陵將率得士死力, 上甚悅, 拜步樂為郎。
陵至浚稽山, 與單于相值, 騎可三萬圍陵軍, 軍居兩山間, 以大車為營。陵引士出營外為陳, 前行持戟、盾, 後行持弓、弩。虜見漢軍少, 直前就營。陵搏戰攻之, 千弩俱發, 應弦而倒。虜還走上山, 漢軍追擊殺數千人。單于大驚, 召左、右地兵八萬餘騎攻陵。陵且戰且引南行, 數日, 抵山谷中, 連戰, 士卒中矢傷, 三創者載輦。兩創者將車, 一創者持兵戰, 復斬首三千餘級。引兵東南, 循故龍城道行四五日, 抵大澤葭葦中, 虜從上風縱火, 陵亦令軍中縱火以自救。南行至山下, 單于在南山上, 使其子將騎擊陵。陵軍步鬥樹木間, 復殺數千人, 因發連弩射單于, 單于下走。是日捕得虜, 言「單于曰:『此漢精兵, 擊之不能下, 日夜引吾南近塞, 得無有伏兵乎?』諸當戶君長皆言:『單于自將數萬騎擊漢數千人不能滅, 後無以復使邊臣, 令漢益輕匈奴。復力戰山谷間, 尚四五十里, 得平地, 不能破, 乃還。』」
是時陵軍益急, 匈奴騎多, 戰一日數十合, 復傷殺虜二千餘人。虜不利, 欲去, 會陵軍候管敢為校尉所辱, 亡降匈奴, 具言:「陵軍無後救, 射矢且盡, 獨將軍麾下及校尉成安侯韓延年各八百人為前行, 以黃與白為幟。當使精騎射之, 即破矣。」單于得敢大喜, 使騎並攻漢軍, 疾呼曰:「李陵、韓延年趣降!」遂遮道急攻陵。陵居谷中, 虜在山上, 四面射, 矢如雨下。漢軍南行, 未至鞮汗山, 一日五十萬矢皆盡, 即棄車去。士尚三千餘人, 徒斬車輻而持之, 軍吏持尺刀, 抵山, 入狹谷, 單于遮其後, 乘隅下壘石, 士卒多死, 不得行。昏後, 陵便衣獨步出營, 止左右:「毋隨, 丈夫一取單于耳!」良久, 陵還, 太息曰:「兵敗, 死矣!」於是盡斬旌旗, 及珍寶埋地中, 陵歎曰:「復得數十矢, 足以脫矣。今無兵復戰, 天明, 坐受縛矣。各鳥獸散, 猶有得脫歸報天子者。」令軍士人持二升糒, 一片冰, 期至遮障者相待。夜半時, 擊鼓起士, 鼓不鳴。陵與韓延年俱上馬, 壯士從者十餘人, 虜騎數千追之, 韓延年戰死。陵曰:「無面目報陛下!」遂降。軍人分散, 脫至塞者四百餘人。
陵敗處去塞百餘里, 邊塞以聞。上欲陵死戰;後聞陵降, 上怒甚, 責問陳步樂, 步樂自殺。群臣皆罪陵, 上以問太史令司馬遷, 遷盛言:「陵事親孝, 與士信, 常奮不顧身以徇國家之急, 其素所畜積也, 有國士之風。今舉事一不幸, 全軀保妻子之臣隨而媒糵其短, 誠可痛也!且陵提步卒不滿五千, 深蹂戎馬之地, 抑數萬之師, 虜救死扶傷不暇, 悉舉引弓之民共攻圍之, 轉鬥千里, 矢盡道窮, 士張空弮, 冒白刃, 北首爭死敵, 得人之死力, 雖古名將不過也。身雖陷敗, 然其所摧敗亦足暴於天下。彼之不死, 宜欲得當以報漢也。」上以遷為誣罔, 欲沮貳師, 為陵遊說, 下遷腐刑。
久之, 上悔陵無救, 曰:「陵當發出塞, 乃詔強弩都尉令迎軍;坐預詔之, 得令老將生奸詐。」乃遣使勞賜陵餘軍得脫者。

上以法制御下, 好尊用酷吏, 而郡、國二千石為治者大抵多酷暴, 吏民益輕犯法;東方盜賊滋起, 大群至數千人, 攻城邑, 取庫兵, 釋死罪, 縛辱郡太守、都尉, 殺二千石;小群以百數掠鹵鄉里者, 不可勝數, 道路不通。上始使御史中丞、丞相長史督之, 弗能禁;乃使光祿大夫范昆及故九卿張德等衣繡衣, 持節、虎符, 發兵以興擊。斬首大部或至萬餘級, 及以法誅通行、飲食當連坐者, 諸郡甚者數千人。數歲, 乃頗得其渠率, 散卒失亡復聚黨阻山川者往往而群居, 無可奈何。於是作《沈命法》, 曰:「群盜起, 不發覺, 發覺而捕弗滿品者, 二千石以下至小吏, 主者皆死。」其後小吏畏誅, 雖有盜不敢發, 恐不能得, 坐課累府, 府亦使其不言。故盜賊多, 上下相為匿, 以文辭避法焉。
是時, 暴勝之為直指使者, 所誅殺二千石以下尤多, 威振州郡。至勃海, 聞郡人雋不疑賢, 請與相見。不疑容貌尊嚴, 衣冠甚偉, 勝之躧履起迎, 登堂坐定, 不疑據地曰:「竊伏海瀕, 聞暴公子舊矣, 今乃承顏接辭。凡為吏, 太剛則折, 太柔則廢, 威行, 施之以恩, 然後樹功揚名, 永終天祿。」勝之深納其戒;及還, 表薦不疑, 上召拜不疑為青州刺史。濟南王賀亦為繡衣御史, 逐捕魏郡群盜, 多所縱捨, 以奉使不稱免, 歎曰:「吾聞活千人, 子孫有封, 吾所活者萬餘人, 後世其興乎!」

是歲, 以匈奴降者介和王成娩為開陵侯, 將樓蘭國兵擊車師;匈奴遣右賢王將數萬騎救之, 漢兵不利, 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