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唐紀 卷251

【唐紀六十七】
起著雍困敦, 盡屠維赤奮若, 凡二年。
懿宗昭聖恭孝文宗皇帝中咸通九年(戊子, 公元八六八年)

, 六月, 鳳翔少尹李師望上言:「巂州控扼南詔, 為其要衝, 成都道遠, 難以節制, 請建定邊軍, 屯重兵於巂州, 以邛州為理所。」朝廷以為信然, 以師望為巂州刺史, 充定邊軍節度, 眉、蜀、邛、雅、嘉、黎等州觀察, 統押諸蠻並統領諸道行營、制置等使。師望利於專制方面, 故建此策。其實邛距成都才百六十里, 巂距邛千里, 其欺罔如此。
, 南詔陷安南, 敕徐泗募兵二千赴援, 分八百人別戍桂州, 初約三年一代。徐泗觀察使徐彥曾, 慎由之從子也, 性嚴刻;朝廷以徐兵驕, 命鎮之。都押牙尹戡、教練使杜璋、兵馬使徐行儉用事, 軍中怨之。戍桂州者已六年, 屢求代還, 戡言於彥曾, 以軍帑空虛, 發兵所費頗多, 請更留舊戍卒一年。彥曾從之。戍卒聞之, 怒。都虞候許佶、軍校趙可立、姚周、張行實皆故徐州群盜, 州縣不能討, 招出之, 補牙職。會桂管觀察使李叢移湖南, 新使未至。秋, 七月, 佶等作亂, 殺都將王仲甫, 推糧料判官龐勳為主, 劫庫兵北還, 所過剽掠, 州縣莫能御。朝廷聞之, 八月, 遣高品張敬思赦其罪, 部送歸徐州, 戍卒乃止剽掠
以前靜海節度使高駢為右金吾大將軍。駢請以從孫潯代鎮交趾, 從之。
九月, 戊戌, 以山南東道節度使盧耽為西川節度使, 以有定邊軍之故, 不領統押諸蠻安扶等使。
龐勳等至湖南, 監軍以計誘之, 使悉輸其甲兵。山南東道節度使崔鉉嚴兵守要害, 徐卒不敢入境, 泛舟沿江東下。許佶等相與謀曰:「吾輩罪大於銀刀, 朝廷所以赦之者, 慮緣道攻劫, 或潰散為患耳, 若至徐州, 必菹醢矣!」乃各以私財造甲兵旗幟。過浙西, 入淮南, 淮南節度使令狐綯遣使慰勞, 給芻米。都押牙李湘言於綯曰:「徐卒擅歸, 勢必為亂, 雖無敕令誅討, 籓鎮大臣當臨事制宜。高郵岸峻而水深狹, 請將奇兵伏於其側, 焚荻舟以塞其前, 以勁兵蹙其後, 可盡擒也。不然, 縱之使得渡淮, 至徐州, 與怨憤之眾合, 為患必大。」綯素懦怯, 且以無敕書, 乃曰:「彼在淮南不為暴, 聽其自過, 餘非吾事也。」
勳招集銀刀等都竄匿及諸亡命匿於舟中, 眾至千人。丁巳, 至泗州, 刺史杜慆饗之於球場, 優人致辭。徐卒以為玩己, 擒優人, 欲斬之, 坐者驚散。悰素為之備, 徐卒不敢為亂而止。悰, 慆之弟也。
先是, 朝廷屢敕崔彥曾慰撫戍卒擅歸者, 勿使憂疑。彥曾遣使以敕意諭之, 道路相望。勳亦申狀相繼, 辭禮甚恭。戊午, 行及徐城, 勳與許佶等乃言於眾曰:「吾輩擅歸, 思見妻子耳。今聞已有密敕下本軍, 至則支分滅族矣!丈夫與其自投羅網, 為天下笑, 曷若相與戮力同心, 赴蹈湯火, 豈徒脫禍, 兼富貴可求!況城中將士皆吾輩父兄子弟, 吾輩一唱於外, 彼必響應於內矣。然後遵王侍中故事, 五十萬賞錢, 翹足可待也。」眾皆呼躍稱善。將士趙武等十二人獨憂懼, 欲逃去, 勳悉斬之, 遣使致其首於彥曾, 且為申狀, 稱:「勳等遠戍六年, 實懷鄉里;而武等因眾心不安, 輒萌奸計。將士誠知詿誤, 敢避誅夷!今既蒙恩全宥, 輒共誅首惡以補愆尤。」冬, 十月, 甲子, 使者至彭城, 彥曾執而訊之, 具得其情。乃囚之。丁卯, 勳復於遞中申狀, 稱:「將士自負罪戾, 各懷憂疑, 今已及苻離, 尚未釋甲。蓋以軍將尹戡、杜璋、徐行儉等狡詐多疑, 必生釁隙, 乞且停此三人職任, 以安眾心, 仍乞戍還將士別置二營, 共為一將。」
時戍卒拒彭城止四驛, 闔城忷懼。彥曾召諸將謀之, 皆泣曰:「比以銀刀凶悍, 使一軍皆蒙惡名, 殲夷流竄, 不無枉濫。今冤痛之聲未已, 而桂州戍卒復爾猖狂, 若縱使入城, 必為逆亂, 如此, 則闔境塗地矣!不若乘其遠來疲弊, 發兵擊之, 我逸彼勞, 往無不捷。」彥曾猶豫未決。團練判官溫庭皓復言於彥曾曰:「安危之兆, 已在目前。得失之機, 決於今日。今擊之有三難, 而捨之有五害:詔釋其罪而擅誅之, 一難也;帥其父兄, 討其子弟, 二難也;枝黨鉤連, 刑戮必多, 三難也。然當道戍卒若擅歸, 不誅則諸道戍邊者皆效之, 無以制御, 一害也;將者一軍之首, 而輒敢害之, 則凡為將者何以號令士卒!二害也;所過剽掠, 自為甲兵, 招納亡命, 此而不討, 何以懲惡!三害也;軍中將士, 皆其親屬, 銀刀餘黨, 潛匿山澤, 一旦內外俱發, 何以支梧!四害也;逼脅軍府, 誅所忌三將, 又欲自為一營, 從之則銀刀之患復起, 違之則托此為作亂之端, 五害也。惟明公去其三難, 絕其五害, 早定大計, 以副眾望。」時城中有兵四千三百, 彥曾乃命都虞候元密等將兵三千人討勳, 數勳之罪以令士眾, 且曰:「非惟塗炭平人, 實亦污染將士, 倘國家發兵誅討, 則玉石俱焚矣!」又曰:「凡彼親屬, 無用憂疑, 罪止一身, 必無連坐。」仍命宿州出兵苻離, 泗州出兵於虹以邀之, 且奏其狀。彥曾戒元密無傷敕使。
戊辰, 元密發彭城, 軍容甚盛。諸將至任山北數里, 頓兵不進, 共思所以奪敕使之計, 欲俟賊入館, 乃縱兵擊之, 遣人變服負薪以詗賊。日暮, 賊至任山, 館中空無人, 又無供給, 疑之, 見負薪者, 執而榜之。果得其情, 乃為偶人執旗幟列於山下而潛遁。比夜, 官軍始覺之, 恐賊潛伏山谷及間道來襲, 復引兵退宿於城南, 明旦, 乃進追之。
時賊已至苻離, 宿州戍卒五百人出戰於濉水上, 望風奔潰, 賊遂抵宿州。時宿州闕刺史, 觀察副使焦璐攝州事, 城中無復餘兵。庚午, 賊攻陷之, 璐走免。賊悉聚城中貨財, 令百姓來取之, 一日之中, 四遠云集, 然後選募為兵, 有不願者立斬之, 自旦至暮, 得數千人。於是勒兵乘城, 龐勳自稱兵馬留後。再宿, 官軍始至, 賊守備已嚴, 不可復攻。先是, 焦璐聞苻離敗, 決汴水以斷北路, 賊至, 水尚淺可涉, 比官軍至, 已深矣。壬申, 元密引兵渡水, 將圍城, 會大風, 賊以火箭射城外茅舍, 延及官軍營, 士卒進則冒矢石, 退則限水火, 賊急擊之, 死者近三百人。元密等以為賊必固守, 但為攻取之計。賊夜使婦人持更, 掠城中大船三百艘, 備載資糧, 順流而下, 欲入江湖為盜。以千縑贈張敬思, 遣騎送至汴之東境, 縱使西歸。明旦, 官軍知賊已去, 狼狽追之, 士卒皆未食, 比追及, 已饑乏。賊艤舟堤下而陳於堤外, 伏千人於舟中, 官軍將至, 陳者皆走入陂中。密以為畏己, 縱兵追之;賊自舟中出, 夾攻之, 自午及申, 官軍大敗。密引兵走, 陷於荷涫, 賊追及之, 密等諸將及監陳敕使皆死, 士卒死者殆千人, 其餘皆降於賊, 無一人還徐者。賊問降卒以彭城人情計謀, 知其無備, 始有攻彭城之志。
乙亥, 龐勳引兵北渡濉水, 逾山趣彭城。其夕, 崔彥曾始知元密敗, 移牒鄰道求救。明日, 塞門, 選城中丁壯為守備, 內外震恐, 無復固志。或勸彥曾奔兗州, 彥曾怒曰:「吾為元帥, 城陷而死, 職也!」立斬言者。丁丑, 賊至城下, 眾六七千人, 鼓噪動地, 民居在城外者, 賊皆慰撫, 無所侵擾, 由是人爭歸之, 不移時, 克羅城。彥曾退保子城, 民助賊攻之, 推草車塞門而焚之, 城陷。賊囚彥曾於大彭館, 執尹戡、杜璋、徐行儉, 刳而坐刀之, 盡滅其族。勳坐聽事, 盛陳兵衛, 文武將吏伏謁, 莫敢仰視。即日, 城中願附從者萬餘人。
戊寅, 勳召溫庭皓, 使草表求節鉞, 庭皓曰:「此事甚大, 非頃刻可成, 請還家徐草之。」勳許之。明旦, 勳使趣之, 庭皓來見勳曰:「昨日所以不即拒者, 欲一見妻子耳。今已與妻子別, 謹來就死。」勳熟視, 笑曰:「書生敢爾, 不畏死邪!龐勳能取徐州, 何患無人草表!」遂釋之。有周重者, 每以才略自負, 勳迎為上客, 重為勳草表, 稱:「臣之一軍, 乃漢室興王之地。頃固節度使刻削軍府, 刑賞失中, 遂致迫逐。陛下奪其節制, 翦滅一軍, 或死或流, 冤橫無數。今聞本道復欲誅夷, 將士不勝痛憤, 推臣權兵馬留後, 彈壓十萬之師, 撫有四州之地。臣聞見利乘時, 帝王之資也。臣見利不失, 遇時不疑;伏乞聖慈, 復賜旌節。不然, 揮戈曳戟, 詣闕非遲!」庚辰, 遣押牙張琯奉表詣京師。勳以許佶為都虞侯, 趙可立為都游弈使, 黨與各補牙職, 分將諸軍。又遣舊將劉行及將千五百人屯濠州, 李圓將二千人屯泗州, 梁丕將千人屯宿州, 自餘要害縣鎮, 悉繕完戍守。徐人謂旌節之至不過旬月, 願效力獻策者遠近輻湊, 乃至光、蔡、淮、折、兗、鄆、沂、密群盜, 皆倍道歸之, 闐溢郛郭, 旬日間, 米斗直錢二百。勳詐為崔彥曾請翦滅徐州表, 其略曰:「一軍暴卒, 盡可翦除;五縣愚民, 各宜配隸。」又作詔書, 依其所請, 傳佈境內。徐人信之, 皆歸怨朝廷, 曰:「微桂州將士回戈, 吾徒悉為魚肉矣!」
劉行及引兵至渦口, 道路附從者增倍, 濠州兵才數百, 刺吏盧望回素不設備, 不知所為, 乃開門具牛酒迎之。行及入成, 囚望回, 自行刺史事。泗州刺史杜心舀聞勳作亂, 完守備以待之, 且求救於江、淮。李圓遣精卒百人先入泗州, 封府庫, 慆遣人迎勞, 誘之入城, 悉誅之。明日, 圓至, 即引兵圍城, 城上矢石雨下, 賊死者數百, 乃斂兵屯城西。勳以泗州當江、淮之沖, 益發兵助圓攻之, 眾至萬餘, 終不能克。
, 朝廷聞龐勳自任山還趣宿州, 遣高品康道偉繼敕書撫慰之。十一月, 道偉至彭城。勳出郊迎, 自任山至子城三十里, 大陳甲兵, 號令金鼓響震山谷, 城中丁壯, 悉驅使乘城。宴道偉於球場, 使人詐為群盜降者數千人, 諸寨告捷者數十輩。復作求節鉞表, 附道偉以聞。
, 辛云京之孫讜, 寓居廣陵, 喜任俠, 年五十不仕。與杜慆有舊, 聞龐勳作亂, 詣泗州, 勸慆挈家避之。慆曰:「安平享其祿位, 危難棄其城池, 吾不為也。且人各有家, 誰不愛之?我獨求生, 何以安眾!誓與將士共死此城耳!」讜曰:「公能如是, 僕與公同死!」乃還廣陵, 與其家訣, 壬辰, 復如泗州。時民避亂, 扶老攜幼, 塞塗而來, 見讜, 皆止之曰:「人皆南走, 子獨北行, 取死何為!」讜不應。至泗州, 賊已至城下, 讜急棹小舟得入, 慆即署團練判官。城中危懼, 都押牙李雅有勇略, 為慆設守備, 帥眾鼓噪, 四出擊賊, 賊退屯徐城, 眾心稍安。
龐勳募人為兵, 人利於剽掠, 爭赴之, 至父遣其子, 妻勉其夫, 皆斷鋤首而銳之, 執以應募。鄰道聞勳據徐州, 各遣兵戍守要害, 而官軍尚少, 賊眾日滋, 官軍數不利。賊遂破魚台等近十縣。宋州東有磨山, 民逃匿其上, 勳遣其將張玄稔圍之。會旱, 山泉竭, 數萬口皆渴死。或說勳曰:「留後止欲求節鉞, 當恭順盡禮以事天子, 外戢士卒, 內撫百姓, 庶幾可得。」勳雖不能用, 然國忌猶行香, 饗士卒必先西向拜謝。癸卯, 勳聞敕使入境, 以為必賜旌節, 眾皆賀。明日, 敕使至, 但責崔彥曾及監軍張道謹, 貶其官。勳大失望, 遂囚敕使, 不聽歸。
詔以右金吾大將軍康承訓為義成節度使、徐州行營都招討使, 神武大將軍王晏權為徐州北面行營招討使, 羽林將軍戴可師為徐州南面行營招討使, 大發諸道兵以隸三帥。承訓奏乞沙陀三部落使硃邪赤心及吐谷渾、達靼、契苾酋長各帥其眾以自隨。詔許之。
龐勳以李圓攻泗州久不克, 遣其將吳迥代之。丙午, 復進攻泗州, 晝夜不息。時敕使郭厚本將淮南兵千五百人救泗州, 至洪澤, 畏賊強, 不敢進。辛讜請往求救, 杜慆許之。丁未, 夜乘小舟潛渡淮, 至洪澤, 說厚本, 厚本不聽, 比明, 復還。己酉, 賊攻城益急, 欲焚水門, 城中幾不能御。讜請復往求救。慆曰:「前往徒還, 今往何益?」讜曰:「此行得兵則生返, 不得則死之。」慆與之泣別, 讜復乘小舟負戶突圍出, 見厚本, 為陳利害。厚本將從之, 淮南都將袁公弁曰:「賊勢如此, 自保恐不足, 何暇救人!」讜拔劍瞋目謂公弁曰:「賊百道攻城, 陷在朝夕。公受詔救援而逗留不進, 豈惟上負國恩!若泗州不守, 則淮南遂為寇場, 公詎能獨存邪!我當殺公而後死耳!」起, 欲擊之, 厚本起, 抱止之, 公弁僅免。讜乃回望泗州, 慟哭終日, 士卒皆為之流涕。厚本乃許分五百人與之, 仍問將士, 將士皆願行。讜舉身自擲叩頭以謝將士, 遂帥之抵淮南岸, 望賊方攻城。有軍吏言曰:「賊勢已似入城, 還去則便。」讜逐之, 攬得其髻, 舉劍擊之, 士卒共救之, 曰:「千五百人判官, 不可殺也。」讜曰:「臨陳妄言惑眾, 必不可捨!」眾請不能得, 乃共奪之。讜素多力, 眾不能奪。讜曰:「將士但登舟, 我則捨此人。」眾競登舟, 乃捨之。士卒有回顧者, 則斫之。驅至淮北, 勒兵擊賊。慆於城上佈兵與之相應, 賊遂敗走, 鼓噪逐之, 至晡而還。
龐勳遣其將劉佶將精兵數千助吳迥攻泗州, 劉行及自濠州遣其將王弘立引兵會之。戊午, 鎮海節度使杜審權遣都頭翟行約將四千人救泗州。己未, 行約引兵至泗州, 賊逆擊於淮南, 圍之。城中兵少, 不能救, 行約及士卒盡死。先是, 令狐綯遣李湘將兵數千救泗州, 與郭厚本、袁公弁合兵屯都梁城, 與泗州隔淮相望。賊既破翟行約, 乘勝圍之。十二月, 甲子, 李湘等引兵出戰, 大敗, 賊遂陷都梁城, 執湘及郭厚本送徐州, 據淮口, 漕驛路絕。康承訓軍於新興, 賊將姚周屯柳子, 出兵拒之。時諸道兵集者才萬人, 承訓以眾寡不敵, 退屯宋州。龐勳以為官軍不足畏, 乃分遣其將丁從實等各將數千人南寇舒、廬、北侵沂、海, 破沭陽、下蔡、烏江、巢縣, 攻陷滁州, 殺刺史高錫望。又寇和州, 刺史崔雍遣人以牛酒犒之, 引賊登樓共飲, 命軍士皆釋甲, 指所愛二人為子弟, 乞全之。其餘惟賊所處。賊遂大掠城中, 殺士卒八百餘人。
泗州援兵既絕, 糧且盡, 人食薄粥。閏月, 己亥, 辛讜言於杜慆, 請出求救於淮、浙, , 帥敢死士十人, 執長柯斧, 乘小舟, 潛往斫賊水寨而出。明旦, 賊乃覺之, 以五舟遮其前, 以五千人夾岸追之。賊舟重行遲, 讜舟輕行疾, 力鬥三十餘里, 乃得免。癸卯, 至揚州, 見令狐綯。甲辰, 至潤州, 見杜審權。時泗州久無聲問, 或傳已陷, 讜既至, 審權乃遣押牙趙翼將甲士二千人, 與淮南共輸米五千斛、鹽五百斛以救泗州。戴可師將兵三萬渡淮, 轉戰而前, 賊盡棄淮南之守。可師欲先奪淮口, 後救泗州, 壬申, 圍都梁城;城中賊少, 拜於城上曰:「方與都頭議出降。」可師為之退五里。賊夜遁, 明旦, 惟空城。可師恃勝不設備, 是日大霧, 濠州賊將王弘立引兵數萬疾徑奄至, 縱擊官軍。官軍不及成列, 遂大敗, 將士觸兵及溺淮死, 得免者才數百人, 亡器械、資糧、車馬以萬計, 賊傳可師及監軍、將校首於彭城。龐勳自謂無敵於天下, 作露布, 散示諸寨及鄉村, 於是淮南士民震恐, 往往避地江左。令狐綯畏其侵軼, 遣使詣勳說諭, 許為奏請節鉞。勳乃息兵俟命。由是淮南稍得收散卒, 修守備。
時汴路既絕, 江、淮往來者皆出壽州, 賊既破戴可師, 乘勝圍壽州, 掠諸道貢獻及商人貨, 其路復絕。勳益自驕, 日事游宴。周重諫曰:「自古驕滿奢逸, 得而復失, 成而覆敗, 多矣, 況未得未成而為之者乎!」
諸道兵大集於宋州, 徐州始懼, 應募者益少, 而諸塞求益兵者相繼。勳乃使其黨散入鄉村, 驅人為兵。又見兵已及數萬人, 資糧匱竭, 乃斂富室及商旅財, 什取其七八, 坐匿財夷宗者數百家。又與勳同舉兵於桂州者尤驕暴, 奪人資財, 掠人婦女, 勳不能制。由是境內之民皆厭苦之, 不聊生矣!
王晏權兵數退衄, 朝廷命泰寧節度使曹翔代晏權為徐州北面招討使。前天雄節度使何全皞遣其將薛尤將兵萬三千人討龐勳, 翔軍於滕、沛, 尤軍於豐、蕭。
是歲, 江、淮旱, 蝗。
懿宗昭聖恭孝文宗皇帝中咸通十年(己丑, 公元八六九年)


, 正月, 康承訓將諸道軍七萬餘人屯柳子之西, 自新興至鹿塘三十里, 壁壘相屬。徐兵分戍四境, 城中不及數千人, 龐勳始懼。民多穴地匿其中, 勳遣人搜掘為兵, 日不過得三二十人。勳將孟敬文守豐縣, 狡悍而兵多, 謀貳於勳, 自為符讖。勳聞之, 會魏博攻豐, 勳遣腹心將將三千助敬文守豐。敬文與之約共擊魏博軍, 且譽其勇, 使為前鋒。新軍既與魏博戰, 敬文引兵退走, 新軍盡沒。勳乃遣使紿之曰:「王弘立已克淮南, 留後欲自往鎮之。悉召諸將, 欲選一人可守徐州者。」敬文喜, 即馳詣彭城, 未至城數里, 勳伏兵擒之, 辛酉, 殺之。
丁卯, 同昌公主適右拾遺韋保衡, 以保衡為起居郎、附馬都尉。公主, 郭淑妃之女, 上特愛之, 傾宮中珍玩以為資送, 賜第於廣化裡, 窗戶皆飾以雜寶, 井欄、藥臼、槽匱亦以金銀為之, 編金縷以為箕筐, 賜錢五百萬緡, 它物稱是。
徐賊寇海州。時諸道兵戍海州者已數千人, 斷賊所過橋柱而弗殊, 仍伏兵要害以待之。賊過, 橋崩, 蒼黃散亂, 伏兵發, 盡殪之。其攻壽州者復為南道軍所破, 斬獲數千人。辛讜以浙西之軍至楚州, 敕使張存誠以舟助之。徐賊水陸佈兵, 鎖斷淮流。浙西軍憚其強, 不敢進, 讜曰:「我請為前鋒, 勝則繼之, 敗則汝走。」猶不可。讜乃募選軍中敢死士數十人, 牒補職名, 先以米舟三艘、鹽舟一艘乘風逆流直進, 賊夾攻之, 矢著舟板如急雨。及鎖, 讜帥眾死戰, 斧斷其鎖, 乃得過。城上人喧呼動地, 杜慆及將佐皆泣迎之。乙酉, 城上望見舟師張帆自東來, 識其旗浙西軍也。去城十餘里, 賊列火船拒之, 帆止不進。慆令讜帥死士出迎之, 乘戰艦沖賊陳而過, 見張存誠帥米舟九艘, 曰:「將士在道前卻, 存誠屢欲自殺, 僅得至此, 今又不進。」讜揚言:「賊不多, 甚易與耳!」帥眾揚旗鼓噪而前, 賊見其勢猛銳, 避之, 遂得入城。
二月, 端州司馬楊收長流歡州, 尋賜死, 其僚屬黨友坐長流嶺表者十餘人。
, 尚書右丞裴坦子娶收女, 資送甚盛, 器用飾以犀玉。坦見之, 怒曰:「破我家矣!」立命壞之。已而收竟以賄敗。
康承訓使硃邪赤心將沙陀三千騎為前鋒, 陷陳卻敵, 十鎮之兵伏其驍勇。承訓嘗引麾下千人濟渙水, 賊伏兵圍之, 赤心帥五百騎奮楇沖圍, 拔出承訓, 賊勢披靡, 因合擊, 敗之。承訓數與賊戰, 賊軍屢敗。王弘立自矜淮口之捷, 請獨將所部三萬人破承訓, 龐勳許之。己亥, 弘立引兵渡濉水, , 襲鹿塘塞, 黎明, 圍之。弘立與諸將臨望, 自謂功在漏刻。沙陀左右突圍, 出入如飛, 賊紛擾移避, 沙陀縱騎蹂之, 寨中諸軍爭出奮擊, 賊大敗。官軍蹙之於濉水, 溺死者不可勝紀, 自鹿塘至襄城, 伏屍五十里, 斬首二萬餘級, 弘立單騎走免, 所驅掠平民皆散走山谷, 不復還營, 委棄資糧、器械山積。時有敕, 諸軍破賊, 得農民, 皆釋之, 自是賊每與官軍遇, 其驅掠之民先自潰。龐勳、許佶以弘立驕惰致敗, 欲斬之, 周重為之說勳曰:「弘立再勝未賞, 一敗而誅之, 棄功錄過, 為敵報仇, 諸將咸懼矣。不若赦之, 責其後效。」勳乃釋之。弘立收散卒才得數百人, 請取泗州以補過, 勳益其兵而遣之。
三月, 辛未, 以起居郎韋保衡為左諫議大夫, 充翰林學士。
徙郢王侃為威王。
康承訓既破王弘立, 進逼柳子, 與姚週一月之間數十戰。丁亥, 周引兵渡水, 官軍急擊之, 周退走, 官軍逐之, 遂圍柳子。會大風, 四面縱火, 賊棄寨走, 沙陀以精騎邀之, 屠殺殆盡, 自柳子至芳城, 死者相枕, 斬其將劉豐。周將麾下數十人奔宿州, 宿州守將梁丕素與之有隙, 開城聽入, 執死斬之。龐勳聞之大懼, 與許佶議自將出戰。周重泣言於勳曰:「柳子地要兵精, 姚周勇敢有謀, 今一旦覆沒, 危如累卵, 不若遂建大號, 悉兵四出, 決死力戰。」又勸殺崔彥曾以絕人望。術士曹君長亦言:「徐州山川不容兩帥, 今觀察使尚在, 故留後未興。」賊黨皆以為然。夏, 四月, 壬辰, 勳殺彥曾及監軍張道謹、宣慰使仇大夫, 僚佐焦璐、溫庭皓等, 並其親屬、賓客、僕妾皆死;斷淮南監軍郭厚本、都押衙李湘手足, 以示康承訓軍。勳乃集眾揚言曰:「勳始望國恩, 庶全臣節;今日之事, 前志之乖。自此, 勳與諸君真反者也, 當掃境內之兵, 戮力同心, 轉敗為功耳。」眾皆稱善。於是命城中男子悉集球場, 仍分遣諸將比屋大索, 敢匿一男子都族其家。選丁壯, 得三萬人, 要造旗幟, 給以精兵。許佶等共推勳為天冊將軍、大會明王。勳辭王爵。
先是, 辛讜復自泗州引驍勇四百人迎糧於揚、潤, 賊夾岸攻之, 轉戰百里, 乃得出。至廣陵, 止於公館, 不敢歸家, 舟載鹽米二萬石, 錢萬三千緡, 乙未, 還至斗山。賊將王弘芝帥眾萬餘, 拒之於盱胎, 密佈戰艦百五十艘以塞淮流, 又縱火船逆之。讜命以長叉托過, 自卯戰及未, 眾寡不敵, 官軍不利。賊縛木於戰艦, 旁出四五尺為戰棚, 讜命勇士乘小舟入其下, 矢刃所不能及, 以槍揭火牛焚之, 戰艦既然, 賊皆潰走, 官軍乃得過入城。龐勳以父舉直為大司馬, 與許佶等留守徐州。或曰:「將軍方耀兵威, 不可以父子之親, 失上下之節。」乃令舉直趨拜於庭, 勳據案而受之。時魏博屢圍豐縣, 龐勳欲先擊之, 丙申, 引兵發徐州。
戊戌, 以前淮南節度使、同平章事令狐綯為太保、分司。
龐勳夜至豐縣, 潛入城, 魏博軍皆不之知。魏博分為五寨, 其近城者屯數千人, 勳縱兵圍之, 諸寨救之, 勳仗兵要路, 殺官軍二千人, 餘皆返走。賊攻塞不克, 至夜, 解圍去。官軍畏其眾, 且聞勳自來, 諸寨皆宵潰。曹翔方圍滕縣, 聞魏博敗, 引兵退保兗州。賊悉毀其城柵, 運其資糧, 傳檄徐州, 盛自誇大, 謂官軍為國賊云。
馬舉將精兵三萬救泗州, 乙巳, 分軍三道渡淮, 至中流, 大噪, 聲聞數里。賊大驚, 不測眾寡, 斂兵屯城西寨。舉就圍之, 縱火焚柵, 賊眾大敗, 斬首數千級。王弘立死, 吳迥退保徐城, 泗州之圍始解。泗州被圍凡七月, 守城者不得寐, 面目皆生瘡。
龐勳留豐縣數日, 欲引兵西擊康承訓, 或曰:「天時向暑, 蠶麥方急, 不若且休兵聚食, 然後圖之。」或曰:「將軍出師數日, 摧七萬之眾, 西軍震恐, 乘此聲勢, 彼破走必矣, 時不可失。」龐舉直以書勸勳乘勝進軍, 勳意遂決。丁未, 發豐縣, 庚戌, 至蕭。約襄城、留武、小睢諸寨兵合五六萬人, 以二十九日遲明攻柳子。淮南敗卒在賊中者, 逃詣康承訓, 告以其期。承訓得先為之備, 秣馬整眾, 設伏以待之。丙辰, 襄城等兵先至柳子, 遇伏, 敗走。龐勳既自失期, 遽引兵自三十里外赴之, 比至, 諸寨已敗, 勳所將皆市井白徒, 睹官軍勢盛, 皆不戰而潰。承訓命諸將急追之, 以騎兵邀其前, 步卒蹙其後, 賊狼狽不知所之, 自相蹈藉, 殭屍數十里, 死者數萬人。勳解甲服布襦而遁, 收散卒, 才及三千人, 歸彭城, 使其將張實分諸寨兵屯第城驛。勳初起, 下邳土豪鄭鎰聚眾三千, 自備資糧器械以應之, 勳以為將, 謂之義軍。五月, 沂州遣軍圍下邳, 勳命鎰救之, 鎰帥所部來降。
六月, 陝民作亂, 逐觀察使崔蕘。蕘以器韻自矜, 不親政事, 民訴旱, 蕘指庭樹曰:「此尚有葉, 何旱之有!」杖之。民怒, 故逐之。蕘逃於民舍, 渴求飲, 民以溺飲之。坐貶昭州司馬。
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徐商同平章事, 充荊南節度使。癸卯, 以翰林學士承旨、戶部侍郎劉瞻同平章事。瞻, 桂州人也。
馬舉自泗州引兵攻濠州, 拔招義、鐘離、定遠。劉行及設寨於城外以拒守, 舉先遣輕騎挑戰, 賊見其眾少, 爭出寨西擊之, 舉引大軍數萬自它道擊其東南, 遂焚其寨。賊入固守, 舉塹其三面而圍之, 北面臨淮, 賊猶得與徐州通。龐勳遣吳迥助行及守濠州, 屯兵北津以相應, 舉遣別將渡淮擊之, 斬獲數千人, 平其寨。
曹翔之退屯兗州也, 留滄州卒四千人戍魯橋, 卒擅還, 翔曰:「以龐勳作亂, 故討之。今滄卒不從約束, 是自亂也。」勒兵迎之, 圍於兗州城外, 擇違命者二千人, 悉誅之。朝廷聞魏博軍敗, 以將軍宋威為徐州西北面招討使, 將兵三萬屯於豐、蕭之間, 翔復引兵會之。
, 七月, 康承訓克臨渙, 殺獲萬人, 遂拔襄城、留武、小睢等寨。曹翔拔滕縣, 進擊豐、沛。賊諸寨戍兵多相帥逃匿, 保據山林, 賊抄掠者過之, 輒為所殺, 而五八村尤甚。有陳全裕者為之帥, 凡叛勳者皆歸之, 眾至數千人, 戰守之具皆備, 環地數十里, 賊莫敢近。康承訓遣人招之, 遂舉眾來降, 賊黨益離。蘄縣土豪李兗殺賊守將, 舉城降於承訓。沛縣守將李直詣彭城計事, 裨將硃玫舉城降於曹翔。直自彭城還, 玫逆擊, 走之, 翔發兵戍沛。玫, 邠州人也。勳遣其將孫章、許佶各將數千人攻陳全裕、硃玫, 皆不克而還。康承訓乘勝長驅, 拔第城, 進抵宿州之西, 築城而守之。龐勳憂懣不知所為, 但禱神飯僧而已。
, 龐勳怒梁丕專殺姚周, 黜之, 使徐州舊將張玄稔代之治州事, 以其黨張儒、張實等將城中兵數萬拒官軍。儒等列寨數重於城外, 環水自固;康承訓圍之。張實夜遣人潛出, 以書白勳曰:「今國兵盡在城下, 西方必虛, 將軍宜引兵出其不意, 掠宋、亳之郊, 彼必解圍而西, 將軍設伏要害, 迎擊其前, 實等出城中兵蹙其後, 破之必矣!」時曹翔使硃玫擊豐, 破之, 乘勝攻徐城、下邳, 皆拔之, 斬獲萬計。勳方憂懼欲走, 得實書, 即從其策, 使龐舉直、許佶守徐州, 引兵而西。
八月, 壬子, 康承訓焚外寨, 張儒等入保羅城, 官軍攻之, 死者數千人, 不能克, 承訓患之, 遣辯士於城下招諭之。張玄稔嘗戍邊有功, 雖脅從於賊, 心嘗憂憤, 時將所部兵守子城, , 召所親數十人謀歸國, 因稍令布諭, 協同者眾, 乃遣腹心張皋夜出, 以狀白承訓, 約期殺賊將, 舉城降, 至日, 請立青旌為應, 使眾心無疑。承訓大喜, 從之。九月, 丁巳, 張儒等飲酒於柳溪亭, 玄稔使部將董厚等勒兵於亭西。玄稔先躍馬而前, 大呼曰:「龐勳已梟首於僕射寨中, 此輩何得尚存!」士卒競進, 遂斬張儒等數十人, 城中大擾, 玄稔諭以歸國之計, 及暮而定。戊午, 開門出降。玄稔見承訓, 肉袒膝行, 涕泣謝罪。承訓慰勞, 即宣敕, 拜御史中丞, 賜遺甚厚。玄稔復進言:「今舉城歸國, 四遠未知, 請詐為城陷, 引眾趨苻離及徐州, 賊黨不疑, 可盡擒也!」承訓許之。宿州舊兵三萬, 承訓益以數百騎, 皆賞勞而遣之。玄稔復入城, 暮發平安火如常日。己未向晨, 玄稔積薪數千束, 縱火焚之, 如城陷軍潰之狀, 直趨苻離, 苻離納之, 既入, 斬其守將, 號令城中, 皆聽命, 收其兵, 復得萬人, 北趨徐州。龐舉直、許佶聞之, 嬰城拒守。辛酉, 玄稔至彭城, 引兵圍之, 按兵未攻, 先諭城上人曰:「朝廷唯誅逆黨, 不傷良人, 汝曹奈何為賊城守?若尚狐疑, 須臾之間, 同為魚肉矣!」於是守城者稍稍棄甲投兵而下。崔彥曾故吏路審中開門納官軍, 龐舉直、許佶帥其黨保子城, 日昃, 賊黨自北門出, 玄稔遣兵追之, 斬舉直、佶首, 餘黨多赴水死, 悉捕戍桂州者親族, 斬之, 死者數千人, 徐州遂平。
龐勳將兵二萬自石山西出, 所過焚掠無遺。庚申, 承訓始知之, 引步騎八萬西擊之, 使硃邪赤心將數千騎為前鋒。勳襲宋州, 陷其南城。刺史鄭處沖守其北城, 賊知有備, 捨去, 渡汴, 南掠亳州, 沙陀追及之。勳引兵循渙水而東, 將歸彭城, 為沙陀所逼, 不暇飲食, 至蘄, 將濟水, 李袞發橋, 勒兵拒之。賊惶惑不知所之, 至縣西, 官軍大集, 縱擊, 殺賊近萬人, 餘皆溺死, 降者才及千人, 勳亦死而人莫之識, 數日, 乃獲其屍。賊宿遷等諸寨皆殺其守將而降。宋威亦取蕭縣, 吳迥獨守濠州不下。
, 十月, 以張玄稔為右驍衛大將軍、御史大夫。
馬舉攻濠州, 自夏及冬不克, 城中糧盡, 殺人而食之, 守軍深塹重圍以守之。辛丑夜, 吳迥突圍走, 舉勒兵追之, 殺獲殆盡, 迥死於招義。
以康承訓為河東節度使、同平章事, 以杜慆為義成節度使。上嘉硃邪赤心之功, 置大同軍於云州, 以赤心為節度使, 召見, 留為左金吾上將軍, 賜姓名李國昌, 賞賚甚厚。以辛讜為亳州刺史。讜在泗州, 犯圍出迎兵糧, 往返凡十二。及除亳州, 上表言:「臣之功, 非杜慆不能成也。」賜和州刺史崔雍自盡, 家屬流康州, 兄弟五人皆遠貶。
上荒宴, 不親庶政, 委任路巖。巖奢靡, 頗通賂遺, 左右用事。至德令陳蟠叟因上書召對, 言:「請破邊咸一家, 可贍軍二年。」上問:「咸為誰?」對曰:「路巖親吏。」上怒, 流蟠叟於愛州, 自是無敢言者。
, 南詔遣使者楊酋慶來謝釋董成之囚, 定邊節度使李師望欲激怒南詔以求功, 遂殺酋慶。西川大將恨師望分裂巡屬, 陰遣人致意南詔, 使入寇。師望貪殘, 聚私貨以百萬計, 戍卒怨怒, 欲生食之, 師望以計免。朝廷征還, 以太府少卿竇滂代之。滂貪殘又甚於師望, 故蠻寇未至, 而定邊固已困矣。是月, 南詔驃信酋龍傾國入寇, 引數萬眾擊董舂烏部, 破之。十一月, 蠻進寇巂州, 定邊都頭安再榮守清溪關, 蠻攻之, 再榮退屯大渡河北, 與之隔水相射九日八夜。蠻密分軍伐木開道, 逾雪坡, 奄至沐源川。滂遣兗海將黃卓帥五百人拒之, 舉軍覆沒。十二月, 丁酉, 蠻衣兗海之衣, 詐為敗卒, 至江岸呼船, 已濟, 眾乃覺之, 遂陷犍為, 縱兵焚掠陵、榮二州之境。後數日, 蠻軍大集於陵云寺, 與嘉州對岸。刺史楊忞與定邊監軍張允瓊勒兵拒之。蠻潛遣奇兵自東津濟, 夾擊官軍, 殺忠武都將顏慶師, 餘眾皆潰, 忞、允瓊脫身走。壬子, 陷嘉州。慶師, 慶復之弟也。
竇滂自將兵拒蠻於大渡河, 驃信詐遣清平官數人詣滂約和, 滂與語未畢, 蠻乘船筏爭渡, 忠武、徐宿兩軍結陳抗之。滂懼, 自經於帳中。徐州將苗全緒解之, 曰:「都統何至於是!」全緒與安再榮及忠武將勒兵出戰, 滂遂單騎宵遁。三將謀曰:「今眾寡不敵, 明旦復戰, 吾屬盡矣。不若乘夜攻之, 使之驚亂, 然後解去。」於是夜入蠻軍, 弓弩亂髮, 蠻大驚, 三將乃全軍引去。蠻進陷黎、雅, 民竄匿山谷, 敗軍所在焚掠。滂奔導江。邛州軍資儲偫皆散於亂兵之手, 蠻至, 城已空, 通行無礙矣。詔左神武將軍顏慶復將兵赴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