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宋紀 卷130

【宋紀十二】
旃蒙大荒落, 一年。
太宗明皇帝上之上泰始元年(乙巳, 公元四六五年)


, 正月, 乙未朔, 廢帝改元永光, 大赦。
丙申, 魏大赦。
二月, 丁丑, 魏主如樓煩宮。
自孝建以來, 民間盜鑄濫錢, 商貨不行。庚寅, 更鑄二銖錢, 形式轉細。官錢每出, 民間即模效之, 而更薄小, 無輪郭, 不磨鑢, 謂之「耒子。」
三月, 乙巳, 魏主還平城。
, 五月, 癸卯, 魏高宗殂。初, 魏世祖經營四方, 國頗虛耗, 重以內難, 朝野楚楚。高宗嗣之, 與時消息, 靜以鎮之, 懷集中外, 民心復安。甲辰, 太子弘即皇帝位, 大赦, 尊皇后日皇太后。
顯祖時年十二, 侍中、車騎大將軍乙渾專權, 矯詔殺尚書楊保年、平陽公賈愛仁、南陽公張天度於禁中。侍中、司徒、平原王陸麗治疾於代郡溫泉, 乙渾使司衛監穆多侯召之。多侯謂麗曰:「渾有無君之心。今宮車晏駕, 王德望素重, 奸臣所忌, 宜少淹留以觀之;朝廷安靜, 然後入, 未晚也。」麗曰:「安有聞君父之喪, 慮患而不赴者乎!」即馳赴平城。乙渾所為多不法, 麗數爭之。戊申, 渾又殺麗及穆多侯。多侯, 壽之弟也。己酉, 魏以渾為太尉、錄尚書事, 東安王劉尼為司徒, 尚書左僕射代人和其奴為司空。殿中尚書順陽公郁謀誅乙渾, 渾殺之。
壬子, 魏以淮南王它為鎮西大將軍、儀同三司, 鎮涼州。
六月, 魏開酒禁。
壬午, 加柳元景南豫州刺史, 加顏師伯丹陽尹。
, 七月, 癸巳, 魏以太尉乙渾為丞相, 位居諸王上;事無大小, 皆決於渾。
廢帝幼而狷暴。及即位, 始猶難太后、大臣及戴法興等, 未敢自恣。太后既殂, 帝年漸長, 欲有所為, 法興輒抑制之, 謂帝曰:「官所為如此, 欲作營陽邪!」帝稍不能平。所幸閹人華願兒, 賜與無算, 法興常加裁減, 願兒恨之。帝使願兒於外察聽風謠, 願兒言於帝曰:「道路皆言『宮中有二天子:法興為真天子, 官為贗天子。』且官居深宮, 與人物不接, 法興與太宰、顏、柳共為一體, 往來門客恆有數百, 內外士庶莫不畏服。法興是孝武左右, 久在宮闈;今與它人作一家, 深恐此坐席非復官有。」帝遂發詔免法興, 遣還田裡, 仍徙遠郡。八月, 辛酉, 賜法興死, 解巢尚之舍人。
員外散騎侍郎東海奚顯度, 亦有寵於世祖。常典作役, 課督苛虐, 捶撲慘毒, 人皆苦之。帝常戲曰:「顯度為百姓患, 比當除之。」左右因唱諾, 即宣旨殺之。
尚書右僕射、領衛尉卿、丹陽尹顏師伯居權日久, 海內輻湊, 驕奢淫恣, 為衣冠所疾。帝欲親朝政, 庚午, 以師伯為尚書左僕射, 解卿、尹, 以吏部尚書王彧為右僕射, 分其權任。師伯始懼。
, 世祖多猜忌, 王公、大臣, 重足屏息, 莫敢妄相過從。世祖殂, 太宰義恭等皆相賀曰:「今日始免橫死矣!」甫過山陵, 義恭與柳元景、顏師伯等聲樂酣飲, 不捨晝夜;帝內不能平。既殺戴法興, 諸大臣無不震懾, 各不自安;於是元景、師伯密謀廢帝, 立義恭, 日夜聚謀, 而持疑不能決。元景以其謀告沈慶之;慶之與義恭素不厚, 又師伯常專斷朝事, 不與慶之參懷, 謂令史曰:「沈公, 爪牙耳, 安得預政事!」慶之恨之, 乃發其事。
癸酉, 帝自帥羽林兵討義恭, 殺之, 並其四子。斷絕義恭支體, 分裂腸胃, 挑取眼睛, 以蜜漬之, 謂之「鬼目粽」。別遣使者稱詔召柳元景, 以兵隨之。左右奔告「兵刃非常」。元景知禍至, 入辭其母, 整朝服乘車應召。弟車騎司馬叔仁戎服, 帥左右壯士欲拒命, 元景苦禁之。既出巷, 軍士大至。元景下車受戮, 容色恬然;並其八子、六弟及諸侄。獲顏帥伯於道, 殺之, 並其六子。又殺廷尉劉德願。改元景和, 文武進位二等。遣使誅湘州刺史江夏世子伯禽。自是公卿以下, 皆被捶曳如奴隸矣。
, 帝在東宮, 多過失, 世祖欲廢之而立新安王子鸞, 侍中袁覬盛稱「太子好學, 有日新之美」, 世祖乃止;帝由是德之。既誅群公, 欲引進覬, 任以朝政, 遷為吏部尚書, 與尚書左丞徐爰皆以誅義恭等功, 賜爵縣子。
徐爰便僻善事人, 頗涉書傳, 自元嘉初, 入侍左右, 豫參顧問;既長於附會, 又飾以典文, 故為太祖所任遇。大明之世, 委寄尤重。時殿省舊人多見誅逐, 唯爰巧於將迎, 始終無迕;廢帝待之益厚, 群臣莫及。帝每出, 常與沈慶之及山陰公主同輦, 爰亦預焉。
山陰公主, 帝姊也, 適駙馬都尉何戢。戢, 偃之子也。公主尤淫恣, 嘗謂帝曰:「妾與陛下, 男女雖殊, 俱托體先帝。陛下六宮萬數, 而妾唯駙馬一人, 事太不均。」帝乃為公主置面首左右三十人, 進爵會稽郡長公主, 秩同郡王。吏部郎褚淵貌美, 公主就帝請以自侍, 帝許之。淵侍公主十日, 備見逼迫, 以死自誓, 乃得免。淵, 湛之之子也。
帝令太廟別畫祖考之像, 帝入廟, 指高祖像曰:「渠大英雄, 生擒數天子。」指太祖像曰:「渠亦不惡, 但末年不免兒斫去頭。」指世祖像曰:「渠大齇鼻。如何不齇?」立召畫工令齇之。
以建安王休仁為雍州刺史, 湘東王彧為南豫州刺史, 皆留不遣。
甲戌, 以司徒、揚州刺史、豫章王子尚領尚書令。乙亥, 以始興公沈慶之為侍中、太尉;慶之固辭。征青、冀二州刺史王玄謨為領軍將軍。
魏葬文成皇帝於金陵, 廟號高宗。
九月, 癸巳, 帝如湖熟, 戊戌, 還建康。
新安王子鸞有寵於世祖, 帝疾之。辛丑, 遣使賜子鸞死, 又殺其母弟南海王子師及其母妹, 發殷貴妃墓;又欲掘景寧陵, 太史以為不利於帝, 乃止。
, 金紫光祿大夫謝莊為殷貴妃《誄》曰:「贊軌堯門。」帝以莊比貴妃於鉤弋夫人, 欲殺之。或說帝曰:「死者人之所同, 一往之苦, 不足為困。莊生長富貴, 今系之尚方, 使知天下苦劇, 然後殺之, 未晚也。」帝從之。
徐州刺史義陽王昶, 素為世祖所惡, 民間每訛言昶當反;是歲, 訛言尤甚。廢帝常謂左右曰:「我即大位以來, 遂未嘗戒嚴, 使人邑邑!」昶使典簽蘧法生奉表詣建康, 求入朝, 帝謂法生曰:「義陽與太宰謀反, 我正欲討之。今知求還, 甚善!」又屢詰問法生:「義陽謀反, 何故不啟?」法生懼, 逃還彭城;帝因此用兵。己酉, 下詔討昶, 內外戒嚴。帝自將兵渡江, 命沈慶之統諸軍前驅。
法生至彭城, 昶即聚兵反;移檄統內諸郡, 皆不受命, 斬昶使, 將佐文武悉懷異心。昶知事不成, 棄母、妻, 攜愛妾, 夜與數十騎開北門奔魏。昶頗涉學, 能屬文。魏人重之, 使尚公主, 拜侍中、征南將軍、駙馬都尉, 賜爵丹陽王。
吏部尚書袁覬, 始為帝所寵任, 俄而失指, 待遇頓衰, 使有司糾奏其罪, 白衣領職。覬懼, 詭辭求出。甲寅, 以覬為督雍、梁等四州諸軍事、雍州刺史。覬舅蔡興宗謂之曰:「襄陽星惡, 何可往?」覬曰:「『白刃交前, 不救流矢。』今者之行, 唯願生出虎口耳。且天道遼遠, 何必皆驗!」
是時, 臨海王子頊為都督荊、湘等八州諸軍事、荊州剌史, 朝廷以興宗為子頊長史、南郡太守, 行府、州事, 興宗辭不行。覬說興宗曰:「朝廷形勢, 人所共見。在內大臣, 朝不保夕, 舅今出居陝西, 為八州行事, 覬在襄、沔, 地勝兵強, 去江陵咫尺, 水陸流通。若朝廷有事, 可以共立桓、文之功, 豈比受制凶狂、臨不測之禍乎?今得間不去, 後復求出, 豈可得邪!」興宗曰:「吾素門平進, 與主上甚疏, 未容有患。宮省內外, 人不自保, 會應有變。若內難得弭, 外釁未必可量。汝欲在外求全, 我欲居中免禍, 各行其志, 不亦善乎!」
覬於是狼狽上路, 猶慮見追, 行至尋陽, 喜曰:「今始免矣。」鄧琬為晉安王子勳鎮軍長史、尋陽內史, 行江州事。覬與之款狎過常, 每清閒, 必盡日窮夜。覬與琬人地本殊, 見者知其有異志矣。尋復以興宗為吏部尚書。
戊午, 解嚴。帝因自白下濟江至瓜步。
沈慶之復啟聽民私鑄錢, 由是錢貨亂敗。千錢長不盈三寸, 大小稱此, 謂之「鵝眼錢」;劣於此者, 謂之「綖環錢」;貫之以縷, 入水不沉, 隨手破碎。市井不復料數, 十萬錢不盈一掬, 斗米一萬, 商貨不行。
, 十月, 丙寅, 帝還建康。
帝舅東陽太守王藻尚世祖女臨川長公主。公主妒, 譖藻於帝。己卯, 藻下獄死。
會稽太守孔靈符, 所至有政績;以忤犯近臣, 近臣譖之, 帝遣使鞭殺靈符, 並誅其二子。
寧朔將軍何邁, 瑀之子也, 尚帝姑新蔡長公主。帝納公主於後宮, 謂之謝貴嬪;詐言公主薨, 殺宮婢, 送邁等殯葬, 行喪禮。庚辰, 拜貴嬪為夫人。加鸞輅龍旂, 出警入蹕。邁素豪俠, 多養死士。謀因帝出遊, 廢之, 立晉安王子勳。事洩, 十一月, 壬辰, 帝自將兵誅邁。
, 沈慶之既發顏、柳之謀, 遂自暱於帝, 數盡言規諫, 帝浸不悅。慶之懼禍, 杜門不接賓客。嘗遣左右范羨至吏部尚書蔡興宗所, 興宗使羨謂慶之曰:「公閉門絕客, 以避悠悠請托者耳。如興宗, 非有求於公者也, 何為見拒!」慶之使羨邀興宗。
興宗往見慶之, 因說之曰:「主上比者所行, 人倫道盡;率德改行, 無可復望。今所忌憚, 唯在於公;百姓喁喁, 所瞻賴者, 亦在公一人而已。公威名素著, 天下所服。今舉朝遑遑, 人懷危怖。指麾之日, 誰不響應!如猶豫不斷, 欲坐觀成敗, 豈推旦暮及禍, 四海重責將有所歸!僕蒙眷異常, 故敢盡言, 願公詳思其計。」慶之曰:「僕誠知今日憂危, 不復自保, 但盡忠奉國, 始終以之, 當委任天命耳。加老退私門, 兵力頓闕, 雖欲為之, 事亦無成。」興宗曰:「當今懷謀思奮者, 非欲邀功賞富貴, 正求脫朝夕之死耳!殿中將帥, 唯聽外間消息, 若一人唱首, 則俯仰可定。況公統戎累朝, 舊日部曲, 布在宮省, 受恩者多, 沈修之輩皆公家子弟耳, 何患不從!且公門徒、義附, 並三吳勇士。殿中將軍陸攸之, 公之鄉人, 今入東討賊, 大有鎧仗, 在青溪未發。公取其器仗以配衣麾下, 使陸攸之帥以前驅, 僕在尚書中, 自當帥百僚按前代故事, 更簡賢明以奉社稷, 天下之事立定矣。又, 朝廷諸所施為, 民間傳言公悉豫之。公今不決, 當有先公起事者, 公亦不免附從之禍。聞車駕屢幸貴第, 酣醉淹留;又聞屏左右, 獨入閣內;此萬世一時, 不可失也!」慶之曰:「感君至言。然此大事, 非僕所能行;事至, 固當抱忠以沒耳。」
青州刺史沈文秀, 慶之弟子也, 將之鎮, 帥部曲出屯白下, 亦說慶之曰:「主上狂暴如此, 禍亂不久, 而一門受其寵任, 萬物皆謂與之同心。且若人愛憎無常, 猜忍特甚, 不測之禍, 進退難免。今因此眾力, 圖之易於反掌。機會難值, 不可失也。」再三言之, 至於流涕, 慶之終不從。文秀遂行。
及帝誅何邁, 量慶之必當入諫, 先閉青溪諸橋以絕之。慶之聞之, 果往, 不得進而還。帝乃使慶之從父兄子直閣將軍攸之賜慶之藥。慶之不肯飲, 攸之以被掩殺之, 時年八十。慶之子侍中文叔欲亡。恐如太宰義恭被支解, 謂其弟中書郎文季曰:「我能死, 爾能報。」遂飲慶之之藥而死。弟秘書郎昭明亦自經死。文季揮刀馳馬而去。追者不敢逼, 遂得免。帝詐言慶之病薨, 贈侍中、太尉, 謚曰忠武公, 葬禮甚厚。
領軍將軍王玄謨數流涕諫帝以刑殺過差, 帝大怒。玄謨宿將, 有威名, 道路訛言玄謨已見誅。蔡興宗嘗為東陽太守, 玄謨典簽包法榮家在東陽, 玄謨使法榮至興宗所。興宗謂法榮曰:「領軍殊當憂懼。」法榮曰:「領軍比日殆不復食, 夜亦不眠, 恆言收己在門, 不保俄頃。」興宗曰:「領軍憂懼, 當為方略, 那得坐待禍至!」因使法榮勸玄謨舉事。玄謨使法榮謝曰:「此亦未易可行, 期當不洩君言。」
右衛將軍劉道隆, 為帝所寵任, 專典禁兵。興宗嘗與之俱從帝夜出, 道隆過興宗車後, 興宗曰:「劉君!比日思一閒寫。」道隆解其意, 掐興宗手曰:「蔡公勿多言!」
壬寅, 立皇后路氏, 太皇太后弟道慶之女也。
帝畏忌諸父, 恐其在外為患, 皆聚之建康, 拘於殿內, 毆捶陵曳, 無復人理。湘東王彧、建安王休仁、山陽王休祐, 皆肥壯, 帝為竹籠, 盛而稱之, 以彧尤肥, 謂之「豬王」, 謂休仁為「殺王」, 休祐為「賊王」。以三王年長, 尤惡之, 常錄以自隨, 不離左右。東海王禕性凡劣, 謂之「驢王」;桂陽王休范、巴陵王休若年尚少, 故並得從容。嘗以木槽盛飯, 並雜食攪之, 掘地為坑, 實以泥水, 裸彧內坑中, 使以口就槽食之, 用為歡笑。前後欲殺三王以十數;休仁多智數, 每以談笑佞諛說之, 故得推遷。
少府劉曚妾孕臨月, 帝迎入後宮, 俟其生男, 欲立為太子。彧嘗忤旨, 帝裸之, 縛其手足, 貫之以杖, 使人提付太官, 曰:「今日屠豬!」休仁笑曰:「豬未應死。」帝問其故, 休仁曰:「待皇太子生, 殺豬取其肝肺。」帝怒乃解, 曰:「且付廷尉。」一宿, 釋之。丁未, 曚妾生子, 名曰皇子, 為之大赦, 賜為父後者爵一級。
帝又以太祖、世祖在兄弟數皆第三, 江州刺史晉安王子勳亦第三, 故惡之, 因何邁之謀, 使左右硃景云送藥賜子勳死。景云至湓口, 停不進。子勳典簽謝道邁、主帥潘欣之、侍書褚靈嗣聞之, 馳以告長史鄧琬, 泣涕請計。琬曰:「身南土寒士, 蒙先帝殊恩, 以愛子見托, 豈得惜門戶百口, 期當以死報效。幼主昏暴, 社稷危殆, 雖曰天子, 事猶獨夫。今便指帥文武, 直造京邑, 與群公卿士, 廢昏立明耳。」戊申, 琬稱子勳教, 令所部戒嚴。子勳戎服出聽事, 集僚佐, 使潘欣之口宣旨諭之。四座未對, 錄事參軍陶亮首請效死前驅, 眾皆奉旨。乃以亮為咨議參軍, 領中兵, 總統軍事;功曹張沈為咨議參軍, 統作舟艦;南陽太守沈懷寶、岷山太守薛常寶、彭澤令陳紹宗等並為將帥。初, 帝使荊州錄送前軍長史、荊州行事張悅至湓口, 琬稱子勳命, 釋其桎梏, 迎以所乘車, 以為司馬。悅, 暢之弟也。琬、悅二人共掌內外眾事, 遣將軍俞伯奇帥五百人斷大雷, 禁絕商旅及公私使命。遣使上諸郡民丁, 收斂器械;旬日之內, 得甲士五千人, 出頓大雷, 於兩岸築壘。又以巴東、建平二郡太守孫沖之為咨議參軍, 領中兵, 與陶亮並統前軍, 移檄遠近。
戊午, 帝召諸妃、主列於前, 強左右使辱之。南平王鑠妃江氏不從;帝怒, 殺妃三子南平王敬猷、廬陵王敬先、安南侯敬淵, 鞭江妃一百。
先是民間訛言湘中出天子, 帝將南巡荊、湘二州以厭之。明旦, 欲先誅湘東王彧, 然後發。
, 帝既殺諸公, 恐群下謀己, 以直閣將軍宗越、譚金、童太一、沈攸之等有勇力, 引為爪牙, 賞賜美人、金帛, 充牣其家。趙等久在殿省, 眾所畏服, 皆為帝盡力;帝恃之, 益無所顧憚, 恣為不道, 中外騷然。左右宿衛之士皆有異志, 而畏越等, 不敢發。時三王久幽, 不知所為, 湘東王彧主衣會稽阮佃夫、內監吳興王道隆、學官令臨淮李道兒與直閣將軍柳光世, 及帝左右琅邪淳於文祖等陰謀弒帝。帝以立後故, 假諸王閹人。彧左右錢藍生亦在中, 彧密使候帝動止。
先是, 帝游華林園竹林堂, 使宮人裸相逐, 一人不從命, 斬之。夜, 夢在竹林堂, 有女子罵曰:「帝悖虐不道, 明年不及熟矣!」帝於宮中求得一人似所夢者斬之。又夢所殺者罵曰:「我已訴上帝矣!」於是巫覡言竹林堂有鬼。是日晡時, 帝出華林園。建安王休仁、山陽王休祐、會稽公主並從, 湘東王彧獨在秘書省, 不被召, 益憂懼。
帝素惡主衣吳興壽寂之, 見輒切齒, 阮佃夫以其謀告寂之及外監典事東陽硃幼、細鎧主南彭城姜產之、細鎧將晉陵王敬則、中書舍人戴明寶。寂之等聞之, 皆響應。幼豫約勒內外, 使錢藍生密報休仁、休祐。時帝欲南巡, 腹心宗越等並聽出外裝束, 唯隊主樊僧整防華林閣。柳光世與僧整, 鄉人, 因密邀之;僧整即受命。凡同謀十餘人。阮佃夫慮力少不濟, 更欲招合, 壽寂之曰:「謀廣或洩, 不煩多人。」其夕, 帝悉屏侍衛, 與群巫及綵女數百人射鬼於竹林堂。事畢, 將奏樂, 壽寂之抽刀前入, 姜產之次之, 淳於文祖等皆隨其後。休仁聞行聲甚疾, 謂休祐曰:「事作矣!」相隨奔景陽山。帝山寂之至, 引弓射之, 不中。綵女皆迸走。帝亦走, 大呼「寂寂」者三。寂之追而弒之;宣令宿衛曰:「湘東王受太皇太后令, 除征主, 今已平定。」殿省惶惑, 未知所為。
休仁就秘書省見湘東王, 即稱臣, 引升西堂, 登御座, 召見諸大臣。於時事起倉猝, 王失履, 跣至西堂, 猶著烏帽。坐定, 休仁呼主衣以白帽代之。令備羽儀, 雖未即位, 凡事悉稱令書施行。宣太皇太后令, 數廢帝罪惡, 命湘東王纂承皇極。及時, 宗越等始入, 湘東王撫接甚厚。廢帝母弟司徒、揚州刺史、豫章王子尚, 頑悖有兄風, 己未, 湘東王以太皇太后令, 賜子尚及會稽公主死。建安王休仁等始得出居外捨。釋謝莊之囚。廢帝猶橫屍太醫閣口。蔡興宗謂尚書右僕射王彧曰:「此雖凶悖, 要是天下之主, 宜使喪禮粗足;若直如此, 四海必將乘人。」乃葬之秣陵縣南。
, 湘東王母沈婕妤早卒, 路太后養之。王事太后甚謹, 太后愛王亦篤。王既弒廢帝, 欲慰太后心, 下令以太后弟子休之為黃門侍郎, 茂之為中書侍郎。論功行賞, 壽寂之等十四人皆封縣侯、縣子。
十二月, 庚申朔, 以東海王禕為中書監、太尉。進鎮軍將軍、江州刺史晉安王子勳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癸亥, 以建安王休仁為司徒、尚書令、揚州刺史, 以山陽王休祐為荊州刺史, 桂陽王休范為南徐州刺史。乙丑, 徙安陸王子綏為江夏王。
丙寅, 湘東王即皇帝位, 大赦, 改元。其廢帝時昏制謬封, 並皆刊削。
庚午, 以右衛將軍劉道隆為中護軍。道隆暱於廢帝, 嘗無禮於建安太妃;至是, 建安王休仁求解職, 明帝乃賜道隆死。
宗越、譚金、童太一等雖為上所撫接, 內不自安;上亦不欲使居中, 從容謂曰:「卿等遭罹暴朝, 勤勞日久, 應得自養之地;兵馬大郡, 隨卿等所擇。」越等素已自疑, 聞之, 皆相顧失色, 因謀作亂;以告沈攸之, 攸之以聞。上收越等, 下獄死。攸之復入直閣。
辛未, 徙臨賀王子產為南平王, 晉熙王子輿為廬陵王。
壬申, 以尚書右僕射王景文為尚書僕射。景文, 即彧也, 避上名, 以字行。
乙亥, 追尊沈太妃曰宣太后, 陵曰崇寧。
, 豫州刺史山陽王休祐入朝, 以長史、南梁郡太守陳郡殷琰行府州事。及休祐徙荊州, 即以琰為督豫、司二州諸軍事、豫州刺史。
有司奏路太后宜即前號, 移居外宮;上不許。戊寅, 尊路太后為崇憲皇太后, 居崇憲宮, 供奉禮儀, 不異舊日。立妃王氏為皇后。後, 景文之妹也。
罷二銖錢, 禁鵝眼、綖環錢, 餘皆通用。
江州佐吏得上所下令書, 皆喜, 共造鄧琬, 曰:「暴亂既除, 殿下又開黃閣, 實為公私大慶。」琬以晉安王子勳次第居三, 又以尋陽起事與世祖同符, 謂事必有成, 取令書投地曰:「殿下當開端門, 黃閣是吾徒事耳!」眾皆駭愕。琬更與陶亮等繕治器甲, 徵兵四方。
袁顗既至襄陽, 即與咨議參軍劉胡繕修兵械, 簡集士卒, 詐稱被太皇太后令, 使其起兵, 即建牙馳檄, 奉表勸子勳即大位。
辛巳, 更以山陽王休祐為江州刺史, 荊州刺史臨海王子頊即留本任。
先是, 廢帝以邵陵王子元為湘州刺史, 中兵參軍沈仲玉為道路行事, 至鵲頭, 聞尋陽兵起, 不敢進。琬遣數百人劫迎之, 令子勳建牙於桑尾, 傳檄建康, 稱:「孤志遵前典, 黜幽陟明。」又謂上「轎害明茂, 篡竊天寶, 干我昭穆, 寡我兄弟。藐孤同氣, 猶有十三, 聖靈何辜, 而當乏饗。」
郢州刺史安陸王子緩承子勳初檄, 欲攻廢帝;聞廢帝已隕, 即解甲下標。既而聞江、雍猶治兵, 郢府行事苟卞之大懼, 即遣咨議、領中兵參軍鄭景玄帥軍馳下, 並送軍糧。荊州行事孔道存奉刺史臨海王子頊, 會稽將佐奉太守尋陽王子房, 皆舉兵以應子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