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後唐紀 卷276

【後唐紀五】
起強圉大淵獻七月, 盡屠維赤奮若, 凡二年有奇。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上天成二年(丁亥, 公元九二七年)

, 七月, 以歸德節度使王晏球為北面副招討使。
丙寅, 升夔州為寧江軍, 以西方鄴為節度使。
癸酉, 以與高季興夔、忠、萬三州為豆盧革、韋說之罪, 皆賜死。
流段凝於遼州, 溫韜於德州, 劉訓於濮州。
任圜請致仕居磁州, 許之。
八月, 己卯朔, 日有食之。
冊禮使至長沙, 楚王殷始建國, 立宮殿, 置百官, 皆如天子, 或微更其名:翰林學士曰文苑學士, 知制誥曰知辭制, 樞密院曰左右機要司, 群下稱之曰殿下, 令曰教。以姚彥章為左丞相, 許德勳為右丞相, 李鐸為司徒, 崔穎為司空, 拓跋恆為僕射, 張彥瑤、張迎判機要司。然管內官屬皆稱攝, 惟朗、桂節度使先除後請命。恆本姓元, 避殷父訊改焉。九月, 帝謂安重誨曰:「從榮左右有矯宣朕旨, 令勿接儒生, 恐弱人志氣者。朕以從榮年少臨大籓, 故擇名儒使輔導之, 今奸人所言乃如此!」欲斬之;重誨請嚴戒而已。
北都留守李彥超請複姓符, 從之。
丙寅, 以樞密使孔循兼東都留守。
壬申, 契丹來請修好, 遣使報之。
, 十月, 乙酉, 帝發洛陽, 將如汴州;丁亥, 至滎陽。民間訛言帝欲自擊吳, 又云欲制置東方諸侯。宣武節度使、檢校侍中硃守殷疑懼, 判官高密孫晟勸守殷反, 守殷遂乘城拒守。帝遣宣徽使范延光往諭之, 延光曰:「不早擊之, 則汴城堅矣;願得五百騎與俱。」帝從之。延光暮發, 未明行二百里, 抵大梁城下, 與汴人戰, 汴人大驚。戊子, 帝至京水, 遣御營使石敬瑭將親兵倍道繼之。或謂安重誨曰:「失職在外之人, 乘賊未破, 或能為患, 不如除之。」重誨以為然, 奏遣使賜任圜死。端明殿學士趙鳳哭胃重誨曰:「任圜義士, 安肯為逆!公濫刑如此, 何以贊國!」使者至磁州, 圜聚其族酣飲, 然後死, 神情不撓。
己丑, 帝至大梁, 四面進攻, 吏民縋城出降者甚眾。守殷知事不濟, 盡殺其族, 引頸命左右斬之。乘城者望見乘輿, 相帥開門降。孫晟奔吳, 徐知誥客之。
戊戌, 詔免三司逋負近二百萬緡。
辛丑, 吳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諸道都統、鎮海、寧國節度使兼中書令東海王徐溫卒。初, 溫子行軍司馬、忠義節度使、同平章事知詢以其兄知誥非徐氏子, 數請代之執吳政, 溫曰:「汝曹皆不如也。」嚴可求及行軍副使徐玠屢勸溫以知詢代知誥, 溫以知誥孝謹, 不忍也。陳夫人曰:「知誥自我家貧賤時養之, 奈何富貴而棄之!」可求等言之不已。溫欲帥諸籓鎮入朝, 勸吳王稱帝, 將行, 有疾, 乃遣知詢奉表勸進, 因留代知誥執政。知誥草表欲求洪州節度使, 俟旦上之, 是夕, 溫凶問至, 乃止。知詢亟歸金陵。吳主贈溫齊王, 謚曰忠武。
山南西道節度使張筠久疾, 將佐請見, 不許。副使苻彥琳等疑其已死, 恐左右有奸謀, 請權交符印;筠怒, 收彥琳及判官都指揮使下獄, 誣以謀反。詔取彥琳等詣闕, 按之無狀, 釋之;徙筠為西都留守。
癸卯, 以保義節度使石敬瑭為宣武節度使, 兼侍衛親軍馬步都指揮使。
十一月, 庚戌, 吳王即皇帝位, 追尊孝武王曰武皇帝, 景王曰景皇帝, 宣王曰宣皇帝。安重誨議伐吳, 帝不從。
甲子, 吳大赦, 改元乾貞。
丙子, 吳主尊太妃王氏曰皇太后, 以徐知詢為諸道副都統、鎮海寧國節度使兼侍中, 加徐知誥都督中外諸軍事。
十二月, 戊寅朔, 孟知祥發民丁二十萬修成都城。
吳主立兄廬江公濛為常山王, 弟鄱陽公澈為平原王, 兄子南昌公珙為建安王。
, 晉陽相者周玄豹嘗言帝貴不可言, 帝即位, 欲召詣闕。趙鳳曰:「玄豹言陛下當為天子, 今已驗矣, 無所復詢。若置之京師, 則輕躁狂險之人必輻輳其門, 爭問吉凶。自古術士妄言, 致人族滅者多矣, 非所以靖國家也。」帝乃就除光祿卿致仕, 厚賜金帛而已。
中書舍人馬縞請用漢光武故事, 七廟之外別立親廟;中書門下奏請如漢孝德、孝仁皇例, 稱皇不稱帝。帝欲兼稱帝, 群臣乃引德明、玄元、興聖皇帝例, 皆立廟京師;帝令立於應州舊宅, 自高祖考妣以下皆追謚曰皇帝、皇后, 墓曰陵。
漢主如康州。
是歲, 蔚、代緣邊粟鬥不過十錢。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上天成三年(戊子, 公元九二八年)

, 正月, 丁巳, 吳主立子璉為江都王, 璘為江夏王, 璆為宜春王, 宣帝子廬陵公玢為南陽王。
昭義節度使毛璋所為驕僭, 時報赭袍, 縱酒為戲, 左右有諫者, 剖其心而視之。帝聞之, 征為右金吾衛上將軍。
契丹陷平州。
二月, 丁丑朔, 日有食之。
帝將如鄴都, 時扈駕諸軍家屬甫遷大梁, 又聞將如鄴都, 皆不悅, 哅哅有流言。帝聞之, 不果行。
吳自莊宗滅梁以來, 使者往來不絕。庚辰, 吳使者至, 安重誨以為楊敢與朝廷抗禮, 遣使窺覘, 拒而不受, 自是遂與吳絕。
張筠至長安, 守兵閉門拒之;筠單騎入朝, 以為左衛上將軍。
壬辰, 寧江節度使西方鄴攻拔歸州;未幾, 荊南復取之。
樞密使、同平章事孔循, 性狡佞, 安重誨親信之。帝欲為皇子娶重誨女, 循謂重誨曰:「公職居近密, 不宜復與皇子為婚。」重誨辭之。久之, 或謂重誨曰:「循善離間人, 不可置之密地。」循知之, 陰遣人結王德妃, 求納其女;德妃請娶循女為從厚婦, 帝許之。重誨大怒, 乙未, 以循同平章事, 充忠武節度使兼東都留守。重誨性強愎。秦州節度使華溫琪入朝, 請留闕下, 帝嘉之, 除左驍衛上將軍, 月別賜錢谷。歲餘, 帝謂重誨曰:「溫琪舊人, 宜擇一重鎮處之。」重誨對以無闕。他日, 帝屢言之, 重誨慍曰:「臣累奏無闕, 惟樞密使可代耳。」帝曰:「亦可。」重誨無以對。溫琪聞之懼, 數月不出。重誨惡成德節度使、同平章事王建立, 奏建立與王都交結, 有異志。建立亦奏重誨專權, 求入朝面言其狀, 帝召之。既至, 言重誨與宣徽使判三司張延朗結婚, 相表裡, 弄威福。三月, 辛亥, 帝見重誨, 氣色甚怒, 謂曰:「今與卿一鎮自休息, 以王建立代卿, 張延朗亦除外官。」重誨曰:「臣披荊棘事陛下數十年, 值陛下龍飛, 承乏機密, 數年間天下幸無事。今一旦棄之外鎮, 臣願聞其罪!」帝不懌而起, 以語宣徽使硃弘昭, 弘昭曰:「陛下平日待重誨如左右手, 奈何以小忿棄之!願垂三思。」帝尋召重誨慰撫之。明日, 建立辭歸鎮, 帝曰:「卿比奏欲入分朕憂, 今復去何之!」會門下侍郎兼刑部尚書、同平章事鄭玨請致仕;己未, 以玨為左僕射致仕, 癸亥, 以建立為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
孟知祥屢與董璋爭鹽利, 璋誘商旅販東川鹽入西川, 知祥患之, 乃於漢州置三場重征之, 歲得錢七萬緡, 商旅不復之東川。
楚王殷如岳州, 遣六軍使袁詮、副使王環、監軍馬希瞻將水軍擊荊南, 高季興以水軍逆戰。至劉郎洑, 希瞻夜匿戰艦數十艘於港中;詰旦, 兩軍合戰, 希瞻出戰艦橫擊之, 季興大敗, 俘斬以千數, 進逼江陵。季興請和, 歸史光憲於楚。軍還, 楚王殷讓環不遂取荊南, 環曰:「江陵在中朝及吳、蜀之間, 四戰之地也, 宜存之以為吾扞蔽。」殷說。環每戰, 身先士卒, 與從同甘苦;常置針藥於座右, 戰罷, 索傷者於帳前, 自傅治之。士卒隸環麾下者相賀曰:「吾屬得死所矣。」故所向有功。楚大舉水軍擊漢, 圍封州。漢主以《周易》筮之, 遇《大有》, 於是大赦, 改元大有;命左右街使蘇章將神弩三千、戰艦百艘救封州。章至賀江, 沉鐵絲亙於水, 兩岸作巨輪挽絲亙, 築長堤以隱之, 伏壯士於堤中。章以輕舟逆戰, 陽不利, 楚人逐之, 入堤中;挽輪舉緪, 楚艦不能進退, 以強弩夾水射之, 楚兵大敗, 解圍遁去。漢主以章為封州團練使。
, 四月, 以鄴都留守從榮為河東節度使、北都留守, 以客省使太原馮贇為副留守, 夾馬指揮使新平楊思權為步軍都指揮使以佐之。戊寅, 以宣武節度使石敬瑭為鄴都留守、天雄節度使, 加同平章事;以樞密使范延光為成德節度使。丙戌, 以樞密使安重誨兼河南尹, 以河南尹從厚為宣武節度使, 仍判六軍諸衛事。吳右雄武軍使苗璘、靜江統軍王彥章將水軍萬人攻楚岳州, 至君山, 楚王殷遣右丞相許德勳將戰艦千艘御之。德勳曰:「吳人掩吾不備, 見大軍, 必懼而走。」乃潛軍角子湖, 使王環夜帥戰艦三百, 屯楊林浦, 絕吳歸路。遲明, 吳人進軍荊江口, 將會荊南兵攻岳州, 丁亥, 至道人磯。德勳命戰棹都虞侯詹信以輕舟三百出吳軍後, 德勳以大軍當其前, 夾擊之, 吳軍大敗, 虜璘及彥章以歸。
, 義武節度使兼中書令王都鎮易定十餘年, 自除刺史以下官, 租賦皆贍本軍。及安重誨用事, 稍以法制裁之;帝亦以都篡父位, 惡之。時契丹數犯塞, 朝廷多屯兵於幽、易間, 大將往來, 都陰為之備, 浸成猜阻。都恐朝遷移之它鎮, 腹心和昭訓勸都為自全之計, 都乃求婚於盧龍節度使趙德鈞。又知成德節度使王建立與安重誨有隙, 遣使結為兄弟, 陰與之謀復河北故事, 建立陽許而密奏之。都又以蠟書遺青、徐、潞、益、梓五帥, 離間之。又遣人說北面副招討使歸德節度使王晏球, 晏球不從;乃以金遺晏球帳下, 使圖之, 不克;癸巳, 晏球以都反狀聞, 詔宣徽使張延朗與北面諸將議討之。
戊戌, 吳徙常山王濛為臨川王。
庚子, 詔削奪王都官爵。壬寅, 以王晏球為北面討使, 權知定州行州事, 以橫海節度使安審通為副招討使, 以鄭州防禦使張虔釗為都監, 發諸道兵會討定州。是日, 晏球攻定州, 拔其北關城。都以重賂求救於奚酋禿餒, 五月, 禿餒以萬騎突入定州, 晏球退保曲陽, 都與禿餒就攻之。晏球與戰於嘉山下, 大破之。禿餒以二千騎奔還定州。晏球追至城門, 因進攻之, 得其西關城。定州城堅, 不可攻, 晏球增修西關城以為行府, 使三州民輸稅供軍食而守之。
辛酉, 以天雄節度副使趙敬怡為樞密使。
王晏球聞契丹發兵救定州, 將大軍趣望都, 遣張延朗分兵退保新樂, 延朗遂之真定, 留趙州刺史硃建豐將兵修新樂城。契丹已自他道入定州, 與王都夜襲新樂, 破之, 殺建豐。乙丑, 王晏球、張延朗會於行唐, 丙寅, 至曲陽。王都乘勝, 悉其眾與契丹五千騎合萬餘人, 邀晏球等於曲陽, 丁卯, 戰於城南。晏球集諸將校令之曰:「王都輕而驕, 可一戰擒也。今日, 諸君報國之時也。悉去弓矢, 以短兵擊之, 回顧者斬!」於是騎兵先進, , □揮劍, 直衝其陳, 大破之, 殭屍蔽野;契丹死者過半, 餘眾北走;都與禿餒得數騎, 僅免。盧龍節度使趙德鈞邀擊契丹, 北走者殆無孑遺。
吳遣使求和於楚, 請苗璘、王彥章;楚王殷歸之, 使許德勳餞之。德勳謂二人曰:「楚國雖小, 舊臣宿將猶在, 願吳朝勿以措懷。必俟眾駒爭皁棧, 然後可圖也。」時殷多內寵, 嫡庶無別, 諸子驕奢, 故德勳語及之。六月, 辛巳, 高季興復請稱籓於吳, 吳進季興爵秦王, 帝詔楚王殷討之。殷遣許德勳將兵攻荊南, 以其子希範為監軍, 次沙頭。季興從子云猛指揮使從嗣單騎造楚壁, 請與希範挑戰決勝, 副指揮使廖匡齊出與之鬥, 拉殺之。季興懼, 明日, 請和, 德勳還。匡齊, 贛人也。
王晏球知定州有備, 未易急攻, 硃弘昭、張虔釗宣言大將畏怯, 有詔促令攻城。晏球不得已, 乙未, 攻之, 殺傷將士三千人。
先是, 詔發西川兵戍夔州, 孟知祥遣左肅邊指揮使毛重威將三千人往。頃之, 知祥奏「夔、忠、萬三州已平, 請召戍兵還, 以省饋運。」帝不許。知祥陰使人誘之, 重威帥其眾鼓噪逃歸。帝命按其罪, 知祥請而免之。
陝州行軍司馬王宗壽請葬故蜀主王衍, , 七月, 乙巳, 贈衍順正公, 以諸侯禮葬之。
北面招討使安審通卒。
東都民有犯私麴者, 留守孔循族之。或請聽民造麴, 而於秋稅畝收五錢;己未, 敕從之。
壬戌, 契丹復遣其酋長惕隱將七千騎救定州, 王晏球逆戰於唐河北, 大破之;甲子, 追至易州, 時久雨水漲, 契丹為唐所俘斬及陷溺死者, 不可勝數。
戊辰, 北威武節度使王延鈞為閩王。
契丹北走, 道路泥濘, 人馬饑疲, 入幽州境。八月, 甲戌, 趙德鈞遣牙將武從諫將精騎邀擊之, 分兵扼險要, 生擒惕隱等數百人;餘眾散投村落, 村民以白梃擊之, 其得脫歸國者不過數十人。自是契丹沮氣, 不敢輕犯塞。
, 莊宗徇地河北, 獲小兒, 畜之宮中, 及長, 賜姓名曰李繼陶;帝即位, 縱遣之。王都得之, 使衣黃袍坐堞間, 謂王晏球曰:「此莊宗皇帝子也, 已即帝位。公受先朝厚恩, 曾不念乎!」晏球曰:「此公作小數竟何益!吾今教公二策, 不悉眾決戰, 則束手出降耳, 自餘無以求生也。」
王建立以目不知書, 請罷判三司, 不許。
乙未, 吳大赦。
吳越王鏐欲立中子傳瓘為嗣, 謂諸子曰:「各言汝功, 吾擇多者而立之。」傳瓘兄傳、傳瓘、傳璟皆推傳瓘, 乃奏請以兩鎮授傳瓘。閏月, 丁未, 詔以傳瓘為鎮海、鎮東節度使。
戊申, 趙德鈞獻契丹俘惕隱等, 諸將皆請誅之, 帝曰:「此曹皆虜中之驍將, 殺之則虜絕望, 不若存之以紓邊患。」乃赦惕隱等酋長五十人, 置之親衛, 餘六百人悉斬之。
契丹遣梅老季素等入貢。
, 盧文進來降, 契丹以籓漢都提舉使張希崇代之為盧龍節度使, 守平州, 遣親將以三百騎監之。希崇本書生, 為幽州牙將, 沒於契丹, 性和易, 契丹將稍親信之, 因與其部曲謀南歸。部曲泣曰:「歸固寢食所不忘也, 然虜眾我寡, 奈何?」希崇曰:「吾誘其將殺之, 兵必潰去。此去虜帳千餘里, 比其知而徵兵, 吾屬去遠矣。」眾曰:「善!」乃先為阱, 實以石灰, 明日, 召虜將飲, , 並從者殺之, 投諸阱中。其營在城北, 亟發兵攻之, 契丹眾皆潰去。希崇悉舉其所部二萬餘口來奔, 詔以為汝州刺史。
吳王太后殂。
九月, 辛巳, 荊南敗楚兵於白田, 執楚岳州刺史李廷規, 歸於吳。
乙未, 敕以溫韜發諸陵, 段凝反覆, 令所在賜死。
己亥, 以武寧節度使房知溫兼荊南行營招討使, 知荊南行府事;分遣中使發諸道兵赴襄陽, 以討高季興。
辛丑, 徙慶州防禦使竇廷琬為金州刺史;冬, 十月, 廷琬據慶州拒命。
丙午, 以橫海節度使李從敏兼北面行營副招討使。從敏, 帝之從子也。
戊申, 詔靜難節度使李敬周發兵討竇廷琬。
王都據定州, 守備固, 伺察嚴, 諸將屢有謀翻城應官軍者, 皆不果。帝遣使者促王宴球攻城, 晏球與使者聯騎巡城, 指之曰:「城高峻如此, 借使主人聽外兵登城, 亦非梯沖所及。徒多殺精兵, 無損於賊, 如此何為!不若食三州之租, 愛民養兵以俟之, 彼必內潰。」帝從之。
十一月, 有司請為哀帝位廟, 詔立廟於曹州。
平盧節度使晉忠武公霍彥威卒。
忠州刺史王雅取歸州。
庚寅, 皇子從厚納孔循女為妃, 循因之得之大梁, 厚結王德妃之黨, 乞留。安重誨具奏其事, 力排之, 禮畢, 促令歸鎮。
甲午, 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王建立同平章事, 充平盧節度使。
丙申, 上問趙鳳:「帝王賜人鐵券, 何也?」對曰:「與之立誓, 令其子孫長享爵祿耳。」上曰:「先朝受此賜者讓三人, 崇韜、繼麟尋皆族滅, 朕得脫如毫釐耳。」因歎息久之。趙鳳曰:「帝王心存大信, 固不必刻之金石也。」
十二月, 甲辰, 李敬周奏拔慶州, 族竇廷琬。
荊南節度使高季興寢疾, 命其子行軍司馬、忠義節度使、同平章事從誨權知軍府事;丙辰, 季興卒。吳主以從誨為荊南節度使兼侍中。
史館修撰張昭遠上言:「臣竊見先朝時, 皇弟、皇子皆喜俳優, 入則飾姬妾, 出則誇僕馬;習尚如此, 何道能賢!諸皇子宜精擇師傅, 令皇子屈身師事之, 講禮義之經, 論安危之理。古者人君即位則建太子, 所以明嫡庶之分, 塞禍亂之源。今卜嗣建儲, 臣未敢輕議。至於恩澤賜與之間, 婚姻省侍之際, 嫡庶長幼, 宜有所分, 示以等威, 絕其僥冀。」帝賞歎其言而不能用。
閩王延鈞度民二萬為僧, 由是閩中多僧。
河東節度使、北都留守從榮, 年少驕很, 不親政務, 帝遣左右素與從榮善者往與之處, 使從容諷導之。其人私謂從榮曰:「河南相公恭謹好善, 親禮端士, 有老成之風;相公齒長, 宜自策勵, 勿令聲問出河南之下。」從榮不悅, 退, 告步軍都指揮使楊思權曰:「朝廷之人皆推從厚而短我, 我其廢乎!」思權曰:「相公手握強兵, 且有思權在, 何憂?」因勸從榮多募部曲, 繕甲兵, 陰為自固之備。又謂帝左右曰:「君每譽弟而抑其兄, 我輩豈不能助之邪!」其人懼, 以告副留守馮贇, 贇密奏之。帝召思權詣闕, 以從榮故, 亦弗之罪也。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上天成四年(己丑, 公元九二九年)


, 正月, 馮贇入為宣徽使, 謂執政曰:「從榮剛僻而輕易, 宜選重德輔之。」
王都、禿餒欲突圍走, 不得出。二月, 癸丑, 定州都指揮使馬讓能開門納官軍, 都舉族自焚, 擒禿餒及契丹二千人。辛亥, 以王晏球為天平節度使, 與趙德鈞並加兼侍中。禿餒至大梁, 斬於市。
樞密使趙敬怡卒。
甲子, 帝發大梁。
丁卯, 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崔協卒於須水。
庚午, 帝至洛陽。
王宴球在定州城下, 日以私財饗士, 自始攻至克城未嘗戮一卒。三月, 辛巳, 晏球入朝, 帝美其功;晏球謝久煩饋運而已。
皇子右衛大將軍從璨性剛, 安重誨用事, 從璨不為之屈。帝東巡, 以從璨為皇城使。從璨與客宴於會節園, 酒酣, 戲登御榻, 重誨奏請誅之;丙戌, 賜從璨死。橫山蠻寇邵州。
楚王殷命其子武安節度副使、判長沙府希聲知政事, 總錄內外諸軍事, 自是國政先歷希聲, 乃聞於殷。
, 四月, 庚子朔, 禁鐵錫錢。時湖南專用錫錢, 銅錢一直錫錢百, 流入中國, 法不能禁。
丙午, 楚六軍副使王環敗荊南兵於石首。
初令緣邊置場市黨項馬, 不令詣闕。先是, 黨項皆詣闕, 以貢馬為名, 國家約其直酬之, 加以館谷賜與, 歲費五十餘萬緡。有司苦其耗蠹, 故止之。
壬子, 以皇子從榮為河南尹、判六軍諸衛事, 從厚為河東節度使、北都留守。
契丹寇云州。
甲寅, 以端明殿學士、兵部侍郎趙鳳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五月, 乙酉, 中書言:「太常改謚哀帝日昭宣光烈孝皇帝, 廟號景宗。既稱宗則應入太廟, 在別廟則不應稱宗。」乃去廟號。
帝將祀南郊, 遣客省使李仁矩以詔諭兩川, 今西川獻錢一百萬緡, 東川五十萬緡;皆辭以軍用不足, 西川獻五十萬緡, 東川獻十萬緡。仁矩, 帝在籓鎮時客將也, 為安重誨所厚, 恃恩驕慢。至梓州, 董璋置宴召之, 日中不往, 方擁妓酣飲。璋怒, 從卒徒執兵入驛, 立仁矩於階下而詬之曰:「公但聞西川斬李客省, 謂我獨不能邪!」仁矩流涕拜請, 僅而得免;既而厚賂仁矩以謝之。仁矩還, 言璋不法。未幾, 帝復遣退事舍人李彥珣詣東川, 入境, 失小禮, 璋拘其從者, 彥珣奔還。
高季興之叛也, 其子從誨節諫, 不聽。從誨既襲位, 謂僚佐曰:「唐近而吳遠, 捨近臣遠, 非計也。」乃因楚王殷以謝罪於唐。又遺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元信書, 求保奏, 復修職貢。丙申, 元信以從誨書聞, 帝許之。
契丹寇云州。
六月, 戊申, 復以鄴都為魏州, 留守、皇城使並停。
庚申, 高從誨自稱前荊南行軍司馬、歸州刺史, 上表求內附。秋, 七月, 甲申, 以從誨為荊南節度使兼侍中。己丑, 罷荊南招討使。
八月, 吳武昌節度使兼侍中李簡以疾求還江都, 癸丑, 卒於採石。徐知詢, 簡婿也, 擅留簡親兵二千人於金陵, 表薦簡子彥忠代父鎮鄂州, 徐知誥以龍武統軍柴再用為武昌節度使;知詢怒曰:「劉崇俊, 兄之親, 三世為濠州;彥忠吾妻族, 獨不得邪!」
, 楚王殷用都軍判官高郁為謀主, 國賴以富強, 鄰國皆疾之。莊宗入洛, 殷貴其子希範入貢, 莊宗愛其警敏, 曰:「比聞馬氏當為高郁所奪, 今有子如此, 郁安能得之!」高季興亦以流言間鬱於殷, 殷不聽;乃遣使遺節度副使、知政事希聲書, 盛稱郁功名, 願為兄弟。使者言於希聲曰:「高公常云『馬氏政事皆出高郁』, 此子孫之憂也。」希聲信之。行軍司馬楊昭遂, 希聲之妻族也, 謀代郁任, 日譖之於希聲。希聲屢言於殷, 稱郁奢僭, 且外交鄰籓, 請誅之。殷曰:「成吾功業, 皆郁力也;汝勿為此言!」希聲固請罷其兵柄, 乃左遷郁行軍司馬。郁謂所親曰:「亟營西山, 吾將歸老。猘子漸大, 能咋人矣。」希聲聞之, 益怒, 明日, 矯以殷命殺鬱於府捨, 榜諭中外, 誣郁謀叛, 並誅其族黨。至暮, 殷尚未知, 是日, 大霧, 殷謂左右曰:「吾昔從孫儒渡淮, 每殺不辜, 多致茲異。馬步院豈有冤死者乎?」明日, 吏以郁死告, 殷拊膺大慟曰:「吾老耄, 政非己出, 使我勳舊橫罹冤酷!」既而顧左右曰:「吾亦何可久處此乎!」
九月, 上與馮道從容語及年谷屢登, 四方無事。道曰:「臣常記昔在先皇幕府, 奉使中山, 歷井陘之險, 臣憂馬蹶, 執轡甚謹, 幸而無失;逮至平路, 放轡自逸, 俄至顛隕。凡為天下者亦猶是也。」上深以為然。上又問道:「今歲雖豐, 百姓贍足否?」道曰:「農家歲凶則死於流殍, 歲豐則傷於谷賤, 豐凶皆病者, 惟農家為然。臣記進士聶夷中詩云:『二月賣新絲, 五月糶新谷;醫得眼下瘡, 剜卻心頭肉。』語雖鄙俚, 曲盡田家之情狀。農於四人之中最為勤苦, 人主不可不知也。」上悅, 命左右錄其詩, 常諷誦之。
鄜州兵戍東川者歸本道, 董璋擅留其壯者, 選贏老歸之, 仍收其甲兵。
癸巳, 西川右都押牙孟容弟為資州稅官, 坐自盜抵死, 觀察判官馮璩、中門副使王處回為之請, 孟知祥曰:「雖吾弟犯法, 亦不可貸, 況他人乎!」
吳越王鏐居其國好自大, 朝廷使者曲意奉之則贈遺豐厚, 不然則禮遇疏薄。嘗遺安重誨書, 辭禮頗倨。帝遣供奉官烏昭遇、韓玫使吳越, 昭遇與玫有隙, 使還, 玫奏:「昭遇見鏐, 稱臣拜舞, 謂鏐為殿下, 及私以國事告鏐。」安重誨奏賜昭遇死。癸巳, 制鏐以太師致仕, 自餘官爵皆削之, 凡吳越進奏官、使者、綱吏, 令所在系治之。鏐令子傳瓘等上表訟冤, 皆不省。
, 朔方節度使韓洙卒, 弟澄為留後。未幾, 定遠軍使李匡賓聚黨據保靜鎮作亂, 朔方不安;冬, 十月, 丁酉, 韓澄遣使繼絹表乞朝廷命帥。前磁州刺史康福, 善胡語, 上退朝, 多召入便殿, 訪以時事, 福以胡語對;安重誨惡之, 常戒之曰:「康福, 汝但妄奏事, 會當斬汝!」福懼, 求外補。重誨以靈州深入胡境, 為帥者多遇害, 戊戌, 以福為朔方、河西節度使。福見上, 涕泣辭之;上命重誨為福更他鎮, 重誨曰:「福自刺史無功建節, 尚復何求!且成命已行, 難以復改。」上不得已, 謂福曰:「重誨不肯, 非朕意也。」福辭行, 上遣將軍牛知柔、河中都指揮使衛審余等將兵萬人衛送之。審, 徐州人也。
辛亥, 割閬、果二州置保寧軍, 壬子, 以內客省使李仁矩為節度使。
先是, 西川常發芻糧饋峽路, 孟知祥辭以本道兵自多, 難以奉它鎮, 詔不許, 屢督之;甲寅, 知祥奏稱財力乏, 不奉詔。
吳諸道副都統、鎮海寧國節使兼侍中徐知詢自以握兵據上流, 意輕徐知誥, 數與知誥爭權, 內相猜忌, 知誥患之, 內樞密使王令謀曰:「公輔政日久, 挾天子以令境內, 誰敢不從!知詢年少, 恩信未洽於人, 無能為也。」知詢待諸弟薄, 諸弟皆怨之。徐玠知知詢不可輔, 反持其短以附知誥。吳越王鏐遺知詢金玉鞍勒、器皿, 皆飾以龍鳳;知詢不以為嫌, 乘用之。知詢典客周廷望說知詢曰:「公誠能捐寶華以結朝中勳舊, 使皆歸心於公, 則彼誰與處!」知詢從之, 使廷望如江都諭意。廷望與知誥親吏周宗善, 密輸款於知誥, 亦以知誥陰謀告知詢。知詢召知誥詣金陵除父溫喪, 知誥稱吳主之命不許, 周宗謂廷望曰:「人言侍中有不臣七事, 宜亟入謝!」廷望還, 以告知詢。十一月, 知詢入朝, 知誥留知詢為統軍, 領鎮海節度使, 遣右雄武都指揮使柯厚征金陵兵還江都, 知誥自是始專吳政。知詢責知誥曰:「先王違世, 兄為人子, 初不臨喪, 可乎?」知誥曰:「爾挺劍待我, 我何敢往!爾為人臣, 畜乘輿服御物, 亦可乎!」知詢又以廷望所言誥知誥, 知誥曰:「以爾所為告我者, 亦廷望也。」遂斬廷望。
壬辰, 吳主加尊號曰睿聖文明光孝皇帝, 大赦, 改元大和。
康福行至方渠, 羌胡出兵邀福, 福擊走之;至青剛峽, 遇吐蕃野利、大蟲二族數千帳, 皆不覺唐兵至, 福遣衛審余掩擊, 大破之, 殺獲殆盡。由是威聲大振, 遂進至靈州, 自是朔方始受代。
十二月, 吳加徐知誥兼中書令, 領寧國節度使。知誥召徐知詢飲, 以金鍾酌酒賜之, 曰:「願弟壽千歲。」知詢疑有毒, 引他器均之, 跽獻知誥曰:「願與兄各享五百歲。」知誥變色, 左右顧, 不肯受, 知詢捧酒不退。左右莫知所為, 伶人申漸高徑前為詼諧語, 掠二酒合飲之, 懷金鐘趨出, 知誥密遣人以良藥解之, 已腦潰而卒。
奉國節度使、知建州王延稟稱疾退居裡第, 請以建州授其子繼雄;庚子, 詔以繼雄為建州刺史。
安重誨既以李仁矩鎮閬州, 使與綿州刺史武虔裕皆將兵赴治。虔裕, 帝之故吏, 重誨之外兄也。重誨使仁矩詗董璋反狀, 仁矩增飾而奏之。朝廷又使武信節度使夏魯奇治遂州城隍, 繕甲兵, 益兵戍之。璋大懼。時道路傳言, 又將割綿、龍為節鎮, 孟知祥亦懼。璋素與知祥有隙, 未嘗通問, 至是, 璋遣使詣成都, 請為其子娶知祥女;知祥許之, 謀並力以拒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