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唐紀 卷239

【唐紀五十五】
起玄黓執徐十月, 盡柔兆涒灘, 凡四年有奇。
憲宗昭文章武犬至至神孝皇帝中之上元和七年(壬辰, 公元八一二年)
, 十月, 乙未, 魏博監軍以狀聞, 上亟召宰相, 謂李絳曰:「卿揣魏博若符契。」李吉甫請遣中使宣慰以觀其變, 李絳曰:「不可。今田興奉其土地兵眾, 坐待詔命, 不乘此際推心撫納, 結以大恩, 必待敕使至彼, 持將士表來為請節鉞, 然後與之, 則是恩出於下, 非出於上, 將士為重, 朝廷為輕, 其感戴之心亦非今日之比也。機會一失, 悔之無及!」吉甫素與樞密使梁守謙相結, 守謙亦為之言於上曰:「故事, 皆遣中使宣勞, 今此鎮獨無, 恐更不諭。」上竟遣中使張忠順如魏博宣慰, 欲俟其還而議之。癸卯, 李絳復上言:「朝廷恩威得失, 在此一舉, 時機可惜, 奈何棄之!利害甚明, 願聖心勿疑。計忠順之行, 甫應過陝, 乞明旦即降白麻除興節度使, 猶可及也。」上欲且除留後, 絳曰:「興恭順如此, 自非恩出不次, 則無以使之感激殊常。」上從之。甲辰, 以興為魏博節度使。忠順未還, 制命已至魏州。興感恩流涕, 士眾無不鼓舞。
庚戌, 更名皇子寬曰惲, 察曰悰, 寰曰忻, 寮曰悟, 審曰恪。李絳又言:「魏博五十餘年不沾皇化, 一旦舉六州之地來歸, 刳河朔之腹心, 傾叛亂之巢穴, 不有重賞過其所望, 則無以慰士卒之心, 使四鄰勸慕。請發內庫錢百五十萬緡以賜之。」左右宦官以為「所與太多, 後有此比, 將何以給之?」上以語絳, 絳曰:「田興不貪專地之利, 不顧四鄰之患, 歸命聖朝, 陛下奈何愛小費而遺大計, 不以收一道人心!錢用盡更來, 機事一失不可復追。借使國家發十五萬兵以取六州, 期年而克之, 其費豈止百五十萬緡而已乎!」上悅, 曰:「朕所以惡衣菲食, 蓄聚貨財, 正為欲平定四方;不然, 徒貯之府庫何為!」十一月, 辛酉, 遣知制誥裴度至魏博宣慰, 以錢百五十萬緡賞軍士, 六州百姓給復一年。軍士受賜, 歡聲如雷。成德、兗鄆使者數輩見之, 相顧失色, 歎曰:「倔強者果何益乎!」度為興陳君臣上下之義, 興聽之, 終夕不倦, 待度禮極厚, 請度遍至所部州縣, 宣佈朝命。奏乞除節度副使於朝廷, 詔以戶部郎中河東胡證為之。興又奏所部缺官九十員, 請有司注擬, 行朝廷法令, 輸賦稅。田承嗣以來室屋僭侈者, 皆避不居。鄆、蔡、恆遣遊客間說百方, 興終不聽。李師道使人謂宣武節度使韓弘曰:「我世與田氏約相保援, 今興非其族, 又首變兩河事, 亦公之所惡也!我將與成德合軍討之!」弘曰:「我不知利害, 知奉詔行事耳。若兵北渡河, 我則以兵東取曹州!」師道懼, 不敢動。
田興既葬田季安, 送田懷諫於京師。辛已, 以懷諫為右監門衛將軍。
李絳奏振武、天德左右良田可萬頃, 請擇能吏開置營田, 可以省費足食, 上從之。絳命度支使盧坦經度用度, 四年之間, 開田四千八百頃, 收穀四千餘萬斛, 歲省度支錢二十餘萬緡, 邊防賴之。
上嘗於延英謂宰相曰:「卿輩當為朕惜官, 勿用之私親故。」李吉甫、權德輿皆謝不敢。李絳曰:「崔祐甫月言, 『非親非故, 不諳其才。』諳者尚不與官, 不諳者何敢復與!但問其才器與官相稱否耳。若避親故之嫌, 使聖朝虧多士之美, 此乃偷安之臣, 非至公之道也。苟所用非其人, 則朝廷自有典刑, 誰敢逃之!」上曰:「誠如卿言。」
是歲, 吐蕃寇涇州, 及西門之外, 驅掠人畜而去。上患之, 李絳上言:「京西、京北皆有神策鎮兵, , 置之欲以備禦葉蕃, 使與節度使掎角相應也。今則鮮衣美食, 坐耗縣官, 每有寇至, 節度使邀與俱進, 則云申取中尉處分;比得其報, 虜去遠矣。縱有果銳之將, 聞命奔赴, 節度使無刑戮以相制之, 相視平交, 左右前卻, 莫肯用命, 何所益乎!請據所在之地士馬及衣糧、器械皆割隸當道節度使, 使號令齊壹, 如臂之使指, 則軍威大振, 虜不敢入寇矣。」上曰:「朕不知舊事如此, 當亟行之。」既而神策軍驕恣日久, 不樂隸節度使, 竟為宦者所沮而止。
憲宗昭文章武犬至至神孝皇帝中之上元和八年(癸巳, 公元八一三年)
, 正月, 癸亥, 以博州刺史田融為相州刺史。融, 興之兄也。融、興幼孤, 融長, 養而教之。興嘗於軍中角射, 一軍莫及。融退而抶之曰:「爾不自晦, 禍將及矣!」故興能自全於猜暴之時。
勃海定王元瑜卒, 弟言義權知國務。庚午, 以言義為勃海王。
李吉甫、李絳數爭論於上前, 禮部尚書、同平章事權德輿居中無所可否, 上鄙之。辛未, 德輿罷守本官。
辛卯, 賜魏博節度使田興名弘正。
司空、同平章事於頔久留長安, 鬱鬱不得志。有梁正言者, 自言與樞密使梁守謙同宗, 能為人屬請, 頔使其子太常丞敏重賂正言, 求出鎮。久之, 正言詐漸露, 敏索其賂不得, 誘其奴, 支解之, 棄溷中。事覺, 頔帥其子殿中少監季友等素服詣建福門請罪, 門者不內。退, 負南牆而立, 遣人上表, 閣門以無印引不受。日暮方歸, 明日, 復至。丁酉, 頔左授恩王傅, 仍絕朝謁。敏流雷州, 季友等皆貶官, 僮奴死者數人。敏至秦嶺而死。事連僧鑒虛。鑒虛自貞元以來, 以財交權幸, 受方鎮賂遺, 厚自奉養, 吏不敢詰。至是, 權幸爭為之言, 上欲釋之, 中丞薛存誠不可。上遣中使詣台宣旨曰:「朕欲面詰此僧, 非釋之也。」存誠對曰:「陛下必欲面釋此僧, 請先殺臣, 然後取之, 不然, 臣期不奉詔。」上嘉而從之。三月, 丙辰, 杖殺鑒虛, 沒其所有之財。
甲子, 征前西川節度使、同平章事武元衡入知政事。
, 六月, 大水。上以為陰盈之象, 辛醜, 出宮人二百車。
, 七月, 辛酉, 振武節度使李光進請修受降城, 兼理河防。時受降城為河所毀, 李吉甫請徙其徒於天德故城, 李絳及戶部侍郎盧坦以為:「受降城, 張仁願所築, 當磧口, 據虜要衝, 美水草, 守邊之利也。今避河患, 退二三裏可矣, 奈何捨萬代永安之策, 徇一時省費之便乎!況天德故城僻處確瘠, 去河絕遠, 烽候警急不相應接, 虜忽唐突, 勢無由知, 是無故而蹙國二百里也。」及城使周懷義奏利害, 與絳、坦同。上卒用吉甫策, 以受降城騎士隸天德軍。李絳言於上曰:「邊兵徒有其數而無其實, 虛費衣糧, 將帥但緣私役使, 聚其貨財以結權幸而已, 未嘗訓練以備不虞, 此不可不於無事之時豫留聖意也。」時受降城兵籍舊四百人, 及天德軍交兵, 止有五十人, 器械止有一弓, 自餘稱是。故絳言及之。上驚曰:「邊兵乃如是其虛邪!卿曹當加按閱。」會絳罷相而止。
乙巳, 廢天威軍, 以其眾隸神策軍。丁未, 辰、漵州賊帥張伯靖請降。九月, 辛亥, 以伯靖為歸州司馬, 委荊南軍前驅使。
, 吐蕃欲作烏蘭橋, 先貯材於河側, 朔方潛遣人投之於河, 終不能成。虜知朔方、靈鹽節度使王佖貪, 先厚賂之, 然後並力成橋, 仍築月城守之。自是朔方禦寇不暇。
, 十月, 回鶻發兵度磧南, 自柳穀西擊吐蕃。壬寅, 振武、天德軍奏回鶻數吉騎至辟鳥弟鳥泉, 邊軍戒嚴。
振武節度使李進賢, 不恤士卒。判官嚴澈, 綬之子也, 以刻核得幸於進賢。進賢使牙將楊遵憲將五百騎趣東受降城以備回鶻, 所給資裝多虛估。至鳴沙, 遵憲屋處而士卒暴露。眾發怒, , 聚薪環其屋而焚之, 卷甲而還。庚寅夜, 焚門, 攻進賢, 進賢逾城走, 軍士屠其家, 並殺嚴澈。進賢奔靜邊軍。
群臣累表請立德妃郭氏為皇后。上以妃門宗強盛, 恐正位之後, 後宮莫得進, 托以歲時禁忌, 竟不許。
丁酉, 振武監軍駱朝寬奏亂兵已定, 請給將士衣。上怒, 以夏綏節度使張煦為振武節度使, 將夏州兵二千赴鎮, 仍命河東節度使王鍔以兵二千納之, 聽以便宜從事。駱朝寬歸罪於其將蘇若方而殺之。
發鄭滑、魏博卒鑿黎陽古河十四裏, 以紓滑州水患。
上問宰相:「人言外間朋黨大盛, 何也?」李絳對曰:「自古人君所甚惡者, 莫若人臣為朋黨, 故小人譖君子者必曰朋黨。何則?朋黨言之則可惡, 尋之則無跡故也。東漢之末, 凡天下賢人君子, 宦官皆謂之黨人而禁錮之, 遂以亡國。此皆群小欲害善人之言, 願陛下深察之!夫君子固與君子合, 豈可必使之與小人合, 然後謂之非黨邪!」
憲宗昭文章武犬至至神孝皇帝中之上元和九年(甲午, 公元八一四年)
, 正月, 甲戌, 王鍔遣兵五千餘張煦於善羊柵。乙亥, 煦入單於都擴府, 誅亂者蘇國珍等二百五十三人。二月, 丁醜, 貶李進賢為通州刺史。甲午, 駱朝寬坐縱亂者, 杖之八十, 奪色, 配役定陵。
李絳屢以足疾辭位。癸卯, 罷為禮部尚書。初, 上欲相絳, 先出吐突承璀為淮南監軍, 至是, 上召還承璀, 先罷絳相。甲辰, 承璀至京師, 復以為弓箭庫使、左神策中尉。
李吉甫奏:「國家舊置六胡州於靈、鹽之境, 開元中廢之, 更置宥州以領降戶, 天寶中, 宥州寄理於經略軍, 寶應以來, 因循遂廢。今請復之, 以備回鶻, 撫黨項。」上從之, , 五月, 庚申, 復置宥州, 理經略軍, 取鄜城神策屯兵九千以實之。先是, 回鶻屢請婚, 朝廷以公主出降, 其費甚廣, 故未之許。禮部尚書李絳上言, 以為:「回鶻凶強, 不可無備;淮西窮蹙, 事要經營。今江、淮大縣, 歲所入賦有二十萬緡者, 足以備降主之費, 陛下何愛一縣之賦, 不以羈縻勁虜!回鶻若得許婚, 必喜而無猜, 然後可以修城塹, 蓄甲兵, 邊備既完, 得專意淮西, 功必萬全。今既未降公主而虛弱西城;磧路無備, 更修天德以疑虜心。萬一北邊有警, 則淮西遺醜復延歲月之命矣!倘虜騎南牧, 國家非步兵三萬, 騎五千, 則不足以抗禦!借使一歲而勝之, 其費豈特降主之比哉!」上不聽。
乙丑, 桂王綸薨。
六月, 壬寅, 以河中節度使張弘靖為刑部尚書, 同平章事。弘靖, 延賞之子也。
翰林學士獨孤鬱, 權德輿之婿也。上歎鬱之才美曰:「德輿得婿鬱, 我反不及邪!」先是尚主皆取貴戚及勳臣之家, 上始命宰相選公卿、大夫子弟文雅可居清貫者, 諸家多不願, 惟杜佑孫司議郎悰不辭。秋, 七月, 戊辰, 以悰為殿中少監、駙馬都尉, 尚岐陽公主。公主, 上長女, 郭妃所生也。八月, 癸巳, 成婚。公主有賢行, 杜氏大族, 尊行不翅數十人, 公主卑委怡順, 一同家人禮度, 二十餘年, 人未嘗以絲發間指為貴驕。始至, 則與悰謀曰:「上所賜奴婢, 卒不肯窮屈, 奏請納之, 悉自市寒賤可制指者。」自是閨門落然不聞人聲。
閏月, 丙辰, 彰義節度使吳少陽薨。少陽在蔡州, 陰聚亡命, 牧養馬騾, 時抄掠壽州茶山以實其軍, 其子攝蔡州刺史元濟, 匿喪, 以病聞, 自領軍務。
上自平蜀, 即欲取淮西。淮南節度使李吉甫上言:「少陽軍中上下攜離, 請徙理壽州以經營之。」會朝廷方討王承宗, 未暇也。及吉甫入相, 田弘正以魏博歸附。吉甫以為汝州扞蔽東都, 河陽宿兵, 本以制魏博, 今弘正歸附。則河陽為內鎮, 不應屯重兵以示猜阻。辛酉, 以河陽節度使烏重胤為汝州刺史, 充河陽、懷、汝節度使, 徙理汝州。己巳, 弘正檢校右僕射, 賜其軍錢二十萬緡, 弘正曰:「吾未若移河陽軍之為喜也。」九月, 庚辰, 以洺州刺史李光顏為陳州刺史, 充忠武都知兵馬使。以泗州刺史令狐通為壽州防禦使。通, 彰之子也。丙戌, 以山南東道節度使袁滋為荊南節度使, 以荊南節度使嚴綬為山南東道節度使。
吳少陽判官蘇兆、楊元卿、大將侯惟清皆勸少陽入朝。元濟惡之, 殺兆, 囚惟清。元卿先奏事在長安, 具以淮西虛實及取元濟之策告李吉甫, 請討之。時元濟猶匿喪, 元卿勸吉甫, 凡蔡使入奏者, 所在止之。少陽死近四十日, 不為輟朝, 但易環蔡諸鎮將帥, 益兵為備。元濟殺元卿妻及四男以圬射堋。淮西宿將董重質, 吳少誠少婿也, 元濟以為謀主。
戊戌, 加河東節度使王鍔同平章事。
李吉甫言於上曰:「淮西非如河北, 四無黨援, 國家常宿數十萬兵以備之, 勞費不可支也。失今不取, 後難圖矣。」上將討之, 張弘靖請先為少陽輟朝、贈官, 遣使吊贈, 待其有不順之跡, 然後加兵, 上從之, 遣工部員外郎李君何弔祭。元濟不迎敕使, 發兵四出, 屠舞陽, 焚葉, 掠魯山、襄城, 關東震駭, 君何不得入而還。
, 十月, 丙午,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趙公李吉甫薨。
壬戌, 以忠武節度副使李光顏為節度使。甲子, 以嚴綬為申、光、蔡招撫使, 督諸道兵招討吳元濟, 乙丑, 命內常侍知省事崔潭峻監其軍。戊辰, 以尚書左丞呂元膺為東都留守。
黨項寇振武。
十二月, 戊辰, 以尚書右丞韋貫之同平章事。
憲宗昭文章武犬至至神孝皇帝中之上元和十年(乙未, 公元八一五年)
, 正月, 乙酉, 加韓弘守司徒。弘鎮宣武, 十餘年不入朝, 頗以兵力自負, 朝廷亦不以忠純待之。王鍔加同平章事, 弘恥班在其下, 與武元衡書, 頗露不平之意。朝廷方倚其形勢以制吳元濟, 故遷官, 使居鍔上以寵慰之。
吳元濟縱兵侵掠, 及於東畿。己亥, 制削元濟官爵, 命宣武等十六道進軍討之。嚴綬擊淮西兵, 小勝, 不設備, 淮西兵夜還襲之。二月, 甲辰, 綬敗於磁丘, 卻五十餘裏, 馳入唐州而守之。壽州團練使令狐通為淮西兵所敗, 走保州城, 境上諸柵盡為淮西所屠。癸醜, 以左金吾大將軍李文通代之, 貶通昭州司戶。詔鄂岳觀察使柳公綽以兵五千授安州刺史李聽, 使討吳元濟。公綽曰:「朝廷以吾書生不知兵邪!」即奏請自行, 許之。公綽至安州, 李聽屬橐鞬迎之。公綽以鄂嶽都知兵馬使、先鋒行營兵馬都虞候二牒授之, 選卒六千以屬聽, 戒其部校曰:「行營之事, 一決都將。」聽感恩畏威, 如出麾下。公綽號令整肅, 區處軍事, 諸將無不服。士卒在行營者, 其家疾病死喪, 厚給之, 妻淫泆者, 沉之於江, 士卒皆喜曰:「中丞為我治家, 我何得不前死!」故每戰皆捷。公綽所乘馬, 踶殺圉人, 公綽命殺馬以祭之, 或曰:「圉人自不備耳, 此良馬, 可惜!」公綽曰:「材良性駑, 何足惜也!」竟殺之。
河東將劉輔殺豐州刺史燕重旰, 王鍔誅之, 及其黨。
王叔文之黨坐謫官者, 凡十年不量移, 執政有憐其才欲漸進之者, 悉召至京師。諫官爭言其不可, 上與武元衡亦惡之。三月, 乙酉, 皆以為遠州刺史, 官雖進而地益遠。永州司馬柳宗元為柳州刺史, 朗州司馬劉禹錫為播州刺史。宗元曰:「播州非人所居, 而夢得親在堂, 萬無母子俱往理。」欲請於朝, 願以柳易播。會中丞裴度亦為禹錫言曰:「禹錫誠有罪, 然母老, 與其子為死別, 良可傷!」上曰:「為人子尤當自謹, 勿貽親憂, 此則禹錫重可責也。」度曰:「陛下方侍太后, 恐禹錫在所宜矜。」上良久, 乃曰:「朕所言, 以責為人子者耳, 然不欲傷其親心。」退, 謂左右曰:「裴度愛我終切。」明日, 改禹錫連州刺史。宗元善為文, 嘗作《梓人傳》, 以為:「梓人不執斧斤刀鋸之技, 專以尋引、規矩、繩墨度群木之材, 視棟宇之制, 相高深、圓方、短長之宜, 指麾眾工, 各趨其事, 不勝任者退之。大廈既成, 則獨名其功, 受祿三倍。亦猶相天下者, 立綱紀、整法度, 擇天下之士使稱其職, 居天下之人使安其業, 能者進之, 不能者退之, 萬國既理, 而談者獨稱伊、傅、周、召, 其百執事之勤勞不得紀焉。或者不知體要, 衒能矜名, 親小勞, 侵眾官, 聽聽於府庭, 而遺其大者遠者, 是不知相道者也。」
又作《種樹郭橐駝傳》曰:「橐駝之所種, 無不生且茂者。或問之, 對曰:「橐駝非能使木壽且孳也。凡木之性, 其根欲舒, 其土欲故, 既植之, 勿動勿慮, 去不復顧。其蒔也若子, 其置也若棄, 則其天全而性得矣。它植者則不然, 根拳而土易, 愛之太恩, 憂之太勤, 旦視而暮撫, 已去而復顧, 甚者爪其膚以驗其生枯, 搖其本以觀其疏密, 而木之性日以離矣。雖曰愛之, 其實害之;雖曰憂之, 其實仇之。故不我若也!為政亦然。吾居鄉見長人者, 好煩其令, 若甚憐焉而卒以禍之。旦幕吏來, 聚民而令之, 促其耕獲, 督其蠶織, 吾小人輟饔飧以勞吏之不暇, 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邪!凡病且怠, 職此故也。」此其文之有理者也。
庚子, 李光顏奏破淮西兵於臨穎。
田弘正遣其子布將兵三千助嚴綬討吳元濟。
甲辰, 李光顏又奏破淮西兵於南頓。
吳元濟遣使求救於恆、鄆。王承宗、李師道數上表請赦元濟, 上不從。是時發諸道兵討元濟而不及淄青, 師道使大將將二千人趣壽春, 聲言助官軍討元濟, 實欲為元濟之援也。師道素養刺客奸人數十人, 厚資給之, 其徒說師道曰:「用兵所急, 莫先糧儲。今河陰院積江、淮租賦, 請潛往焚之。募東都惡少年數百, 劫都市, 焚宮闕, 則朝廷未暇討蔡, 先自救腹心。此亦救蔡一奇也。」師道從之。自是所在盜賊竊發。辛亥暮, 盜數十人攻河陰轉運院, 殺傷十餘人, 燒錢帛三十餘萬緡匹、穀二萬餘斛, 於是人情恇懼。群臣多請罷兵, 上不許。諸軍討淮西久未有功, 五月, 上遣中丞裴度詣行營宣慰, 察用兵形勢。度還, 言淮西必可取之狀, 且曰:「觀諸將, 惟李光顏勇而知義, 必能立功。」上悅。考功郎中、知制誥韓愈上言, 以為:「淮西三小州, 殘弊困劇之餘, 而當天下之全力, 其破敗可立而待。然所未可知者, 在陛下斷與不斷耳。」因條陳用兵利害, 以為:「今諸道發兵各二三千人, 勢力單弱, 羈旅異鄉, 與賊不相諳委, 望風懾懼。將帥以其客兵, 待之既薄, 使之又苦。或分割隊伍, 兵將相失, 心孤意怯, 難以有功。又其本軍各須資遣, 道路遼遠, 勞費倍多。聞陳、許、安、唐、汝、壽等州與賊連接處, 村落百姓悉有兵器, 習於戰鬥, 識賊深淺, 比來未有處分, 猶願自備衣糧, 保護鄉裏。若令召募, 立可成軍。賊平之後, 易使歸農。乞悉罷諸道軍, 募土人以代之。」又言:「蔡州士卒皆國家百姓, 若勢力窮不能為惡者, 不須過有殺戮。」
丙申, 李光顏奏敗淮西兵於時曲。淮西兵晨壓其壘而陳, 光顏不得出, 乃自毀其柵之左右, 出騎以擊之。光顏自將數騎沖其陳, 出入數四, 賊皆識之, 矢集其身如□胃毛。其子攬轡止之, 光顏舉刃叱去。於是人爭致死, 淮西兵大潰, 殺數千人。上以裴度為知人。
上自李吉甫薨, 悉以用兵事委武元衡。李師道所養客說李師道曰:「天子所以銳意誅蔡者, 元衡贊之也, 請密往刺之。元衡死, 則他相不敢主其謀, 爭勸天子罷兵矣。」師道以為然, 即資給遣之。
王承宗遣牙將尹少卿奏事, 為吳元濟遊說。少卿至中書, 辭指不遜, 元衡叱出之。承宗又上書詆毀元衡。
六月, 癸卯, 天未明, 元衡入朝, 出所居靖安坊東門。有賊自暗中突出射之, 從者皆散去, 賊執元衡馬行十餘步而殺之, 取其顱骨而去。又入通化坊擊裴度, 傷其首, 附溝中, 度氈帽厚, 得不死。傔人王義自後抱賊大呼, 賊斷義臂而去。京城大駭, 於是詔宰相出入, 加金吾騎士張弦露刃以衛之, 所過坊門呵索甚嚴。朝士未曉不敢出門。上或禦殿久之, 班猶未齊。
賊遺紙於金吾及府、縣, 曰:「毋急捕我, 我先殺汝。」故捕賊者不敢甚急。兵部侍郎許孟容見上言:「自古未有宰相橫屍路隅而盜不獲者, 此朝廷之辱也!」因涕泣。又詣中書揮涕言:「請奏起裴中丞為相, 大索賊黨, 窮其奸源。」戊申, 詔中外所在搜捕, 獲賊者賞錢萬緡, 官五品;敢庇匿者, 舉族誅之。於是京城大索, 公卿家有復壁、重橑者皆索之。
成德軍進奏院有恆州卒張晏等數人, 行止無狀, 眾多疑之。庚戌, 神策將軍王士則等告王承宗遣晏等殺元衡。吏捕得晏等八人, 命京兆尹裴武、監察禦史陳中師鞫之。癸亥, 詔以王承宗前後三表出示百僚, 議其罪。
裴度病瘡, 臥二旬, 詔以衛兵宿其第, 中使問訊不絕。或請罷度官以安恆、鄆之心, 上怒曰:「若罷度官, 是奸謀得成, 朝廷無復綱紀。吾用度一人, 足破二賊。」甲子, 上召度入對。乙丑, 以度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度上言:「淮西, 腹心之疾, 不得不除。且朝廷業已討之, 兩河籓鎮跋扈者, 將視此為高下, 不可中止。」上以為然, 悉以用兵事委度, 討賊愈急。初, 德宗多猜忌, 朝士有相過從者, 金吾皆伺察以聞, 宰相不敢私第見客, 度奏:「今寇盜未平, 宰相宜招延四方賢才與參謀議」, 始請於私第見客, 許之。
陳中師按張晏等, 具服殺武元衡。張弘靖疑其不實, 屢言於上, 上不聽。戊辰, 斬晏等五人, 殺其黨十四人, 李師道客竟潛匿亡去。
, 七月, 庚午朔, 靈武節度使李光進薨。光進與弟光顏友善, 光顏先娶, 其母委以家事。母卒, 先進後娶, 光顏使其妻奉管龠, 籍財物, 歸於其女以。光進反之曰:「新婦逮事先姑, 先姑命主家事, 不可易也。」因相持而泣。
甲戌, 詔數王承宗罪惡, 絕其朝貢, 曰:「冀其翻然改過, 束身自歸。攻討之期, 更俟後命。」
八月, 己亥朔, 日有食之。
李師道置留後院於東都, 本道人雜遝往來, 吏不敢詰。時淮西兵犯東畿, 防禦兵悉屯伊闕。師道潛內兵於院中, 至數十百人, 謀焚宮闕, 縱兵殺掠, 己烹牛饗士。明日, 將發, 其小卒詣留守呂元膺告變, 元膺亟追伊闕兵圍之。賊眾突出, 防禦兵踵其後, 不敢迫, 賊出長夏門, 望山而遁。是時都城震駭, 留守兵寡弱。元膺坐皇城門, 指使部分, 意氣自若, 都人賴以安。
東都西南接鄧、虢, 皆高山深林, 民不耕種, 專以射獵為生, 人皆趫勇, 謂之山棚。元膺設重購以捕賊。數日, 有山棚鬻鹿, 賊遇而奪之, 山棚走召其儕類, 且引官軍共圍之穀中, 盡獲之。按驗, 得其魁, 乃中嶽寺僧圓淨, 故嘗為史思明將, 勇悍過人, 為師道謀, 多買田於伊闕、陸渾之間, 以捨山棚而衣食之。有訾嘉珍、門察者, 潛部分以屬圓淨, 圓淨以師道錢千萬, 陽為治佛光寺, 結黨定謀, 約令嘉珍等竊發城中, 圓淨舉火於山中, 集二縣山棚入城助之。圓淨時年八十餘, 捕者既得之, 奮錘擊其脛, 不能折。圓淨罵曰:「鼠子, 折人脛且不能, 敢稱健兒!」乃自置其脛, 教使折之。臨刑, 歎曰:「誤我事, 不得使洛城流血!」黨與死者凡數千人。留守、防禦將二人及驛卒八人皆受其職名, 為之耳目。
元膺鞫訾嘉珍、門察, 始知殺武元衡者乃師道也。元膺密以聞, 以檻車送二人詣京師。上業已討王承宗, 不復窮治。元膺上言:「近日籓鎮跋扈不臣, 有可容貸者。至於師道謀屠都城, 燒宮闕, 悖逆尤甚, 不可不誅。」上以為然。而方討吳元濟, 絕王承宗, 故未暇治師道也。
乙丑, 李光顏敗於時曲。
, 上以嚴綬在河東, 所遣裨將多立功, 故使鎮襄陽, 且督諸軍討吳元濟。綬無他材能, 到軍之日, 傾府庫, 賚士卒, 累年之積, 一朝而盡。又厚賂宦官以結聲援, 擁八州之眾萬餘人屯境上, 閉壁經年, 無尺寸功, 裴度屢言其軍無政。九月, 癸酉, 以韓弘為淮西諸軍都統。弘樂於自擅, 欲倚賊以自重, 不願淮西速平。李光顏在諸將中戰最力, 弘欲結其歡心, 舉大樑城索得一美婦人, 教之歌舞絲竹, 飾以珠玉金翠, 直數百萬錢, 遣使遺之, 使者先致書。光顏乃大饗將士, 使者進妓, 容色絕世, 一座盡驚。光顏謂使者曰:「相公湣光顏羈旅, 賜以美妓, 荷德誠深。然戰士數萬, 皆棄家遠來, 冒犯白刃, 光顏何忍獨以聲色自娛悅乎!」因流涕, 座者皆泣。即於席上厚以繒帛贈使者, 並妓返之, 曰:「為光顏多謝相公, 光顏以身許國, 誓不與逆賊同戴日月, 死無貳矣!」
, 十月, 庚子, 始分山南東道為兩節度, 以戶部侍郎李遜為襄、復、郢、均、房節度使, 以右羽林大將軍高霞寓為唐、隨、鄧節度使。朝議以唐與蔡接, 故使霞寓專事攻戰, 而遜調五州之賦以餉之。
辛醜, 刑部侍郎權德輿奏:「自開元二十五年修《格式律令事類》後, 至今《長行敕》, 近刪定為三十卷, 請施行。」從之。
上雖絕王承宗朝貢, 未有詔討之。魏博節度使田弘正屯兵於其境, 承宗屢敗之, 弘正忿, 表請擊之, 上不許。表十上, 乃聽至貝州。丙午, 弘正軍於貝州。
庚戌, 東都奏盜焚柏崖倉。
十一月, 壽州刺史李文通奏敗淮西兵。壬申, 韓弘請命眾軍合攻淮西, 從之。
李光顏、烏重胤敗淮西兵於小殷水, 拔其城。
乙亥, 以嚴綬為太子少保。
盜焚襄州佛寺軍儲。盡徙京城積草於四郊以備火。
丁醜, 李文通敗淮西兵於固始。
戊寅, 盜焚獻陵寢宮、永巷。
詔發振武兵二千, 會義武軍以討王承宗。
己醜, 吐蕃款隴州塞, 請互市, 許之。
, 吳少陽聞信州人吳武陵名, 邀以為賓友, 武陵不答。及元濟反, 武陵以書諭之曰:「足下勿謂部曲不我欺, 人情與足下一也。足下反天子, 人亦欲反足下。易地而論, 則其情可知矣。」
丁酉, 武寧節度使李願奏敗李師道之眾。時師道數遣兵攻徐州, 敗蕭、沛數縣, 願悉以步騎委都押牙溫人王智興, 擊破之。十二月, 甲辰, 智興又破師道之眾, 斬首二千餘級, 逐北至平陰而還。願, 晟之子也。
東都防禦使呂元膺請募山棚以衛宮城, 從之。
乙丑, 河東節度使王鍔薨。
王承宗縱兵四掠, 幽、滄、定三鎮皆苦之, 爭上表請討承宗。上欲許之。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張弘靖以為「兩役並興, 恐國力所不支, 請並力平淮西, 乃征恆冀。」上不為之止, 弘靖乃求罷。
憲宗昭文章武犬至至神孝皇帝中之上元和十一年(丙申, 公元八一六年)
, 正月, 己已, 以弘靖同平章事, 充河東節度使。
乙亥, 幽州節度使劉總奏敗成德兵, 拔武強, 斬首千餘級。
庚辰, 翰林學士、中書舍人錢徽, 駕部郎中、知制誥蕭俛, 各解職, 守本官。時群臣請罷兵者眾, 上患之, 故黜徽、俛以警其餘。徽, 吳人也。
癸未, 制削王承宗官爵, 命河東、幽州、義武、橫海、魏博、昭義六道進討。韋貫之屢請先取吳元濟、後討承宗, 曰:「陛下不見建中之事乎?始於討魏及齊, 而蔡、燕、趙皆應之, 卒致硃泚之亂, 由德宗不能忍數年之憤邑, 欲太平之功速成效也。」上不聽。
甲申, 盜斷建陵門戟四十七枝。
二月, 西川奏吐蕃贊普卒, 新贊普可黎可足立。
乙已, 以中書舍人李逢吉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逢吉, 玄道之曾孫也。
乙卯, 昭義節度使郗士美奏破成德兵, 斬首千餘級。
南詔勸龍晟淫虐不道, 上下怨疾, 弄棟節度王嵯巔弒之, 立其弟勸利。勸利德嵯巔, 賜姓蒙氏, 謂之「大容」。容, 蠻言兄也。
己未, 劉總破成德兵, 斬首千餘級。
荊南節度使袁滋父祖墓在朗山, 請入朝, 欲勸上罷兵。行至鄧州, 聞蕭俛、錢徽貶官。及見上, 更以必克勸之, 僅得還鎮。
辛酉, 魏博奏敗成德兵, 拔其固城。乙丑, 又奏拔其鴉城。
三月, 庚午, 太后崩。辛未, 敕以國哀, 諸司公事權取中書門下處分, 不置攝塚宰。壽州團練使李文通奏敗淮西兵於固始, 拔金敖山。己卯, 唐鄧節度使高霞寓奏敗淮西兵於郎山, 斬首千餘級, 焚二柵。
幽州節度使劉總圍樂壽。
, 四月, 庚子, 李光顏、烏重胤奏敗淮西兵於陵云柵, 斬首三千級。
辛亥, 司農卿皇甫鎛以兼中丞權判度支。鎛始以聚斂得幸。
乙卯, 劉總奏破成德兵於深州, 斬首二千五百級。
乙丑, 義武節度使渾鎬奏破成德兵於九門, 殺千餘人。鎬, 瑊之子也。
宥州軍亂, 逐刺史駱怡。夏州節度使田進討平之。
五月, 壬申, 李光顏、烏重胤奏敗淮西兵於陵去柵, 斬首二千餘級。
六月, 甲辰, 高霞寓大敗於鐵城, 僅以身免。時諸將討淮西者, 勝則虛張殺獲, 敗則匿之。至是, 大敗不可掩, 始上聞, 中外駭愕。宰相入見, 將勸上罷兵, 上曰:「勝負兵家之常, 今但當論用兵方略, 察將帥之不勝任者易之, 兵食不足者助之耳。豈得以一將失利, 遽議罷兵邪!」於是獨用裴度之言, 它人言罷兵者亦稍息矣。己酉, 霞寓退保唐州。
上責高霞寓之敗, 霞寓稱李遜應接不至。秋, 七月, 丁醜, 貶霞寓為歸州刺史, 遜亦左遷恩王傅。以河南尹鄭權為山南東道節度使。以荊南節度使袁滋為彰義節度、申、光、蔡、唐、隨、鄧觀察使, 以唐州為理所。
壬午, 宣武軍奏破郾城之眾二萬, 殺二千餘人, 捕虜千餘人。
田弘正奏破成德兵於南宮, 殺二千餘人。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韋貫之, 性高簡, 好甄別流品, 又數請罷用兵。左補闕張宿毀之於上, 云其朋黨。八月, 壬寅, 貫之罷為吏部侍郎。
諸軍討王承宗者互相觀望, 獨昭義節度使郗士美引精兵壓其境。己未, 士美奏大破承宗之眾於柏鄉, 殺千餘人, 降者亦如之, 為三壘以環柏鄉。
庚申, 葬莊憲皇后於豐陵。
九月, 乙亥, 右拾遺獨孤朗坐請罷兵, 貶興元府會曹。朗, 及之子也。
饒州大水, 漂失四千七百戶。
丙子, 以韋貫之為湖南觀察使, 猶坐前事也。辛巳, 以吏部侍郎韋顗、考功員外郎韋處厚等皆為遠州刺史, 張宿讒之, 以為貫之之黨也。顗, 見素之孫;處厚, □之九世孫也。
乙酉, 李光顏、烏重胤奏拔吳元濟陵云柵。丁亥, 光顏又奏拔石、越二柵, 壽州奏敗殷城之眾, 拔六柵。
, 十一月, 壬戌朔, 容管奏黃洞蠻為寇。乙丑, 邕管奏擊黃洞蠻, 卻之, 復賓、蠻等州。
丙寅, 加幽州節度使劉總同平章事。
李師道聞拔陵云柵而懼, 詐請輸款。上以力未能討, 加師道檢校司空。
王鍔家二奴告鍔子稷改父遺表, 匿所獻家財。上命鞫於內仗, 遣中使詣東都檢括鍔家財。裴度諫曰:「王鍔既沒, 其所獻之財已為不少。今又因奴告檢括其家, 臣恐諸將帥聞之, 各以身後為憂。」上遽止使者。己巳, 以二奴付京兆, 杖殺之。
庚午, 以給事中柳公綽為京兆尹。公綽初赴府, 有神策小將躍馬橫衝前導, 公綽駐馬, 杖殺之。明日, 入對延英。上色甚怒, 詰其專殺之狀。對曰:「陛下不以臣無似, 使待罪京兆。京兆為輦轂師表, 今視事之初, 而小將敢爾唐突, 此乃輕陛下詔命, 非獨慢臣也。臣知杖無禮之人, 不知其為神策軍將也。」上曰:「何不奏?」對曰:「臣職當杖之, 不當奏。」上曰:「誰當奏者?」對曰:「本軍當奏;若死於街衢, 金吾街使當奏;在坊內, 左右巡使當奏。」上無以罪之, 退, 謂左右曰:「汝曹須作意此人, 朕亦畏之。」
討淮西諸軍近九萬, 上怒諸將久無功, 辛已, 命知樞密梁守廉宣慰, 因留監其軍, 授以空名告身五百通及金帛, 以勸死士。庚寅, 先加李光顏等檢校官, 而詔書切責, 示以無功必罰。
辛卯, 李文通奏敗淮西兵於固始, 斬首千餘級。
十二月, 壬寅, 程執恭奏敗成德兵於長河, 斬首千餘級。
義武節度使渾鎬與王承宗戰屢勝, 遂引全師壓其境, 距恆州三十裏而軍。承宗懼, 潛遣兵入鎬境, 焚掠城邑, 人心始內顧而搖。會中使督其戰, 鎬引兵進薄恆州, 與承宗戰, 大敗, 奔還定州。丙午, 詔以易州刺史陳楚為義武節度使, 軍中聞之, 掠鎬及家人衣, 至於裸露。陳楚馳入定州, 鎮遏亂者, 斂軍中衣以歸鎬, 以兵衛送還朝。楚, 定州人, 張茂昭之甥也。
丁未, 以翰林學士王涯為郎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袁滋至唐州, 去斥候, 止其兵不使犯吳元濟境。元濟圍其新興柵, 滋卑辭以請之, 元濟由是不復以滋為意。朝廷知之, 甲寅, 以太子詹事李愬為唐、隨、鄧節度使。愬, 聽之兄也。
初置淮、穎水運使。楊子院米自淮陰溯淮入穎、至項城入殷, 輸於郾城, 以饋討淮西諸軍, 省汴運之費七萬餘緡。

己未, 容管奏黃洞蠻屠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