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晉紀 卷112

【晉紀三十四】
起重光赤奮若, 盡玄黓攝提格, 凡二年。
安皇帝丁隆安五年(辛丑, 公元四零一年)

, 正月, 武威王利鹿孤欲稱帝, 群臣皆勸之。安國將軍瑜勿侖曰:「吾國自上世以來, 被發左衽, 無冠帶之飾, 逐水草遷徙, 無城郭室廬, 故能雄視沙漠, 抗衡中夏。今舉大號, 誠順民心。然建都立邑, 難以避患, 儲畜倉庫, 啟敵人心。不如處晉民於城郭, 勸課農桑以供資儲, 帥國人以習戰射。鄰國弱則乘之, 強則避之, 此久長之良策也。且虛名無實, 徒足為世之質的, 將安用之!」利鹿孤曰:「安國之言是也。」乃更稱河西王, 以廣武公辱檀為都督中外諸軍事、涼州牧、錄尚書事。
二月, 丙子, 孫恩出浹口, 攻句章, 不能拔。劉牢之擊之, 恩復走入海。
秦王興使乞伏乾歸還鎮苑川, 盡以其故部眾配之。
涼王纂嗜酒好獵, 太常楊穎諫曰:「陛下應天受命, 當以道守之。今疆宇日蹙, 崎嶇二嶺之間, 陛下不兢兢夕惕以恢弘先業, 而沈湎游畋, 不以國家為事, 臣竊危之。」纂遜辭謝之, 然猶不悛。番禾太守呂超擅擊鮮卑思盤, 思盤遣其弟乞珍訴於纂, 纂命超及思盤皆入朝。超懼, 至姑臧, 深自結於殿中監杜尚。纂見超, 責之曰:「卿恃兄弟桓桓, 乃敢欺吾。要當斬卿, 天下乃定!」超頓首謝。纂本以恐愒超, 實無意殺之。因引超、思盤及群臣同宴於內殿。超兄中領軍隆數勸纂酒, 纂醉, 乘步挽車, 將超等游禁中。至琨華堂東閣, 車不得過, 纂親將竇川、駱騰倚劍於壁, 推車過閤。超取劍擊纂, 纂下車禽超, 超刺纂洞胸;川、騰與超格戰, 超殺之。纂後楊氏命禁兵討超, 杜尚止之, 皆捨仗不戰。將軍魏益多入, 取纂首, 楊氏曰:「人已死, 如土石, 無所復知, 何忍復殘其形骸乎!」益多罵之, 遂取纂首以徇, 曰:「纂違先帝之命, 殺太子而自立, 荒淫暴虐。番禾太守超順人心而除之, 以安宗廟。凡我士庶, 同茲休慶!」
纂叔父巴西公佗、弟隴西公緯皆在北城。或說緯曰:「超為逆亂, 公以介弟之親, 仗大義而討之。姜紀、焦辨在南城, 楊桓、田誠在東苑, 皆吾黨也, 何患不濟!」緯嚴兵欲與佗共擊超。佗妻梁氏止之曰:「緯、超俱兄弟之子, 何為捨超助緯, 自為禍首乎!」佗乃謂緯曰:「超舉事已成, 據武庫, 擁精兵, 圖之甚難。且吾老矣, 無能為也。」超弟邈有寵於緯, 說緯曰:「纂賊殺兄弟, 隆、超順人心而討之, 正欲尊立明公耳。方今明公先帝之長子, 當主社稷, 人無異望, 夫復何疑!」緯信之, 乃與隆、超結盟, 單馬入城;超執而殺之。讓位與隆, 隆有難色。超曰:「今如乘龍上天, 豈可中下!」隆遂即天王位, 大赦, 改元神鼎。尊母衛氏為太后;妻楊氏為後;以超為都督中外諸軍事、輔國大將軍、錄尚書書事, 封安定公;謚纂曰靈帝。
纂後楊氏將出宮, 超恐其挾珍寶, 命索之。楊氏曰:「爾兄弟不義, 手刃相屠。我旦夕死人, 安用寶為!」超又問玉璽所在, 楊氏曰:「已毀之矣。」後有美色, 超將納之, 謂其父右僕射桓曰:「後若自殺, 禍及卿宗!」桓以告楊氏。楊氏曰:「大人賣女與氐以圖富貴, 一之謂甚, 其可再乎!」遂自殺, 謚曰穆後。桓奔河西王利鹿孤, 利鹿孤以為左司馬。
三月, 孫恩北趣海鹽, 劉裕隨而拒之, 築城於海鹽故治。恩日來攻城, 裕屢擊破之, 斬其將姚盛。城中兵少不敵, 裕夜偃旗匿眾, 明晨開門, 使羸疾數人登城。賊遙問劉裕所在, 曰:「夜已走矣。」賊信之, 爭入城。裕奮擊, 大破之。恩知城不可拔, 乃進向滬瀆, 裕復棄城追之。
海鹽令鮑陋遣子嗣之帥吳兵一千, 請為前驅。裕曰:「賊兵甚精, 吳人不習戰, 若前驅失利, 必敗我軍;可在後為聲勢。」嗣之不從。裕乃多伏旗鼓, 前驅既交, 諸伏皆出。裕舉旗鳴鼓, 賊以為四面有軍, 乃退。嗣之追之, 戰沒。裕且戰且退, 所領死傷且盡, 至向戰處, 令左右脫取死人衣以示閒暇。賊疑之, 不敢逼。裕大呼更戰, 賊懼而退, 裕乃引歸。
河西王利鹿孤伐涼, 與涼王隆戰, 大破之, 徙二千餘戶而歸。
, 四月, 辛卯, 魏人罷鄴行台, 以所統六郡置相州, 以庾岳為刺史。
乞伏乾歸至苑川, 以邊芮為長名, 王松壽為司馬, 公卿、將帥皆降為僚佐偏裨。
北涼王業憚沮渠蒙遜勇略, 欲遠之;蒙遜亦深自晦匿, 業以門下侍郎馬權代蒙遜為張掖太守。權素豪雋, 為業所親重, 常輕侮蒙遜。蒙遜譖之於業曰:「天下不足慮, 惟當憂馬權耳。」業遂殺權。
蒙遜謂沮渠男成曰:「段公無鑒斷之才, 非撥亂之主, 向所憚者惟索嗣、馬權。今皆已死, 蒙遜欲降之以奉兄, 何如?」男成曰:「業本孤客, 為吾家所立, 恃吾兄弟, 猶魚之有水。夫人親信我而圖之, 不祥。蒙遜乃求為西安太守。業喜其出外, 許之。
蒙遜與男成約同祭蘭門山, 而陰使司馬許咸告業曰:「男成欲以取假日為亂。若求祭蘭門山, 臣言驗矣。」至期, 果然。業收男成, 賜死。男成曰:「蒙遜先與臣謀反, 臣以兄弟之故。隱而不言。今以臣在, 恐部眾不從, 故約臣祭山而返誣臣, 其意欲王之殺臣也。乞詐言臣死, 暴臣罪惡, 蒙遜必反;臣然後奉王命而討之, 無不克矣。」業不聽, 殺之。蒙遜泣告眾曰:「男成忠於段王, 而段王無故枉殺之, 諸君能為報仇乎?且始者共立段王, 欲以安眾耳, 今州土紛亂, 非段王所能濟也。」男成素得眾心, 眾皆憤泣爭奮, 比至氐池, 眾逾一萬。鎮軍將軍臧莫孩帥所部降之, 羌、胡多起兵應蒙遜者。蒙遜進壁侯塢。
業先疑右將軍田昂, 囚之;至是召昂, 謝而赦之, 使與武衛將軍梁中庸共討蒙遜。別將王豐孫言於業曰:「西平諸田, 世有反者。昂貌恭而心險, 不可信也。」業曰:「吾疑之久矣, 但非昂無可以討蒙遜者。」昂至侯塢, 帥騎五百降於蒙遜, 業軍遂潰, 中庸亦詣蒙遜降。
五月, 蒙遜至張掖, 田昂兄子承愛斬關內之, 業左右皆散。蒙遜至, 業謂蒙遜曰:「孤孑然一己, 為君家所推, 願丐餘命, 使得東還與妻子相見。」蒙遜斬之。
, 儒素長者, 無他權略, 威禁不行, 群下擅命;尤信卜筮、巫覡, 故至於敗。
沮渠男成之弟富占、將軍俱儽帥戶五百降於河西王利鹿孤。儽, 石子之子也。
孫恩陷滬瀆, 殺吳國內史袁崧, 死者四千人。
涼王隆多殺豪望以立威名, 內外囂然。人不自保。魏安人焦朗遣使說秦隴西公碩德曰:「呂氏自武皇棄世, 兄弟相攻, 政綱不立, 競為威虐。百姓饑饉, 死者過半。今乘其纂奪之際, 取之易於返掌, 不可失也。」碩德言於秦王興, 帥步騎六萬伐涼, 乞伏乾歸帥騎七千從之。
六月, 甲戌, 孫恩浮海奄至丹徒, 戰士十餘萬, 樓船千餘艘, 建康震駭。乙亥, 內外戒嚴, 百官入居省內。冠軍將軍高素等守石頭, 輔國將軍劉襲柵斷淮口, 丹陽尹司馬恢之戍南岸, 冠軍將軍桓謙等備白石, 左衛將軍王嘏等屯中堂, 征豫州刺史譙王尚之入衛京師。
劉牢之自山陰引兵邀擊恩, 未至而恩已過, 乃使劉裕自海鹽入援。裕兵不滿千人, 倍道兼行, 與恩俱至丹徒。裕眾既少, 加以涉遠疲勞, 而丹徒守軍莫有鬥志。恩帥眾鼓噪, 登蒜山, 居民皆荷擔而立。裕帥所領奔擊, 大破之, 投崖赴水死者甚眾, 恩狼狽僅得還船。然恩猶恃其眾, 尋復整兵徑向京師。後將軍元顯帥兵拒戰, 頻不利。會稽王道子無他謀略, 唯日禱蔣侯廟。恩來漸近, 百姓恟懼。譙王尚之帥精銳馳至, 逕屯積弩堂。恩樓船高大, 溯風不得疾行, 數日乃至白石。恩本以諸軍分散, 欲掩不備;既而知尚之在建康, 復聞劉牢之已還, 至新洲, 不敢進而去, 浮海北走郁洲。恩別將攻陷廣陵, 殺三千人。寧朔將軍高雅之擊恩於郁洲, 為恩所執。
桓玄厲兵訓卒, 常伺朝廷之隙, 聞孫恩逼京師, 建牙聚眾, 上疏請討之。元顯大懼。會恩退, 元顯以詔書止之, 玄乃解嚴。
梁中庸等共推沮渠蒙遜為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張掖公, 赦其境內, 改元永安。蒙遜署從兄伏奴為張掖太守、和平侯, 弟挐為建忠將軍、都谷侯, 田昂為西郡太守, 臧莫孩為輔國將軍, 房晷、梁中庸為左、右長史, 張騭、謝正禮為左右司馬。擢任賢才, 文武咸悅。
河西王利鹿孤命群臣極言得失。西曹從事史暠曰:「陛下命將出征, 往無不捷。然不以綏寧為先, 唯以徙民為務;民安土重遷, 故多離叛, 此所以斬將拔城而地不加廣也。」利鹿孤善之。
, 七月, 魏兗州刺史長孫肥將步騎二萬南徇許昌, 東至彭城, 將軍劉該降之。
秦隴西公碩德自金城濟河, 直趣廣武, 河西王利鹿孤攝廣武守軍避之。秦軍至姑臧, 涼王隆遣輔國大將軍超、龍驤將軍邈等逆戰, 碩德大破之, 生擒邈, 俘斬萬計。隆嬰城固守, 巴西公佗帥東苑之眾二萬五千降於秦。西涼公暠、河西王利鹿孤、沮渠蒙遜各遣使奉表入貢於秦。
, 涼將姜紀降於河西王利鹿孤, 廣武公辱檀與論兵略, 甚愛重之, 坐則連席, 出則同車, 每談論, 以夜繼晝。利鹿孤謂辱檀曰:「姜紀信有美才, 然視候非常, 必不久留於此, 不如殺之。紀若入秦, 必為人患。」辱檀曰:「臣以布衣之交待紀, 紀必不相負也。」八月, 紀將數十騎奔秦軍, 說碩德曰:「呂隆孤城無援, 明公以大軍臨之, 其勢必請降;然彼徙文降而已, 未肯遂服也。請給紀步騎三千, 與王松匆因焦朗、華純之眾, 伺其釁隙, 隆不足取也。不然, 今禿髮在南, 兵強國富, 若兼姑臧而據之, 威勢益盛, 沮渠蒙遜、李暠不能抗也, 必將歸之, 如此, 則為國家之大敵矣。」碩德乃表紀為武威太守。配兵二千, 屯據晏然。
秦王興聞楊桓之賢而征之, 利鹿孤不敢留。
詔以劉裕下邳太守, 討孫恩於郁洲, 累戰, 大破之。恩由是衰弱, 復緣海南走, 裕亦隨而邀擊之。
燕王盛懲其父寶以懦弱失國, 務峻威刑, 又自矜聰察, 多所猜忌, 群臣有纖介之嫌, 皆先事誅之。由是宗親、勳舊, 人不自保。丁亥, 左將軍慕容國與殿上將軍秦輿、段贊謀帥禁兵襲盛, 事發, 死者五百餘人。壬辰夜, 前將軍段璣與秦輿之子興、段贊之子泰潛於禁中鼓噪大呼。盛聞變, 帥左右出戰, 賊眾逃潰。璣被創, 匿廂屋間。俄有一賊從暗中擊盛, 盛被傷, 輦升前殿, 申約禁衛, 事寧而卒。
中壘將軍慕容拔、冗從僕射郭仲白太后丁氏, 以為國家多難, 宜立長君。時眾望在盛弟司徒、尚書令、平原公元, 而河間公熙素得幸於丁氏, 丁氏乃廢太子定, 密迎熙入宮。明旦, 群臣入朝, 始知有變, 因上表勸進於熙。熙以讓元, 元不敢當。癸巳, 熙即天王位, 捕獲段璣等, 皆夷三族。甲午, 大赦。丙申, 平原公元以嫌賜死。閏月, 辛酉, 葬盛於興平陵, 謚曰昭武皇帝, 廟號中宗。丁氏送葬未還, 中領軍慕容提、步軍校尉張佛等謀立故太子定, 事覺, 伏誅, 定亦賜死。丙寅, 大赦, 改元光始。
秦隴西公碩德圍姑臧累月, 東方之人在城中者多謀外叛, 魏益多復誘扇之, 欲殺涼王隆及安定公超, 事發, 坐死者三百餘家。碩德撫納夷、夏, 分置守宰, 節食聚粟。為持久之計。
涼之群臣請與秦連和, 隆不許。安守公超曰:「今資儲內竭, 上下嗷嗷, 雖使張、陳復生, 亦無以為策。陛下當思權變屈伸, 何愛尺書、單使為卑辭以退敵!敵去之後, 修德政以息民, 若卜世未窮, 何憂舊業之不復!若天命去矣, 亦可以保全宗族。不然, 坐守困窮, 終將何如!」隆乃從之, 九月, 遣使請降於秦。碩德表隆為鎮西大將軍、涼州刺史、建康公。隆遣子弟及文武舊臣慕容築、楊穎等五十餘家入質於長安。碩德軍令嚴整, 秋毫不犯, 祭先賢, 禮名士, 西土悅之。
沮渠蒙遜所部酒泉、涼寧二郡叛降於西涼, 又聞呂隆降秦, 大懼, 遣其弟建忠將軍挐、牧府長史張潛見碩德於姑臧, 請帥其眾東遷。碩德喜, 拜潛張掖太守, 挐建康太守。潛勸蒙遜東遷。挐私謂蒙遜曰:「姑臧未拔, 呂氏猶存, 碩德糧盡將還, 不能久也。何為自棄土宇, 受制於人乎!」臧莫孩亦以為然。
蒙遜遣子奚念為質於河西王利鹿孤, 利鹿孤不受, 曰:「奚念年少, 可遣挐也。」冬, 十月, 蒙遜復遣使上疏於利鹿孤曰:「臣前遣奚念具披誠款, 而聖旨未昭, 復征弟挐。臣竊以為苟有誠信, 則子不為輕;若其不信, 則弟不為重。今寇難未夷, 不獲奉詔, 願陛下亮之。」利鹿孤怒, 遣張松侯俱延、興城侯文支將騎一萬襲蒙遜, 至萬歲臨松, 執蒙遜從弟鄯善苟子, 虜其民六千餘戶。蒙遜從叔孔遮入朝於利鹿孤, 許以挐為質。利鹿孤乃歸其所掠, 召俱延等還。文支, 利鹿孤之弟也。
南燕主備德宴群臣於延賢堂, 酒酣, 謂君臣曰:「朕可方自古何等主?」青州刺史鞠仲曰:「陛下中興聖主, 少康、光武之儔。」備德顧左右賜仲帛千匹, 仲以所賜多, 辭之。備德曰:「卿知調朕, 朕不知調卿邪!卿所以非實, 故朕亦以虛言賞卿耳。」韓范進曰:「天子無戲言。今日之論, 君臣俱失。」備德大悅, 賜范絹五十匹。
備德母及兄納皆在長安, 備德遣平原人杜弘往訪之。弘曰:「臣至長安, 若不奉太后動止, 當西如張掖, 以死為效。臣父雄年逾六十, 乞本縣之祿以申烏鳥之情。」中書令張華曰:「杜弘未行而求祿, 要君之罪大矣。」備德曰:「弘為君迎母, 為父求祿, 忠孝備矣, 何罪之有!」以雄為平原令。弘至張掖, 為盜所殺。
十一月, 劉裕追孫恩至滬瀆、海鹽, 又破之, 俘斬以萬數, 恩遂自浹口遠竄入海。
十二月, 辛亥, 魏主珪遣常山王遵、定陵公和跋帥眾五萬襲沒弈干於高平。
乙卯, 魏虎威將軍宿沓干伐燕, 攻令支;乙丑, 燕中領軍宇文拔救之。壬午, 宿沓干拔令支而戍之。
呂超攻姜紀, 不克, 遂攻焦朗。朗遣其弟子嵩為質於河西王利鹿孤以請迎, 利鹿孤遣車騎將軍辱檀赴之。比至, 超已退, 朗閉門拒之。何檀怒, 將攻之, 鎮北將軍俱延諫曰:「安土重遷, 人之常情。朗孤城無食, 今年不降, 後年自服, 何必多殺士卒以攻之!若其不捷, 彼必去從他國。棄州境士民以資鄰敵, 非計也;不如以善言諭之。」檀乃與朗連和, 遂曜兵姑臧, 壁於胡阬。
辱檀知呂超必來斫營, 畜火以待之。超夜遣中{畾土}將軍王集帥精兵二千斫辱檀營, 辱檀徐嚴不起。集入壘中, 內外皆舉火, 光照如晝;縱兵擊之, 斬集及甲首三百餘級。呂隆懼, 偽與檀通好, 請於苑內結盟, 辱檀遣俱延入盟, 俱延疑其有伏, 毀苑牆而入。超伏兵擊之, 俱延失馬步走, 水夌江將軍郭祖力戰拒之, 俱延乃得免。辱檀怒, 攻其昌松太守孟示韋於顯美。隆遣廣武將軍荀安國、寧遠將軍石可帥騎五百救之。安國等憚辱檀之強, 遁還。
桓玄表其兄偉為江州刺史, 鎮夏口;司馬刁暢為輔國將軍、督八郡軍事, 鎮襄陽;遣其將皇甫敷、馮該戍湓口。移沮、漳蠻二千戶於江南, 立武寧郡;更招集流民, 立綏安郡。詔征廣州刺史刁逵、豫章太守郭昶之, 玄皆留不遣。
玄自謂有晉國三分之二, 數使人上己符瑞, 欲以惑眾;又致箋於會稽王道子曰:「賊造近郊, 以風不得進, 以雨不致火, 食盡故去耳, 非力屈也。昔國寶死後, 王恭不乘此威入統朝政, 足見其心非侮於明公也, 而謂之不忠。今之貴要腹心, 有時流清望者誰乎?豈可云無佳勝!直是不能信之耳!爾來一朝一夕, 遂成今日之禍。在朝君子皆畏禍不言, 玄忝任在遠, 是以披寫事實。」元顯見之, 大懼。
張法順謂元顯曰:「桓玄承籍世資, 素有豪氣, 既並殷、揚, 專有荊楚, 第下之所控引止三吳耳。孫恩為亂, 東土塗地, 公私困竭, 玄必乘此縱其奸凶, 竊用憂之。」元顯曰:「為之奈何?」法順曰:「玄始得荊州, 人情未附。方務綏撫, 未暇他圖。若乘此際使劉牢之為前鋒, 而第下以大軍繼進, 玄可取也。」元顯以為然。會武昌太守庾楷以玄與朝廷構怨, 恐事不成, 禍及於己, 密使人自結於元顯, 云:「玄大失人情, 眾不為用, 若朝廷遣軍, 己當為內應。」元顯大喜, 遣張法順至京口, 謀於劉牢之;牢之以為難。法順還, 謂元顯曰:「觀牢之言色, 必貳於我, 不如召入殺之;不爾, 敗人大事。」元顯不從。於是大治水軍, 徵兵裝艦, 以謀討玄。
安皇帝丁元興元年(壬寅, 公元四零二年)


, 正月, 庚午朔, 下詔罪狀桓玄, 以尚書令元顯為驃騎大將軍、征討大都督、都督十八州諸軍事, 加黃鉞, 又以鎮北將軍劉牢之為前鋒都督, 前將軍譙王尚之為後部, 因大赦, 改元, 內外戒嚴;加會稽王道子太傅。
元顯欲盡誅諸桓。中護軍桓修, 驃騎長史王誕之甥也, 誕有寵於元顯, 因陳修等與玄志趣不同, 元顯乃止。誕, 導之曾孫也。
張法順言於元顯曰:「桓謙兄弟每為上流耳目, 宜斬之以杜奸謀。且事之濟不, 繫在前軍, 而牢之反覆, 萬一有變, 則禍敗立至。可令牢之殺謙兄弟以示無貳心, 若不受命, 當逆為其所。」元顯曰:「今非牢之, 無以知玄;且始事而誅大將, 人情不安。」再三不可。又以桓氏世為荊土所附, 桓沖特有遺惠, 而謙, 沖之子也, 乃自驃騎司馬除都督荊、益、寧、梁四州諸軍事、荊州刺史, 欲以結西人之心。
丁丑, 燕慕容拔攻魏令支戍, 克之, 宿沓干走, 執魏遼西太守那頡。燕以拔為幽州刺史, 鎮令支, 以中堅將軍遼西陽豪為本郡太守。丁亥, 以章武公淵為尚書令, 博陵公虔為尚書左僕射, 尚書王騰為右僕射。
戊子, 魏材官將國和突攻黜弗、素古延等諸部, 破之。初, 魏主珪遣北部大人賀狄干獻馬千匹求昏於秦, 秦王興聞珪已立慕容後, 止狄干而絕其昏;沒弈干、黜弗、素古延, 皆秦之屬國也, 而魏攻之, 由是秦、魏有隙。庚寅, 珪大閱士馬, 命并州諸郡積穀於平陽之乾壁, 以備秦。
柔然社侖方睦於秦, 遣將救黜弗、素古延;辛卯, 和突逆擊, 大破之, 社帥侖其部落遠遁漠北, 奪高車之地而居之。斛律部帥倍侯利擊社侖, 大為所敗, 倍侯利奔魏。社侖於是西北擊匈奴遺種日拔也雞, 大破之, 遂吞併諸部, 士馬繁盛, 雄於北方。其地西至焉耆, 東接朝鮮, 南臨大漠, 旁側小國皆羈屬焉。自號豆代可汗。始立約束, 以千人為軍, 軍有將;百人為幢, 幢有帥。攻戰先登者賜以虜獲, 畏懦者以石擊其首而殺之。
禿髮示韋檀克顯美, 執孟示韋而責之, 以其不早降。示韋曰:「示韋受呂氏厚恩, 分符守土;若明公大軍甫至, 望旗歸附, 恐獲罪於執事矣。」示韋檀釋而禮之, 徙二千餘戶而歸, 以示韋為左司馬。示韋辭曰:「呂氏將亡, 聖朝必取河右, 人無愚智皆知之。但示韋為人守城不能全, 復忝顯任, 於心竊所未安。若蒙明公之惠, 使得就戮姑臧, 死且不朽。」示韋檀義而歸之。
東土遭孫恩之亂, 因以饑饉, 漕運不繼。桓玄禁斷江路, 商旅俱絕, 公私匱乏, 以稃、橡給士卒。玄謂朝廷方多憂虞, 必未暇討己, 可以蓄力觀釁。及大軍將發, 從兄太傅長史石生密以書報之。玄大驚, 欲完聚保江陵。長史卞范之曰:「明公英威振於遠近, 元顯口尚乳臭, 劉牢之大失物情, 若兵臨近畿, 示以禍福, 土崩之勢可翹足而待, 何有延敵入境, 自取窮蹙者乎!」玄從之, 留桓偉守江陵, 抗表傳檄, 罪狀元顯, 舉兵東下。檄至, 元顯大懼。二月, 丙午, 帝餞元顯於西池, 元顯下船而不發。
癸丑, 魏常山王遵等至高平, 沒弈干棄其部眾, 帥數千騎與劉勃勃奔秦州。魏軍追至瓦亭, 不及而還, 盡獲其府庫蓄積, 馬四萬餘匹, 雜畜九萬餘口, 徙其民於代都, 餘種分迸。平陽太守貳塵復侵秦河東, 長安大震, 關中諸城晝閉, 秦人簡兵訓卒以謀伐魏。
秦王興立子泓為太子, 大赦。泓孝友寬和, 喜文學, 善談詠, 而懦弱多病。興欲以為嗣, 而狐疑不決, 久乃立之。
姑臧大饑, 米斗直錢五千, 人相食, 饑死者十餘萬口。城門晝閉, 樵采路絕, 民請出城為胡虜奴婢者, 日有數百, 呂隆惡其沮動眾心, 盡坑之, 積屍盈路。沮渠蒙遜引兵攻姑臧, 隆遣使求救於河西王利鹿孤, 利鹿孤遣廣武公辱檀帥騎一萬救之, 未至, 隆擊破蒙遜軍, 蒙遜請與隆盟, 留谷萬餘斛遣之而還。辱檀至昌松, 聞蒙遜已退, 乃徙澤段塚民五百餘戶而還。
中散騎常侍張融言於利鹿孤曰:「焦朗兄弟據魏安, 潛通姚氏, 數為反覆, 今不取, 後必為朝廷憂。」利鹿孤遣辱檀討之, 朗面縛出降, 辱檀送於西平, 徙其民於樂都。
桓玄發江陵, 慮事不捷, 常為西還之計。及過尋陽, 不見官軍, 意甚喜, 將士之氣亦振。庾楷謀洩, 玄囚之。丁巳, 詔遣齊王柔之以騶虞幡宣告荊、江二州, 使罷兵;玄前鋒殺之。柔之, 宗之子也。
丁卯, 玄至姑孰, 使共將馮該等攻歷陽, 襄城太守司馬休之嬰城固守。玄軍斷洞浦, 焚豫州舟艦。豫州刺史譙王尚之帥步卒九千陣於浦上, 遣武都太守楊秋屯橫江, 秋降於玄軍。尚之眾潰, 逃於塗中, 玄捕獲之。司馬休之出戰而敗, 棄城走。
劉牢之素惡驃騎大將軍元顯, 恐桓玄既滅, 元顯益驕恣, 又恐己功名愈盛, 不為元顯所容, 且自恃材武, 擁強兵, 欲假玄以除執政, 復伺玄之隙而自取之, 故不肯討玄。元顯日夜昏酣, 以牢之為前鋒。牢之驟詣門, 不得見, 及帝出餞元顯, 遇之公坐而已。
牢之軍溧洲, 參軍劉裕請擊玄, 牢之不許。玄使牢之族舅何穆說牢之曰:「自古戴震主之威, 挾不賞之功而能自全者, 誰邪?越之文種, 秦之白起, 漢之韓信, 皆事明主, 為之盡力, 功成之日, 猶不免誅夷, 況為凶愚者之用乎!君如今日戰勝則傾宗, 戰敗則覆族, 欲以此安歸乎!不若翻然改圖, 則可以長保富貴矣。古人射鉤、斬祛, 猶不害為輔佐, 況玄與君無宿昔之怨乎!」時譙王尚之已敗, 人情愈恐, 牢之頗納穆言, 與玄交通。東海中尉東海何無忌, 牢之之甥也, 與劉裕極諫, 不聽。其子驃騎從事中郎敬宣諫曰:「今國家衰危, 天下之重在大人與玄。玄藉父、叔之資, 據有全楚, 割晉國三分之二, 一朝縱之使陵朝廷, 玄威望既成, 恐難圖也, 董卓之變, 將在今矣。」牢之怒曰:「吾豈不知!今日取玄如反覆手耳;但平玄之後, 令我奈驃騎何!」三月, 乙巳朔, 牢之遣敬宣詣玄請降。玄陰欲誅牢之, 乃與敬宣宴飲, 陳名書畫共觀之, 以安悅其意;敬宣不之覺, 玄佐吏莫不相視而筆。玄板敬宣為咨議參軍。
元顯將發, 聞玄已至新亭, 棄船, 退屯國子學。辛未, 陳於宣陽門外。軍中相驚, 言玄已至南桁, 元顯引兵欲還宮。玄遣人拔刀隨後大呼曰:「放仗!」軍人皆崩潰, 元顯乘馬走入東府, 唯張法順一騎隨之。元顯問計於道子, 道子但對之涕泣。玄遣太傅從事中郎毛泰收元顯送新亭, 縛於舫前而數之。元顯曰:「為王誕、張法順所誤耳。」
壬申, 復隆安年號, 帝遣侍中勞玄於安樂渚。玄入京師, 稱詔解嚴, 以玄總百揆、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事、揚州牧、領徐、荊、江三州刺史, 假黃鉞。玄以桓偉為荊州刺史, 桓謙為尚書左僕射, 桓修為徐、兗二州刺史, 桓石生為江州刺史, 卞范之為丹陽尹。
, 玄之舉兵, 侍中王謐奉詔詣玄, 玄親禮之。及玄輔政, 以謐為中書令。謐, 導之孫也。新安太守殷仲文, 覬之弟也, 玄姊為仲文妻。仲文聞玄克京師, 棄郡投玄, 玄以為咨議參軍。劉邁往見玄, 玄曰:「汝不畏死, 而敢來邪?」邁曰:「射鉤斬祛, 並邁為三。」玄悅, 以為參軍。
癸酉, 有司奏會稽王道子酣縱不孝, 當棄市, 詔徙安成郡;斬元顯及東海王彥璋、譙王尚之、庾楷、張法順、毛泰等於建康市。桓修為王誕固請, 得流嶺南。
玄以劉牢之為會稽內史。牢之曰:「始爾, 便奪我兵, 禍其至矣!」劉敬宣請歸諭牢之, 使受命, 玄遣之。敬宣勸牢之襲玄, 牢之猶豫不決, 移屯班瀆, 私告劉裕曰:「今當北就高雅之於廣陵, 舉兵以匡社稷, 卿能從我去乎?」裕曰:「將軍以勁卒數萬, 望風降服, 彼新得志, 威震天下, 朝野人情皆已去矣, 廣陵豈可得至邪!裕當反服還京口耳。」何無忌謂裕曰:「我將何之?」裕曰:「吾觀鎮北必不免, 卿可隨我還京口。桓玄若守臣節, 當與卿事之;不然, 當與卿圖之。」
於是牢之大集僚佐, 議據江北以討玄。參軍劉襲曰:「事之不可者莫大於反。將軍往年反王兗州, 近日反司馬郎君, 今復反桓公;一人三反, 何以自立!」語畢, 趨出, 佐吏多散走。牢之懼, 使敬宣之京口迎家;失期不至, 牢之以為事已洩, 為玄所殺, 乃帥部曲北走, 至新洲, 縊而死。敬宣至, 不暇哭, 即渡江奔廣陵。將吏共殯斂牢之, 以其喪歸丹徒。玄令斫棺斬首, 暴屍於市。
大赦, 改元大亨。
桓玄讓丞相荊、江、徐三州, 改授太尉、都督中外諸軍事、揚州牧、領豫州刺史, 總百揆;以琅邪王德文為太宰。
司馬休之、劉敬宣、高雅之俱奔洛陽, 各以子弟為質於秦以求救。秦王興與之符信, 使於關東募兵, 得數千人, 復還屯彭城間。
孫恩寇臨海, 臨海太守辛景擊破之, 恩所虜三吳男女, 死亡殆盡。恩恐為官軍所獲, 乃赴海死, 其黨及妓妾從死者以百數, 謂之「水仙」。餘眾數千人復推恩妹夫盧循為主。循, 諶之曾孫也, 神采清秀, 雅有材藝。少時, 沙門惠遠嘗謂之曰:「君雖體涉風素, 而志存不軌, 如何?」太尉玄欲撫安東土, 乃以循為永嘉太守。循雖受命, 而寇暴不已。甲戌, 燕大赦。
河西王禿髮利鹿孤寢疾, 遣令以國事授弟辱檀。初, 禿髮思復鞬愛重辱檀, 謂諸子曰:「辱檀器識, 非汝曹所及也。」故諸兄不以傳子而傳於弟。利鹿孤在位, 垂拱而已, 軍國大事皆委於辱檀。利鹿孤卒, 辱檀襲位, 更稱涼王, 改元弘昌, 遷於樂都, 謚利鹿孤曰康王。
, 四月, 太尉玄出屯姑孰, 辭錄尚書事, 詔許之, 而大政皆就咨焉, 小事則決於尚書令桓謙及卞范之。
自隆安以來, 中外之人厭於禍亂。及玄初至, 黜奸佞, 擢俊賢, 京師欣然, 冀得少安。既而玄奢豪縱逸, 政令無常, 朋黨互起, 陵侮朝廷, 裁損乘輿供奉之具, 帝幾不免饑寒, 由是眾心失望。三吳大饑, 戶口減半, 會稽減什三、四, 臨海、永嘉殆盡, 富室皆衣羅紈, 懷金玉, 閉門相守餓死。
乞伏熾磐自西平逃歸苑川, 南涼王辱檀歸其妻子。乞伏乾歸使熾磐入朝於秦, 秦主興以熾磐為興晉太守。
五月, 盧循自臨海入東陽, 太尉玄遣撫軍中兵參軍劉裕將兵擊之, 循敗, 走永嘉。
高句麗攻宿軍, 燕平州刺史慕容歸棄城走。
秦主興大發諸軍, 遣義陽公平、尚書右僕射狄伯支等將步騎四萬伐魏, 興自將大軍繼之, 以尚書令姚晃輔太子泓守長安, 沒弈干權鎮上邽, 廣陵公欽權鎮洛陽。平攻魏乾壁六十餘日, 拔之。秋, 七月, 魏主珪遣毘陵王順及豫州刺史長孫肥將六萬騎為前鋒, 自將大軍繼發以擊之。
八月, 太尉玄諷朝廷以玄平元顯功封豫章公, 平殷、楊功封桂陽公, 並本封南郡如故。玄以豫章封其子昇, 桂陽封其兄子俊。
魏主珪至永安, 秦義陽公平遣驍將帥精騎二百覘魏軍, 長孫肥逆擊, 盡禽之。平退走, 珪追之, 乙巳, 及於柴壁。平嬰地固守, 魏軍圍之。秦王興將兵四萬七千救之, 將據天渡運糧以饋平。魏博士李先曰:「兵法:高者為敵所棲, 深者為敵所囚。今秦皆犯之, 宜及興未至, 遣奇兵先據天渡, 柴壁可不戰而取也。」珪命增築重圍, 內以防平之出, 外以拒興之入。廣武將軍安同曰:「汾東有蒙坑, 東西三百餘里, 蹊徑不通。興來, 必從汾西直臨柴壁;如此, 虜聲勢相接, 重圍雖固, 不能制也。不如為浮梁, 渡汾西, 築圍以拒之。虜至, 無所施其智力矣。」珪從之。興至蒲阪, 憚魏之強, 久乃進兵。甲子, 珪帥步騎三萬逆擊興於蒙坑之南, 斬首千餘級, 興退走四十餘里, 平亦不敢出。珪乃分兵四據險要, 使秦兵不得近柴壁。興屯汾西, 賃壑為壘, 束柏村從汾上流縱之, 欲以毀浮梁, 魏人皆鉤取以為薪蒸。
, 十月, 平糧竭矢盡, , 悉眾突西南圍求出;興列兵汾西, 舉烽鼓噪為應。興欲平力戰突免, 平望興攻圍引接, 但叫呼相和, 莫敢逼圍。平不得出, 計窮, 乃帥麾下赴水死, 諸將多從平赴水;珪使善游者鉤捕之, 無得免者。執狄伯支及越騎校尉唐小方等四十餘人, 餘眾二萬餘人皆斂手就禽。興坐視其窮, 力不能救。舉軍慟哭, 聲震山谷。數遣使求和於魏, 珪不許, 乘勝進攻蒲阪, 秦晉公緒固守不戰。會柔然謀伐魏, 珪聞之, 戊申, 引兵還。
或告太史令晁崇及弟黃門侍郎懿潛召秦兵, 珪至惡陽, 賜崇、懿死。
秦徙河西豪右萬餘戶於長安。
太尉玄殺吳興太守高素、將軍竺謙之及謙從兄朗之、劉襲並襲弟季武, 皆劉牢之北府舊將也。襲兄冀州刺史軌邀司馬休之、劉敬宣、高雅之等共據山陽, 欲起兵攻玄, 不克而走, 將軍袁虔之、劉壽、高長慶、郭恭等皆往從之。將奔魏, 至陳留南, 分為二輩:軌、休之、敬宣奔南燕;虔之、壽、長慶、恭奔秦。
魏主珪初聞休之等當來, 大喜。後怪其不至, 令兗州求訪, , 其從者, 問其故, 皆曰:「魏朝威聲遠被, 是以休之等咸欲歸附;既而聞崔逞被殺, 故奔二國。」珪深悔之。自是士人有過, 頗見優容。
南涼王辱檀攻呂隆於姑臧。
燕王熙納故中山尹苻謨二女, 長曰戎娥, 為貴人, 幼曰訓英, 為貴嬪, 貴嬪尤有寵。丁太后怨恚, 與兄子尚書信謀廢熙立章武公淵。事覺, 熙逼丁太后自殺, 葬以後禮, 謚曰獻幽皇后。十一月, 戊辰, 殺淵及信。
辛未, 熙畋於北原, 石城令高和與尚方兵於後作亂, 殺司隸校尉張顯, 入掠宮殿, 取庫兵, 脅營署, 閉門乘城。熙馳還, 城上人皆投仗開門;盡誅反者, 唯和走免。甲戌, 大赦。
魏以庾岳為司空。
十二月, 辛亥, 魏主珪還云中。
柔然可汗社侖聞珪伐秦, 自參合陂侵魏, 至豺山, 及善無北澤, 魏常山王遵以萬騎追之, 不及而還。
太尉玄使御史杜林防衛會稽文孝王道子至安成, 林承玄旨, 鴆道子, 殺之。
沮渠蒙遜所署西郡太守梁中庸叛, 奔西涼。蒙遜聞之, 笑曰:「吾待中庸, 恩如骨肉, 而中庸不我信, 但自負耳, 孤豈在此一人邪!」乃盡歸其孥。西涼公暠問中庸曰:「我何如索嗣?」中庸曰:「未可量也。」暠曰:「嗣才度若敵我者, 我何能於千里之外以長繩絞其頸邪?」中庸曰:「智有短長, 命有成敗。殿下之與索嗣, 得失之理, 臣實未之能詳。若以身死為負, 計行為勝, 則公孫瓚豈賢於劉虞邪?」暠默然。
袁虔之等至長安, 秦王興問曰:「桓玄才略何如其父?卒能成功乎?」虔之曰:「玄乘晉室衰亂, 盜據宰衡, 猜忌安忍, 刑賞不公。以臣觀之, 不如其父遠矣。玄今已執大柄, 其勢必將篡逆, 正可為他人驅除耳。」興善之, 以虔之為廣州刺史。
是歲, 秦王興立昭儀張氏為皇后, 封子懿、弼、洸、宣、諶、愔、璞、質、逵、裕、國兒皆為公, 遣使拜禿髮辱檀為車騎將軍、廣武公, 沮渠蒙遜為鎮西將軍、沙州刺史、西海侯, 李暠為安西將軍、高昌候。
秦鎮遠將軍趙曜帥二萬西屯金城, 建節將軍王松匆帥騎助呂隆守姑臧。松匆至魏安, 辱檀弟文真擊而虜之。辱檀大怒, 送松匆還長安, 深自陳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