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晉紀 卷094

【晉紀十六】
起著雍困敦, 盡重光單閼, 凡四年。
顯宗成皇帝上之下咸和三年(戊子, 公元三二八年)

, 正月, 溫嶠入救建康, 軍於尋陽。
韓晃襲司馬流於慈湖;流素懦怯, 將戰, 食炙不知口處, 兵敗而死。
丁未, 蘇峻帥祖渙、許柳等眾二萬人, 濟自橫江, 登牛渚, 軍於陵口。台兵御之, 屢敗。二月, 庚戌, 峻至蔣陵覆舟山。陶回謂庾亮曰:「峻知石頭有重戍, 不敢直下, 必向小丹楊南道步來;宜伏兵邀之, 可一戰擒也。」亮不從。峻果自小丹楊來, 迷失道, 夜行, 無復部分。亮聞, 乃悔之。
朝士以京邑危逼, 多遣家人入東避難, 左衛將軍劉超獨遷妻孥入居宮內。
詔以卞壺都督大桁東諸軍事, 與侍中鐘雅帥郭默、趙胤等軍及峻戰於西陵。壺等大敗, 死傷以千數。丙辰, 峻攻青溪柵, 卞壺帥諸軍拒擊, 不能禁。峻因風縱火, 燒台省及諸營寺署, 一時蕩盡。壺背癰新愈, 創猶未合, 力疾帥左右苦戰而死;二子□□、盱隨父後, 亦赴敵而死。其母撫屍哭曰:「父為忠臣, 子為孝子, 夫何恨乎!」丹楊尹羊曼勒兵守云龍門, 與黃門侍郎周導、廬江太守陶瞻皆戰死。庾亮帥眾將陳於宣陽門內, 未及成列, 士眾皆棄甲走, 亮與弟懌、條、翼及郭默、趙胤俱奔尋陽。將行, 顧謂鐘雅曰:「後事深以相委。」雅曰:「棟折榱崩, 誰之咎也!」亮曰:「今日之事, 不容復言。」亮乘小船, 亂兵相剝掠;亮左右射賊, 誤中柁工, 應弦而倒。船上咸失色慾散, 亮不動, 徐曰:「此手何可使著賊!」眾乃安。
峻兵入台城, 司徒導謂侍中褚翜曰:「至尊當御正殿, 君可啟令速出。」翜即入上閤, 躬自抱帝登太極前殿;導及光祿大夫陸曄、荀崧、尚書張闓共登御床, 擁衛帝。以劉超為右衛將軍, 使與鐘雅、褚翜侍立左右, 太常孔愉朝服守宗廟。時百官奔散, 殿省蕭然。峻兵既入, 叱褚翜令下翜正立不動, 呵之曰:「蘇冠軍來覲至尊, 軍人豈得侵逼!」由是峻兵不敢上殿, 突入後宮, 宮人及太后左右侍人皆見掠奪。峻兵驅役百官, 光祿勳王彬等皆被捶撻, 令負提登蔣山。裸剝士女, 皆以壞席苦苫草自鄣, 無草者坐地以土自覆;哀號之聲, 震動內外。
, 姑孰既陷, 尚書左丞孔坦謂人曰:「觀峻之勢, 必破台城, 自非戰士, 不須戎服。」及台城陷, 戎服者多死, 白衣者無他。
時官有布二十萬匹, 金銀五千斤, 錢億萬, 絹數萬匹, 他物稱是, 峻盡費之;太官惟有燒餘米數石以供御膳。
或謂鐘雅曰:「君性亮直, 必不容於寇仇, 盍早為之計!」雅曰:「國亂不能匡, 君危不能濟, 各遁逃以求免, 何以為臣!」
丁巳, 峻稱詔大赦, 惟庾亮兄弟不在原例。以王導有德望, 猶使以本官居己之右。祖約為侍中、太尉、尚書令, 峻自為驃騎將軍、錄尚書事, 許柳為丹楊尹, 馬雄為左衛將軍, 祖渙為驍騎將軍。弋陽王羕詣峻, 稱述峻功, 峻復以羕為西陽王、太宰、錄尚書事。
峻遣兵攻吳國內史庾冰, 冰不能御, 棄郡奔會稽, 至浙江, 峻購之甚急。吳鈴下卒引冰入船, 以蘧蒢覆之, 呤嘯鼓枻, 溯流而去。每逢邏所, 輒以杖叩船曰:「何處覓庾冰, 庚冰正在此。」人以為醉, 不疑之, 冰僅免。峻以侍中蔡謨為吳國內史。
溫嶠聞建康不守, 號慟;人有候之者, 悲哭相對。庾亮至尋陽, 宣太后詔, 以嶠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又加徐州刺史郗鑒司空。嶠曰:「今日當以滅賊為急, 未有功而先拜官, 將何以示天下!」遂不受。嶠素重亮, 亮雖奔敗, 嶠愈推奉之, 分兵給亮。
後趙大赦, 改元太和。三月, 丙子, 庾太后以憂崩。
蘇峻南屯於湖。
, 四月, 後趙將石堪攻宛, 南陽太守王國降之;遂進攻祖約軍於淮上。約將陳光起兵攻約, 約左右閻禿, 貌類約, 光謂為約而擒之。約逾垣獲免, 光奔後趙。
壬申, 葬明穆皇后於武平陵。
庾亮、溫嶠將起兵討蘇峻, 而道路斷絕, 不知建康聲聞。會南陽范汪至尋陽, 言「峻政令不壹, 貪暴縱橫, 滅亡已兆, 雖強易弱, 朝廷有倒懸之急, 宜時進討。」嶠深納之。亮辟汪參護軍事。
亮、嶠互相推為盟主, 嶠從弟充曰:「陶征西位重兵強, 宜共推之。」嶠乃遣督護王愆期詣荊州, 邀陶侃與之同赴國難。侃猶以不豫顧命為恨, 答曰:「吾疆場外將, 不敢越局。」嶠屢說, 不能回;乃順侃意, 遣使謂之曰:「仁公且守, 僕當先下。」使者去已二日, 平南參軍滎陽毛寶別使還, 聞之, 說嶠曰:「凡舉大事, 當與天下共之。師克在和, 不宜異同。假令可疑, 猶當外示不覺, 況自為攜貳邪!宜急追信改書, 言必應俱進;若不及前信, 當更遣使。」嶠意悟, 即追使者, 改書;侃果許之, 遣督護龔登帥兵詣嶠。嶠有眾七千, 於是列上尚書, 陳祖約、蘇峻罪狀, 移告征鎮, 灑泣登舟。
陶侃復追龔登還。嶠遺侃書曰:「夫軍有進而無退, 可增而不可減。近已移檄遠近, 言於盟府, 刻後月半大舉, 諸郡軍並在路次, 惟須仁公軍至, 便齊進耳。仁公今召軍還, 疑惑遠近, 成敗之由, 將在於此。僕才輕任重, 實憑仁公篤愛, 遠稟成規;至於首啟戎行, 不敢有辭, 僕與仁公, 如首尾相衛, 脣齒相依也。恐或者不達高旨, 將謂仁公緩於討賊, 此聲難追。僕與仁公並受方岳之任, 安危休戚, 理既同之。且自頃之顧, 綢繆往來, 情深義重, 一旦有急, 亦望仁公悉眾見救, 況社稷之難乎!今日之憂, 豈惟僕一州, 文武莫不翹企。假令此州不守, 約、峻樹置官長於此, 荊楚西逼強胡, 東接逆賊, 因之以饑饉, 將來之危, 乃當甚於此州之今日也。仁公進當為大晉之忠臣, 參桓、文之功;退當以慈父之情, 雪愛子之痛。今約、峻凶逆無道, 痛感天地, 人心齊壹, 咸皆切齒。今之進討, 若以石投卵耳;苟復召兵還, 是為敗於幾成也。願深察所陳!」王愆期謂侃曰:「蘇峻, 豺狼也, 如得遂志, 四海雖廣, 公寧有容足之地乎!」侃深感悟, 即戎服登舟;瞻喪至不臨, 晝夜兼道而進。
郗鑒在廣陵, 城孤糧少, 逼近胡寇, 人無固志。得詔書, 即流涕誓眾, 入赴國難, 將士爭奮。遣將軍夏侯長等間行謂溫嶠曰:「或聞賊欲挾天子東入會稽, 當先立營壘, 屯據要害, 既防其越逸, 又斷賊糧運, 然後清野堅壁以待賊。賊攻城不拔, 野無所掠, 東道既斷, 糧運自絕, 必自潰矣。」嶠深以為然。
五月, 陶侃帥眾至尋陽。議者咸謂侃欲誅庾亮以謝天下;亮甚懼, 用溫嶠計, 詣侃拜謝。侃驚, 止之曰:「庾元規乃拜陶士行邪!」亮引咎自責, 風止可觀, 侃不覺釋然, 曰:「君侯修石頭以擬老子, 今日反見求邪!」即與之談宴終日, 遂與亮、嶠同趣建康。戎卒四萬, 旌旗七百餘里, 鉦鼓之聲, 震於遠近。
蘇峻聞西方兵起, 用參軍賈寧計, 自姑孰還據石頭, 分兵以拒侃等。
乙未, 峻逼遷帝於石頭。司徒導固爭, 不從。帝哀泣升車, 宮中慟哭。時天大雨, 道路泥濘, 劉超、鐘雅步侍左右。峻給馬, 不肯乘, 而悲哀慷慨。峻聞而惡之, 然未敢殺也。以其親信許方等補司馬督、殿中監, 外托宿衛, 內實防禦超等。峻以倉屋為帝宮, 日來帝前肆丑言。劉超、鐘雅與右光祿大夫荀崧、金紫光祿大夫華恆、尚書荀邃、侍中丁潭侍從, 不離帝側。時饑饉, 米貴, 峻問遺, 超一無所受, 繾綣朝夕, 臣節愈恭;雖居幽厄之中, 超猶啟帝, 授《孝經》、《論語》。
峻使左光祿大夫陸曄守留台, 逼近居民, 盡聚之後苑;使匡術守苑城。
尚書左丞孔坦奔陶侃, 侃以為長史。
, 蘇峻遣尚書張闓權督東軍, 司徒導密令以太后詔諭三吳吏士, 使起義兵救天子。會稽內史王舒以庾冰行奮武將軍, 使將兵一萬, 西渡浙江。於是吳興太守虞潭、吳國內史蔡謨、前義興太守顧從等皆舉兵應之。潭母孫氏謂譚曰:「汝當捨生取義, 勿以吾老為累!」盡遣其家僮從軍, 鬻其環珮以為軍資。謨以庾冰當還舊任, 即去郡以讓冰。
蘇峻聞東方兵起, 遣其將管商、張健、弘徽等拒之;虞潭等與戰, 互有勝負, 未能得前。
陶侃、溫嶠軍於茄子浦;嶠以南兵習水, 蘇峻兵便步, 令將士:「有上岸者死!」會峻送米萬斛饋祖約, 約遣司馬桓撫等迎之。毛寶帥千人為嶠前鋒, 告其眾曰:「兵法:『軍令有所不從』, 豈可視賊可擊, 不上岸擊之邪!」乃擅往襲撫, 悉獲其米, 斬獲萬計, 約由是饑乏。嶠表寶為廬江太守。
陶侃表王舒監浙東軍事, 虞潭監浙西軍事, 郗鑒都督揚州八郡諸軍事, 令舒、潭皆受鑒節度。鑒帥眾渡江, 與侃等會與於茄子浦, 雍州刺史魏該亦以兵會之。
丙辰, 侃等舟師直指石頭, 至於蔡洲, 侃屯查浦, 嶠屯沙門浦。峻登烽火樓, 望見士眾之盛, 有懼色, 謂左右曰:「吾本知溫嶠能得眾也。」
庾亮遣督護王彰擊峻黨張曜, 反為所敗。亮送節傳以謝侃, 侃答曰:「古人三敗, 君侯始二;當今事急, 不宜數爾。」亮司馬陳郡殷融詣侃謝曰:「將軍為此, 非融等所裁。」王彰至曰:「彰自為之, 將軍不知也。」侃曰:「昔殷融為君子, 王彰為小人;今王彰為君子, 殷融為小人。」
宣城內史桓彝, 聞京城不守, 慷慨流涕, 進屯涇縣。時州郡多遣使降蘇峻, 裨惠復勸彝宜且與通使, 以紓交至之禍。彝曰:「吾受國厚恩, 義在致死, 焉能忍恥與逆臣通問!如其不濟, 此則命也。」彝遣將軍俞縱守蘭石, 峻遣其將韓晃攻之。縱將敗, 左右勸縱退軍。縱曰:「吾受桓侯厚恩, 當以死報。吾之不可負桓侯, 猶桓侯之不負國也。」遂力戰而死。晃進軍攻彝, 六月, 城陷, 執彝, 殺之。
諸軍初至石頭, 即欲決戰, 陶侃曰:「賊眾方盛, 難與爭鋒, 當以歲月, 智計破之。」既而屢戰無功, 監軍部將李根請築白石壘, 侃從之。夜築壘, 至曉而成。聞峻軍嚴聲, 諸將咸懼其來攻。孔坦曰:「不然。若峻攻壘, 必須東北風急, 令我水軍不得往救;今天清靜, 賊必不來。所以嚴者, 必遣軍出江乘, 掠京口以東矣。」已而果然。侃使庾亮以二千人守白石, 峻帥步騎萬餘四面攻之, 不克。
王舒、虞潭等數與峻兵戰, 不利。孔坦曰:「本不須召郗公, 遂使東門無限。今宜遣還, 雖晚, 猶勝不也。」侃乃令鑒與後將軍郭默還據京口, 立大業、曲阿、庱亭三壘以分峻之兵勢, 使郭默守大業。
壬辰, 魏該卒。
祖約遣祖渙、桓撫襲湓口。陶侃聞之, 將自擊之。毛寶曰:「義軍恃公, 公不可動, 寶請討之。」侃從之。渙、撫過皖, 因攻譙國內史桓宣。寶往救之, 為渙、撫所敗。箭貫寶髀, 徹鞍, 寶使人蹋鞍拔箭, 血流滿靴。還擊渙、撫, 破走之, 宣乃得出, 歸於溫嶠。寶進攻祖約軍於東關, 拔合肥戍, 會嶠召之, 復歸石頭。
祖約諸將陰與後趙通謀, 許為內應。後趙將石聰, 石堪引兵濟淮, 攻壽春。秋, 七月, 約眾潰, 奔歷陽, 聰等虜壽春二萬餘戶而歸。
後趙中山公虎帥眾四萬自軹關西入, 擊趙河東。應之者五十餘縣, 遂進攻蒲阪。趙主曜遣河間王述發氐、羌之眾屯秦州以備張駿、楊難敵, 自將中外精銳水陸諸軍以救蒲阪, 自衛關北濟;虎懼, 引退。曜追之, 八月, 及於高候, 與虎戰, 大破之, 斬石瞻;枕屍二百餘里, 收其資仗億計, 虎奔朝歌。曜濟自大陽, 攻石生於金墉, 決千金堨以灌之。分遣諸將攻汲郡、河內, 後趙滎陽太守尹矩、野王太守張進等皆降之。襄國大震。
張駿治兵, 欲乘虛襲長安。理曹郎中索詢諫曰:「劉曜雖東征, 其子胤守長安, 未易輕也。借使小有所獲, 彼若釋東方之圖, 還與我校;禍難之期, 未可量也」駿乃止。蘇峻腹心路永、匡術、賈寧聞祖約敗, 恐事不濟, 勸峻盡誅司徒導等諸大臣, 更樹腹心;峻雅敬導, 不許。永等更貳於峻, 導使參軍袁耽潛誘永歸順。九月, 戊申, 導攜二子與永皆奔白石。耽, 渙之曾孫也。
陶侃、溫嶠等與蘇峻久相持不決, 峻分遣諸將東西攻掠, 所向多捷, 人情心匈懼。朝士之奔西軍者皆曰:「峻狡黠有膽決, 其徒驍勇, 所向無敵。若天討有罪, 則峻終滅亡;止以人事言之, 未易除也。」溫嶠怒曰:「諸君怯懦, 乃更譽賊!」及累戰不勝, 嶠亦憚之。
嶠軍食盡, 貸於陶侃。侃怒曰:「使君前云不憂無良將及兵食, 惟欲得老僕為主耳。今數戰皆北, 良將安在!荊州接胡、蜀二虜, 當備不虞;若復無食, 僕便欲西歸, 更思良算。徐來殄賊, 不為晚也。」嶠曰:「凡師克在和, 古之善教也。光武之濟昆陽, 曹公之拔官渡, 以寡敵眾, 杖義故也。峻、約小豎, 凶逆滔天, 何憂不滅!峻驟勝而驕, 自謂無前, 今挑之戰, 可一鼓而擒也。奈何捨垂立之功, 設進退之計乎!且天子幽逼, 社稷危殆, 乃四海臣子肝腦塗地之日。嶠等與公並受國恩, 事若克濟, 則臣主同祚;如其不捷, 當灰身以謝先帝耳。今之事勢, 義無旋踵, 譬如騎虎, 安可中下哉!公若違眾獨返, 人心必沮;沮眾敗事, 義旗將回指於公矣。」毛寶言於嶠曰:「下官能留陶公。」乃往說侃曰:「公本應鎮蕪湖, 為南北勢援, 前既已下, 勢不可還。且軍政有進無退, 非直整齊三軍, 示眾必死而已, 亦謂退無所據, 終至滅亡。往者杜弢非不強盛, 公竟滅之, 何至於峻, 獨不可破邪!賊亦畏死, 非皆勇健, 公可試與寶兵, 使上岸斷賊資糧。若寶不立效, 然後公去, 人心不恨矣。」侃然之, 加寶督護而遣之。竟陵太守李陽說侃曰:「今大事若不濟, 公雖有粟, 安得而食諸!」侃乃分米五萬石以餉嶠軍。毛寶燒峻句容、湖孰積聚, 峻軍乏食, 侃遂留不去。
張健、韓晃等急攻大業;壘中乏水, 人飲糞汁。郭默懼, 潛突圍出外, 留兵守之。郗鑒在京口, 軍士聞之皆失色。參軍曹納曰:「大業, 京口之扞蔽也, 一旦不守, 則賊兵徑至, 不可當也。請還廣陵, 以俟後舉。」鑒大會僚佐, 責納曰:「吾受先帝顧托之重, 正復捐軀九泉, 不足報塞。今強寇在近, 眾心危逼, 君腹心之佐, 而生長異端, 當何以帥先義眾, 鎮壹三軍邪!」將斬之, 久乃得釋。
陶侃將救大業, 長史殷羨曰:「吾兵不習步戰, 救大業而不捷, 則大事去矣。不如急攻石頭, 則大業自解。」侃從之。羨, 融之兄也。
庚午, 侃督水軍向石頭。庾亮、溫嶠、趙胤帥步兵萬人從白石南上, 欲挑戰。峻將八千人逆戰, 遣其子碩及其將匡孝分兵先薄趙胤軍, 敗之。峻方勞其將士, 乘醉望見胤走, 曰:「孝能破賊, 我更不如邪!」因捨其眾, 與數騎北下突陳, 不得入, 將回趨白木陂;馬躓, 侃部將彭世、李千等投之以矛, 峻墜馬;斬首, 臠割之, 焚其骨, 三軍皆稱萬歲。餘眾大潰。峻司馬任讓等共立峻弟逸為主, 閉城自守。溫嶠乃立行台, 佈告遠近, 凡故吏二千石以下, 皆令赴台, 於是至者云集。韓晃聞峻死, 引兵趣石頭。管商、弘徽攻庱亭壘, 督護李閎、輕車長史滕含擊破之。含, 修之孫也。商走詣庾亮降, 餘眾皆歸張健。
, 十一月, 後趙王勒欲自將救洛陽, 僚佐程遐等固諫曰:「劉曜懸軍千里, 勢不支久。大王不宜親動, 動無萬全。」勒大怒, 按劍叱遐等出。乃赦徐光, 召而謂之曰:「劉曜乘一戰之勝, 圍守洛陽, 庸人之情皆謂其鋒不可當。曜帶甲十萬, 攻一城而百日不克, 帥老卒怠, 以我初銳擊之, 可一戰而擒也。若洛陽不守, 曜必送死冀州, 自河已北, 席捲而來, 吾事去矣。程遐等不欲吾行, 卿以為何如?」對曰:「劉曜乘高候之勢, 不能進臨襄國, 更守金墉, 此其無能為可知也。以大王威略臨之, 彼必望旗奔敗。平定天下, 在今一舉, 不可失也。」勒笑曰:「光言是也。」乃使內外戒嚴, 有諫者斬。命石堪、石聰及豫州刺史桃豹等各統見眾會滎陽;中山公虎進據石門, 勒自統步騎四萬趣金墉, 濟自大堨。勒謂徐光曰:「曜盛兵成皋關, 上策也;阻洛水, 其次也;坐守洛陽, 此成擒耳。」十二月, 乙亥, 後趙諸軍集於成皋, 步卒六萬, 騎二萬七千。勒見趙無守兵, 大喜, 舉手指天, 復加額, 曰:「天也!」卷甲銜枚, 詭道兼行, 出於鞏、訾之間。
趙主曜專與嬖臣飲博, 不撫士卒;左右或諫, 曜怒, 以為妖言, 斬之。聞勒已濟河, 始議增滎陽戍, 杜黃馬關。俄而洛水候者與後趙前鋒交戰, 擒羯送之。曜問:「大胡自來邪?其眾幾何?」羯曰:「王自來, 軍勢甚盛。」曜色變, 使攝金墉之圍, 陳於洛西, 眾十餘萬, 南北十餘里。勒望見, 益喜, 謂左右曰:「可以賀我矣!」勒帥步騎四萬入洛陽城。
己卯, 中山公虎引步卒三萬自城北而西, 攻趙中軍, 石堪、石聰等各以精騎八千自城西而北, 擊趙前鋒, 大戰於西陽門。勒躬貫甲冑, 出自閶闔門, 夾擊之。曜少而嗜酒, 末年尤甚;將戰, 飲酒數鬥。常乘赤馬無故停頓, 乃乘小馬。比出, 復飲酒斗餘。至西陽門, 揮陳就平。石堪因而乘之, 趙兵大潰。曜昏醉退走, 馬陷石渠, 墜於冰上, 被瘡十餘, 通中者三, 為堪所執。勒遂大破趙兵, 斬首五萬餘級。下令曰:「所欲擒者一人耳, 今已獲之。其敕將士抑鋒止銳, 縱其歸命之路。」
曜見勒, 曰:「石王, 頗憶重門之盟否?」勒使徐光謂之曰:「今日之事, 天使其然, 復云何邪!」乙酉, 勒班師。使征東將軍石邃將兵衛送曜。邃, 虎之子也。曜瘡甚, 載以馬輿, 使醫李永與同載。己亥, 至襄國, 捨曜於永豐小城, 給其妓妾, 嚴兵圍守。遣劉岳、劉震等從男女盛服以見之, 曜曰:「吾謂卿等久為灰土, 石王仁厚, 乃全宥至今邪!我殺石佗, 愧之多矣。今日之禍, 自其分耳。」留宴終日而去。勒使曜與其太子熙書, 諭令速降;曜但敕熙與諸大臣「匡維社稷, 勿以吾易意也。」勒見而惡之, 久之, 乃殺曜。
是歲, 成漢獻王驤卒, 其子征東將軍壽以喪還成都。成主雄以李玝為征北將軍、梁州刺史, 代壽屯晉壽。
顯宗成皇帝上之下咸和四年(己丑、公元三二九年)

, 正月, 光祿大夫陸曄及弟尚書左僕射玩說匡術, 以苑城附於西軍;百官皆赴之, 推曄督宮城軍事。陶侃命毛寶守南城, 鄧岳守西城。
右衛將軍齊超、侍中鐘雅與建康令管旆等謀奉帝出赴西軍;事洩, 蘇逸使其將平原任讓將兵入宮收超、雅。帝抱持悲泣曰:「還我侍中、右衛!」讓奪而殺之。初, 讓少無行, 太常華恆為本州大中正, 黜其品。及讓為蘇峻將, 乘勢多所誅殺, 見恆輒恭敬, 不敢縱暴。及鐘、劉之死, 蘇逸欲並殺恆, 讓盡心救衛, 恆乃得免。
冠軍將軍趙胤遣部將甘苗擊祖約於歷陽, 戊辰, 約夜帥左右數百人奔後趙, 其將牽騰帥眾出降。
蘇逸、蘇碩、韓晃並力攻台城, 焚太極東堂及秘閣, 毛寶登城, 射殺數十人。晃謂寶曰:「君名勇果, 何不出鬥?」寶曰:「君名健將, 何不入鬥?」晃笑而退。
趙太子熙聞趙主曜被擒, 大懼, 與南陽王胤謀西保秦州。尚書胡勳曰:「今雖喪君, 境土尚完, 將士不叛, 且當並力拒之;力不能拒, 走未晚也。」胤怒, 以為沮眾, 斬之, 遂帥百官奔上邽, 諸征鎮亦皆棄所守從之, 關中大亂。將軍蔣英、辛恕擁眾數十萬據長安, 遣使降後趙, 後趙遣石生帥洛陽之眾赴之。
二月, 丙戌, 諸軍攻石頭。建成長史滕含擊蘇逸, 大破之。蘇碩帥驍勇數百, 渡准而戰, 溫嶠擊斬之。韓晃等懼, 以其眾就張健於曲阿, 門隘不得出, 更相蹈藉, 死者萬數。西軍獲蘇逸, 斬之。滕含部將曹據抱帝奔溫嶠船, 群臣見帝, 頓首號泣請罪。殺西陽王羕, 並其二子播、充、孫崧及彭城王雄。陶侃與任讓有舊, 為請其死。帝曰:「是殺吾侍中、右衛者, 不可赦也。」乃殺之。司徒導入石頭, 令取故節, 陶侃笑曰:「蘇武節似不如是。」導有慚色。丁亥, 大赦。
張健疑弘徽等貳於己, 皆殺之, 帥舟師自延陵將入吳興。乙未, 揚烈將軍王允之與戰, 大破之, 獲男女萬餘口。健復與韓晃、馬雄等輕軍西趨故鄣, 郗鑒遣軍李閎追之, 及於平陵山, 皆斬之。
是時宮闕灰燼, 以建平園為宮。溫嶠欲遷都豫章, 三吳之豪請都會稽, 二論紛紜未決。司徒導曰:「孫仲謀、劉玄德俱言:『建康, 王者之宅。』古之帝王, 不必以豐儉移都。苟務本節用, 何憂凋弊!若農事不修, 則樂土為墟矣。且北寇遊魂, 伺我之隙, 一旦示弱, 竄於蠻越, 求之望實, 懼非良計。今特宜鎮之以靜, 群情自安。」由是不復徙都。以褚翜為丹楊尹。時兵火之後, 民物凋殘, 翜收集散亡, 京邑遂安。
壬寅, 以湘州並荊州。
三月, 壬子, 論平蘇峻功, 以陶侃為侍中、太尉, 封長沙郡公, 加都督交、廣、寧州諸軍事;郗鑒為侍中、司空、南昌縣公;溫嶠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加散騎常侍、始安郡公;陸曄進爵江陵公;自餘賜爵侯、伯、子、男者甚眾。卞壺及二子□□、盱、醒彝、劉超、鐘雅、羊曼、陶瞻, 皆加贈謚。路永、匡術、賈寧, 皆蘇峻之黨也;峻未敗, 永等去峻歸朝廷, 王導欲賞以官爵。溫嶠曰:「永等皆峻之腹心, 首為亂階, 罪莫大焉。晚雖改悟, 未足以贖前罪;得全首領, 為幸多矣, 豈可復褒寵之哉!」導乃止。
陶侃以江陵偏遠, 移鎮巴陵。朝議欲留溫嶠輔政, 嶠以王導先帝所任, 固辭還籓;又以京邑荒殘, 資用不給, 乃留資蓄, 具器用, 而後旋於武昌。
帝之出石頭也, 庾亮見帝, 稽顙哽咽, 詔亮與大臣俱升御座。明日, 亮復泥首謝罪, 乞骸骨, 欲闔門投竄山海。帝遣尚書、侍中手詔慰喻曰:「此社稷之難, 非舅之責也。」亮上疏自陳:「祖約、蘇峻縱肆凶逆, 罪由臣發, 寸斬屠戮, 不足以謝七廟之靈, 塞四海之責。朝廷復何理齒臣於人次, 臣亦何顏自次於人理!願陛下雖垂寬宥, 全其首領;猶宜棄之, 任其自存自沒, 則天下粗知勸戒之綱矣。」優詔不許。亮又欲遁逃山海, 自暨陽東出;詔有司錄奪舟船。亮乃求外鎮自效, 出為都督豫州、揚州之江西、宣城諸軍事、豫州刺史, 領宣城內史, 鎮蕪湖。
陶侃、溫嶠之討蘇峻也, 移檄征、鎮, 使各引兵入援。湘州刺史益陽侯卞敦擁兵不赴, 又不給軍糧, 遣督護將數百人隨大軍而已, 朝野莫不怪歎。及峻平, 陶侃奏敦阻軍, 顧望不赴國難, 請檻車收付廷尉。王導以喪亂之後, 宜加寬宥, 轉敦安南將軍、廣州刺史;病不赴, 征為光祿大夫、領少府。敦憂愧而卒, 追贈本官, 加散騎常侍, 謚曰敬。
臣光曰:「庾亮以外戚輔政, 首發禍機, 國破君危, 竄身苟免;卞敦位列方鎮, 兵糧俱足, 朝廷顛覆, 坐觀勝負。人臣之罪, 孰大於此!既不能明正典刑, 又以寵祿報之, 晉室無政, 亦可知矣。任是責者, 豈非王導乎!
徙高密王紘為彭城王。紘, 雄之弟也。
, 四月, 乙未, 始安忠武公溫嶠卒, 葬於豫章。朝廷欲為之造大墓於元、明二帝陵之北, 太尉侃上表曰:「嶠忠誠著於聖世, 勳義感於人神。使亡而有知, 豈樂今日勞費之事!願陛下慈恩, 停其移葬。」詔從之。
以平南軍司劉胤為江州刺史。陶侃、郗鑒皆言胤非方伯才, 司徒導不從。或謂導子悅曰:「今大難之後, 紀綱弛頓。自江陵至於建康三千餘里, 流民萬計, 布在江州。江州, 國之南籓, 要害之地, 而胤以侈之性, 臥而對之, 不有外變, 必有內患矣。」悅曰:「此溫平南之意也。」
, 八月, 趙南陽王胤帥眾數萬自上邽趣長安, 隴東、武都、安定、新平、北地、扶風、始平諸郡戎、夏皆起兵應之。胤軍於仲橋;石生嬰城自守, 後趙中山公虎帥騎二萬救之。九月, 虎大破趙兵於義渠, 胤奔還上邽。虎乘勝追擊, 枕屍千里。上邽潰, 虎執趙太子熙、南陽王胤及其將王公卿校以下三千餘人, 皆殺之, 徙其台省文武、關東流民、秦雍大族九千餘人於襄國;又坑五郡屠各五千餘人於洛陽。進攻集木且羌於河西, 克之, 俘獲數萬, 秦、隴悉平。氐王蒲洪、羌酋姚戈仲俱降於虎, 虎表洪監六夷軍事, 弋仲為六夷左都督。徙氐、羌十五萬落於司、冀州。
, 隴西鮮卑乞伏述延居於苑川, 侵並鄰部, 士馬強盛。及趙亡, 述延懼, 遷於麥田。述延卒, 子辱大寒立;辱大寒立;大寒卒, 子司繁立。
江州刺史劉胤矜豪日甚, 專務商販, 殖財百萬, 縱酒耽樂, 不恤政事。冬, 十二月, 詔征後將軍郭默為右軍將軍。默樂為邊將, 不願宿衛, 以情訴於胤。胤曰:「此非小人之所及也。」默將赴召, 求資於胤, 胤不與, 默由是怨胤。胤長史張滿等素輕默, 或裸露見之, 默常切齒。臘日, 胤餉默豚酒, 默對信投之水中。會有司奏:「今朝廷空竭, 百官無祿, 惟資江州運漕, 而胤商旅繼路, 以私廢公, 請免胤官。」書下, 胤不即歸罪, 方自申理。僑人蓋肫掠人女為妻, 張滿使還其家, 肫不從, 而謂郭默曰:「劉江州不受免, 密有異圖, 與張滿等日夜計議, 惟忌郭侯一人, 欲先除之。」默以為然, 帥其徒候旦門開襲胤。胤將吏欲拒默, 默呵之曰:「我被詔有所討, 動者誅三族!」遂入至內寢, 牽胤下, 斬之;出, 取胤僚佐張滿等, 誣以大逆, 悉斬之。傳胤首於京師, 詐作詔書, 宣示內外。掠胤女及諸妾並金寶還船, 初云下都, 既而停胤故府。招引譙國內史桓宣, 宣固守不從。
是歲, 賀蘭部及諸大人共立拓跋翳槐為代王, 代王紇那奔宇文部。翳槐遣其弟什翼犍質於趙以請和。
河南王吐延, 雄勇多猜忌, 羌酋姜聰刺之;吐延不抽劍, 召其將紇扢泥, 使輔其子葉延, 保於白蘭, 抽劍而死。葉延孝而好學, 以為禮「公孫之子得以王父字為氏」, 乃自號其國曰吐谷渾。
顯宗成皇帝上之下咸和五年(庚寅, 公元三三零年)

, 正月, 劉胤首至建康。司徒導以郭默驍勇難制, 己亥, 大赦, 梟胤首於大航, 以默為江州刺史。太尉侃聞之, 投袂起曰:「此必詐也。」即將兵討之。默遣使送妓妾及絹, 並寫中詔呈侃。參佐多諫曰:「默不被詔, 豈敢為此!若欲進軍, 宜待詔報。」侃厲色曰:「國家年幼, 詔令不出胸懷。劉胤為朝廷所禮, 雖方任非才, 何緣猥加極刑!郭默恃勇, 所在貪暴;以大難新除, 禁網寬簡, 欲因際會騁其從橫耳!」發使上表言狀, 且與導書曰:「郭默殺方州即用為方州, 害宰相便為宰相乎?」導乃收胤首, 答侃書曰:「默據上流之勢, 加有船艦成資, 故苞含隱忍, 使有其地, 朝廷得以潛嚴;俟足下軍到, 風發相赴, 豈非遵養時晦以定大事者邪!」侃笑曰:「是乃遵養時賊也!」
豫州刺史庾亮亦請討默。詔加亮征討都督, 帥步騎二萬往與侃會。
西陽太守鄧岳、武昌太守劉詡皆疑桓宣與默同。豫州西曹王隨曰:「宣尚不附祖約, 豈肯同郭默邪!」岳、詡遣隨詣宣觀之, 隨說宣曰:「明府心雖不爾, 無以自明, 惟有以賢子付隨耳!」宣乃遣其子戎與隨俱迎陶侃。侃辟戎為手彖, 上宣為武昌太守。
二月, 後趙群臣請後趙王勒即皇帝位;勒乃稱大趙天王, 行皇帝事。立妃劉氏為王后, 世子弘為太子。以其子宏為驃騎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單于, 封秦王;斌為左衛將軍, 封太原王;恢為輔國將軍, 封南陽王。以中山公虎為太尉、尚書令, 進爵為王;虎子邃為冀州刺史, 封齊王;宣為左將軍;挺為侍中, 封梁王。又封石生為河東王, 石堪為彭城王。以左長史郭敖為尚書左僕射, 右長史程遐為右僕射、領吏部尚書, 左司馬夔安、右司馬郭殷、從事中郎李鳳、前郎中令裴憲, 皆為尚書, 參軍事徐光為中書令、領秘書監。自餘文武, 封拜各有差。
中山王虎怒, 私謂齊王邃曰:「主上自都襄國以來, 端拱仰成, 以吾身當矢石, 二十餘年, 南擒劉岳, 北走索頭, 東平齊、魯, 西定秦、雍, 克十有三州。成大趙之業者, 我也;大單于當以授我, 今乃以與黃吻婢兒, 念之令人氣塞, 不能寢食!待主上晏駕之後, 不足復留種也。」
程遐言於勒曰:「天下粗定, 當顯明逆順, 故漢高祖赦季布, 斬丁公。大王自起兵以來, 見忠於其君者輒褒之, 背叛不臣者輒誅之, 此天下所以歸盛德也。今祖約猶存, 臣竊惑之。」安西將軍姚弋仲亦以為言。勒乃收約, 並其親屬中外百餘人悉誅之, 妻妾兒女分賜諸胡。
, 祖逖有胡奴曰王安, 逖甚愛之。在雍丘, 謂安曰:「石勒是汝種類, 吾亦無在爾一人。」厚資送而遣之。安以勇干, 仕趙, 為左衛將軍。及約之誅, 安歎曰:「豈可使祖土稚無後乎?」乃往就市觀刑。逖庶子道重, 始十歲, 安竊取以歸, 匿之, 變服為沙門。及石氏亡, 道重複歸江南。
郭默欲南據豫章, 會太尉侃兵至, 默出戰, 不利, 入城固守, 聚米為壘, 以示有餘。侃築土山臨之。三月, 庾亮兵至湓口, 諸軍大集。夏, 五月, 乙卯, 默將宋侯縛默父子出降。侃斬默於軍門, 傳首建康, 同黨死者四十人。詔以侃都督江州, 領刺史;以鄧岳督交、廣諸軍事, 領廣州刺史。侃還巴陵, 因移鎮武昌。庾亮還蕪湖, 辭爵賞不受。
趙將劉征帥眾數千, 浮海抄東南諸縣, 殺南沙都尉許儒。
張駿因前趙之亡, 復收河南地, 至於狄道, 置五屯護軍, 與趙分境。六月, 趙遣鴻臚孟毅拜駿征西大將軍、涼州牧, 加九錫。駿恥為之臣, 不受, 留毅不遣。
, 丁零翟斌, 世居康居, 後徙中國, 至是入朝於趙;趙以斌為句町王。
趙群臣固請正尊號, , 九月, 趙王勒即皇帝位。大赦, 改元建平。文武封進各有差。立其妻劉氏為皇后, 太子弘為皇太子。
弘好屬文, 親敬儒素。勒謂徐光曰:「大雅愔愔, 殊不似將家子。」光曰:「漢祖以馬上取天下, 孝文以玄默守之。聖人之後, 必有勝殘去殺者, 天之道也。」勒甚悅。光因說曰:「皇太子仁孝溫恭, 中山王雄暴多詐, 陛下一旦不諱, 臣恐社稷非太子所有也。宜漸奪中山王權, 使太子早參朝政。」勒心然之, 而未能從。
趙荊州監軍郭敬寇襄陽。南中郎將周撫監沔北軍事, 屯襄陽。趙主勒以驛書敕敬退屯樊城, 使之偃藏旗幟, 寂若無人, 曰:「彼若使人觀察, 則告之曰:『汝宜自愛堅守, 後七八日, 大騎將至, 相策, 不復得走矣。』」敬使人浴馬於津, 週而復始, 晝夜不絕。偵者還以告周撫, 撫以為趙兵大至, , 奔武昌。敬入襄陽, 中州流民悉降於趙;魏該弟遐帥其部眾自石城降敬。敬毀襄陽城, 遷其民於沔北, 城樊城以戍之。趙以敬為荊州刺史。周撫坐免官。
休屠王羌叛趙, 趙河東王生擊破之, 羌奔涼州。西平公駿懼, 遣孟毅還, 使其長史馬詵稱臣入貢於趙。
更造新宮。甲辰, 徙樂成王欽為河間王, 封彭城王紘子浚為高密王。
, 十月, 成大將軍壽督征南將軍費黑等攻巴東建平, 拔之。巴東太守楊謙、監軍毌丘奧退保宜都。
顯宗成皇帝上之下咸和六年(辛卯, 公元三三一年)

, 正月, 趙劉征復寇婁縣, 掠武進, 郗鑒擊卻之。
三月, 壬戌朔, 日有食之。
, 趙主勒如鄴, 將營新宮;廷尉上黨續咸苦諫, 勒怒, 欲斬之。中書令徐光曰:「咸言不可用, 亦當容之, 奈何一旦以直言斬列卿乎!」勒歎曰:「為人君, 不得自專如是乎!匹夫家貲滿百匹, 猶欲市宅, 況富有四海乎!此宮終當營之, 且敕停作, 以成吾直臣之氣。」因賜咸絹百匹, 稻百斛。又詔公卿以下歲舉賢良方正, 仍令舉人得更相薦引, 以廣求賢之路。起明堂、辟雍、靈台於襄國城西。
, 七月, 成大將軍壽攻陰平、武都, 楊難敵降之。
九月, 趙主勒復營鄴宮, 以洛陽為南都, 置行台。
, 蒸祭太廟, 詔歸胙於司徒導, 且命無下拜;導辭疾不敢當。初, 帝即位沖幼, 每見導必拜, 與導手詔則云「惶恐言」, 中書作詔則曰「敬問」。有司議:「元會日, 帝應敬導不?」博士郭熙、杜援議, 以為:「禮無拜臣之文, 謂宜除敬。」侍中馮懷議, 以為:「天子臨辟雍, 拜三老, 況先帝師傅!謂宜盡敬。」侍中荀弈議, 以為:「三朝之首, 宜明君臣之體, 則不應敬。若他日小會, 自可盡禮。」詔從之。弈, 組之子也。
慕容廆遣使與太尉陶侃箋, 勸以興兵北伐, 共清中原。僚屬宋該等共議, 以「廆立功一隅, 位卑任重, 等差無別, 不足以鎮華、夷, 宜表請進廆官爵。」參軍韓恆駁曰:「夫立功者患信義不著, 不患名位不高。桓、文有匡復之功, 不先求禮命以令諸侯。宜繕甲兵, 除群凶, 功成之後, 九錫自至。比於邀君以求寵, 不亦榮乎!」廆不悅, 出恆為新昌令。於是東夷校尉封抽等疏上侃府, 請封廆為燕王, 行大將軍事。侃復書曰:「夫功成進爵, 古之成制也。車騎雖未能為官摧勒, 然忠義竭誠;今騰箋上聽, 可不、遲速, 當在天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