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梁紀 卷156

【梁紀十二】
起昭陽赤奮若, 盡閼逢攝提格, 凡二年。
高祖武皇帝十二中大通五年(癸丑, 公元五三三年)

, 正月, 辛卯, 上祀南郊, 大赦。
魏竇泰奄至爾硃兆庭, 軍人因宴休惰, 忽見泰軍, 驚走;追破之於赤谼嶺, 眾並降散。兆逃於窮山, 命左右西河張亮及蒼頭陳山提斬己首以降, 皆不忍;兆乃殺所乘白馬, 自縊於樹。歡親臨, 厚葬之。慕容紹宗攜爾硃榮妻子及兆餘眾詣歡降, 歡以義故, 待之甚厚。兆之在秀容, 左右皆密通款於歡, 唯張亮無啟疏。歡嘉之, 以為丞相府參軍。
魏罷諸行台。
辛亥, 上祀明堂。
丁巳, 魏主追尊其父為武穆帝, 太妃馮氏為武穆後, 母李氏為皇太妃。
營州刺史曹鳳、東荊州刺史雷能勝等舉城降魏。
魏侍中斛斯椿聞喬寧、張子期之死, 內不自安, 與南陽王寶炬、武衛將軍元毘、王思政密勸魏主圖丞相歡。毘, 遵之玄孫也。舍人元士弼又言歡受詔不敬, 帝由是不悅。椿勸帝置閣內都督部曲, 又增武直人數, 自直閣已下, 員別數百, 皆選四方驍勇者充之。帝數出遊幸, 椿自部勒, 別為行陳, 由是朝政、軍謀, 帝專與椿決之。帝以關中大行台賀拔岳擁重兵, 密與相結, 又出侍中賀拔勝為都督三荊等七州諸軍事、荊州刺史, 欲倚勝兄弟以敵歡, 歡益不悅。
侍中、司空高乾之在信都也, 遭父喪, 不暇終服。及孝武帝即位, 表請解職行喪, 詔聽解侍中, 司空如故。乾雖求退, 不謂遽見許。既去內侍, 朝政多不關預, 居常怏怏。帝既貳於歡, 冀乾為己用, 嘗於華林園宴罷, 獨留乾, 謂之曰:「司空奕世忠良, 今日復建殊效, 相與雖則君臣, 義同兄弟, 宜共立盟約, 以敦情契。」殷勤逼之。乾對曰:「臣以身許國, 何敢有貳!」時事出倉猝, 且不謂帝有異圖, 遂不固辭, 亦不以啟歡。及帝置部曲, 乾乃私謂所親曰:「主上不親勳賢, 而招集群小, 數遣元士弼、王思政往來關西與賀拔岳計議, 又出賀拔勝為荊州, 外示疏忌, 實欲樹黨, 令其兄弟相近, 冀據有西方。禍難將作, 必及於我。」乃密啟歡。歡召乾詣并州, 面論時事, 乾因勸歡受魏禪。歡以袖掩其口曰:「勿妄言!今令司空復為侍中, 門下之事一以相委。」歡屢啟請, 帝不許。乾知變難將起, 密啟歡求為徐州;二月, 辛酉, 以乾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徐州刺史, 以咸陽王坦為司空。
癸未, 上幸同泰寺, 講《般若經》, 七日而罷, 會者數萬人。
魏正光以前, 阿至羅常附於魏。及中原多事, 阿至羅亦叛, 丞相歡招撫之, 阿至羅復降, 凡十萬戶。三月, 辛卯, 詔復以歡為大行台, 使隨宜裁處。歡與之粟帛, 議者以為徒費無益, 歡不從;及經略河西, 大收其用。
高乾將之徐州, 魏主聞其漏洩機事, 乃詔丞相歡曰:「乾邕與朕私有盟約, 今乃反覆兩端。」歡聞其與帝盟, 亦惡之, 即取乾前後數啟論時事者遣使封上。帝召乾, 對歡使責之, 乾曰:「陛下自立異圖, 乃謂臣為反覆, 人主加罪, 其可辭乎!」遂賜死。帝又密敕東徐州刺史潘紹業殺其弟敖曹, 敖曹先聞乾死, 伏壯士於路, 執紹業, 得敕書於袍領, 遂將十餘騎奔晉陽。歡抱其首哭曰:「天子枉害司空!」敖曹兄仲密為光州刺史, 帝敕青州斷其歸路, 仲密亦間行奔晉陽。仲密名慎, 以字行。
魏太師魯郡王肅卒。
丙辰, 南平元襄王偉卒。
丁巳, 魏以趙郡王諶為太尉, 南陽王寶炬為太保。
魏爾硃兆之入洛也, 焚太常樂庫, 鐘磬俱盡。節閔帝詔錄尚書事長孫稚、太常卿祖瑩等更造之, 至是始成, 命曰大成樂。
魏青州民耿翔聚眾寇掠三齊, 膠州刺史裴粲, 專事高談, 不為防禦;夏, 四月, 翔掩襲州城。左右白賊至, 粲曰:「豈有此理!」左右又言已入州門, 粲乃徐曰:「耿王來, 可引之聽事, 自餘部眾, 且付城民。」翔斬之, 送首來降。
五月, 魏東徐州民王早等殺刺史崔癢, 以下邳來降。
六月, 壬申, 魏以驃騎大將軍樊子鵠為青、膠大使, 督濟州刺史蔡俊等討耿翔。秋, 七月, 魏師至青州, 翔棄城來奔, 詔以為兗州刺史。
壬辰, 魏以廣陵王欣為大司馬, 趙郡王諶為太師。庚戌, 以前司徒賀拔允為太尉。
, 賀拔岳遣行台郎馮景詣晉陽, 丞相歡聞岳使至, 甚喜, 曰:「賀拔公詎憶吾邪!」與景歃血, 約與岳為兄弟。景還, 言於岳曰:「歡奸詐有餘, 不可信也。」府司馬宇文泰自請使晉陽以觀歡之為人, 歡奇其狀貌, 曰:「此兒視瞻非常。」將留之, 泰固求覆命;歡既遣而悔之, 發驛急追, 至關, 不及而返。泰至長安, 謂岳曰:「高歡所以未篡者, 正憚公兄弟耳;侯莫陳悅之徒, 非所忌也。公但潛為之備, 圖歡不難。今費也頭控弦之騎不下一萬, 夏州刺史斛拔彌俄突勝兵三千餘人, 靈州刺史曹泥、河西流民紇豆陵伊利等各擁部眾, 未有所屬。公若移軍近隴, 抗其要害, 震之以威, 懷之以惠, 可收其士馬以資吾軍。西輯氐、羌, 北撫沙塞, 還軍長安, 匡輔魏室, 此桓、文之功也。」岳大悅, 復遣泰詣洛陽請事, 密陳其狀。魏主喜, 加泰武衛將軍, 使還報。八月, 帝以岳為都督雍、華等二十州諸軍事、雍州刺史, 又割心前血, 遣使者繼以賜之。岳遂引兵西屯平涼, 以牧馬為名。斛拔彌俄突、紇豆陵伊利及費也頭萬俟受洛干、鐵勒斛律沙門等皆附於岳, 唯曹泥附於歡。秦、南秦、河、渭四州刺史同會平涼, 受岳節度。岳以夏州被邊重要, 欲求良刺史以鎮之, 眾舉宇文泰, 岳曰:「宇文左丞, 吾左右手, 何可廢也!」沉吟累日, 卒表用之。
九月, 癸酉, 魏丞相歡表讓王爵, 不許;請分封邑十萬戶頒授勳義, 從之。
, 十月, 庚申, 以尚書右僕射何敬容為左僕射, 吏部尚書謝舉為右僕射。
十一月, 癸巳, 魏以殷州刺史中山邸珍為徐州大都督、東道行台、僕射, 以討下邳。
十二月, 丁巳, 魏主狩於嵩高;己巳, 幸溫湯;丁丑, 還宮。
魏荊州刺史賀拔勝寇雍州, 拔下迮戍, 扇動諸蠻;雍州刺史廬陵王續遣軍擊之, 屢為所敗, 漢南震駭。勝又遣軍攻馮翊、安定、沔陽、酇城, 皆拔之。續遣電威將軍柳仲禮屯谷城以拒之, 勝攻之, 不克, 乃還。於是沔北蕩為丘墟矣。仲禮, 慶遠之孫也。魏丞相歡患賀拔岳、侯莫陳悅之強, 右丞翟嵩曰:「嵩能間之, 使其自相屠滅。」歡遣之。歡又使長史侯景招撫紇豆陵伊利, 伊利不從。
高祖武皇帝十二中大通六年(甲寅, 公元五三四年)


, 正月, 壬辰, 魏丞相歡擊伊利於河西, 擒之, 遷其部落於河東。魏主讓之曰:「伊利不侵不叛, 為國純臣。王忽伐之, 詎有一介行人先請之乎!」
魏東梁州民夷作亂, 二月, 詔以行東雍州事豐陽泉企討平之。企世為商、洛豪族, 魏世祖以其曾祖景言為本縣令, 封丹水侯, 使其子孫襲之。
壬戌, 魏大赦。
癸亥, 上耕藉田。大赦。
魏永寧浮圖災, 觀者皆哭, 聲振城闕。
魏賀拔岳將討曹泥, 使都督武川趙貴至夏州與宇文泰謀之, 泰曰:「曹泥孤城阻遠, 未足為憂。侯莫陳悅貪而無信, 宜先圖之。」岳不聽, 召悅會於高平, 與共討泥。悅既得翟嵩之言, 乃謀取岳。岳數與悅宴語, 長史武川雷紹諫, 不聽。岳使悅前行, 至河曲, 悅誘岳入營坐, 論軍事。悅陽稱腹痛而起, 其婿元洪景拔刀斬岳。岳左右皆散走, 悅遣人諭之云:「我別受旨, 止取一人, 諸君勿怖。」眾以為然, 皆不敢動。而悅心猶豫, 不即撫納, 乃還入隴, 屯水洛城。岳眾散還平涼, 趙貴詣悅請岳屍葬之, 悅許之。岳既死, 悅軍中皆相賀, 行台朗中薛私謂所親曰:「悅才略素寡, 輒害良將, 吾屬今為人虜矣, 何賀之有!」□, 真度之從孫也。
岳眾未有所屬, 諸將以都督武川寇洛年最長, 推使總諸軍;洛素無威略, 不能齊眾, 乃自請避位。趙貴曰:「宇文夏州英略冠世, 遠近歸心, 賞罰嚴明, 士卒用命。若迎而奉之, 大事濟矣。」諸將或欲南召賀拔勝, 或欲東告魏朝, 猶豫未決。都督盛樂杜朔周曰:「遠水不救近火, 今日之事, 非宇文夏州無能濟者, 趙將軍議是也。朔周請輕騎告哀, 且迎之。」眾乃使朔周馳至夏州召泰。
泰與將佐賓客共議去留, 前太中大夫穎川韓褒曰:「此天授也, 又何疑乎!侯莫陳悅, 井中蛙耳, 使君往, 必擒之。」眾以為:「悅在水洛, 去平涼不遠, 若已有賀拔公之眾, 則圖之實難, 願且留以觀變。」泰曰:「悅既害元帥, 自應乘勢直據平涼, 而退屯水洛, 吾知其無能為也。夫難得易失者, 時也。若不早赴, 眾心將離。」
夏州首望都督彌姐元進陰謀應悅, 泰知之, 與帳下都督高平蔡祐謀執之, 祐曰:「元進會當反噬, 不如殺之。」泰曰:「汝有大決。」乃召元進等入計事, 泰曰:「隴賊逆亂, 當與諸人戮力討之, 諸人似有不同者, 何也?」祐即被甲持刀直入, 瞋目謂諸將曰:「朝謀夕異, 何以為人!今日必斷奸人首!」舉坐皆叩頭曰:「願有所擇。」祐乃叱元進, 斬之, 並誅其黨, 因與諸將同盟討悅。泰謂祐曰:「吾今以爾為子, 爾其以我為父乎?」
泰與帳下輕騎馳赴平涼, 令杜朔周帥眾先據彈箏峽。時民間惶懼, 逃散者多, 軍士爭欲掠之, 朔周曰:「宇文公方伐罪弔民, 奈何助賊為虐乎!」撫而遣之, 遠近悅附;泰聞而嘉之。朔周本姓赫連, 曾祖庫多汗避難改焉。泰命復其舊姓, 名之曰達。
丞相歡使侯景招撫岳眾, 泰至安定, 遇之, 謂曰:「賀拔公雖死, 宇文泰尚存, 卿何為者!」景失色曰:「我猶箭耳, 唯人所射。」遂還。泰至平涼, 哭岳甚慟, 將士皆悲喜。
歡復使侯景與散騎常侍代郡張華原、義寧太守太安王基勞泰, 泰不受, 欲劫留之, 曰:「留則共享富貴, 不然, 命在今日。」華原曰:「明公欲脅使者以死亡, 此非華原所懼也。」泰乃遣之。基還, 言「泰雄傑, 請及其未定擊滅之。」歡曰:「卿不見賀拔、侯莫陳乎!吾當以計拱手取之。」
魏主聞岳死, 遣武衛將軍元毘慰勞岳軍, 召還洛陽, 並召侯莫陳悅。毘至平涼, 軍中已奉宇文泰為主;悅既附丞相歡, 不肯應召。泰因元毘上表稱:「臣岳忽罹非命, 都督寇洛等令臣權掌軍事。奉詔召岳軍入京, 今高歡之眾已至河東, 侯莫陳悅猶在水洛, 士卒多是西人, 顧戀鄉邑, 若逼令赴闕, 悅躡其後, 歡邀其前, 恐敗國殄民, 所損更甚。乞少賜停緩, 徐事誘導, 漸就東引。」魏主乃以泰為大都督, 即統岳軍。
, 岳以東雍州刺史李虎為左廂大都督, 岳死, 虎奔荊州, 說賀拔勝使收岳眾, 勝不從。虎聞宇文泰代岳統眾, 乃自荊州還赴之。至閿鄉, 為丞相歡別將所獲, 送洛陽。魏主方謀取關中, 得虎甚喜, 拜衛將軍, 厚賜之, 使就泰。虎, 歆之玄孫也。
泰與悅書, 責以「賀拔公有大功於朝廷。君名微行薄, 賀拔公薦君為隴右行台。又高氏專權, 君與賀拔公同受密旨, 屢結盟約;而君黨附國賊, 共危宗廟, 口血未乾, 匕首已發。今吾與君皆受詔還闕, 今日進退, 唯君是視:君若下隴東邁, 吾亦自北道同歸;若首鼠兩端, 吾則指日相見!」
魏主問泰以安秦、隴之策, 泰表言:「宜召悅授以內官, 或處以瓜、涼一籓;不然, 終為後患。」
原州刺史史歸, 素為賀拔岳所親任, 河曲之變, 反為悅守。悅遣其黨王伯和、成次安將兵二千助歸鎮原州, 泰遣都督侯莫陳崇帥輕騎一千襲之。崇乘夜將十騎直抵城下, 餘眾皆伏於近路;歸見騎少, 不設備。崇即入, 據城門, 高平令隴西李賢及弟遠穆在城中, 為崇內應。於是中外鼓噪, 伏兵悉起, 遂擒歸及次安、伯和等歸於平涼。泰表崇行原州事。三月, 泰引兵擊悅, 至原州, 眾軍畢集。
, 四月, 癸丑朔, 日有食之。
魏南秦州刺史隴西李弼說侯莫陳悅曰:「賀拔公無罪而公害之, 又不撫納其眾, 今奉宇文夏州以來, 聲言為主報仇, 此其勢不可敵也, 宜解兵謝之!不然, 必及禍。」悅不從。
宇文泰引兵上隴, 留兄子導為都督, 鎮原州。泰軍令嚴肅, 秋毫無犯, 百姓大悅。軍出木狹關, 雪深二尺, 泰倍道兼行, 出其不意。悅聞之, 退保略陽, 留萬人守水洛。泰至, 水洛即降。泰遣輕騎數百趣略陽, 悅退保上邽, 召李弼與之拒泰。弼知悅必敗, 陰遣使詣泰, 請為內應。悅棄州城, 南保山險, 弼謂所部曰:「侯莫陳公欲還秦州, 汝輩何不裝束!」弼妻, 悅之姨也, 眾咸信之, 爭趣上邽。弼先據城門以安集之, 遂舉城降泰, 泰即以弼為秦州刺史。其夜, 悅出軍將戰, 軍自驚潰。悅性猜忌, 既敗, 不聽左右近己, 與其二弟並子及謀殺岳者七八人棄軍迸走。數日之中, 槃桓往來, 不知所趣。左右勸向靈州依曹泥, 悅從之。自乘騾, 令左右皆步從, 欲自山中趣靈州。宇文泰使原州都督賀拔穎追之, 悅望見追騎, 縊死於野。
泰入上邽, 引薛為記室參軍。收悅府庫, 財物山積, 泰秋毫不取, 皆以賞士卒;左右竊一銀甕以歸, 泰知而罪之, 即剖賜將士。
悅黨豳州刺史孫定兒據州不下, 有眾數萬, 泰遣都督中山劉亮襲之。定兒以大軍遠, 不為備;亮先豎一纛於近城高嶺, 自將二十騎馳入城。定兒方置酒, 眾猝見亮至, 駭愕, 不知所為, 亮麾兵斬定兒, 遙指城外纛, 命二騎曰:「出召大軍!」城中皆懾服, 莫敢動。
先是, 故氐王楊紹先乘魏亂逃歸武興, 復稱王。涼州刺史李叔仁為其民所執, 氐、羌、吐谷渾所在蜂起, 自南岐至瓜、鄯, 跨州據郡者不可勝數。宇文泰令李弼鎮原州, 夏州刺史拔也惡蚝鎮南秦州, 渭州刺史可硃渾道元鎮渭州, 衛將軍趙貴行秦州事, 征豳、涇、東秦、岐四州之粟以給軍。楊紹先懼, 稱籓, 送妻子為質。
夏州長史於謹言於泰曰:「明公據關中險固之地, 將士驍勇, 土地膏腴。今天子在洛, 迫於群凶, 若陳明公之懇誠, 算時事之利害, 請都關右, 挾天子以令諸侯, 奉王命以討暴亂, 此桓、文之業, 千載一時也!」泰善之。丞相歡聞泰定秦、隴, 遣使甘言厚禮以結之, 泰不受, 封其書, 使都督濟北張軌獻於魏主。斛斯椿問軌曰:「高歡逆謀, 行路皆知之。人情所恃, 唯在西方, 未知宇文何如賀拔!」軌曰:「宇文公文足經國, 武能定亂。」椿曰:「誠如君言, 真可恃也。」
魏主命泰發二千騎鎮東雍州, 助為勢援, 仍命泰稍引軍而東。泰以大都督武川梁御為雍州刺史, 使將步騎五千前行。先是, 丞相歡遣其都督太安韓軌將兵一萬據蒲板以救侯莫陳悅, 凝州刺史賈顯度以舟迎之。梁御見顯度, 說使從泰, 顯度即出迎御, 御入據長安。魏主以泰為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關西大都督、略陽縣公, 承製封拜。泰乃以寇洛為涇州刺史, 李弼為秦州刺史, 前略陽太守張獻為南岐州刺史。南岐州刺史盧待伯不受代, 泰遣輕騎襲而擒之。
侍中封隆之言於丞相歡曰:「斛斯椿等今在京師, 必構禍亂。」隆之與僕射孫騰爭尚魏主妹平原公主, 公主歸隆之, 騰洩其言於椿, 椿以白帝。隆之懼, 逃還鄉里, 歡召隆之詣晉陽。會騰帶仗入省, 擅殺御史, 懼罪, 亦逃就歡。領軍婁昭辭疾歸晉陽。帝以斛斯椿兼領軍, 改置都督及河南、關西諸刺史。華山王鷙在徐州, 歡使大都督邸珍奪其管鑰。建州刺史韓賢, 濟州刺史蔡俊, 皆歡黨也。帝省建州以去賢, 使御史舉俊罪, 以汝陽王叔昭代之。歡上言:「俊勳重, 不可解奪;汝陽懿德, 當受大籓;臣弟永寶, 猥任定州, 宜避賢路。」帝不聽。五月, 丙子, 魏主增置勳府庶子, 廂別六百人;又增騎官, 廂別二百人。
魏主欲伐晉陽, 辛卯, 下詔戒嚴, 云欲自將伐梁。發河南諸州兵, 大閱於洛陽, 南臨洛水, 北際邙山, 帝戎服與斛斯椿臨觀之。六月, 丁巳, 魏主密詔丞相歡, 稱「宇文黑獺、賀拔勝頗有異志, 故假稱南伐, 潛為之備;王亦宜共為形援。讀訖燔之。」歡表以為「荊、雍將有逆謀, 臣今潛勒兵馬三萬, 自河東渡, 又遣恆州刺史庫狄乾等將兵四萬自來違津渡, 領軍將軍婁昭等將兵五萬以討荊州, 冀州刺史尉景等將山東兵五萬、突騎五萬以討江左, 皆勒所部, 伏聽處分。」帝知歡覺其變, 乃出歡表, 令群臣議之, 欲止歡軍。歡亦集并州僚佐共議, 還以表聞, 仍云:「臣為嬖佞所間, 陛下一旦賜疑。臣若敢負陛下, 使身受天殃, 子孫殄絕。陛下若垂信赤心, 使干戈不動, 佞臣一二人願斟量廢出。」
丁卯, 帝使大都督源子恭守陽胡, 汝陽王暹守石濟, 又以儀同三司賈顯智為濟州刺史, 帥豫州刺史斛斯元壽東趣濟州。元壽, 椿之弟也。蔡俊不受代, 帝愈怒, 辛未, 帝復錄洛中文武議意以答歡, 且使舍人溫子升為敕賜歡曰:「朕不勞尺刃, 坐為天子, 所謂生我者父母, 貴我者高王。今若無事背王, 規相攻討, 則使身及子孫, 還如王誓。近慮宇文為亂, 賀拔應之, 故戒嚴, 欲與王俱為聲援。今觀其所為, 更無異跡。東南不賓, 為日已久, 今天下戶口減半, 未宜窮兵極武。朕既闇昧, 不知佞人為誰。頃高乾之死, 豈獨朕意!王忽對昂言兄枉死, 人之耳目何易可輕!如聞庫狄干語王云:『本欲取懦弱者為主, 無事立此長君, 使其不可駕御。今但作十五日行, 自可廢之, 更立餘者。』如此議論, 自是王間勳人, 豈出佞臣之口!去歲封隆之叛, 今年孫騰逃去, 不罪不送, 誰不怪王!王若事君盡誠, 何不斬送二首!王雖啟云『西去』, 而四道俱進, 或欲南度洛陽, 或欲東臨江左, 言之者猶應自怪, 聞之者寧能不疑!王若晏然居北, 在此雖有百萬之眾, 終無圖彼之心;王若舉旗南指, 縱無匹馬只輪, 猶欲奮空拳而爭死。朕本寡德, 王已立之。百姓無知, 或謂實可。若為他人所圖, 則彰朕之惡;假令還為王殺, 幽辱齏粉, 了無遺恨!本望君臣一體, 若合符契, 不圖今日分疏至此!」
中軍將軍王思政言於魏主曰:「高歡之心, 昭然可知。洛陽非用武之地, 宇文泰乃心王室, 今往就之, 還復舊京, 何慮不克?」帝深然之, 遣散騎侍郎河東柳慶見泰於高平, 共論時事。泰請奉迎輿駕, 慶覆命。帝復私謂慶曰:「朕欲向荊州, 何如?」慶曰:「關中形勝, 宇文泰才略可依。荊州地非要害, 南迫梁寇, 臣愚, 未見其可。」帝又問閣內都督宇文顯和, 顯和亦勸帝西幸。時帝廣徵州郡兵, 東郡太守河東裴俠帥所部詣洛陽, 王思政問曰:「今權臣擅命, 王室日卑, 奈何?」俠曰:「宇文泰為三軍所推, 居百二之地, 所謂己操戈矛, 寧肯授人以柄!雖欲投之, 恐無異避湯入火也。」思政曰:「然則如何而可?」俠曰:「圖歡有立至之憂, 西巡有將來之慮。且至關右, 徐思其宜耳。」思政然之, 乃進俠於帝, 授左中郎將。
, 丞相歡以為洛陽久經喪亂, 欲遷都於鄴, 帝曰:「高祖定鼎河、洛, 為萬世之基;王既功存社稷, 宜遵太和舊事。」歡乃止。至是復謀遷都, 遣三千騎鎮建興, 益河東及濟州兵, 擁諸州和糴粟, 悉運入鄴城。帝又敕歡曰:「王若厭伏人情, 杜絕物議, 唯有歸河東之兵, 罷建興之戍, 送相州之粟, 追濟州之軍。使蔡俊受代, 邸珍出徐, 止戈散馬, 各事家業, 脫須糧廩, 別遣轉輸。則讒人結舌, 疑悔不生, 王高枕太原, 朕垂拱京洛矣。王若馬首南向, 問鼎輕重, 朕雖不武, 為社稷宗廟之計, 欲止不能。決在於王, 非朕能定, 為山止簣, 相為惜之。」歡上表極言宇文泰、斛斯椿罪惡。
帝以廣寧太守廣寧任祥兼尚書左僕射, 加開府儀同三司, 祥棄官走, 度河, 據郡待歡。帝乃敕文武官北來者任其去留, 遂下制書數歡咎惡, 召賀拔勝赴行在所。勝以問太保掾范陽盧柔, 柔曰:「高歡悖逆, 公席捲赴都, 與決勝負, 死生以之, 上策也;北阻魯陽, 南並舊楚, 東連兗、豫, 西引關中, 帶甲百萬, 觀釁而動, 中策也;舉三荊之地, 庇身於梁, 功名皆去, 下策也。」勝笑而不應。
帝以宇文泰兼尚書僕射, 為關西大行台, 許妻以馮翊長公主, 謂泰帳內都督秦郡楊薦曰:「卿歸語行台, 遣騎迎我。」以薦為直閣將軍。泰以前秦州刺史駱超為大都督, 將輕騎一千赴洛, 又遣薦與長史宇文測出關候接。
丞相歡召其弟定州刺史琛使守晉陽, 命長史崔暹佐之。暹, 挺之族孫也。歡勒兵南出, 告其眾曰:「孤以爾硃擅命, 建大義於海內, 奉戴主上, 誠貫幽明;橫為斛斯椿讒構, 以忠為逆, 今者南邁, 誅椿而已。」以高敖曹為前鋒。宇文泰亦移檄州郡, 數歡罪惡, 自將大軍發高平, 前軍屯弘農。賀拔勝軍於汝水。
, 七月, 己丑, 魏主親勒兵十餘萬屯河橋, 以斛斯椿為前驅, 陳於邙山之北。椿請帥精騎二千夜度河掩其勞弊, 帝始然之。黃門侍郎楊寬說帝曰:「高歡以臣伐君, 何所不至!今假兵於人, 恐生它變。椿若度河, 萬一有功, 是滅一高歡, 生一高歡矣。」帝遂敕椿停行, 椿歎曰:「頃熒惑入南鬥, 今上信左右間構, 不用吾計, 豈天道乎!」宇文泰聞之, 謂左右曰:「高歡數日行八九百里, 此兵家所忌, 當乘便擊之。而主上以萬乘之重, 不能度河決戰, 方緣津據守。且長河萬里, 捍御為難。若一處得度, 大事去矣。」即以大都督趙貴為別道行台, 自蒲板濟, 趣并州, 遣大都督李賢將精騎一千赴洛陽。
帝使斛斯椿與行台長孫稚、大都督穎川王斌之鎮虎牢, 行台長孫子彥鎮陝, 賈顯智、斛斯元壽鎮滑台。斌之, 鑒之弟;子彥, 稚之子也。歡使相州刺史竇泰趣滑台, 建州刺史韓賢趣石濟。竇泰與顯智遇於長壽津, 顯智陰約降於歡, 引軍退。軍司元玄覺之, 馳還, 請益師, 帝遣大都督侯鰤紹赴之, 戰於滑台東, 顯智以軍降, 紹戰死。北中郎將田怙為歡內應, 歡潛軍至野王, 帝知之, 斬怙。歡至河北十餘里, 再遣使口申誠款;帝不報。丙午, 歡引軍度河。
魏主問計於群臣, 或欲奔梁, 或云南依賀拔勝, 或云西就關中, 或云守洛口死戰, 計未決。元斌之與斛斯椿爭權, 棄椿還, 紿帝云:「高歡兵已至!」丁未, 帝遣使召椿還, 遂帥南陽王寶炬、清河王但、廣陽王湛以五千騎宿於瀍西, 南陽王別捨沙門惠臻負璽持千牛刀以從。眾知帝將西出, 其夜, 亡者過半, 但、湛亦逃歸。湛, 深之子也。武衛將軍云中獨孤信單騎追帝, 帝歎曰:「將軍辭父母、捐妻子而來, 『世亂識忠臣』, 豈虛言也!」戊申, 帝西奔長安, 李賢遇帝於崤中。己酉, 歡入洛陽, 捨於永寧寺, 遣領軍婁昭等追帝, 請帝東還。長孫子彥不能守陝, 棄城走。高敖曹帥勁騎追帝至陝西, 不及。帝鞭馬長鶩, 糗漿乏絕, 三二日間, 從官唯飲澗水。至湖城, 有王思村民以麥飯壺漿獻帝, 帝悅, 復一村十年。至稠桑, 潼關大都督毛鴻賓迎獻酒食, 從官始解飢渴。
八月, 甲寅, 丞相歡集百官謂曰:「為臣奉主, 匡救危亂, 若處不諫爭, 出不陪從, 緩則耽寵爭榮, 急則委之逃竄, 臣節安在!」眾莫能對, 兼尚書左僕射辛雄曰:「主上與近習圖事, 雄等不得預聞。及乘輿西幸, 若即追隨, 恐跡同佞黨;留待大王, 又以不從蒙責, 雄等進退無所逃罪。」歡曰:「卿等備位大臣, 當以身報國。群佞用事, 卿等嘗有一言諫爭乎!使國家之事一朝至此, 罪欲何歸!」乃收雄及開府儀同三司叱列延慶、兼吏部尚書崔孝芬、都官尚書劉廞、兼度支尚書天水楊機、散騎常侍元士弼, 皆殺之。孝芬子司徒從事中朗猷間行入關, 魏主使以本官奏門下事。歡推司徒清河王但為大司馬, 承製決事, 居尚書省。
宇文泰使趙貴、梁御帥甲騎二千奉迎, 帝循河西行, 謂御曰:「此水東流, 而朕西上。若得復見洛陽, 親詣陵廟, 卿等功也。」帝及左右皆流涕。泰備儀衛迎帝, 謁見於東陽驛, 免冠流涕曰:「臣不能式遏寇虐, 使乘輿播遷, 臣之罪也。」帝曰:「公之忠節, 著於遐邇。朕以不德, 負乘致寇, 今日相見, 深用厚顏。方以社稷委公, 公其勉之!」將士皆呼萬歲。遂入長安, 以雍州廨捨為宮, 大赦。以泰為大將軍、雍州刺史, 兼尚書令。軍國之政, 咸取決焉。別置二尚書, 分掌機事, 以行台尚毛遐、周惠達為之。時軍國草創, 二人積糧儲, 治器械, 簡士馬, 魏朝賴之。泰尚馮翊長公主, 拜駙馬都尉。
先是, 熒惑入南鬥, 去而復還, 留止六旬。上以諺云「熒惑入南鬥, 天子下殿走」, 乃跣而下殿以禳之;及聞魏主西奔, 慚曰:「虜亦應天象邪!」
己未, 武興王楊紹先為秦、南秦二州刺史。
辛酉, 魏丞相歡自追迎魏主。戊辰, 清河王但下制大赦。歡至弘農, 九月, 癸巳, 使行台僕射元子思帥侍官迎帝;己酉, 攻潼關, 克之, 擒毛鴻賓, 進屯華陰長城, 龍門都督薛崇禮以城降歡。
賀拔勝使長史元穎行荊州事, 守南陽, 自帥所部西赴關中。至淅陽, 聞歡已屯華陰, 欲還, 行台左丞崔謙曰:「今帝室顛覆, 主上蒙塵, 公宜倍道兼行, 朝於行在, 然後與宇文行台同心戮力, 唱舉大義, 天下孰不望風響應!今捨此而退, 恐人人解體, 一失事機, 後悔何及!」勝不能用, 遂還。
歡退屯河東, 使行台尚書長史薛瑜守潼關, 大都督庫狄溫守封陵, 築城於蒲津西岸, 以薛紹宗為華州刺史, 使守之, 以高敖曹行豫州事。
歡自發晉陽, 至是凡四十啟, 魏主皆不報。歡乃東還, 遣行台侯景等引兵向荊州, 荊州民鄧誕等執元穎以應景。賀拔勝至, 景逆擊之, 勝兵敗, 帥數百騎來奔。
魏主之在洛陽也, 密遣閤內都督河南趙剛召東荊州刺史馮景昭帥兵入援, 兵未及發, 魏主西入關。景昭集府中文武議所從, 司馬馮道和請據州待北方處分。剛曰:「公宜勒兵赴行在所。」久之, 更無言者。剛抽刀投地曰:「公若欲為忠臣, 請斬道和;如欲從賊, 可速見殺!」景昭感悟, 即帥眾赴關中。侯景引兵逼穰城, 東荊州民楊祖歡等起兵應之, 以其眾邀景昭於路, 景昭戰敗, 剛沒蠻中。
, 十月, 丞相歡至洛陽, 又遣僧道榮奉表於孝武帝曰:「陛下若遠賜一制, 許還京洛, 臣當帥勒文武, 式清宮禁。若返正無日, 則七廟不可無主, 萬國須有所歸, 臣寧負陛下, 不負社稷。」帝亦不答。歡乃集百官耆老, 議所立。時清河王但出入已稱警蹕, 歡丑之, 乃托以「孝昌以來, 昭穆失序, 永安以孝文為伯考, 永熙遷孝明於夾室, 業喪祚短, 職此之由。」遂立清河王世子善見為帝, 謂但曰:「欲立王, 不如立王之子。」但不自安, 輕騎南走, 歡追還之。丙寅, 孝靜帝即位於城東北, 時年十一。大赦, 改元天平。
魏宇文泰進軍攻潼關, 斬薛瑜, 虜其卒七千人, 還長安, 進位大丞相。東魏行台薛修義等度河據楊氏壁;魏司空參軍河東薛端糾帥村民擊卻東魏兵, 復取楊氏, 丞相泰遣南汾州刺史蘇景恕鎮之。
丁卯, 以信武將軍元慶和為鎮北將軍, 帥眾伐東魏。
, 魏孝武帝既與丞相歡有隙, 齊州刺史侯淵、兗州刺史樊子鵠、青州刺史東萊王貴平陰相連結, 以觀時變;淵亦遣使通於歡所。及孝武帝入關, 清河王但承製, 以汝陽王暹為齊州刺史。暹至城西, 淵不時納。城民劉桃符等潛引暹入城, 淵帥騎出走, 妻子部曲悉為暹所虜。行及廣裡, 會承製以淵行青州事。歡遺淵書曰:「卿勿以部曲單少, 憚於東行, 齊人澆薄, 唯利是從, 齊州尚能迎汝陽王, 青州豈不能開門待卿也!」淵乃復東, 暹歸其妻子部曲。貴平亦不受代, 淵襲高陽郡, 克之。置累重於城中, 自帥輕騎游掠於外。貴平使其世子帥眾攻高陽, 淵夜趣東陽, 見州民饋糧者, 紿之曰:「台軍已至, 殺戮殆盡。我, 世子之人也, 脫走還城, 汝何為復往!」聞者皆棄糧走。比曉, 復謂行人曰:「台軍昨夜已至高陽, 我是前鋒, 今至此, 不知侯公竟在何所!」城民恟懼, 遂執貴平出降。戊辰, 淵斬貴平, 傳首洛陽。
庚午, 東魏以趙郡王諶為大司馬, 咸陽王坦為太尉, 開府儀同三司高盛為司徒, 高敖曹為司空。坦, 樹之弟也。
丞相歡以洛陽西逼西魏, 南近梁境, 乃議遷鄴, 書下三日即行。丙子, 東魏主發洛陽, 四十萬戶狼狽就道。收百官馬, 尚書丞郎已上非陪從者, 盡令乘驢。歡留後部分, 事畢, 還晉陽。改司州為洛州, 以尚書令元弼為洛州刺史, 鎮洛陽。以行台尚書司馬子如為尚書左僕射, 與右僕射高隆之、侍中高岳、孫騰留鄴, 共知朝政。詔以遷民貲產未立, 出粟一百三十萬石以賑之。
十一月, 兗州刺史樊子鵠據瑕丘以拒東魏, 南青州刺史大野拔帥眾就之。
庚寅, 東魏主至鄴, 居北城相州之廨, 改相州刺史為司州牧, 魏郡太守為魏尹。是時, 六坊之眾從孝武帝西行者不及萬人, 餘皆北徙, 並給常廩, 春秋賜帛以供衣服, 乃於常調之外, 隨豐稔之處, 折絹糴粟以供國用。
十二月, 魏丞相泰遣儀同李虎、李弼、趙貴擊曹泥於靈州。
閏月, 元慶和克瀨鄉而據之。
魏孝武帝閨門無禮, 從妹不嫁者三人, 皆封公主。平原公主明月, 南陽王寶炬之同產也, 從帝入關, 丞相泰使元氏諸王取明月殺之。帝不悅, 或時彎弓, 或時椎案, 由是復與泰有隙。癸巳, 帝飲酒, 遇鴆而殂。泰與群臣議所立, 多舉廣平王贊。贊, 孝武之兄子也。侍中濮陽王順, 於別室垂涕謂泰曰:「高歡逼逐先帝, 立幼主以專權, 明公宜反其所為。廣平沖幼, 不如立長君而奉之。」泰乃奉太宰南陽王寶炬而立之。順, 素之玄孫也。殯孝武帝於草堂佛寺。諫議大夫宋球慟哭嘔血, 漿粒不入口者數日, 泰以其名儒, 不之罪也。
魏賀拔勝之在荊州也, 表武衛將軍獨孤信為大都督。東魏既取荊州, 魏以信為都督三荊州諸軍事、尚書右僕射、東南道行台、大都督、荊州刺史以招懷之。
蠻酋樊五能攻破淅陽郡以應魏, 東魏西荊州刺史辛纂欲討之, 行台郎中李廣諫曰:「淅陽四面無民, 唯一城之地, 山路深險, 表裡群蠻。今少遣兵, 則不能制賊;多遣, 則根本虛弱。脫不如意, 大挫威名, 人情一去, 州城難保。」纂曰:「豈可縱賊不討!」廣曰:「今所憂在心腹, 何暇治疥癬!聞台軍不久應至, 公但約勒屬城, 使完壘撫民以待之。雖失淅陽, 不足惜也。」纂不從, 遣兵攻之, 兵敗, 諸將因亡不返。
城民密召獨孤信。信至武陶, 東魏遣恆農太守田八能帥群蠻拒信於淅陽, 又遣都督張齊民以步騎三千出信之後。信謂其眾曰:「今士卒不滿千人, 首尾受敵, 若還擊齊民, 則土民謂我退走, 必爭來邀我;不如進擊八能, 破之, 齊民自潰矣。」遂擊破八能, 乘勝襲穰城;辛纂勒兵出戰, 大敗, 還趣城。門未及闔, 信令都督武川楊忠為前驅, 忠叱門者曰:「大軍已至, 城中有應, 爾等求生, 何不避走!」門者皆散。忠帥眾入城, 斬纂以徇, 城中懾服。信分兵定三荊。居半歲, 東魏高敖曹、侯景將兵奄至城下, 信兵少不敵, 與楊忠皆來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