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唐紀 卷259

【唐紀七十五】
起玄黓困敦, 盡閼逢攝提格, 凡三年。
昭宗聖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中景福元年(壬子, 公元八九二年)

, 正月, 丙寅, 赦天下, 改元。
鳳翔李茂貞、靜難王行瑜、鎮國韓建、同州王行約、秦州李茂莊五節度使上言:楊守亮容匿叛臣復恭, 請出軍討之, 乞加茂貞山南西道詔討使。朝議以茂貞得山南, 不可複製, 下詔和解之, 皆不聽。
王鎔、李匡威合兵十餘萬攻堯山, 李克用遣其將李嗣勳擊之, 大破幽、鎮兵, 斬獲三萬。
楊行密謂諸將曰:「孫儒之眾十倍於我, 吾戰數不利, 欲退保銅官, 何如?」劉威、李神福曰:「儒掃地遠來, 利在速戰。宜屯據險要, 堅壁清野以老其師, 時出輕騎抄其饋餉, 奪其俘掠。彼前不得戰, 退無資糧, 可坐擒也。」戴友規曰:「儒與我相持數年, 勝負略相當。今悉眾致死於我, 我若望風棄城, 正墮其計。淮南士民從公渡江及自儒來降者甚, 公宜遣將先護送歸淮南, 使復生業, 儒軍聞淮南安堵, 皆有思歸之心, 人心既搖, 安得不敗!」行密悅, 從之。友規, 廬州人也。
威戎節度使楊晟與楊守亮等約攻王建, 二月, 丁丑, 晟出兵掠新繁、漢州之境, 使其將呂堯將兵二千會楊守厚攻梓州;建遣行營都指揮使李簡擊堯, 斬之。
戊寅, 硃全忠出兵擊硃瑄, 遣其子友裕將兵前行, 軍於斗門。
李茂貞、王行瑜擅舉兵擊興元。茂貞表求招討使不已, 遺杜讓能、西門君遂書, 陵蔑朝廷。上意不能容, 御延英, 召宰相、諫官議之。時宦官有陰與二鎮相表裡者, 宰相相顧不敢言, 上不悅。給事中牛徽曰:「先朝多難, 茂貞誠有翼衛之功;諸楊阻兵, 亟出攻討, 其志亦在疾惡, 但不當不俟詔命耳。比聞兵過山南, 殺傷至多。陛下倘不以招討使授之, 使用國法約束, 則山南之民盡矣。」上曰:「此言是也。」乃以茂貞為山南西道招討使。
甲申, 硃全忠至衛南, 硃瑄將步騎萬人襲斗門, 硃友裕棄營走, 瑄據其營。全忠不知, 乙酉, 引兵趣斗門, 至者皆為鄆人所殺。全忠退軍瓠河, 丁亥, 瑄擊全忠, 大破之, 全忠走。張歸厚於後力戰, 全忠僅免, 副使李璠等皆死。
硃全忠奏貶河陽節度使趙克裕, 以佑國節度使張全義兼河陽節度使。
孫儒圍宣州。初, 劉建鋒為孫儒守常州, 將兵從儒擊楊行密, 甘露鎮使陳可言帥部兵千人據常州。行密將張訓引兵奄至城下, 可言倉猝出迎, 訓手刃殺之, 遂取常州。行密別將又取潤州。
硃全忠連年攻時溥, 塗、泗、濠三州民不得耕獲, 袞、兗、河東兵救之, 皆無功, 復值水災, 人死者什六七。溥困甚, 請和於全忠, 全忠曰:「必移鎮乃可。」溥許之。全忠乃奏請移溥它鎮, 仍命大臣鎮徐州。詔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劉崇望同平章事, 充感化節度使, 以溥為太子太師。溥恐全忠詐而殺之, 據城不奉詔, 崇望及華陰而還。
忠義節度使趙德諲薨, 子匡凝代之。
范暉驕侈失眾心, 王潮以從弟彥復為都統, 弟審知為都監, 將兵攻福州。民自請輸米餉軍, 平湖洞及濱海蠻夷皆以兵船助之。
辛丑, 王建遣族子嘉州刺史宗裕、雅州刺史王宗侃、威信都指揮使華洪、茂州刺史王宗瑤將兵五萬攻彭州, 楊晟逆戰而敗, 宗裕等圍之。楊守亮遣其將符昭救晟, 逕趨成都, 營三學山。建亟召華洪還。洪疾驅而至, 後軍尚未集, 以數百人夜去昭營數里, 多擊更鼓;昭以為蜀軍大至, 引兵宵遁。
三月, 以戶部尚書鄭延昌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延昌, 從讜之從兄弟也。
左神策勇勝三都都指揮使楊子實、子遷、子釗, 皆守亮之假子也, 自渠州引兵救楊晟, 知守亮必敗, 壬子, 帥其眾二萬降於王建。
李克用、王處存合兵攻王鎔, 癸丑, 拔天長鎮。戊午, 鎔與戰於新市, 大破之, 殺獲三萬餘人;辛酉, 克用退屯欒城。詔和解河東及鎮、定、幽四鎮。
楊晟遺楊守貞、楊守忠、楊守厚書, 使攻東川以解彭州之圍, 守貞等從之。神策督將竇行實戍梓州, 守厚密誘之為內應;守厚至涪城, 行實事洩, 顧彥暉斬之。守厚遁去。守貞、守忠軍至, 無所歸, 盤桓綿、劍間, 王建遣其將吉諫襲守厚, 破之。癸亥, 西川將李簡邀擊守忠於鐘陽, 斬獲三千餘人。夏, 四月, 簡又破守厚於銅鉾, 斬獲三千餘人, 降萬五千人;守忠、守厚皆走。
乙酉, 置武勝軍於杭州, 以錢鏐為防禦使。
天威軍使賈德晟, 以李順節之死, 頗怨憤, 西門君遂惡之, 奏而殺之。德晟麾下千餘騎奔鳳翔, 李茂貞由是益強。
李匡威出兵侵云、代, 壬寅, 李克用始引兵還。
時溥遣兵南侵, 至楚州, 楊行密將張訓、李德誠敗之於壽河, 遂取楚州, 執其刺史劉瓚。
五月, 加邠寧節度使王行瑜兼中書令。
楊行密屢敗孫儒兵, 破其廣德營, 張訓屯安吉, 斷其糧道。儒食盡, 士卒大疫, 遣其將劉建鋒、馬殷分兵掠諸縣。六月, 行密聞儒疾瘧, 戊寅, 縱兵擊之。會大雨、晦冥, 儒軍大敗, 安仁義破儒五十餘寨, 田頵擒儒於陳, 斬之, 傳首京師, 儒眾多降於行密。劉建鋒、馬殷收餘眾七千, 南走洪州, 推建鋒為帥, 殷為先鋒指揮使, 以行軍司馬張佶為謀主, 比至江西, 眾十餘萬。
丁酉, 楊行密帥眾歸揚州;秋, 七月, 丙辰, 至廣陵, 表田頵守宣州, 安仁義守潤州。
先是, 揚州富庶甲天下, 時人稱揚一、益二, 及經秦、畢、孫、楊兵火之餘, 江、淮之間, 東西千里掃地盡矣。
王建圍彭州, 久不下, 民皆竄匿山谷;諸寨日出俘掠, 謂之「淘虜」, 都將先擇其善者, 餘則士卒分之, 以是為常。
有軍士王先成者, 新津人, 本書生也, 世亂, 為兵, 度諸將惟北寨王宗侃最賢, 乃往說之曰:「彭州本西川之巡屬也, 陳、田召楊晟, 割四州以授之, 偽署觀察使, 與之共拒朝命。今陳、田已平而晟猶據之, 州民皆知西川乃其大府而司徒乃其主也, 故大軍始至, 民不入城而入同谷避之, 以俟招安。今軍至累月, 未聞招安之命, 軍士復從而掠之, 與盜賊無異, 奪其資財, 驅其畜產, 分其老弱婦女以為奴婢, 使父子兄弟流離愁怨;其在山中者暴露於暑雨, 殘傷於蛇虎, 孤危飢渴, 無所歸訴。彼始以楊晟非其主而不從, 今司徒不加存恤, 彼更思楊氏矣。」宗侃惻然, 不覺屢移其床前問之, 先成曰:「又有甚於是者, 今諸寨每旦出六七百人, 入山淘虜, 薄暮乃返, 曾無守備之意, 賴城中無人耳, 萬一有智者為之畫策, 使乘虛奔突, 先伏精兵千人於門內, 登城望淘虜者稍遠, 出弓弩手、砲手各百人, 攻寨之一面, 隨以役卒五百, 負薪土填壕為道, 然後出精兵奮擊, 且焚其寨;又於三面城下各出耀兵, 諸寨咸自備御, 無暇相救, 城中得以益兵繼出, 如此, 能無敗乎!」宗侃矍然曰:「此誠有之, 將若之何?」
先成請條列為狀以白王建, 宗侃即命先成草之, 大指言:「今所白之事, 須四面通共, 宗侃所司止於北面, 或所白可從, 乞以牙舉施行。」事凡七條:「其一, 乞招安山中百姓。其二, 乞禁諸寨軍士及子弟無得一人輒出淘虜, 仍表諸寨之旁七里內聽樵牧, 敢越表者斬。其三, 乞置招安寨, 中容數千人, 以處所招百姓, 宗侃請選所部將校謹干者為招安將, 使將三十人晝夜執兵巡衛。其四, 招安之事須委一人總領, 今榜帖既下, 諸寨必各遣軍士入山招安, 百姓見之無不驚疑, 如鼠見狸, 誰肯來者!欲招之必有其術, 願降帖付宗侃專掌其事。其五, 乞嚴勒四寨指揮使, 悉索前日所虜彭州男女老幼集於營場, 有父子、兄弟、夫婦自相認者即使相從, 牒其人數, 部送招安寨, 有敢私匿一人者斬;仍乞勒府中諸營, 亦令嚴索, 有自軍前先寄歸者, 量給資糧, 悉部送歸招安寨。其六, 乞置九隴行縣於招安寨中, 以前南鄭令王丕攝縣令, 設置曹局, 撫理百姓, 擇其子弟之壯者, 給帖使自入山招其親戚;彼知司徒嚴禁侵掠, 前日為軍士所虜者, 皆獲安堵, 必歡呼踴躍, 相帥下山, 如子歸母, 不日盡出。其七, 彭州土地宜麻, 百姓未入山時多漚藏者, 宜令縣令曉諭, 各歸田裡, 出所漚麻鬻之, 以為資糧, 必漸復業。」建得之大喜, 即行之, 悉如所申。
明日, 榜帖至, 威令赫然, 無敢犯者。三日, 山中民競出, 赴招安寨如歸市, 寨不能容, 斥而廣之;浸有市井, 又出麻鬻之。民見村落無抄暴之患, 稍稍辭縣令, 復故業。月餘, 招安寨皆空。
己巳, 李茂貞克鳳州, 感義節度使滿存奔興元。茂貞又取興、洋二州, 皆表其子弟鎮之。
八月, 以楊行密為淮南節度使、同平章事, 以田頵知宣州留後, 安仁義為潤州刺史。
孫儒降兵多蔡人, 行密選其尤勇健者五千人, 厚其稟賜, 以皁衣蒙甲, 號「黑云都」, 每戰, 使之先登陷陳, 四鄰畏之。
行密以用度不足, 欲以茶鹽易民布帛, 掌書記舒城高勖曰:「兵火之餘, 十室九空, 又漁利以困之, 將復離叛。不若悉我所有易鄰道所無, 足以給軍;進賢守令勸課農桑, 數年之間, 倉庫自實。」行密從之。田頵聞之曰:「賢者之言, 其利遠哉!」行密馳射武伎, 皆非所長, 而寬簡有智略, 善撫御將士, 與同甘苦, 推心待物, 無所猜忌。嘗早出, 從者斷馬鞦, 取其金, 行密知而不問, 它日, 復早出如故, 人服其度量。淮南被兵六年, 士民轉徙幾盡;行密初至, 賜與將吏, 帛不過數尺, 錢不過數百, 而能以勤儉足用, 非公宴, 未嘗舉樂。招撫流散, 輕徭薄斂, 未及數年, 公私富庶, 幾復承平之舊。
李克用北巡至天寧軍, 聞李匡威、赫連鐸將兵八萬寇云州, 遣其將李君慶發兵於晉陽。克用潛入新城, 伏兵於神堆, 擒吐谷渾邏騎三百;匡威等大驚。丙申, 君慶以大軍至, 克用遷入云州。丁酉, 出擊匡威等, 大破之。己亥, 天威等燒營而遁;追至天成軍, 斬獲不可勝計。
辛丑, 李茂貞攻拔興元, 楊復恭、楊守亮、楊守信、楊守貞、楊守忠、滿存奔閬州。茂貞表其子繼密權知興元府事。
九月, 加荊南節度使成汭同平章事。
時溥迫監軍奏稱將士留己, , 十月, 復以溥為侍中、感化節度。硃全忠奏請追溥新命;詔諭解之。
, 邢、洺、磁州留後李存孝, 與李存信俱為李克用假子, 不相睦。存信有寵於克用, 存孝在邢州, 欲立大功以勝之, 乃建議取鎮冀;存信從中沮之, 不時聽許。及王鎔圍堯山, 存孝救之, 不克。克用以存信為蕃、馬步都指揮使, 與存孝共擊之, 二人互相猜忌, 逗留不進;克用更遣李嗣勳等擊破之。存信還, 譖存孝無心擊賊, 疑與之有私約。存孝聞之, 自以有功於克用, 而信任顧不及存信, 憤怨, 且懼及禍, 乃潛結王鎔及硃全忠, 上表以三州自歸於朝廷, 乞賜旌節及會諸道兵討李克用;詔以存孝為邢、洺、磁節度使, 不許會兵。
十一月, 時溥濠州刺史張璲、泗州刺史張諫以州附於硃全忠。
乙未, 硃全忠遣其子友裕將兵十萬攻濮州, 拔之, 執其刺史邵倫, 遂令友裕移兵擊時溥。
孫儒將王壇陷婺州, 刺史蔣環奔趙州。
廬州刺史蔡儔發楊行密祖父墓, 與舒州刺史倪章連兵, 遣使送印於硃全忠以求救。全忠惡其反覆, 納其印, 不救, 且牒報行密;行密謝之。行密遣行營都指揮使李神福將兵討儔。
《宣明歷》浸差, 太子少詹事邊岡造新歷成, 十二月, 上之。命曰《景福崇玄歷》。
壬午, 王建遣其將華洪擊楊守亮於閬州, 破之。建遣節度押牙延陵鄭頊使於硃全忠;全忠問劍閣, 頊極言其險。全忠不信, 頊曰:「苟不以聞, 恐誤公軍機。」全忠大笑。
是歲, 明州刺史鐘文季卒, 其將黃晟自稱刺史。
昭宗聖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中景福二年(癸丑, 公元八九三年)

, 正月, 時溥遣兵攻宿州, 刺史郭言戰死。
東川留後顧彥暉既與王建有隙, 李茂貞欲撫之使從己, 秦恢復更賜彥暉節;詔以彥暉為東川節度使, 茂貞又奏遣知興元府事李繼密救梓州, 未幾, 建遣兵敗東川、鳳翔之兵於利州, 彥暉求和, 請與茂貞絕。乃許之。
鳳翔節度使李茂貞自請鎮興元, 詔以茂貞為山南西道兼武定節度使, 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徐彥若同平章事, 充鳳翔節度使, 又割果、閬二州隸武定軍。茂貞欲兼得鳳翔, 不奉詔。
二月, 甲戌, 加西川節度使王建同平章事。
李克用引兵圍邢州, 王鎔遣牙將王藏海致書解之, 克用怒, 斬藏海, 進兵擊鎔, 敗鎮兵於平山, 辛巳, 攻天長鎮, 旬日不下。鎔出兵三萬救之, 克用逆戰於叱日嶺下, 大破之, 斬首萬餘級, 餘眾潰去。河東軍無食。脯其屍而啖之。
時溥求救於硃瑾, 硃全忠遣其將霍存將騎兵三千軍曹州以備之。瑾將兵二萬救徐州, 存引兵赴之, 與硃友裕合擊徐、兗兵於石佛山下, 大破之, 瑾遁歸兗州。辛卯, 徐兵復出, 存戰死。
李克用進下井陘, 李存孝將兵救王鎔, 遂入鎮州, 與鎔計事, 鎔又乞師於硃全忠, 全忠方與時溥相攻, 不能救, 但遺克用書, 言「鄴下有十萬精兵, 抑而未進。」克用復書:「倘實屯軍鄴下, 顒望降臨;必欲真決雌雄, 願角逐於常山之尾。」甲午, 李匡威引兵救鎔, 敗河東兵於元氏, 克用引還邢州。鎔犒匡威於蒿城, 輦金帛二十萬以酬之。
硃友裕圍彭城, 時溥數出兵, 友裕閉壁不戰。硃瑾宵遁, 友裕不追, 都虞候硃友恭以書譖友裕於全忠。全忠怒, 驛書下都指揮使龐師古, 使代之將, 且按其事。書誤達於友裕, 友裕大懼, 以二千騎逃入山中, 潛詣碭山, 匿於伯父全昱之所。全忠夫人張氏聞之, 使友裕單騎詣汴州見全忠, 泣涕拜伏於庭;全忠命左右捽抑, 將斬之, 夫人趨就抱之, 泣曰「汝捨兵眾, 束身歸罪, 無異志明矣。」全忠悟而捨之, 使權知許州。友恭, 壽春人李彥威也, 幼為全忠家僮, 全忠養以為子。張夫人, 碭山人, 多智略, 全忠敬憚之, 雖軍府事, 時與之謀議;或將兵出, 中途, 夫人以為不可, 遣一介召之, 全忠立為之返。
龐師古攻佛山寨, 撥之, 自是徐兵不敢出。
李匡威之救王鎔也, 將發幽州, 家人會別, 弟匡籌之妻美, 匡威醉而淫之。二月, 匡威自鎮州還, 至博野, 匡籌據軍府自稱留後, 以符追行營兵。匡威眾潰歸, 但與親近留深州, 進退無所之, 遣判官李抱真入奏, 請歸京師。京師屢更大亂, 聞匡威來, 坊市大恐, 曰:「金頭王來圖社稷。」士民或竄匿山谷。王鎔德其以己故致失地, 迎歸鎮州, 為築第, 父事之。
以渝州刺史柳玭為瀘州刺史, 柳氏自化綽以來, 世以孝悌禮法為士大夫所宗。玼御史大夫, 上欲以為相。宦官惡之, 故久謫於外。玼戒其子弟曰:「凡門地高, 可畏不可恃也。立身行己, 一事有失, 是得罪重於他人, 死無以見先人於地下, 此其所以可畏也。門高則驕心易生, 族盛則為人所嫉;懿行實才, 人未之信, 小有玼, 眾皆指之。此其所以不可恃也。故膏梁子弟, 學宜加勤, 行宜加勵, 僅得比他人耳!」
王建屢請殺陳敬瑄、田令孜、朝廷不許。夏, 四月, 乙亥, 建使人告敬瑄謀作亂, 殺之新津。又告令孜通鳳翔書, 下獄死。建使節度判官馮涓草表奏之曰:「開匣出虎, 孔宣父不責他人;當路斬蛇, 孫叔敖蓋非利己。專殺不行於閫外, 先機恐失於彀中。」涓, 宿之孫也。
汴軍攻徐州, 累月不克。通事官張濤以書白硃全忠云:「進軍時日非良, 故無功。」全忠以為然, 敬翔曰:「今攻城累月, 所費甚多, 徐人已困, 旦夕且下, 使將士聞此言, 則懈於攻取矣。」全忠乃焚其書。癸未, 全忠自將如徐州;戊子, 龐師古撥彭城, 時溥舉族登燕子樓自焚死。己丑, 全忠入彭城, 以宋州刺史張廷范知感化留後, 奏乞朝廷除文臣為節度使。
李匡威在鎮州, 為王鎔完城塹, 繕甲兵, 訓士卒, 視之如子, 匡威以鎔年少, 且樂真定土風, 潛謀奪之。李抱真自京師還, 為之畫策, 陰以恩施悅其將士。王氏在鎮久, 鎮人愛之, 不徇匡威。匡威忌日, 鎔就第吊之。匡威素服衷甲, 伏兵劫之, 鎔趨抱匡威曰:「鎔為晉人所困, 幾亡矣, 賴公以有今日;公欲得四州, 此固鎔之願也, 不若與公共歸府, 以位讓公, 則將土莫之拒矣。」匡威不以為然, 與鎔駢馬, 陳兵入府, 會大風雷雨, 屋瓦皆振。匡威入東偏門, 鎮之親軍閉之, 有屠者墨君和自缺垣躍出, 拳毆匡威甲士, 挾鎔於馬上, 負之登屋。鎮人既得鎔, 攻匡威, 殺之, 並其族黨。鎔時年十七, 體疏瘦, 為君和所挾, 頸痛頭偏者累日。李匡籌奏鎔殺其兄, 請舉兵復冤;詔不許。
幽州將劉仁恭將兵戍蔚州, 過期未代, 士卒思歸。會李匡籌立, 戍卒奉仁恭為帥, 還攻幽州, 至居庸關, 為府兵所敗。仁恭奔河東, 李克用厚待之。
李神福圍廬州;甲午, 楊行密自將詣廬州, 田頵自宣州引兵會之。初, 蔡人張顥以驍勇事秦宗權, 後從孫儒, 儒敗, 歸行密, 行密厚待之, 使將兵戍廬州。蔡儔叛, 顥更為之用。及圍急, 顥逾城來降, 行密以隸銀槍都使袁稹。稹以顥反覆, 白行密, 請殺之, 行密恐稹不能容, 置之親軍。稹, 陳州人也。
王彥復、王審知攻福州, 久不下。范暉求救於威勝節度使董昌, 昌與陳巖婚姻, 發溫、台、婺州兵五千救之。彥復、審知以城堅, 援兵且至, 士卒死傷多, 白王潮, 欲罷兵更圖後舉, 潮不許。請潮自臨行營, 潮報曰:「兵盡添兵, 將盡添將, 兵將俱盡, 吾當自來。」彥復、審知懼, 親犯矢石急攻之。五月, 城中食盡, 暉知不能守, , 以印授監軍, 棄城走, 援兵亦還。庚子, 彥復等入城。辛丑, 暉亡抵沿海都, 為將士所殺。潮入福州, 自稱留後, 素服葬陳巖, 以女妻其子延晦, 厚撫其家。汀、建二州降, 嶺海間群盜二十餘輩皆降潰。
閏月, 以武勝防禦使錢鏐為蘇杭觀察使。又以扈蹕都頭曹誠為黔中節度使, 耀德都頭李鋋為鎮海節度使, 宣威都頭孫惟晟為荊南節度使, 六月, 以捧日都頭陳珮為嶺南東道節度使, 並同平章事。時李茂貞跋扈, 上以武臣難制, 欲用諸王代之, 占文城等四人皆加恩, 解兵柄, 令赴鎮。
李匡籌出兵攻王鎔之樂壽、武強, 以報殺匡威之恥。
, 七月, 王鎔遣兵救邢州;李克用敗之於平山, 壬申, 進擊鎮州。鎔懼, 請以兵糧二十萬助攻邢州, 克用許之。克用治兵於欒城, 合鎔兵三萬進屯任縣, 李存信屯琉璃陂。
丁亥, 楊行密克廬州, 斬蔡儔。左右請發儔父母塚, 行密曰:「儔以此得罪, 吾何為效之!」
加天雄節度使李茂莊同平章事。
錢鏐發民夫二十萬及十三都軍士築杭州羅城, 周七十里。
升州刺史張雄卒, 馮弘鐸代之為刺史。
李茂貞恃功驕橫, 上表及遺杜讓能書, 辭語不遜。上怒, 欲討之, 茂貞又上表, 略曰:「陛下貴為萬乘, 不能庇元舅之一身;尊極九州, 不能戮復恭之一豎。」又曰:「今朝廷但觀強弱, 不計是非。」又曰:「約衰殘而行法, 隨盛壯以加恩;體物錙銖, 看人衡纊。」又曰:「軍情易變, 戎馬難羈, 唯慮甸服生靈, 因茲受禍, 未審乘輿播越, 自此何之!」上益怒, 決討茂貞, 命杜讓能專掌其事, 讓能諫曰:「陛下初臨大寶, 國步末夷, 茂貞近在國門, 臣愚以為未宜與之構怨, 萬一不克, 悔之無及。」上曰:「王室日卑, 號令不出國門, 此乃志士憤痛之秋。藥弗瞑眩, 厥疾弗瘳。朕不能甘心為孱懦之主, 愔愔度日, 坐視陵夷。卿但為朕調兵食, 朕自委諸王用兵, 成敗不以責卿!」讓能曰:「陛下必欲行之, 則中外大臣共宜協力以成聖志, 不當獨以任臣。」上曰:「卿位居元輔, 與朕同休戚, 無宜避事!」讓能泣曰:「臣豈敢避事!況陛下所欲行者, 憲宗之志也;顧時有所未可, 勢有所不能耳。但恐他日臣徒受晁錯之誅, 不能弭七國之禍也。敢不奉詔, 以死繼之!」上乃命讓能留中書, 計畫調度, 月餘不歸。崔昭緯陰結邠、岐, 為之耳目, 讓能朝發一言, 二鎮夕必知之。李茂貞使其黨糾合市人數百千人, 擁觀軍容使西門君遂馬訴曰:「岐帥無罪, 不宜致討, 使百姓塗炭。」君遂曰:「此宰相事, 非吾所及。」市人又邀崔昭緯、鄭延昌肩輿訴之, 二相曰:「茲事主上專委杜太尉, 吾曹不預知。」市人因亂投瓦石, 二相下輿走匿民家, 僅自免, 喪堂印及朝服。上命捕其唱帥者誅之, 用兵之意益堅。京師民或亡匿山谷, 嚴刑所不能禁。八月, 以嗣覃王嗣周為京西招討使, 神策大將軍李金歲副之。
丙辰, 楊行密遣田頵將宣州兵二萬攻歙州;歙州刺史裴樞城守, 久不下。時諸將為刺史者多貪暴, 獨池州團練使陶雅寬厚得民, 歙人曰:「得陶雅為刺史, 請聽命。」行密即以雅為歙州刺史, 歙人納之。雅盡禮見樞, 送之還朝。樞, 遵慶之曾孫也。
硃全忠命龐師古移兵攻兗州, 與硃瑾戰, 屢破之。
九月, 丁卯, 以錢鏐為鎮海節度使。
李存孝夜犯李存信營, 虜奉誠軍使孫考老。李克用自引兵攻邢州, 掘塹築壘環之。存孝時出兵突擊, 塹壘不能成。河東牙將袁奉韜密使人謂存孝曰:「大王惟俟塹成即歸晉陽, 尚書所憚者獨大王耳, 諸將非尚書敵也。大王若歸, 咫尺之塹, 安能沮尚書之鋒銳邪!」存孝以為然, 按兵不出。旬日, 塹壘成, 飛走不能越, 存孝由是遂窮。汴將鄧季筠從克用攻邢州, 輕騎逃歸。硃全忠大喜, 使將親軍。
乙亥, 覃王嗣周帥禁軍三萬送鳳翔節度使徐彥若赴鎮, 軍於興平。李茂貞、王行瑜合兵近六萬, 軍於盩厔以拒之。禁軍皆新募市井少年, 茂貞、行瑜所將皆邊兵百戰之餘, 壬午, 茂貞等進逼興平, 禁軍皆望風逃潰, 茂貞等乘勝進攻三橋, 京城大震, 士民奔散, 市人復守闕請誅首議用兵者。崔昭緯心害太尉、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杜讓能, 密遺茂貞書曰:「用兵非主上意, 皆出於杜太尉耳。」甲申, 茂貞陳於臨皋驛, 表讓能罪, 請誅之。讓能言於上曰:「臣固先言之矣, 請以臣為解。」上涕下不自禁, 曰:「與卿訣矣!」是日, 貶讓能梧州刺史, 制辭略曰:「棄卿士之臧謀, 構籓垣之深釁, 咨詢之際, 證執彌堅。」又流觀軍容使西門君遂於儋州, 內樞密使李周潼於崖州, 段詡於歡州。乙酉, 上御安福門, 斬君遂、周潼、詡, 再貶讓能雷州司戶。遣使謂茂貞曰:「惑朕舉兵者, 三人也, 非讓能之罪。」以內侍駱全瓘、劉景宣為左右軍中尉。
壬辰, 以東都留守韋昭度為司徒、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御史中丞崔胤為戶部侍郎、同平章事, , 慎由之子也, 外寬弘而內巧險, 與崔昭緯深相結, 故得為相。季父安潛謂所親曰:「吾父兄刻苦以立門戶, 終為緇郎所壞!」緇郎, 胤小字也。
李茂貞勒兵不解, 請誅杜讓能然後還鎮, 崔昭緯復從而擠之。冬, 十月, 賜讓能及其弟戶部侍郎弘徽自盡。復下詔佈告中外, 稱「讓能舉枉錯直, 愛憎繫於一時;鬻獄賣官, 聚斂逾於巨萬。」自是朝廷動息皆稟於邠、岐, 南、北司往往依附二鎮以邀恩澤。有崔鋋、王超者, 為二鎮判官, 凡天子有所可否, 其不逞者, 輒訴於鋋、超, 二人則教茂貞、行瑜上章論之, 朝廷少有依違, 其辭語已不遜。制復以茂貞為鳳翔節度使兼山南西道節度使、守中書令, 於是茂貞盡有鳳翔、興元、洋、隴秦等十五州之地。以徐彥若為御史大夫。
戊戌, 以泉州刺史王潮為福建觀察使。
舒州刺史倪章棄城走, 楊行密以李神福為舒州刺史。
邠寧節度使、守侍中兼中書令王行瑜求為尚書令;韋昭度密奏:「太宗以尚書令執政, 遂登大位, 自是不以授人臣。惟郭子儀以大功拜尚書令, 終身避讓。行瑜安可輕議!」十一月, 以行瑜為太師, 賜號尚父, 仍賜鐵券。
十二月, 硃全忠請徙鹽鐵於汴州以便供軍;崔昭緯為全忠新破徐、鄆, 兵力倍增, 若更判鹽鐵, 不可複製, 乃賜詔開諭之。
汴將葛從周攻齊州刺史硃威, 硃瑄、硃瑾引兵救之。
, 武安節度使周岳殺閔勖, 據潭州, 邵州刺史鄧處訥聞而哭之, 諸將入吊, 處訥曰:「吾與公等咸受僕射大恩, 今周岳無狀殺之, 吾欲與公等竭一州之力, 為僕射報仇, 可乎?」皆曰:「善!」於是訓卒厲兵, 八年, 乃結朗州刺史雷滿共攻潭州, 克之, 斬岳, 自稱留後。
昭宗聖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中乾寧元年(甲寅, 公元八九四年)


, 正月, 乙丑朔, 赦天下, 改元。李茂貞入朝, 大陳兵自衛, 數日歸鎮。
以李匡籌為盧龍節度使。
二月, 硃全忠自將擊硃瑄, 軍於魚山。瑄與瑾合兵攻之, 兗、鄆兵大敗, 死者萬餘人。
以右散騎常侍鄭綮為禮部侍郎、同平章事。綮好詼諧, 多為歇後詩, 譏嘲時事;上以為有所蘊, 手注班簿, 命以為相, 聞者大驚。堂吏往告之, 綮笑曰:「諸君大誤, 使天下更無人, 未至鄭綮!」史曰:「特出聖意。」綮曰:「果如是, 奈人笑何!」既而賀客至, 綮搔首言曰:「歇後鄭五作宰相, 時事可知矣!」累讓不獲, 乃視事。
以邵州刺史鄧處訥為武安節度使。
彰義節度使張鈞薨, 表其兄鐇為留後。
三月, 黃州刺史吳討舉州降楊行密。
邢州城中食盡, 甲申, 李存孝登城謂李克用曰:「兒蒙王恩得富貴, 苟非困於讒慝, 安肯捨父子而從仇讎乎!願一見王, 死不恨!」克用使劉夫人視之。夫人引存孝出見克用, 存孝泥首謝罪曰:「兒粗立微勞, 存信逼兒, 失圖至此!」克用叱之曰:「汝遺硃全忠、王鎔書, 毀我萬端, 亦存信教汝乎!」囚之, 歸於晉陽, 車裂於牙門。存孝驍勇, 克用軍中皆莫及;常將騎兵為先鋒, 所向無敵, 身被重鎧, 腰弓髀槊, 獨舞鐵陷陳, 萬人辟易。每以二馬自隨, 馬稍乏, 就陣中易之, 出入如飛。克用惜其才, 意臨刑諸將必為之請, 因而釋之。既而諸將疾其能, 竟無一人言者。既死, 克用為之不視事者旬日, 私恨諸將, 而於李存信竟無所譴。又有薛阿檀者, 其勇與存孝相侔, 諸將疾之, 常不得志, 密與存孝通;存孝誅, 恐事洩, 遂自殺。自是克用兵勢浸弱, 而硃全忠獨盛矣。克用表馬師素為邢洺節度使。
硃全忠遣軍將張從晦慰撫壽州。從晦陵侮刺史江彥溫而與諸將夜飲;彥溫疑其謀己, 明日, 盡殺在席諸將, 以書謝全忠而自殺。軍中推其子從頊知軍州事, 全忠為之腰斬從晦。
五月, 加鎮海節度使錢鏐同平章事。
劉建鋒、馬殷引兵至澧陵, 鄧處訥遣邵州指揮使蔣勳、鄧繼崇將步騎三千守龍回關。殷先至關下, 遣使詣勳, 勳等以牛酒犒師。殷使說勳曰:「劉驤智勇兼人, 術家言當興翼、軫間。今將十萬眾, 精銳無敵, 而君以鄉兵數千拒之, 難矣。不如先下之, 取富貴, 還鄉里, 不亦善乎!」勳等然之, 謂眾曰:「東軍許吾屬還。」士卒皆歡呼, 棄旗幟鎧仗遁去。建鋒令前鋒衣其甲, 張其旗, 趨潭州。潭人以為邵州兵還, 不為備。建鋒入徑入府, 處訥方宴, 擒斬之。戊辰, 建鋒潭州, 自稱留後。
王建攻彭州, 城中人相食, 彭州內外都指揮使趙章出降。王先成請築龍尾道, 屬於女牆。丙子, 西川兵登城, 楊晟猶帥眾力戰, 刀子都虞候王茂權斬之。獲彭州馬步使安師建, 建欲使為將, 師建泣謝曰:「師建誓與楊司徒同生死, 不忍復戴日月, 惟速死為惠。」再三諭之, 不從, 乃殺之, 禮葬而祭之。更趙章姓名曰王宗勉, 王茂權名曰宗訓, 又更王釗名曰宗謹, 李綰姓曰王宗勉, 王茂權名曰宗訓, 又更王釗名曰宗謹, 李綰姓名曰王宗綰。
辛卯,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鄭延昌罷為右僕射。
硃瑄、硃瑾求救於河東, 李克用遣騎將安福順及弟福慶、福遷督精騎五百假道於魏, 渡河應之。
武昌節度使杜洪攻黃州, 楊行密遣行營都指揮使硃延壽等救之。
六月, 甲午, 以宋州刺史張廷范為武寧節度使, 從硃全忠之請也。
蘄州刺史馮敬章邀擊淮南軍, 硃延壽攻蘄州, 不克。
戊午, 以翰林學士承旨、禮部尚書李谿同平章事;方宣制, 水部郎中知制誥劉崇魯出班掠麻慟哭。上召崇魯, 問其故, 對言:「谿奸邪, 依附楊復恭、西門君遂, 得在翰林, 無相業, 恐危社稷。」谿竟罷為太子少傅。谿, 鄜之孫也。上師谿為文, 崔昭緯恐谿為相, 分己權, 故使崇魯沮之。谿十表自訟, 醜詆崇魯父符「受贓枉法, 事覺自殺;弟崇望與楊復恭深交, 崇魯庭拜田令孜, 為硃玫作勸進表, 乃云臣交結內臣, 何異抱贓唱賊!且故事, 絁巾慘帶, 不入禁庭。臣果不才, 崇魯自應上章論列, 豈於正殿慟哭!為國不祥, 無人臣禮, 乞正其罪。」詔停崇魯見任。谿猶上表不已, 乞行誅竄, 表數千言, 詬詈無所不至。
李克用大破吐谷渾, 殺赫連鐸, 擒白義誠。
, 七月, 李茂貞遣兵攻閬州, 撥之, 楊復恭、楊守亮、楊守信帥其族黨犯圍走。
禮部侍郎、同平章事鄭綮自以不合眾望, 累表避位, 詔以太子少保致仕;以御史大夫徐彥若為中書侍郎兼吏部尚書、同平章事。
綿州刺史楊守厚卒, 其將常再榮舉城降王建。
楊復恭、守亮、守信將自商山奔河東, 至乾元, 遇華州兵, 獲之。八月, 韓建獻於闕下, 斬於獨柳。李茂貞獻復恭遺守亮書, 訴致仕之由云:「承天門乃隋家舊業, 大侄但積粟訓兵, 勿貢獻。吾於荊榛中立壽王, 才得尊位, 廢定策國老, 有如此負心門生天子!」昭義節度使康君立詣晉陽謁李克用。己未, 克用會諸將飲博, 酒酣, 克用語及李存孝, 流涕不已。君立素與李存信善, 一言忤旨。克用撥劍斫之, 囚於馬步司。九月, 庚申朔, 出之, 君立已死。克用表云州刺史薛志誠為昭義留後。
, 十月, 丁酉, 封皇子祤為棣王, 禊為虔王, 禋為沂王, 禕為遂王。
劉仁恭數因蓋寓獻策於李克用, 願得兵萬人取幽州。克用方攻邢州, 分兵數千, 欲納仁恭於幽州, 不克。李匡籌益驕, 數侵河東之境。克用怒, 十一月, 大舉兵攻匡籌, 撥武州, 進圍新州。
以涇原留後張鐇為彰義節度使。
硃全忠遣使至泗州, 使者陵慢刺史張諫, 諫舉州降楊行密。行密遣押牙唐令回持茶萬餘斤如汴宋貿易, 全忠執令回, 盡取其茶。揚、汴始有隙。
十二月, 李匡籌遣大將將步騎數萬救新州, 李克用選精兵逆戰於段莊, 大破之, 斬首萬餘級, 生擒將校三百人, 以練絲斥之, 徇於城下。是夕, 新州降。辛亥, 進攻媯州。壬子, 匡籌復發兵出居庸關, 克用使精騎當其前以疲之, 遣步將李存審自他道出其背夾擊之, 幽州兵大敗, 殺獲萬計。甲寅, 李匡籌挈其族奔滄州, 義昌節度使盧彥威利其輜重、妓妾, 遣兵攻之於景城, 殺之, 盡俘其眾。存審本姓苻, 宛丘人, 克用養以為子。丙辰, 克用進軍幽州, 其大將請降。匡籌素暗懦, 初據軍府, 兄匡威聞之, 謂諸將曰:「兄失弟得, 不出吾家, 亦復何恨!但惜匡籌才短, 不能保守, 得及二年, 幸矣。」
加匡國節度使王行約檢校待中。
吳討畏杜洪之逼, 納印請代於楊行密, 行密以先鋒指揮使瞿章權知黃州。
是歲, 黃連洞蠻二萬圍汀州, 福建觀察使王潮遣其將李承勳將萬人擊之;蠻解去, 承勳追擊之, 至漿水口, 破之。閩地略定。潮遣僚佐巡州縣, 勸農桑, 定租稅, 交好鄰道, 保境息民, 閩人安之。
封州刺史劉謙卒, 子隱居喪於賀江, 士民百餘人謀亂, 隱一夕盡誅之。嶺南節度使劉崇龜召補右都押牙兼賀水鎮使;未幾, 表為封州刺史。
義勝節度使董昌為政苛虐, 於常賦之外, 加斂數倍, 以充貢獻及中外饋遺, 每旬發一綱, 金萬兩, 銀五千鋋, 越綾萬五千匹, 他物稱是, 用卒五百人, 或遇雨雪風水違程, 則皆死。責奉為天下最, 由是朝廷以為忠, 寵命相繼, 官至司徒、同平章事, 爵隴西郡王。是建生祠於越州, 制度悉如禹廟, 命民間禱賽者, 無得之禹廟, 皆之生祠。昌求為越王, 朝廷未之許, 昌不悅曰:「朝廷欲負我矣, 我累年貢獻無算而惜一越王邪!」有諂之者曰:「王為越王, 曷若為越帝。」於是民間訛言時世將變, 競相帥填門喧噪, 請昌為帝。昌大喜, 遣人謝之曰:「天時未至, 時至我自為之。」其僚佐吳瑤、都虞候李暢之等皆勸成之, 吏民獻謠讖符瑞者不可勝紀, 其始賞之以錢數百緡, 既而獻者日多, 稍減至五百、三百而已, 昌曰:「讖云『兔子上金床』, 此謂我也。我生太歲在卯, 明年復在卯, 二月卯日卯時, 吾稱帝之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