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後唐紀 卷277

【後唐紀六】
起上章攝提格, 盡玄黓執徐六月, 凡二年有奇。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下長興元年(庚寅, 公元九三零年)

, 正月, 董璋遣兵築七寨於劍門。辛巳, 孟知祥遣趙季良如梓州修好。
鴻臚少卿郭在徽奏請鑄當五千、三千、一千大錢;朝廷以其指虛為實, 無識妄言, 左遷衛尉少卿、同正。
吳徙平原王澈為德化王。
二月, 乙未朔, 趙季良還成都, 謂孟知祥曰:「董公貪殘好勝, 志大謀短, 終為西川之患。」都指揮使李仁罕、張業欲置宴召知祥;先二日, 有尼告二將謀以宴日害知祥;知祥詰之, 無狀, 丁酉, 推始言者軍校都延昌、王行本, 腰斬之。戊戌, 就宴, 盡去左右, 獨詣仁罕第;仁罕叩頭流涕曰:「老兵惟盡死以報德。」由是諸將皆親附而服之。
壬子, 孟知祥、董璋同上表言:「兩川聞朝廷於閬中建節, 綿、遂益兵, 無不憂恐。」上以詔書慰諭之。乙卯, 上祀圓丘, 大赦, 改元。鳳翔節度使兼中書令李從曮入朝陪祀, 三月, 壬申, 制徙從曮為宣武節度使。
癸酉, 吳主立江都王璉為太子。
丙子, 以宣徽使硃弘照為鳳翔節度使。
康福奏克保靜鎮, 斬李匡賓。
復以安義為昭義軍。
帝將立曹淑妃為後, 淑妃謂王德妃曰:「吾素病中煩, 倦於接對, 妹代我為之。」德妃曰:「中宮敵偶至尊, 誰敢干之!」庚寅, 立淑妃為皇后。德妃事後恭謹, 後亦憐之。初, 王德妃因安重誨得進, 常德之。帝性儉約, 及在位久, 宮中用度稍侈, 重誨每規諫。妃取外庫錦造地衣, 重誨切諫, 引劉後為戒;妃由是怨之。
高從誨遣使奉表詣吳, 告以墳墓在中國, 恐為唐所討, 吳兵援之不及, 謝絕之。吳遣兵擊之, 不克。
董璋恐綿州刺史武虔裕窺其所為, , 四月, 甲午朔, 表兼行軍司馬, 囚之府廷。
宣武節度使符習, 自恃宿將, 論議多抗安重誨, 重誨求其過失, 奏之, 丁酉, 詔習以太子太師致仕。
戊戌, 加孟知祥兼中書令, 夏魯奇同平章事。
, 帝在真定, 李從珂與安重誨飲酒爭言, 從珂毆重誨, 重誨走免;既醒, 悔謝, 重誨終銜之。至是, 重誨用事, 自皇子從榮、從厚皆敬事不暇。時從珂為河中節度使、同平章事, 重誨屢短之於帝, 帝不聽。重誨乃矯以帝命諭河東牙內指揮使楊彥溫使逐之。是日, 從珂出城閱馬, 彥溫勒兵閉門拒之, 從珂使人扣門詰之曰:「吾將汝厚, 何為如是?」對曰:「彥溫非敢負恩, 受樞密院宣耳。請公入朝。」從珂止於虞鄉, 遣使以狀聞。使者至, 壬寅, 帝問重誨曰:「彥溫安得此言?」對曰:「此奸人妄言耳, 宜速討之。」帝疑之, 欲誘致彥溫訊其事, 除彥溫絳州刺史。重誨固請發兵擊之, 乃命西都留守索自通、步軍都指揮使藥彥稠將兵討之。帝令彥稠必生致彥溫, 吾欲面訊之。召從珂詣洛陽。從珂知為重誨所構, 馳入自明。
加安重誨兼中書令。
李從珂至洛陽, 上責之使歸第, 絕朝請。辛亥, 索自通等拔河中, 斬楊彥溫, 癸丑, 傳首來獻。上怒藥彥稠不生致, 深責之。安重誨諷馮道、趙鳳奏從珂失守, 宜加罪。上曰:「吾兒為奸黨所傾, 未明曲直, 公輩何為發此言, 意不欲置之人間邪?此皆非公輩之意也。」二人惶恐而退。它日, 趙鳳又言之, 上不應。明日, 重誨自言之, 上曰:「朕昔為小校, 家貧, 賴此小兒拾馬糞自贍, 以至今日為天子, 曾不能庇之邪!卿欲如何處之於卿為便?」重誨曰:「陛下父子之間, 臣何敢言!惟陛下裁之!」上曰:「使閒居私第亦可矣, 何復言!」丙辰, 以索自通為河中節度使。自通至鎮, 承重誨旨, 籍軍府甲仗數上之, 以為從珂私造, 賴王德妃居中保護, 從珂由是得免。士大夫不敢與從珂往來;惟禮部郎中史館修撰呂琦居相近, 時往見之, 從珂每月奏請, 皆咨琦而後行。
戊午, 帝加尊號曰聖明神武文德恭孝皇帝。
安重誨言昭義節度使王建立過魏州有搖眾之語, 五月, 丙寅, 制以太傅致仕。
董璋閱集民兵, 皆剪髮黥面, 復於劍門北置永定關, 布列烽火。
孟知祥累表請割云安等十三鹽監隸西川, 以鹽直贍寧江屯兵, 辛卯, 許之。
六月, 癸已朔, 日有食之。
辛亥, 敕防禦、團練使、刺史、行軍司馬、節度副使, 自今皆自朝廷除之, 諸道無得奏薦。
董璋遣兵掠遂、閬鎮戍, , 七月, 戊辰, 兩川以朝廷繼遣兵屯遂、閬, 復有論奏, 自是東北商旅少敢入蜀。
八月, 乙未, 捧聖軍使李行德、十將張儉引告密人邊彥溫告「安重誨發兵, 云欲自討淮南;又引占相者問命。」帝以問侍衛都指揮使安從進、藥彥稠, 二人曰:「此奸人欲離間陛下勳舊耳。重誨事陛下三十年, 幸而富貴, 何苦謀反!臣等請以宗族保之。」帝乃斬彥溫, 召重誨慰撫之, 君臣相泣。
以前忠武節度使張延朗行工部尚書, 充三司使。三司使之名自此始。
吳徐知誥以海州都指揮使王傳拯有威名, 得士心, 值團練使陳宣罷歸, 知誥許以傳拯代之;既而復遣宣還海州, 征傳拯還江都。傳拯怒, 以為宣毀之, 己亥, 帥麾下入辭宣。因斬宣, 焚掠城郭, 帥其眾五千來奔。知誥曰:「是吾過也。」免其妻子。漣水制置使王巖將兵入海州, 以巖為威衛大將軍, 知海州。傳拯, 綰之子也, 其季父輿為光州刺史。傳拯遣間使持書至光州, 輿執之以聞, 因求罷歸;知誥以輿為控鶴都虞候。時政在徐氏, 典兵宿衛者尤難其人, 知誥以輿重厚慎密, 故用之。
壬寅, 趙鳳奏:「切聞近有奸人, 誣陷大臣, 搖國柱石, 行之未盡。」帝乃收李行德、張儉, 皆族之。
立皇子從榮為秦王;丙辰, 立從厚為宋王。
董璋之子光業為宮苑使, 在洛陽, 璋與書曰:「朝廷割吾支郡為節鎮, 屯兵三千, 是殺我必矣。汝見樞要為吾言:如朝廷更發一騎入斜谷, 吾必反!與汝訣矣。」光業以書示樞密承旨李虔徽。未幾, 朝廷又遣別將荀咸乂將兵戍閬州, 光業謂虔徽曰:「此兵未至, 吾父必反。吾不敢自愛, 恐煩朝廷調發, 願止此兵, 吾父保無他。」虔徽以告安重誨, 重誨不從。璋聞之, 遂反。利、閬、遂三鎮以聞, 且言已聚兵將攻三鎮。重誨曰:「臣久知其如此, 陛下含容不討耳。」帝曰:「我不負人, 人負我則討之!」
九月, 癸亥, 西川進奏官蘇願白孟知祥云:「朝廷欲大發兵討兩川。」知祥謀於副使趙季良, 季良請以東川兵先取遂、閬, 然後並兵守劍門, 則大軍雖來, 吾無內顧之憂矣。知祥從之, 遣使約董璋同舉兵。璋移繳利、閬、遂三鎮, 數其離間朝廷, 引兵擊閬州。庚午, 知祥以都指揮使李仁罕為行營都部署, 漢州刺史趙廷隱副之, 簡州刺史張業為先鋒指揮使, 將兵三萬攻遂州;別將牙內都指揮使侯弘實、先登指揮使孟思恭將兵四千會璋攻閬州。
安重誨久專大權, 中外惡之者眾;王德妃及武德使孟漢瓊浸用事, 數短重誨於上。重誨內憂懼, 表解機務, 上曰:「朕無間於卿, 誣罔者朕既誅之矣, 卿何為爾?」甲戌, 重誨復面奏曰:「臣以寒賤, 致位至此, 忽為人誣以反, 非陛下至明, 臣無種矣。由臣才薄任重, 恐終不能鎮浮言, 願賜一鎮以全餘生。」上不許;重誨求之不已, 上怒曰:「聽卿去, 朕不患無人!」前成德節度使范延光勸上留重誨, 且曰:「重誨去, 誰能代之?」上曰:「卿豈不可?」延光曰:「臣受驅策日淺, 且才不逮重誨, 何敢當此?」上遣孟漢瓊詣中書議重誨事, 馮道曰:「諸公果愛安令, 宜解其樞務為便。」趙鳳曰:「公失言。」乃奏大臣不可輕動。
東川兵至閬州, 諸將皆曰:「重璋久蓄反謀, 以金帛啖其士卒, 銳氣不可當, 宜深溝高壘以挫之, 不過旬日, 大軍至, 賊自走矣。」李仁矩曰:「蜀兵懦弱, 安能當我精卒!」遂出戰, 兵未交而潰歸。董璋晝夜攻之, 庚辰, 城陷, 殺仁矩, 滅其族。初, 璋為梁將, 指揮使姚洪嘗隸麾下, 至是, 將兵千人戍閬州;璋密以書誘之, 洪投諸廁。城陷, 璋執洪而讓之曰:「吾自行間獎拔汝, 今日何相負?」洪曰:「老賊!汝昔為李氏奴, 掃馬糞, 得臠炙, 感恩無窮。今天子用汝為節度使, 何負於汝而反邪?汝猶負天子, 吾受汝何恩, 而云相負哉!汝奴材, 固無恥;吾義士, 豈忍為汝所為乎!吾寧為天子死, 不能與人奴並生!」璋怒, 然鑊於前, 令壯士十人刲其肉自啖之, 洪至死罵不絕聲。帝置洪二子於近衛, 厚給其家。
甲申, 以范延光為樞密使, 安重誨如故。
丙戌, 下制削董璋官爵, 興兵討之。丁亥, 以孟知祥兼西南面供饋使。以天雄節度石敬瑭為東川行營都招討使, 以夏魯奇為之副。璋使孟思恭分兵攻集州, 思恭輕進, 敗歸;璋怒, 遣還成都, 知祥免其官。戊子, 以石敬瑭權知東川事。庚寅, 以右武衛上將軍王思同為西都留守兼行營馬步都虞候, 為伐蜀前鋒。
漢主遣其將梁克貞、李守鄜攻交州, 拔之, 執靜海節度使曲承美以歸, 以其將李進守交州。
, 十月, 癸巳, 李仁罕圍遂州, 夏魯奇嬰城固守;孟知祥命都押牙高敬柔帥資州義軍二萬人築長城環之。魯奇遣馬軍都指揮使康文通出戰, 文通聞閬州陷, 遂以其眾降於仁罕。
戊戌, 董璋引兵趣利州, 遇雨, 糧運不繼, 還閬州。知祥聞之, 驚曰:「比破閬中, 正欲逕取利州, 其帥不武, 必望風遁去。吾獲其倉廩, 據漫天之險, 北軍終不能西救武信。今董公僻處閬州, 遠棄劍閣, 非計也。」欲遣兵三千助守劍門;璋固辭曰:「此已有備。」
錢鏐因朝廷冊閩王使都裴羽還, 附表引咎;其子傳瓘及將佐屢為鏐上表自訴。癸卯, 敕聽兩浙綱使自便。
以宣徽北院使馮贇為左衛上將軍、北都留守。
丁未, 族誅董光業。
楚王殷寢疾, 遣使詣闕, 請傳位於其子希聲。朝廷疑殷已死, 辛亥, 以希聲為起復武安節度使兼侍中。
孟知祥以故蜀鎮江節度使張武為峽路行營招收討伐使, 將水軍趣夔州, 以左飛棹指揮使袁彥超副之。癸丑, 東川兵陷征、合、巴、蓬、果五州。
丙辰, 吳左僕射、同平章事嚴可求卒。徐知誥以其長子大將軍景通為兵部尚書、參政事, 知誥將出鎮金陵故也。
漢將梁克貞入占城, 取其寶貨以歸。
十一月, 戊辰, 張武至渝州, 刺史張環降之, 遂取瀘州, 遣先鋒將硃偓分兵趣黔、涪。
己巳, 楚王殷卒, 遺命諸子, 兄弟相繼;置劍於祠堂, 曰;「違吾命者戮之!」諸將議遣兵守四境, 然後發喪, 兵部侍郎黃損曰:「吾喪君有君, 何備之有!宜遣使詣鄰道告終稱嗣而已。」
石敬瑭入散關, 階州刺史王經贄、瀘州刺史馮暉與前鋒馬步都虞候王思同、步軍都指揮使趙在禮引兵出人頭山後, 過劍門之南, 還襲劍門, 壬申, 克之, 殺東川兵三千人, 獲都指揮使齊彥溫, 據而守之。暉, 魏州人也。甲戌, 弘贄等破劍州, 而大軍不繼, 乃焚其廬舍, 取其資糧, 還保劍門。乙亥, 詔削孟知祥官爵。己卯, 董璋遣使至成都告急。知祥聞劍門失守, 大懼, 曰:「董公果誤我!」庚辰, 遣牙內都指揮使李肇將兵五千赴之, 戒之曰:「爾倍道兼行, 先據劍州, 北軍無能為也。」又遣使詣遂州, 令趙廷隱將萬人會屯劍州。又遣故蜀永平節度使李筠將兵四千趣龍州, 守要害。時天寒, 士卒恐懼, 觀望不進, 廷隱流涕諭之曰:「今北軍勢盛, 汝曹不力戰卻敵, 則妻子皆為人有矣。」眾心乃奮。董璋自閬州將兩川兵屯木馬寨。先是, 西川牙內指揮使太谷龐福誠、昭信指揮使謝鍠屯來蘇村, 聞劍門失守, 相謂曰:「使北軍更得劍州, 則二蜀勢危矣。」遽引部兵千餘人間道趣劍州。始至, 官軍萬餘人自北山大下, 會日暮, 二人謀曰:「眾寡不敵, 逮明則吾屬無遺矣。」福誠夜引兵數百升北山, 大噪於官軍營後, 鍠帥餘眾操短兵自其前急擊之;官軍大驚, 空營遁去, 復保劍門, 十餘日不出。孟知祥聞之, 喜曰:「吾始謂弘贄等克劍門, 逕據劍州, 堅守其城, 或引兵直趣梓州, 董公必棄閬州奔還;我軍失援, 亦須解遂州之圍。如此則內外受敵, 兩川震動, 勢可憂危;今乃焚毀劍州, 運糧東歸劍門, 頓兵不進, 吾事濟矣。」官軍分道趣文州, 將襲龍州, 為西川定遠指揮使潘福超、義勝都頭太原沙延祚所敗。甲申, 張武卒於渝州;知祥命袁彥超代將其兵。硃偓將至涪州, 武泰節度使楊漢賓棄黔南, 奔忠州;偓追至豐都, 還取涪州。知祥以成都支使崔善權武泰留後。董璋遣前陵州刺史王暉將兵三千會李肇等分屯劍州南山。
丙戌, 馬希聲襲位, 稱遺命去建國之制, 復籓鎮之舊。
契丹東丹王突欲自以失職, 帥部曲四十人越海自登州來奔。
十二月, 壬辰, 石敬瑭至劍門。乙未, 進屯劍州北山;趙廷隱陳於牙城後山, 李肇、王暉陳於河橋。敬瑭引步兵進擊廷隱, 廷隱擇善射者五百人伏敬瑭歸路, 按甲待之, 矛稍欲相及, 乃揚旗鼓噪擊之, 北軍退走, 顛墜下山, 俘斬百餘人。敬瑭又使騎兵沖河橋, 李肇以強弩射之, 騎兵不能進。薄暮, 敬瑭引去, 廷隱引兵躡之, 與伏兵合擊, 敗之。敬瑭還屯劍門。
癸卯, 夔州奏復取開州。
庚戌, 以武安節度使馬希聲為武安、靜江節度使, 加兼中書令。
石敬瑭征蜀未有功, 使者自軍前來, 多言道險狹, 進兵甚難, 關右之人疲於轉餉, 往往竄匿山谷, 聚為盜賊。上憂之, 壬子, 謂近臣曰:「誰能辦吾事者!吾當自行耳。」安重誨曰:「臣職忝機密, 軍威不振, 臣之罪也, 臣請自往督戰。」上許之。重誨即拜辭, 癸丑, 遂行, 日馳數百里。西方籓鎮聞之, 無不惶駭。錢帛、芻糧晝夜輦運赴利州, 人畜斃踣於山谷者不可勝紀。時上已疏重誨, 石敬瑭本不欲西征, 及重誨離上側, 乃敢累表奏論, 以為蜀不可伐, 上頗然之。
西川兵先戍夔州者千五百人, 上悉縱歸。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下長興二年(辛卯, 公元九三一年)

, 正月, 壬戌, 孟知祥奉表謝。
庚午, 李仁罕陷遂州, 夏魯奇自殺。
癸酉, 石敬瑭復引兵至劍州, 屯於北山。孟知祥梟夏魯奇首以示之。魯奇二子從敬瑭在軍中, 泣請往取其首葬之, 敬瑭曰:「知祥長者, 必葬而父, 豈不逾於身首異處乎!」既而知祥果收葬之。敬瑭與趙廷隱戰不利, 復還劍門。
丙戌, 加高從誨兼中書令。
東川歸合州於武信軍。
, 鳳翔節度使硃弘昭諂事安重誨, 連得大鎮。重誨過鳳翔, 弘昭迎拜馬首, 館於府捨, 延入寢室, 妻子羅拜, 奉進酒食, 禮甚謹。重誨為弘昭泣言:「讒人交構, 幾不免, 賴主上明察, 得保宗族。」重誨既去, 弘昭即奏「重誨怨望, 有惡言, 不可令至行營, 恐奪石敬瑭兵柄。」又遺敬瑭書, 言「重誨舉措孟浪, 若至軍前, 恐將士疑駭, 不戰自潰, 宜逆止之。」敬瑭大懼, 即上言:重誨至, 恐人情有變, 宜急征還。」宣徽使孟漢瓊自西方還, 亦言重誨過惡, 有詔召重誨還。
二月, 己丑朔, 石敬瑭以遂、閬既陷, 糧運不繼, 燒營北歸。軍前以告孟知祥, 知祥匿其書, 謂趙季良曰:「北軍漸進, 奈何?」季良曰:「不過綿州, 必遁。」知祥問其故, 曰:「我逸彼勞, 彼懸軍千里, 糧盡, 能無遁乎!」知祥大笑, 以書示之。
安重誨至三泉, 得詔亟歸;過鳳翔, 硃弘昭不內, 重誨懼, 馳騎而東。
兩川兵追石敬瑭至利州, 壬辰, 昭武節度使李彥琦棄城走;甲午, 兩川兵入利州。孟知祥以趙廷隱為昭武留後, 廷隱遣使密言於知祥曰:「董璋多詐, 可與同憂, 不可與共樂, 他日必為公患。因其至劍州勞軍, 請圖之, 並兩川之眾, 可以得志於天下。」知祥不許。璋入廷隱營, 留宿而去。廷隱歎曰:「不從吾謀, 禍難未已!」
庚子, 孟知祥以武信留後李仁罕為峽路行營招討使, 使將水軍東略地。
辛丑, 以樞密使兼中書令安重誨為護國節度使。趙鳳言於上曰:「重誨陛下家臣, 其心終不叛主, 但以不能周防, 為人所讒;陛下不察其心, 重誨死無日矣。」上以為朋黨, 不悅。乙巳, 趙廷隱、李肇自劍州引還, 留兵五千戍利州。丙午, 董璋亦還東川, 留兵三千戍果、閬。
丁巳, 李仁罕陷忠州。
吳徐知誥欲以中書侍郎、內樞使宋齊丘為相, 齊丘自以資望素淺, 欲以退讓為高, 謁歸洪州葬父, 因入九華山, 止於應天寺, 啟求隱居;吳主下詔征之, 知誥亦以書招之, 皆不至。知誥遣其子景通自入山敦諭, 齊丘始還朝, 除右僕射致仕, 更命應天寺曰征賢寺。
三月, 己未朔, 李仁罕陷萬州;庚申, 陷云安監。
辛酉, 賜契丹東丹王突欲姓東丹, 名慕華, 以為懷化節度使, 瑞、慎等州觀察使;其部曲及先所俘契丹將惕隱等, 皆賜姓名。惕隱姓狄, 名懷惠。
李仁罕至夔州, 寧江節度使安崇阮棄鎮, 與楊漢賓自均、房逃歸;壬戌, 仁罕陷夔州。
帝既解安重誨樞務, 乃召李從珂, 泣謂曰:「如重誨意, 汝安得復見吾!」丙寅, 以從珂為左衛大將軍。
壬申, 橫海節度使、同平章事孔循卒。
乙酉, 復以錢鏐為天下兵馬都元帥、尚父、吳越國王, 遣監門上將軍張籛往諭旨, 以曏日致仕, 安重誨矯制也。
丁亥, 以太常卿李愚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 四月, 辛卯, 以王德妃為淑妃。
閩奉國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延稟聞閩王延鈞有疾, 以次子繼升知建州留後, 帥建州刺史繼雄將水軍襲福州。癸卯, 延稟攻西門, 繼雄攻東門;延鈞遣樓船指揮使王仁達將水軍拒之。仁達伏甲舟中, 偽立白幟請降, 繼雄喜, 屏左右, 登仁達舟慰撫之;仁達斬繼雄, 梟首於西門。延稟方縱火攻城, 見之, 慟哭, 仁達因縱兵擊之, 眾潰, 左右以斛舁延稟而走, 甲辰, 追擒之。延鈞見之曰:「果煩老史再下!」延稟慚不能對。延鈞囚於別室, 遣使者如建州招撫其黨;其黨殺使者, 奉繼升及弟繼倫奔吳越。仁達, 延鈞從子也。
以宣徽北院使趙延壽為樞密使。
己酉, 天雄節度使、同平章事石敬瑭兼六軍諸衛副使。
辛亥, 以硃弘照為宣徽南院使。
五月, 閩王延鈞斬王延稟於市, 復其姓名曰周彥琛, 遣其弟都教練使延政如建州撫慰吏民。
丁卯, 罷畝稅麴錢, 城中官造麴減舊半價, 鄉村聽百姓自造;民甚便之。
己卯, 以孟漢瓊知內侍省事, 充宣徽北院使。漢瓊, 本趙王鎔奴也。時范延光、趙延壽雖為樞密使, 懲安重悔以剛愎得罪, 每於政事不敢可否;獨漢瓊與王淑妃居中用事, 人皆憚之。先是, 宮中須索稍逾常度, 重誨輒執奏, 由是非分之求殆絕。至是, 漢瓊直以中宮之命取府庫物, 不復關由樞密院及三司, 亦無語文書, 所取不可勝紀。
辛巳, 以相州刺史孟鵠為左驍衛大將軍, 充三司使。
昭武留後趙廷隱自成都赴利州, 逾月, 請兵進取興元及秦、鳳;孟知祥以兵疲民困, 不許。
護國節度使兼中書令安重誨內不自安, 表請致仕;閏月, 庚寅, 制以太子太師致仕。是日, 其子崇贊、崇緒逃奔河中。壬辰, 以保義節度使李從璋為護國節度使;甲午, 遣步軍指揮使藥彥稠將兵趣河中。安崇贊等至河中, 重誨驚曰:「汝安得來?」既而曰:「吾知之矣, 此非渠意, 為人所使耳。吾以死徇國, 夫復何言!」乃執二子表送詣闕。明日, 有中使至, 見重誨, 慟哭久之;重誨問其故, 中使曰:「人言令公有異志, 朝廷已遣藥彥稠將兵至矣。」重誨曰:「吾受國怨, 死不足報, 敢有異志, 更煩國家發兵, 貽主上之憂, 罪益重矣。」崇贊等至陝, 有詔系獄。皇城使翟光鄴素惡重誨, 帝遣詣河中察之, 曰:「重誨果有異志則誅之。」光鄴至河中, 李從璋以甲士圍其第, 自入見重誨, 拜於庭下。重誨驚, 降階答拜, 從璋奮撾擊其首;妻張氏驚救, 亦撾殺之。奏至, 己亥, 下詔, 以重誨離間孟知祥、董璋、錢鏐為重誨罪, 又誣其欲自擊淮南以圖兵柄, 遣元隨竊二子歸本道;並二子誅之。
丙午, 帝遣西川進奏官蘇願、東川軍將劉澄各還本道, 諭以安重誨專命, 興兵致討, 今已伏辜。
六月, 乙丑, 復以李從珂同平章事, 充西都留守。
丙子, 命諸道均民田稅。
閩王延鈞好神仙之術, 道士陳守元、巫者徐彥、興盛韜共誘之作寶皇宮, 極土木之盛, 以守元為宮主。
, 九月, 己亥, 更賜東凡慕華姓名曰李贊華。
吳鎮南節度使、同平章事徐知諫卒;以諸道副都統、鎮海節度使、守中書令徐知詢代之, 賜爵東海郡王。徐知誥之召知詢入朝也, 知諫豫其謀。知詢遇其喪於塗, 撫棺泣曰:「弟用心如此, 我亦無憾, 然何面見先王於地下乎!」辛丑, 加樞密使范延光同平章事。
辛亥, 敕解縱五坊鷹隼, 內外無得更進。馮道曰:「陛下可謂仁及禽獸。」上曰:「不然。朕昔嘗從武皇獵, 時秋稼方熟, 有獸逸入田中, 遣騎取之, 比及得獸, 餘稼無幾。以是思之, 獵有損無益, 故不為耳。」
, 十月, 丁卯, 洋州指揮使李進唐攻通州, 拔之。
壬午, 以王延政為建州刺史。
十一月, 甲申朔, 日有食之。
癸巳, 蘇願至成都, 孟知祥聞甥姪在朝廷者皆無恙, 遣使告董璋, 欲與之俱上表謝罪。璋怒曰:「孟公親戚皆完, 固宜歸附;璋已族滅, 尚何謝為!詔書皆在蘇願腹中, 劉澄安得豫聞, 璋豈不知邪!」由是復為怨敵。
乙未, 李仁罕自夔州引兵還成都。
吳中書令徐知誥表稱輔政歲久, 請歸老金陵;乃以知誥為鎮海、寧國節度使, 鎮金陵, 餘官如故, 總錄朝政如徐溫故事。以其子兵部尚書、參政事景通為司徒、同平章事, 知中外左右諸軍事, 留江都輔政;以內樞使、同平章事王令謀為右僕射, 兼門下侍郎;以宋齊丘為右僕射, 兼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 兼內樞使, 以佐景通。賜德勝節度使張崇爵清河王。崇在廬州貪暴, 州人苦之, 屢嘗入朝, 厚以貨結權要, 由是常得還鎮, 為廬州患者二十餘年。
十二月, 甲寅朔, 初聽百姓自鑄農器並雜鐵器, 每田二畝, 夏秋輸農具三錢。
武安、靜江節度使馬希聲聞梁太祖嗜食雞, 慕之, 既襲位, 日殺五十雞為膳;居喪無戚容。庚申, 葬武穆王於衡陽, 將發引, 頓食雞鶴數盤, 前吏部侍郎潘起譏之曰:「昔阮籍居喪食蒸豚;何代無賢!」
癸亥, 徐知誥至金陵。
昭武留後趙廷隱白孟知祥以利州城塹已完, 頃在劍州與牙內都指揮使李肇同功, 願以昭武讓肇, 知祥褒諭, 不許;延隱三讓, 癸酉, 知祥召廷隱還成都, 以肇代之。
閩陳守元等稱寶皇之命, 謂閩王延鈞曰:「苟能避位受道, 當為天子六十年。」延鈞信之, 丙子, 命其子節度副使繼鵬權軍府事。延鈞避位受菉, 道名玄錫。
愛州將楊廷藝養假子三千人, 圖復交州;漢交州守將李進知之, 受其賂, 不以聞。是歲, 廷藝舉兵圍交州, 漢主遣承旨程寶將兵救之, 未至, 城陷。進逃歸, 漢主殺之。寶圍交州, 廷藝出戰, 寶敗死。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下長興三年(壬辰, 公元九三二年)

, 正月, 樞密使范延光言:「自靈州至邠州方渠鎮, 使臣及外國入貢者多為黨項所掠, 請發兵擊之。」己丑, 遣靜難節度使藥彥稠、前朔方節度使康福將步騎七千討黨項。
乙未, 孟知祥妻福慶長公主卒。
孟知祥以朝廷恩意優厚, 而董璋塞綿州路, 不聽遣使入謝, 與節度副使趙季良等謀, 欲發使自峽江上表, 掌書記李昊曰:「公不與東川謀而獨遣使, 則異日負約之責在我矣。」乃復遣使語之, 璋不從。
二月, 趙季良與諸將議遣昭武都監太原高彥儔將兵攻取壁州, 以絕山南兵轉入山後諸州者;孟知祥謀於僚佐, 李昊曰:「朝廷遣蘇願等西歸, 未嘗報謝, 今遣兵侵軼, 公若不顧墳墓、甥姪, 則不若傳檄舉兵直取梁、洋, 安用壁州乎!」知祥乃止。季良由是惡昊。
辛未, 初令國子監校定《九經》, 雕印賣之。
藥彥稠等奏破黨項十九族, 俘二千七百人。
賜高從誨爵勃海王。
吳徐知誥作禮賢院於府捨, 聚圖書, 延士大夫, 與孫晟及海陵陳覺談議時事。
孟知祥三遣使說董璋, 以主上加禮於兩川, 苟不奉表謝罪, 恐復致討;璋不從。三月, 辛丑, 遣李昊詣梓州, 極論利害, 璋見昊, 詬怒, 不許。昊還, 言於知祥曰:「璋不通謀議, 且有窺西川之志, 公宜備之。」
甲辰, 閩王延鈞復位。
吳越武肅王錢鏐疾, 謂將吏曰:「吾疾必不起, 諸兒皆愚懦, 誰可為帥者?」眾泣曰:「兩鎮令公仁孝有功, 孰不愛戴!」鏐乃悉出印鑰授傳瓘, 曰:「將吏推爾, 宜善守之。」又曰:「子孫善事中國, 勿以易姓廢事大之禮。」庚戌卒, 年八十一。傳瓘與兄弟同幄行喪, 內牙指揮使擊仁章曰:「令公嗣先王霸業, 將吏旦幕趨謁, 當與諸公子異處。」乃命主者更設一幄, 扶傳瓘居之, 告將吏曰:「自今惟謁令公, 禁諸公子從者無得妄入。」晝夜警衛, 未嘗休息。鏐末年左右皆附傳瓘, 獨仁章數以事犯之。至是, 傳瓘勞之, 仁章曰:「先王在位, 仁章不知事令公, 今日盡節, 猶事先王也。」傳瓘嘉歎久之。傳瓘既襲位, 更名元瓘, 兄弟名「傳」者皆更為「元」。以遺命去國儀, 用籓鎮法;除民田荒絕者租稅。命處州刺史曹仲達權知政事。置擇能院, 掌選舉殿最, 以浙西營田副使沈崧領之。內牙指揮使富陽劉仁巳及陸仁章久事, 仁章性剛, 巳好毀短人, 皆為眾所惡。一日, 諸將共詣府門請誅之;元瓘使從子仁俊諭之曰:「二將事先王久, 吾方圖其功, 汝曹乃欲逞私憾而殺之, 可乎, 吾為汝王, 汝當稟吾命;不然, 吾當歸臨安以避賢路!」眾懼而退。乃以仁章為衢州刺史, 巳為湖州刺史。中外有上書告訐者, 元瓘皆置不問, 由是將吏輯睦。
, 契丹捨利萴剌與惕隱皆為趙德鈞所擒, 契丹屢遣使請之。上謀於群臣, 德鈞等皆曰:「契丹所以數年不犯邊, 數求和者, 以此輩在南故也, 縱之則邊患復生。」上以問冀州刺史楊檀, 對曰:「萴剌, 契丹之驍將, 曏助王都謀危社稷, 幸而擒之, 陛下免其死, 為賜已多。契丹失之如喪手足。彼在朝廷數年, 知中國虛實, 若得歸, 為患必深, 彼才出塞, 則南向發矢矣, 恐悔之無及。」上乃止。檀, 沙陀人也。
上欲授李贊華以河南籓鎮, 群臣皆以為不可, 上曰:「吾與其父約為昆弟, 故贊華歸我。吾老矣, 後世繼體之君, 雖欲招之, 其可致乎!」夏, 四月, 癸亥, 以贊華為義成節度使, 為選朝士為僚屬輔之。贊華但優遊自奉, 不豫政事;上嘉之, 雖時有不法亦不問, 以莊宗後宮夏氏妻之。贊華好飲人血, 姬妾多刺臂以吮之;婢僕小過, 或抉目, 或刀刲火灼;夏氏不忍其殘, 奏離婚為尼。
乙丑, 加宋王從厚兼中書令。
東川節度使董璋會諸將謀襲成都, 皆曰必克;前陵州刺史王暉曰:「劍南萬里, 成都為大, 時方盛夏, 師出無名, 必無成功。」璋不從。孟知祥聞之, 遣馬軍都指揮使潘仁嗣將三千人詣漢州詗之。璋入境, 破白楊林鎮, 執戍將武弘禮, 聲勢甚盛, 知祥憂之。趙季良曰:「璋為人勇而無恩, 士卒不附, 城守則難克, 野戰則成擒矣。今不過巢穴, 公之利也。璋用兵精銳皆在前鋒, 公宜以贏兵誘之, 以勁兵待之, 始雖小衄, 後必大捷。璋素有威名, 今舉兵暴至, 人心危懼。公當自出御之, 以強眾心。」趙廷隱以季良言為然, 曰:「璋輕而無謀, 舉兵必敗, 當為公擒之。」辛巳, 以廷隱為行營馬步軍都部署, 將三萬人拒之。
五月, 壬午朔, 廷隱入辭。董璋檄書至, 又有遺季良、廷隱及李肇書, 誣之云, 季良、廷隱與己通謀, 召己令來。知祥以書授廷隱, 廷隱不視, 投之於地, 曰:「不過為反間, 欲令公殺副使與廷隱耳。」再拜而行。知祥曰:「事必濟矣。」肇素不知書, 視之, 曰:「璋教我反耳。」囚其使者, 然亦擁眾為自全計。璋兵至漢州, 潘仁嗣與戰於赤水, 大敗, 為璋所擒, 璋遂克漢州。癸未, 知祥留趙季良、高敬柔守成都, 自將兵八千趣漢州, 至彌牟鎮, 趙廷隱陳於鎮北。甲申, 遲明, 廷隱陳於雞蹤橋, 義勝定元都知兵馬使張公鐸陳於其後。俄而璋望西川兵盛, 退陳於武侯廟下, 璋帳下驍卒大噪曰:「日中曝我輩何為, 何不速戰!」璋乃上馬。前鋒始交, 東川右廂馬步都指揮使張守進降於知祥, 言「璋兵盡此, 無復後繼, 當急擊之。」知祥登高塚督戰, 左明義指揮使毛重威、左衝山指揮使李瑭守雞蹤橋, 皆為東川兵所殺。趙廷隱三戰不利, 牙內都指揮副使侯弘實兵亦卻, 知祥懼, 以馬棰指後陳。張公鐸帥眾大呼而進, 東川兵大敗, 死者數千人, 擒東川中都指揮使元瑰、牙內副指揮使董光演等八十餘人。璋拊膺曰:「親兵皆盡, 吾何依乎!」與數騎遁去, 餘眾七千人降, 復得潘仁嗣。知祥引兵追璋至五侯津, 東川馬步都指揮使元瑰降。西川兵入漢州府第, 求璋不得, 士卒爭璋軍資, 故璋走得免。趙廷隱追至赤水, 又降其卒三千人。是夕, 知祥宿雒縣, 命李昊草榜諭東川吏民, 及草書勞問璋, 且言將如梓州詢負約之由, 請見伐之罪。乙酉, 知祥會廷隱於赤水, 遂西還, 命廷隱將兵攻梓州。璋至梓州, 肩輿而入, 王暉迎問曰:「太尉全軍出征, 今還者無十人, 何也?」璋涕泣不能對。至府第, 方食, 暉與璋從子牙內都虞侯延浩帥兵三百大嗓而入。璋引妻子登城, 子光嗣自殺。璋至北門樓, 呼指揮使潘稠使討亂兵, 稠引十卒登城, 斬璋首, 乃取光嗣首以授王暉, 暉舉城迎降。趙廷隱入梓州, 封府庫以待知祥。李肇聞璋敗, 始斬其使以聞。丙戌, 知祥入成都, 丁亥, 復將兵八千如梓州, 至新都。趙廷隱獻董璋首。己丑, 發玄武, 趙廷隱帥東川將吏來迎。
康福奏黨項鈔盜者已伏誅, 餘皆降附。
壬辰, 孟知祥有疾, 癸巳, 疾甚, 中門副使王處回侍左右, 庖人進食, 必空器而出, 以安眾心。李仁罕自遂州來, 趙廷隱迎於板橋;仁罕不稱東川之功, 侵侮廷隱, 廷隱大怒。乙未, 知祥疾瘳;丁酉, 入梓州。戊戌, 犒賞將士, 既罷, 知祥謂李仁罕、趙廷隱曰:「二將誰當鎮此?」仁罕曰:「令公再與蜀州, 亦行耳。」廷隱不對。知祥愕然, 退, 命李昊草牒, 俟二將有所推則命一人為留後, 昊曰:「昔梁祖、莊宗皆兼領四鎮, 今二將不讓, 惟公自領之為便耳。公宜亟還府, 更與趙僕射議之。」
己亥, 契丹使者迭羅卿辭歸國, 上曰:「朕志在安邊, 不可不少副其求。」乃遣萴骨捨利與之俱歸。契丹以不得萴剌, 自是數寇云州及振武。
孟知祥命李仁罕歸遂州, 留趙廷隱東川巡檢, 以李昊行梓州軍府事。昊曰:「二虎方爭, 僕不敢受命, 願從公還。」乃以都押牙王彥銖為東川監押。癸卯, 知祥至成都, 趙廷隱尋亦引兵西還。知祥謂李昊曰:「吾得東川, 為患益深。」昊請其故, 知祥曰:「自吾發梓州, 得仁罕七狀, 皆云『公宜自領東川, 不然諸將不服。』廷隱言『本不敢當東川, 因仁罕不讓, 遂有爭心耳。』君為我曉廷隱, 復以閬州為保寧軍, 益以果、蓬、渠、開四州, 往鎮之。吾自領東川, 以絕仁罕之望。」廷隱猶不平, 請與仁罕鬥, 勝者為東川;昊深解之, 乃受命。六月, 以廷隱為保寧留後。戊午, 趙季良帥將吏請知祥兼鎮東川, 許之。季良等又請知祥稱王, 權行制書, 賞功臣, 不許。董璋之起兵攻知祥也, 山南西道節度使王思同以聞, 范延光言於上曰:「若兩川並於一賊, 撫眾守險, 則取之益難, 宜及其交爭, 早圖之。」上命思同以興元之兵密規進取。未幾, 聞璋敗死, 延光曰:「知祥雖據全蜀, 然士卒皆東方人, 知祥恐其思歸為變, 亦欲倚朝廷之重以威其眾。陛下不屈意撫之, 彼則無從自新。」上曰:「知祥吾故人, 為人離間至此, 何屈意之有!」乃遣供奉官李存瑰賜知祥詔曰:「董璋狐狼, 自貽族滅。卿丘園親戚皆保安全, 所宜成家世之美名, 守君臣之大節。」存瑰, 克寧之子, 知祥之甥也。
閩王廷鈞謂陳守元曰:「為我問寶皇:既為六十年天子, 後當何如?」明日, 守元入曰:「昨夕奏章, 得寶皇旨, 當為大羅仙主。」徐彥等亦曰:「北廟崇順王嘗見寶皇, 其言與守元同。」延鈞益自負, 始謀稱帝。表朝廷云:「錢鏐卒, 請以臣為吳越王;馬殷卒, 請以臣為尚書令。」朝廷不報, 自是職貢遂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