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隋紀 卷184

【隋紀八】
起強閼赤奮若六月, 不滿一年。
恭皇帝下義寧元年(丁丑、公元六一七年)

六月, 己卯, 李建成等至晉陽。
劉文靜勸李淵與突厥相結, 資其士馬以益兵勢。淵從之, 自為手啟, 卑辭厚禮, 遺始畢可汗云:「欲大舉義兵, 遠迎主上, 復與突厥和親, 如開皇之時。若能與我俱南, 願勿侵暴百姓;若但和親, 坐受寶貨, 亦唯可汗所擇。」始畢得啟, 謂其大臣曰:「隋主為人, 我所知也。若迎以來, 必害唐公而擊我無疑矣。苟唐公自為天子, 我當不避盛暑, 以兵馬助之。」即命以此意為復書。使者七日而返, 將佐皆喜, 請從突厥之言, 淵不可。裴寂、劉文靜等皆曰:「今義兵雖集而戎馬殊乏, 胡兵非所須, 而馬不可失;若復稽回, 恐其有悔。」淵曰:「諸君宜更思其次。」寂等乃請尊天子為太上皇, 立代王為帝, 以安隋室;移檄郡縣;改易旗幟, 雜用絳白, 以示突厥。淵曰:「此可謂『掩耳盜鐘』, 然逼於時事, 不得不爾。」乃許之, 遣使以此議告突厥。
西河郡不從淵命, 甲申, 淵使建成、世民將兵擊西河;命太原令太原溫大有與之偕行, 曰:「吾兒年少, 以卿參謀軍事;事之成敗, 當以此行卜之。」時軍士新集, 咸未閱習, 建成、世民與之同甘苦, 遇敵則以身先之。近道菜果, 非買不食, 軍士有竊之者, 輒求其主償之, 亦不詰竊者, 軍士及民皆感悅。至西河城下, 民有欲入城者, 皆聽其入。郡丞高德儒閉城拒守, 己丑, 攻拔之。執德儒至軍門, 世民數之曰:「汝指野鳥為鸞, 以欺人主, 取高官, 吾興義兵, 正為誅佞人耳!」遂斬之。自余不戮一人, 秋毫無犯, 各尉撫使復業, 遠近聞之大悅。建成等引兵還晉陽, 往返凡九日。淵喜曰:「以此行兵, 雖橫行天下可也。」遂定入關之計。
淵開倉以賑貧民, 應募者日益多。淵命為三軍, 分左右, 通謂之義士。裴寂等上淵號為大將軍, 癸巳, 建大將軍府;以寂為長史, 劉文靜為司馬, 唐儉及前長安尉溫大雅為記室, 大雅仍與弟大有共掌機密, 武士擭為鎧曹, 劉政會及武城崔善為、太原張道源為戶曹, 晉陽長上邽姜謨為司功參軍, 太谷長殷開山為府掾, 長孫順德、劉弘基、竇琮及鷹揚郎將高平王長諧、天水姜寶誼、陽屯為左、右統軍;自餘文武, 隨才授任。又以世子建成為隴西公, 左領軍大都督, 左三統軍隸焉;世民為敦煌公, 右三統軍隸焉各置官屬。以柴紹為右領軍府長史;咨議譙人劉贍領西河通守。道源名河, 開山名嶠, 皆以字行。開山, 不害之孫也。
李密復帥眾向東都, 丙申, 大戰於平樂園。密左騎、右步、中列強弩, 鳴千鼓以沖之, 東都兵大敗, 密復取回洛倉。
突厥遣其柱國康鞘利等送馬千匹詣李淵為互市, 許發兵送淵入關, 多少隨所欲。丁酉, 淵引見康鞘利等, 受可汗書, 禮容盡恭, 贈遣康鞘利等甚厚。擇其馬之善者, 止市其半;義士請以私錢市其餘, 淵曰:「虜饒馬而貪利, 其來將不已, 恐汝不能市也。吾所以少取者, 示貧, 且不以為急故也, 當為汝貰之, 不足為汝費。」乙巳, 靈壽賊帥郗士陵帥眾數千降於淵, 淵以為鎮東將軍、燕郡公, 仍置鎮東府, 補僚屬, 以招撫山東郡縣。己巳, 康鞘利北還。淵命劉文靜使於突厥以請兵, 私謂文靜曰:「胡騎入中國, 生民之大蠹也。吾所以欲得之者, 恐劉武周引之共為邊患;又, 胡馬行牧, 不費芻粟, 聊欲藉之以為聲勢耳。數百人之外, 無所用之。」
, 七月, 煬帝遣江都通守王世充將江、淮勁卒, 將軍王隆帥邛黃蠻, 河北大使太常少卿韋霽、河南大使虎牙郎將王辯等各帥所領同赴東都, 相知討李密。霽, 世康之子也。
壬子, 李淵以子元吉為太原太守, 留守晉陽宮, 後事悉委之。癸丑, 淵帥甲士三萬發晉陽, 立軍門誓眾, 並移檄郡縣, 諭以尊立代王之意;西突厥阿史那大奈亦帥其眾以從。甲寅, 遣通議大夫張綸將兵徇稽胡。丙辰, 淵至西河, 慰勞吏民, 賑贍窮乏;民年七十已上, 皆除散官, 其餘豪俊, 隨才授任, 口詢功能, 手注官秩, 一日除千餘人;受官皆不取告身, 各分淵所書官名而去。淵入雀鼠谷;壬戌, 軍賈胡堡, 去霍邑五十餘里。代王侑遣虎牙郎將宋老生帥精兵二萬屯霍邑, 左武候大將軍屈突通將驍果數萬屯河東以拒淵。會積雨, 淵不得進, 遣府佐沈叔安等將羸兵還太原, 更運一月糧。乙丑, 張綸克離石, 殺太守楊子崇。
劉文靜至突厥, 見始畢可汗, 請兵, 且與之約曰:「若入長安, 民眾土地入唐公, 金玉繒帛歸突厥。」始畢大喜, 丙寅, 遣其大臣級失特勒先至淵軍, 告以兵已上道。
淵以書招李密。密自恃兵強, 欲為盟主, 己巳, 使祖君彥復書曰:「與兄派流雖異, 根系本同。自唯虛薄, 為四海英雄共推盟主。所望左提右挈, 戮力同心, 執子嬰於咸陽, 殪商辛於牧野, 豈不盛哉!」且欲使淵以步騎數千自至河內, 面結盟約。淵得書, 笑曰:「密妄自矜大, 非折簡可致。吾方有事關中, 若遽絕之, 乃是更生一敵;不如卑辭推獎以驕其志, 使為我塞成皋之道, 綴東都之兵, 我得專意西征。俟關中平定, 據險養威, 徐觀鷸蚌之勢以收漁人之功, 未為晚也。」乃使溫大雅復書曰:「吾雖庸劣, 幸承餘緒, 出為八使, 入典六屯, 顛而不扶, 通賢所責。所以大會義兵, 和親北狄, 共匡天下, 志在尊隋。天生烝民, 必有司牧。當今為牧, 非子而誰!老夫年逾知命, 願不及此。欣戴大弟, 攀鱗附翼, 唯弟早膺圖菉, 以寧兆民!宗盟之長, 屬籍見容, 復封於唐, 斯榮足矣。殪商辛於牧野, 所不忍言;執子嬰於咸陽, 未敢聞命。汾晉左右, 尚須安輯;盟津之會, 未暇卜期。」密得書甚喜。以示將佐曰:「唐公見推, 天下不足定矣!」自是信使往來不絕。
雨久不止, 淵軍中糧乏;劉文靜未返, 或傳突厥與劉武周乘虛晉陽;淵召將佐謀北還。裴寂等皆曰:「宋老生、屈突通連兵據險, 未易猝下。李密雖云連和, 奸謀難測。突厥貪而無信, 唯利是視。武周, 事胡者也。太原一方都會, 且義兵家屬在焉, 不如還救根本, 更圖後舉。」李世民曰:「今禾菽被野, 何優乏糧!老生輕躁, 一戰可擒。李密顧戀倉粟, 未遑遠略。武周與突厥外雖相附, 內實相猜。武周雖遠利太原, 豈可近忘馬邑!本興大義, 奮不顧身以救蒼生, 當先入咸陽, 號令天下。今遇小敵, 遽已班師, 恐從義之徒一朝解體, 還守太原一城之地為賊耳, 何以自全!」李建成亦以為然。淵不聽, 促令引發。世民將復入諫, 會日暮, 淵已寢;世民不得入, 號哭於外, 聲聞帳中。淵召問之, 世民曰:「今兵以義動, 進戰則克, 退還則散;眾散於前, 敵乘於後, 死亡無日, 何得不悲!」淵乃悟, 曰:「軍已發, 奈何?」世民曰:「右軍嚴而未發;左軍雖去, 計亦未遠, 請自追之。」淵笑曰:「吾之成敗皆在爾, 知復何言, 唯爾所為。」世民乃與建成分道夜追左軍復還。丙子, 太原運糧亦至。
武威鷹揚府司馬李軌, 家富, 好任俠。薛舉作亂於金城, 軌與同郡曹珍、關謹、梁碩、李贇、安修仁等謀曰:「薛舉必來侵暴, 郡官庸怯, 勢不能御, 吾輩豈可束手並妻孥為人所虜邪!不若相與並力拒之, 保據河右以待天下之變。」眾皆以為然, 欲推一人為主, 各相讓, 莫肯當。曹珍曰:「久聞圖讖李氏當王;今軌在謀中, 乃天命也。」遂相與拜軌, 奉以為主。丙辰, 軌令修仁集諸胡, 軌結民間豪傑, 共起兵, 執虎賁郎將謝統師、郡丞韋士政。軌自稱河西大涼王, 置官屬並擬開皇故事。關謹等欲盡殺隋官, 分其家貲, 軌曰:「諸人既逼以為主, 當稟其號令。今興義兵以救生民, 乃殺人取貨, 此群盜耳, 將何以濟!」於是以統師為太僕卿, 士政為太府卿。西突厥闕達度設據會寧川, 自稱闕可汗, 請降於軌。
薛舉自稱秦帝, 立其妻鞠氏為皇后, 子仁果為皇太子。遣仁果將兵圍天水, 克之, 舉自金城徙都之。仁果多力, 善騎射, 軍中號萬人敵;然性貪而好殺。嘗獲庾信子立, 怒其不降, 磔於火上, 稍割以啖軍士。及克天水, 悉召富人, 倒懸之, 以醋灌鼻, 責其金寶。舉每戒之曰:「汝之才略足以辦事, 然苛虐無恩, 終當覆我國家。」
舉遣晉王仁越將兵趨劍口, 至河池郡;太守蕭瑀拒卻之。又遣其將常仲興濟河擊李軌, 與軌將李贇戰於昌松, 仲興舉軍敗沒。軌欲縱遣之, 斌曰:「力戰獲俘, 復縱以資敵, 將焉用之!不如盡坑之。」軌曰:「天若祚我, 當擒其主, 此屬終為我有;若其無成, 留此何益!」乃縱之。未幾, 攻張掖、敦煌、西平、包罕, 皆克之, 盡有河西五郡之地。
煬帝詔左御衛大將軍涿郡留守薛世雄將燕地精兵三萬討李密, 命王世充等諸將皆受世雄節度, 軍所過盜賊隨便誅剪。世雄行至河間, 軍於七里井, 竇建德士眾惶懼, 悉拔諸城南遁, 聲言還入豆子。世雄以為畏己, 不復設備, 建德謀還襲之。其處去世雄營百四十里, 建德帥敢死士二百八十人先行, 令餘眾續發, 建德與其士眾約曰:「夜至, 則擊其營;已明, 則降之。」未至一里所, 天欲明, 建德惶惑議降;會天大霧, 人咫尺不相辨, 建德喜曰:「天讚我也!」遂突入其營擊之, 世雄士卒大亂, 皆騰柵走。世雄不能禁, 與左右數十騎遁歸涿郡, 慚恚發病卒。建德遂圍河間。
八月, 己卯, 雨霽。庚辰, 李淵命軍中曝鎧仗行裝。辛巳旦, 東南由山足細道趣霍邑。淵恐宋老生不出, 李建成、李世民曰:「老生勇而無謀, 以輕騎挑之, 理無不出;脫其固守, 則誣以貳於我。彼恐為左右所奏, 安敢不出!」淵曰:「汝測之善, 老生不能逆戰賈胡, 吾知其無能為也!」淵與數百騎先至霍邑城東數里以待步兵, 使建成、世民將數十騎至城下, 舉鞭指麾, 若將圍城之狀, 且詬之。老生怒, 引兵三萬自東門、南門分道而出, 淵使殷開山趣召後軍。後軍至, 淵欲使軍士先食而戰, 世民曰:「時不可失。」淵乃與建成陳於城東, 世民陳於城南。淵、建成戰小卻, 世民與軍頭臨淄段志玄自南原引兵馳下, 沖老生陳, 出其背, 世民手殺數十人, 兩刀皆缺, 流血滿袖, 灑之復戰。淵兵復振, 因傳呼曰:「已獲老生矣!」老生兵大敗, 淵兵先趣其門, 門閉, 老生下馬投塹, 劉弘基就斬之, 殭屍數里。日已暮, 淵即命登城, 時無攻具, 將士肉薄而登, 遂克之。
淵賞霍邑之功, 軍吏疑奴應募者不得與良人同, 淵曰:「矢石之間, 不辨貴賤;論勳之際, 何有等差, 宜並從本勳授。」壬午, 淵引見霍邑吏民, 勞賞如西河, 選其丁壯使從軍;關中軍士欲歸者, 並授五品散宮, 遣歸。或諫以官太濫, 淵曰:「隋氏吝惜勳賞, 此所以失人心也, 奈何效之!且收眾以官, 不勝於用兵乎!」
丙戌, 淵入臨汾郡, 慰撫如霍邑。庚寅, 宿鼓山。絳郡通守陳叔達拒守;辛卯, 進攻, 克之。叔達, 陳高宗之子, 有才學, 淵禮而用之。
癸巳, 淵至龍門, 劉文靜、康鞘利以突厥兵五百人、馬二千匹來至。淵喜其來緩, 謂文靜曰:「吾西行及河, 突厥始至, 兵少馬多, 皆君將命之功也。」
汾陽薛大鼎說淵:「請勿攻河東, 自龍門直濟河, 據永豐倉, 傳檄遠近, 關中可坐取也。」淵將從之。諸將請先攻河東, 乃以大鼎為大將軍府察非掾。
河東縣戶曹任瑰說淵曰:「關中豪傑皆企踵以待義兵。瑰在馮翊積年, 知其豪傑, 請往諭之, 必從風而靡。義師自梁山濟河, 指韓城, 逼郃陽。蕭造文吏, 必望塵請服。孫華之徒, 皆當遠迎, 然後鼓行而進, 直據永豐。雖未得長安, 關中固已定矣。」淵說, 以瑰為銀青光祿大夫。
時關中群盜, 孫華最強。丙申, 淵至汾陰, 以書招之。己亥, 淵進軍壺口, 河濱之民獻舟者日以百數, 乃置水軍。壬寅, 孫華自郃陽輕騎渡河見淵。淵握手與坐, 慰獎之, 以華為左光祿大夫、武鄉縣公, 領馮翊太守, 其徒有功者, 委華以次授官, 賞賜甚厚。使之先濟;繼遣左右統軍王長諧、劉弘基及左領軍長史陳演壽、金紫光祿大夫史大柰將步騎六千自梁山濟, 營於河西以待大軍。以任瑰為招慰大使, 瑰說韓城, 下之。淵謂長諧等曰:「屈突通精兵不少, 相去五十餘里, 不敢來戰, 足明其眾不為之用。然通畏罪, 不敢不出。若自濟河擊卿等, 則我進攻河東, 必不能守;若全軍守城, 則卿等絕其河梁:前扼其喉, 後拊其背, 彼不走必為擒矣。」驍果從煬帝在江都者多逃去, 帝患之, 以問裴矩, 對曰:「人情非有匹偶, 難以久處, 請聽軍士於此納室。」帝從之。九月, 悉召江都境內寡婦、處女集宮下, 恣將士所取;或先與奸者聽自首, 即以配之。
武陽郡丞元寶藏以郡降李密, 甲寅, 密以寶藏為上柱國、武陽公。寶藏使其客巨鹿魏徵為啟謝密, 且請改武陽為魏州;又請帥所部西取魏郡, 南會諸將取黎陽倉。密喜, 即以寶藏為魏州總管, 召魏徵為元帥府文學參軍, 掌記室。征少孤貧, 好讀書, 有大志, 落拓不事生業。始為道士, 寶藏召典書記。密愛其文辭, 故召之。
, 貴鄉長弘農魏德深, 為政清靜, 不嚴而治。遼東之役, 徵稅百端, 使者旁午, 責成郡縣, 民不堪命, 唯貴鄉閭裡不擾, 有無相通, 不竭其力, 所求皆給。元寶藏受詔捕賊, 數調器械, 動以軍法從事。其鄰城營造, 皆聚於聽事, 官吏遞相督責, 晝夜喧囂, 猶不能濟。德深聽隨便修營, 官府寂然, 恆若無事, 唯戒吏以不須過勝餘縣, 使百姓勞苦;然民各自竭心, 常為諸縣之最, 縣民愛之如父母。寶藏深害其能, 遣將千兵赴東都。所領兵聞寶藏降密, 思其親戚, 輒出都門, 東向慟哭而返;或勸之降密, 皆泣曰:「我與魏明府同來, 何忍棄去!」
河南、山東大水, 餓殍滿野, 煬帝詔開黎陽倉賑之, 吏不時給, 死者日數萬人。徐世勣言於李密曰:「天下大亂, 本為饑饉。今更得黎陽倉, 大事濟矣。」密遣世績帥麾下五千人自原武濟河, 會元寶藏、郝孝德、李文相及洹水賊帥張升、清河賊帥趙君德共襲破黎陽倉, 據之, 開倉恣民就食, 浹旬間, 得勝兵二十餘萬。武安、永安、義陽、弋陽、齊郡相繼降密。竇建德、硃粲之徒亦遣使附密, 密以粲為揚州總管、鄧公。泰山道士徐洪客獻書於密, 以為:「大眾久聚, 恐米盡人散, 師老厭戰, 難可成功。」勸密「乘進取之機, 因士馬之銳, 沿流東指, 直向江都, 執取獨夫, 號令天下。」密壯其言, 以書招之, 洪客竟不出, 莫知所之。
乙卯, 張綸徇龍泉、文成等郡, 皆下之, 獲文成太守鄭元。元□, 譯之子也。
屈突通遣虎牙郎將桑顯和將驍果數千人夜襲王長諧等營, 長諧等戰不利, 孫華、史大柰以游騎自後擊顯和, 大破之。顯和脫走入城, 仍自絕河梁。丙辰, 馮翊大守蕭造降於李淵。造, 修之子也。
戊午, 淵帥諸軍圍河東, 屈突通嬰城自守。
將佐復推淵領太尉, 增置官屬, 淵從之。時河東未下, 三輔豪傑至者日以千數。淵欲引兵西趣長安, 猶豫未決。裴寂曰:「屈突通擁大眾, 憑堅城, 吾捨之而去, 若進攻長安不克, 退為河東所踵, 腹背受敵, 此危道也。不若先克河東, 然後西上。長安恃通為援, 通敗, 長安必破矣。」李世民曰:「不然。兵貴神速, 吾席累勝之威, 撫歸附之眾, 鼓行而西, 長安之人望風震駭, 智不及謀, 勇不及斷, 取之若振槁葉耳。若淹留自弊於堅城之下, 彼得成謀修備以待我, 坐費日月, 眾心離沮, 則大事去矣。且關中蜂起之將, 未有所屬, 不可不早招懷也。屈突通自守虜耳, 不足為慮。」淵兩從之, 留諸將圍河東, 自引軍而西。
朝邑法曹武功靳孝謨, 以蒲津、中水單二城降, 華陰令李孝常以永豐倉降, 仍應接河西諸軍。孝常, 圓通之子也。京兆諸縣亦多遣使請降。
王世充、韋霽、王辯及河內通守孟善誼、河陽郡尉獨孤武都各帥所領會東都, 唯王隆後期不至。己未, 越王侗使虎賁郎將劉長恭等帥留守兵, 寵玉等帥偃師兵, 與世充等合十餘萬眾, 擊李密於洛口, 與密夾洛水相守。煬帝詔諸軍皆受世充節度。
帝遣攝江都郡丞馮慈明向東都, 為密所獲, 密素聞其名, 延坐勞問, 禮意甚厚, 因謂曰:「隋祚已盡, 公能與孤共立大功乎?」慈明曰:「公家歷事先朝, 榮祿兼備。不能善守門閥, 乃與玄感舉兵, 偶脫罔羅, 得有今日, 唯圖反噬, 未諭高旨。莽、卓、敦、玄非不強盛, 一朝夷滅, 罪及祖宗。僕死而後已, 不敢聞命!」密怒, 囚之。慈明說防人席務本, 使亡走。奉表江都, 及致書東都論賊形勢, 至雍丘, 為密將李公逸所獲, 密又義而釋之;出至營門, 翟讓殺之。慈明, 子琮之子也。
密之克洛口也, 箕山府郎將張季珣固守不下, 密以其寡弱, 遣人呼之。季珣罵密極口, 密怒, 遣兵攻之, 不能克。時密眾數十萬在其城下, 季珣四面阻絕, 所領不過數百人, 而執志彌固, 誓以必死。久之, 糧盡水竭, 士卒羸病, 季珣撫循之, 一無離叛, 自三月至於是月, 城遂陷。季珣見密不肯拜, 曰:「天子爪牙, 何容拜賊!」密猶欲降之, 誘諭終不屬, 乃殺之。季珣, 祥子之子也。
庚申, 李淵帥諸軍濟河;甲子, 至朝邑, 捨於長春宮, 關中士民歸之者如市。丙寅, 淵遣世子建成、司馬劉文靜帥王長諧等諸軍數萬人屯永豐倉, 守潼關以備東方兵, 慰撫使竇軌等受其節度;敦煌公世民帥劉弘基等諸軍數萬人徇渭北, 慰撫使殷開山等受其節度。軌, 琮之兄也。
冠氏長於志寧、安養尉顏師古及世民婦兄弟長孫無忌謁見淵於長春宮。師古名籀, 以字行。志寧, 宣敏之兄子;師古, 之推之孫也;皆以文學知名, 無忌仍有才略。淵皆禮而用之, 以志寧為記室, 師古為朝散大夫, 無忌為渭北行軍典簽。
屈突通聞淵西入, 署鷹揚郎將湯陽堯君素領河東通守, 使守蒲板, 自引兵數萬趣長安, 為劉文靜所遏。將軍劉綱戍潼關, 屯都尉南城, 通欲往依之, 王長諧先引兵襲斬綱, 據城以拒通, 通退保北城。淵遣其將呂紹宗等攻河東, 不能克。
柴紹之自長安赴太原也, 謂其妻李氏曰:「尊公舉兵, 今偕行則不可, 留此則及禍, 奈何?」李氏曰:「君弟速行, 我一婦人, 易以潛匿, 當自為計。」紹遂行。李氏歸鄠縣別墅, 散家貲, 聚徒眾。淵從弟神通在長安, 亡入鄠縣山中, 與長安大俠史萬寶等起兵以應淵。西域商胡何潘仁入司竹園為盜, 有眾數萬, 劫前尚書右衛李綱為長史, 李氏使其奴馬三寶說潘會與之就神通, 合勢攻鄠縣, 下之。神通眾逾一萬, 自稱關中道行軍總管, 以前東城長令狐德棻為記室。德棻, 熙之子也。李氏又使馬三寶說群盜李仲文、向善志、丘師利等, 皆帥眾從之。仲文, 密之從父;師利, 和之子也。西京留守屢遣兵討潘仁等, 皆為所敗。李氏徇盩厔、武功、始平, 皆下之, 眾至七萬。左親衛段綸, 文振之子也, 娶淵女, 亦聚徒於藍田, 得萬餘人。及淵濟河, 神通、李氏、綸各遣使迎淵。淵以神通為光祿大夫, 子道彥為朝請大夫, 綸為金紫光祿大夫;使柴紹將數百騎並南山迎李氏。何潘仁、李仲文、向善志及關中群盜, 皆請降於淵, 淵一一以書慰勞授官, 使各居其所, 受敦煌公世民節度。
刑部尚書領京兆內史衛文開年老, 聞淵兵向長安, 憂懼成疾, 不復預事, 獨左翊衛將軍陰世師、京兆郡丞骨儀奉代王侑乘城拒守。己巳, 淵如蒲津;庚午, 自臨晉濟渭, 至永豐倉勞軍, 開倉賑饑民。辛未, 還長春宮;壬申, 進屯馮翊。世民所至, 吏民及群盜歸之如流。世民收其豪俊以備僚屬, 營於涇陽, 勝兵九萬。李氏將精兵萬餘會世民於渭北, 與柴紹各置幕府, 號「娘子軍」。
先是, 平涼奴賊數萬圍扶風太守竇璡, 數月不下, 賊軍食盡。丘師利遣其弟行恭帥五百人負米麥持牛酒詣奴賊營, 奴帥長揖, 行恭手斬之, 謂其眾曰:「汝輩皆良人, 何故事奴為主, 使天下謂之奴賊!」眾皆俯伏曰:「願改事公。」行恭即帥其眾與師得共謁世民於渭北, 世民以為光祿大夫。璡, 琮之從子也。隰城尉房玄齡謁世民於軍門, 世民一見如舊識, 署記室參軍, 引為謀主。玄齡亦自以遇知己, 罄竭心力, 知無不為。
淵命劉弘基、殷開山分兵西略扶風, 有眾六萬, 南渡渭水, 屯長安故城。城中出戰, 弘基逆擊, 破之。世民引兵趣司竹, 李仲文、何潘仁、向善志皆帥眾從之, 頓於阿城, 勝兵十三萬, 軍令嚴整, 秋毫不犯。乙亥, 世民自盩厔遣使白淵, 請期日赴長安。淵曰:「屈突東行不能復西, 不足虞矣!」乃命建成選倉上精兵自新豐趣長樂宮, 世民帥新附諸軍北屯長安故城, 至並聽教。延安、上郡、雕陰皆請降於淵。丙子, 淵引軍西行, 所過離宮園苑皆罷之, 出宮女還其親屬。冬, 十月, 辛巳, 淵至長安, 營於春明門之西北, 諸軍皆集, 合二十餘萬。淵命各依壘壁, 毋得入村落侵暴。屢遣使至城下諭衛文升等以欲尊隋之意, 不報。辛卯, 命諸軍進圍城。甲午, 淵遷館於安興坊。
巴陵校尉鄱陽董景珍、雷世猛、旅帥鄭文秀、許玄徹、萬瓚、徐德基、郭華、沔陽張繡等謀據郡叛隋, 推景珍為主。景珍曰:「吾素寒賤, 不為眾所服。羅川令蕭銑, 梁室之後, 寬仁大度, 請奉之以從眾望。」乃遣使報銑。銑喜從之, 聲言討賊, 召募得數千人。銑, 巖之孫也。
會穎川賊帥沈柳生寇羅川, 銑與戰不利, 因謂其眾曰:「今天下皆叛, 隋政不行, 巴陵豪傑起兵, 欲奉吾為主。若從其請以號令江南, 可以中興梁祚, 以此召柳生, 亦當從我矣。」眾皆悅, 聽命, 乃自稱梁公, 改隋服色旗幟皆如梁舊。柳生即帥眾歸之, 以柳生為車騎大將軍。起兵五日, 遠近歸附者至數萬人, 遂帥眾向巴陵。景珍遣徐德基帥郡中豪傑數百人出迎, 未及見銑, 柳生與其黨謀曰:「我先奉梁公, 勳居第一。今巴陵諸將, 皆位高兵多, 我若入城, 返出其下。不如殺德基, 質其首領, 獨挾梁公進取郡城, 則無出我右者矣。」遂殺德基。入白銑, 銑大驚曰:「今欲撥亂反正, 忽自相殺, 吾不能為若主矣。」因步出軍門。柳生大懼, 伏地請罪, 銑責而赦之, 陳兵入城。景珍言於銑曰:「徐德基建義功臣, 而柳生無故擅殺之, 此而不誅, 何以為政!且柳生為盜日久, 今雖從義, 凶悖不移, 共處一城, 勢必為變。失今不取, 後悔無及!」銑又從之。景珍收柳生, 斬之, 其徒皆潰去。丙申, 銑築壇燔燎, 自稱梁王, 改元鳴鳳。
壬寅, 王世充夜渡洛水, 營於黑石, 明日, 分兵守營, 自將精兵陳於洛北。李密聞之, 引兵渡洛逆戰, 密兵大敗, 柴孝和溺死。密帥麾下精騎渡洛南, 餘眾東走月城, 世充追圍之。密自洛南策馬直趣黑石, 營中懼, 連舉六烽, 世充釋月城之圍, 狼狽自救;密還與戰, 大破之, 斬首二千餘級。
甲辰, 李淵命諸攻城, 約「毋得犯七廟及代王、宗室, 違者夷三族!」孫華中流矢卒。十一月, 丙辰, 軍頭雷永吉先登, 遂克長安。代王在東宮, 左右奔散, 唯侍讀姚思廉侍側。軍士將登殿, 思廉厲聲訶之曰:「唐公舉義兵, 匡帝室, 卿等毋得無禮!」眾皆愕然, 布立庭下。淵迎王於東宮, 遷居大興殿後, 聽思廉扶王至順陽閣下, 泣拜而去。思廉, 察之子也。淵還, 捨於長樂宮, 與民約法十二條, 悉除隋苛禁。
淵之起兵也, 留守官發其墳墓, 毀其五廟。至是, 衛文升已卒, 戊午, 執陰世師、骨儀等, 數以貪婪苛酷, 且拒義師, 俱斬之, 死者十餘人, 餘無所問。
馬邑郡丞三原李靖, 素與淵有隙, 淵入城, 將斬之。靖大呼曰:「公興義兵, 欲平暴亂, 乃以私怨殺壯士乎!」世民為之固請, 乃捨之。世民因召置幕府。靖少負志氣, 有文武才略, 其舅韓擒虎每撫之曰:「可與言將帥之略者, 獨此子耳!」王世充自洛北之敗, 堅壁不出;越王侗遣使勞之, 世充慚懼, 請戰於密。丙辰, 世充與密夾石子河而陳, 密佈陳南北十餘里, 翟讓先與世充戰, 不利而退;世充逐之, 王伯當、裴仁基從旁橫斷其後, 密勒中軍擊之, 世充大敗, 西走。
翟讓司馬王儒信勸讓自為大塚宰, 總統眾務, 以奪密權, 讓不從。讓兄柱國滎陽公弘, 粗愚人也, 謂讓曰:「天子汝當自為, 奈何與人!汝不為者, 我當為之!」讓但大笑, 不以為意, 密聞而惡之。總管崔世樞自鄢陵初附於密, 讓囚之私府, 責其貨, 世樞營求未辦, 遽欲加刑。讓召元帥府記室邢義期博, 逡巡未就, 杖之八十。讓謂左長史房彥藻曰:「君前破汝南, 大得寶貨, 獨與魏公, 全不與我!魏公我之所立, 事未可知。」彥藻懼, 以狀告密, 因與左司馬鄭頲共說密曰:「讓貪愎不仁, 有無君之心, 宜早圖之。」密曰:「今安危未定, 遽相誅殺, 何以示遠!」頲曰:「毒蛇螫手, 壯士解腕, 所全者大故也。彼先得志, 悔無所及。」密乃從之, 置酒召讓。戊午, 讓與兄弘及兄子司徒府長史摩侯同詣密, 密與讓、弘、裴仁基、郝孝德共坐, 單雄信等皆立侍, 房彥藻、鄭頲往來檢校。密曰:「今日與達官飲, 不須多人, 左右止留數人給使而已。」密左右皆引去, 讓左右猶在。彥藻白密曰:「今方為樂, 天時甚寒, 司徒左右, 請給酒食。」密曰:「聽司徒進止。」讓應曰:「甚佳。」乃引讓左右盡出, 獨密下壯士蔡建德持刀立侍。食未進, 密出良弓, 與讓習射, 讓方引滿, 建德自後斫之, 踣於床前, 聲若牛吼, 並弘、摩侯、儒信皆殺之。徐世勣走出, 門者斫之傷頸, 王伯當遙訶止之。單雄信叩頭請命, 密釋之。左右驚擾, 莫知所為, 密大言曰:「與君等同起義兵, 本除暴亂。司徒專行貪虐, 陵辱群僚, 無復上下;今所誅止其一家, 諸君無預也。」命扶徐世勣置幕下, 親為傅創。讓麾下欲散, 密使單雄信前往宣慰, 密尋獨騎入其營, 歷加撫諭, 令世勣、雄信、伯當分領其眾, 中外遂定。讓殘忍, 摩侯猜忌, 儒信貪縱, 故死之日, 所部無哀之者;然密之將佐始有自疑之心矣。始, 王世充知讓與密必不久睦, 冀其相圖, 得從而乘之。及聞讓死, 大失望, 歎曰:「李密天資明決, 為龍為蛇, 固不可測也!」
壬戌, 李淵備法駕迎代王即皇帝位於天興殿, 時年十三, 大赦, 改元, 遙尊煬帝為太上皇。甲子, 淵自長樂宮入長安。以淵為假黃鉞、使持節、大都督內外諸軍事、尚書令、大丞相, 進封唐王。以武德殿為丞相府, 改教稱令, 日於虔化門視事。乙丑, 榆林、靈武、平涼、安定諸郡皆遣使請命。丙寅, 詔軍國機務, 事無大小, 文武設官, 位無貴賤, 憲章賞罰, 咸歸相府;唯郊祀天地, 四時禘示合奏聞。置丞相府官屬, 以裴寂為長史, 劉文靜為司馬。何潘仁使李綱入見, 淵留之, 以專掌選事。又以前考功郎中竇威為司錄參軍, 使定禮儀。威, 熾之子也。淵傾府庫以賜勳人, 國用不足, 右光祿大夫劉世龍獻策, 以為「今義師數萬, 並在京師, 樵蘇貴而布帛賤;請伐六街及苑中樹為樵, 以易布帛, 可得數十萬匹。」淵從之。己巳, 以李建成為唐世子, 李世民為京兆尹、秦公, 李元吉為齊公。
河南諸郡盡附李密, 唯滎陽太守郇王慶、梁郡太守楊汪尚為隋守。密以書招慶, 為陳厲害, 且曰:「王之先世, 本住山東, 本姓郭氏, 乃非楊族。芝焚蕙歎, 事不同此。」初, 慶祖父元孫早孤, 隨母郭氏養於舅族。及武元帝從周文帝起兵關中, 元孫在鄴, 恐為高氏所誅, 冒姓郭氏, 故密云然。慶得書惶恐, 即以郡降密, 複姓郭氏。
十二月, 癸未, 追謚唐王淵大父襄公為景王;考仁公為元王, 夫人竇氏為穆妃。
薛舉遣其子仁果寇扶風, 唐弼據汧源拒之。舉遣使招弼, 弼乃殺李弘芝, 請降於舉, 仁果乘其無備, 襲破之, 悉並其眾。弼以數百騎走詣扶風請降, 扶風太守竇璡殺之。舉勢益張, 眾號三十萬, 謀取長安;聞丞相淵已定長安, 遂圍扶風。淵使李世民將兵擊之。又使姜謨、竇軌俱出散關, 安撫隴右;左光祿大夫李孝恭招慰山南;府戶曹張道源招慰山東。孝恭, 淵之從父兄子也。
癸巳, 世民擊薛仁果於扶風, 大破之, 追奔至坻而還。薛舉大懼, 問其群臣曰:「自古天子有降事乎?」黃門侍郎錢唐褚亮曰:「趙佗歸漢, 劉禪仕晉, 近世蕭琮, 至今猶貴。轉禍為福, 自古有之。」衛尉卿郝瑗趨進曰:「陛下失問!褚亮之言又何悖也!昔漢高祖屢經奔敗, 蜀先主亟亡妻子, 卒成大業;陛下奈何以一戰不利, 遽為亡國之計乎!」舉亦悔之, 曰:「聊以此試君等耳。」乃厚賞瑗, 引為謀主。
乙未, 平涼留守張隆, 丁酉, 河池太守蕭瑀及扶風漢陽郡相繼來降。以竇璡為工部尚書、燕國公, 蕭瑀為禮部尚書、宋國公。
姜謨、竇軌進至長道, 為薛舉所敗, 引還。淵使通議大夫醴泉劉世讓安集唐弼餘黨, 與舉相遇, 戰敗, 為舉所虜。
李孝恭擊破硃粲, 諸將請盡殺其俘, 孝恭曰:「不可, 自是以往, 誰復肯降矣!」皆釋之。於是自金川出巴、蜀, 檄書所至, 降附者三十餘州。
屈突通與劉文靜相持月餘, 通復使桑顯和夜襲其營, 文靜與左光祿大夫段志玄悉力苦戰, 顯和敗走, 盡俘其眾, 通勢益蹙。或說通降, 通泣曰:「吾歷事兩主, 恩顧甚厚。食人之祿而違其難, 吾不為也!」每自摩其頸曰:「要當為國家受一刀!」勞勉將士, 未嘗不流涕, 人亦以此懷之。丞相淵遣其家僮召之, 通立斬之。及聞長安不守, 家屬悉為淵所虜, 乃留顯和鎮潼關, 引兵東出, 將趣洛陽。通適去, 顯和即以城降文靜。文靜遣竇琮等將輕騎與顯和追之, 及於稠桑。通結陳自固, 竇琮遣通子壽往諭之。通罵曰:「此賊何來!昔與汝為父子, 今與汝為仇讎!」命左右射之。顯和謂其眾曰:「今京城已陷, 汝輩皆關中人, 去欲何之!」眾皆釋仗而降。通知不免, 下馬, 東南再拜號哭曰:「臣力屈至此, 非敢負國, 天地神示氏實知之!」軍人執通送長安, 淵以為兵部尚書, 賜爵蔣公, 兼秦公元帥府長史。
淵遣通至河東城下招諭堯君素, 君素見通, 歔欷不自勝, 通亦泣下沾衿, 因謂君素曰:「吾軍已敗, 義旗所指, 莫不響應, 事勢如此, 卿當早降。」君素曰:「公為國大臣, 主上委公以關中, 代王付公以社稷, 奈何負國生降, 乃更為人作說客邪!公所乘馬, 即代王所賜也, 公何面目乘之哉!」通曰:「吁!君素, 我力屈而來。」君素曰:「方今力猶未屈, 何用多言!」通慚而退。
東都米斗三千, 人餓死者什二三。
庚子, 王世充軍士有亡降李密者, 密問:「世充軍中何所為?」軍士曰:「比見益募兵, 再饗將士, 不知其故。」密謂裴仁基曰:「吾幾落奴度中, 光祿知之乎?吾久不出兵, 世充芻糧將竭, 求戰不得, 故募兵饗士, 欲乘月晦以襲倉城耳, 宜速備之。」乃命平原公郝孝德、琅邪公王伯當、齊郡公孟讓勒兵分屯倉城之側以待之。其夕三鼓, 世充兵果至, 伯當先遇之, 與戰, 不利。世充兵即陵城, 總管魯儒拒卻之, 伯當更收兵擊之, 世充大敗, 斬其驍將費青奴, 士卒戰溺死者千餘人。世充屢與密戰, 不勝, 越王侗遣使勞之, 世充訴以兵少, 數戰疲弊;侗以兵七萬益之。
劉文靜等引兵東略地, 取弘農郡, 遂定新安以西。
甲辰, 李淵遣云陽令詹俊、武功縣正李仲袞徇巴、蜀, 下之。
乙巳, 方與帥張善安襲陷廬江郡, 因渡江, 歸林士弘於豫章;士弘疑之, 營於南塘上。善安恨之, 襲破士弘, 焚其郛郭而去, 士弘徙居南康。蕭銑遣其將蘇胡兒襲豫章, 克之, 士弘退保餘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