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陳紀 卷168

【陳紀二】
起上章執徐, 盡玄黓敦牂, 凡三年。
世祖文皇帝上天嘉元年(庚辰, 公元五六零年)

, 正月, 癸丑朔, 大赦, 改元。
齊大赦, 改元乾明。
辛酉, 上祀南郊。齊高陽王湜, 以滑稽便辟有寵於顯祖, 常在左右, 執杖以撻諸王, 太皇太后深銜之。及顯祖殂, 湜有罪, 太皇太后杖之百餘;癸亥, 卒。
辛未, 上祀北郊。
齊主自晉陽還至鄴。
二月, 乙未, 高州刺史紀機自軍所逃還宣城, 據郡應王琳, 涇令賀當遷討平之。
王琳至柵口, 侯瑱督諸軍出屯蕪湖, 相持百餘日。東關春水稍長, 舟艦得通, 琳引合肥漅湖之眾, 舳艫相次而下, 軍勢甚盛。瑱進軍虎檻洲, 琳亦出船列於江西, 隔洲而泊。明日, 合戰, 琳軍少卻, 退保西岸。及夕, 東北風大起, 吹其舟艦並壞, 沒於沙中。浪大, 不得還浦。及旦, 風靜, 琳入浦治船, 瑱等亦引軍退入蕪湖。周人聞琳東下, 遣都督荊、襄等五十二州諸軍事、荊州刺史史寧將兵數萬乘虛襲郢州, 孫瑒嬰城自守。琳聞之, 恐其眾潰, 乃帥舟師東下, 去蕪湖十里而泊, 擊柝聞於陳軍。齊儀同三司劉伯球將兵萬餘人助琳水戰, 行台慕容恃德之子子會將鐵騎二千, 屯蕪湖西岸, 為之聲勢。
丙申, 瑱令軍中晨炊蓐食以待之。時西南風急, 琳自謂得天助, 引兵直趣建康。瑱等徐出蕪湖躡其後, 西南風翻為瑱用。琳擲火炬以燒陳船, 皆反燒其船。瑱發拍以擊琳艦, 又以牛皮冒蒙沖小船以觸其艦, 並熔鐵灑之。琳軍大敗, 軍士溺死者什二三, 餘皆棄船登岸走, 為陳軍所殺殆盡。齊步騎在西岸者, 自相蹂踐, 並陷於蘆荻泥淖中;騎皆棄馬脫走, 得免者什二三。擒劉伯球、慕容子會, 斬獲萬計, 盡收梁、齊軍資器械。琳乘舴艋冒陳走, 至湓城, 欲收合離散, 眾無附者, 乃與妻妾左右十餘人奔齊。
先是, 琳使侍中袁泌、御史中丞劉仲威侍衛永嘉王莊;及敗, 左右皆散。泌以輕舟送莊達於齊境, 拜辭而還, 遂來降;仲威奉莊奔齊。泌, 昂之子也。樊猛及其兄毅帥部曲來降。
齊葬文宣皇帝於武寧陵, 廟號高祖, 後改曰顯祖。
戊戌, 詔:「衣冠士族、將帥戰兵陷在王琳黨中者, 皆赦之, 隨材銓敘。」
己亥, 齊以常山王演為太師、錄尚書事, 以長廣王湛為大司馬、並省錄尚書事, 以尚書左僕射平秦王歸彥為司空, 趙郡王睿為尚書左僕射。
詔:「諸元良口配沒入官及賜人者並縱遣。」
乙巳, 以太尉侯瑱都督湘、巴等五州諸軍事, 鎮湓城。
齊顯祖之喪, 常山王演居禁中護喪事, 婁太后欲立之而不果;太子即位, 乃就朝列。以天子諒陰, 詔演居東館, 欲奏之事, 皆先咨決。楊愔等以演與長廣王湛位地親逼, 恐不利於嗣主, 心忌之。居頃之, 演出歸第, 自是詔敕多不關預。
或謂演曰:「鷙鳥離巢, 必有探卵之患。今日王何宜屢出?」中山太守陽休之詣演, 演不見。休之謂王友王晞曰:「昔周公朝讀百篇書, 夕見七十士, 猶恐不足。錄王何所嫌疑, 乃爾拒絕賓客!」
先是, 顯祖之世, 群臣人不自保。及濟南王立, 演謂王晞曰:「一人垂拱, 吾曹亦保優閒。」因言:「朝廷寬仁, 真守文良主。」晞曰:「先帝時, 東宮委一胡人傅之。今春秋尚富, 驟覽萬機, 殿下宜朝夕先後, 親承音旨。而使他姓出納詔命, 大權必有所歸, 殿下雖欲守籓, 其可得邪!借令得遂沖退, 自審家祚得保靈長乎?」演默然久之, 曰:「何以處我?」晞曰:「周公抱成王攝政七年, 然後復子明辟, 惟殿下慮之!」演曰:「我何敢自比周公!」晞曰:「殿下今日地望, 欲不為周公, 得邪?」演不應。顯祖常使胡人康虎兒保護太子, 故晞言及之。
齊主將發晉陽, 時議謂常山王必當留守根本之地;執政欲使常山王從帝之鄴, 留長廣王鎮晉陽;既而又疑之, 乃敕二王俱從至鄴。外朝聞之, 莫不駭愕。又敕以王晞為并州長史。演既行, 晞出郊送之。演恐有覘察, 命晞還城, 執晞手曰:「努力自慎!」因躍馬而出。
平秦王歸彥總知禁衛, 楊愔宣敕留從駕五千兵於西中, 陰備非常;至鄴數日, 歸彥乃知之, 由是怨愔。
領軍大將軍可硃渾天和, 道元之子也, 尚帝姑東平公主, 每曰:「若不誅二王, 少主無自安之理。」燕子獻謀處太皇太后於北宮, 使歸政皇太后。
又自天保八年已來, 爵賞多濫, 楊愔欲加澄汰, 乃先自表解開府及開封王, 諸叨竊恩榮者皆從黜免。由是嬖寵失職之徒, 盡歸心二叔。平秦王歸彥初與楊、燕同心, 既而中變, 盡以疏忌之跡告二王。
侍中宋欽道, 弁之孫也, 顯祖使在東宮, 教太子以吏事。欽道面奏帝, 稱「二叔威權既重, 宜速去之。」帝不許, 曰:「可與令公共詳其事。」
愔等議出二王為刺史, 以帝慈仁, 恐不可所奏, 乃通啟皇太后, 具述安危。宮人李昌儀, 即高仲密之妻也, 李太后以其同姓, 甚相暱愛, 以啟示之;昌儀密啟太皇太后。愔等又議不可令二王俱出, 乃奏以長廣王湛鎮晉陽, 以常山王演錄尚書事。二王既拜職, 乙巳, 於尚書省大會百僚。愔等將赴之, 散騎常侍兼中書侍郎鄭頤止之曰:「事未可量, 不宜輕脫。」愔曰:「吾等至誠體國, 豈常山拜職有不赴之理!」
長廣王湛, 旦伏家僮數十人於錄尚書後室, 仍與席上勳貴賀拔仁、斛律金等數人相知約曰:「行酒至愔等, 我各勸雙杯, 彼必致辭。我一曰『執酒』, 二曰『執酒』, 三曰『何不執』, 爾輩即執之!」及宴, 如之, 愔大言曰:「諸王反逆, 欲殺忠良邪?尊天子, 削諸侯, 赤心奉國, 何罪之有!」常山王演欲緩之。湛曰:「不可。」於是拳杖亂毆, 愔及天和、欽道皆頭面血流, 各十人持之。燕子獻多力, 頭又少發, 狼狽排眾走出門, 斛律光逐而擒之。子獻歎曰:「丈夫為計遲, 遂至於此!」使太子太保薛孤延等執頤於尚藥局。頤曰:「不用智者言至此, 豈非命也!」
二王與平秦王歸彥、賀拔仁、斛律金擁愔等唐突入云龍門, 見都督叱利騷, 招之, 不進, 使騎殺之。開府儀同三司成休寧抽刃呵演, 演使歸彥諭之, 休寧厲聲不從。歸彥久為領軍, 素為軍士所服, 皆弛仗, 休寧方歎息而罷。演入, 至昭陽殿, 湛及歸彥在硃華門外。帝與太皇太后並出, 太皇太后坐殿上, 皇太后及帝側立。演以磚叩頭, 進言曰:「臣與陛下骨肉至親, 楊遵彥等欲獨擅朝權, 威福自己, 自王公已下皆重足屏氣;共相脣齒, 以成亂階, 若不早圖, 必為宗社之害。臣與湛為國事重, 賀拔仁、斛律金惜獻武皇帝之業, 共執遵彥等入宮, 未敢刑戮。專輒之罪, 誠當萬死。」
時庭中及兩廡衛士二千餘人, 皆被甲待詔。武衛娥永樂, 武力絕倫, 素為顯祖所厚, 叩刀仰視, 帝不睨之。帝素吃訥, 倉猝不知所言。太皇太后令卻仗, 不退;又厲聲曰:「奴輩即今頭落!」乃退。永樂內刀而泣。
太皇太后因問:「楊郎何在?」賀拔仁曰:「一眼已出。」太皇太后愴然曰:「楊郎何所能為, 留使豈不佳邪!」乃讓帝曰:「此等懷逆, 欲殺我二子, 次將及我, 爾何為縱之!」帝猶不能言。太皇太后怒且悲, 曰:「豈可使我母子受漢老嫗斟酌!」太后拜謝。太皇太后又為太后誓言:「演無異志, 但欲去逼而已。」演叩頭不止。太后謂帝:「何不安慰爾叔!」帝乃曰:「天子亦不敢為叔惜, 況此漢輩!但丐兒命, 兒自下殿去, 此屬任叔父處分。」遂皆斬之。
長廣王湛以鄭頤昔嘗讒己, 先拔其舌, 截其手而殺之。演令平秦王歸彥引侍衛之士向華林園, 以京畿軍士入守門閣, 斬娥永樂於園。
太皇太后臨愔喪, 哭曰:「楊郎忠而獲罪。」以御金為之一眼, 親內之, 曰:「以表我意。」演亦悔殺之。於是下詔罪狀愔等, 且曰:「罪止一身, 家屬不問。」頃之, 復簿錄五家;王晞固諫, 乃各沒一房, 孩幼盡死, 兄弟皆除名。
以中書令趙彥深代楊愔總機務。鴻臚少卿陽休之私謂人曰:「將涉千里, 殺騏驎而策蹇驢, 可悲之甚也!」
戊申, 演為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 湛為太傅、京畿大都督, 段韶為大將軍, 平陽王淹為太尉, 平秦王歸彥為司徒, 彭城王浟為尚書令。
江陵之陷也, 長城世子昌及中書侍郎頊皆沒於長安。高祖即位, 屢請之於周, 周人許而不遣。高祖殂, 周人乃遣昌還, 以王琳之難, 居於安陸。琳敗, 昌發安陸, 將濟江, 致書於上, 辭甚不遜。上不懌, 召侯安都從容謂曰:「太子將至, 須別求一籓為歸老之地。」安都曰:「自古豈有被代天子!臣愚, 不敢奉詔。」因請自迎昌。於是群臣上表, 請加昌爵命。庚戌, 以昌為驃騎將軍、湘州牧, 封衡陽王。
齊大丞相演如晉陽, 既至, 謂王晞曰:「不用卿言, 幾至傾覆。今君側雖清, 終當何以處我?」晞曰:「殿下往時位地, 猶可以名教出處;今日事勢, 遂關天時, 非復人理所及。」演奏趙郡王睿為左長史, 王晞為司馬。三月, 甲寅, 詔:「軍國之政, 皆申晉陽, 稟大丞相規算。」
周軍初至, 郢州助防張世貴舉外城以應之, 所失軍民三千餘口。周人起土山、長梯, 晝夜攻之, 因風縱火, 燒其內城南面五十餘樓。孫瑒兵不滿千人, 身自撫循, 行酒賦食, 士卒皆為之死戰。周人不能克, 乃授瑒柱國、郢州刺史, 封萬戶郡公;瑒偽許以緩之, 而潛修戰守之備, 一朝而具, 乃復拒守。既而周人聞王琳敗, 陳兵將至, 乃解圍去。瑒集將佐謂之曰:「吾與王公同獎梁室, 勤亦至矣。今時事如此, 豈非天乎!」遂遣使奉表, 舉中流之地來降。
王琳之東下也, 帝征南川兵, 江州刺史周迪、高州刺史黃法帥舟師鈄赴之。熊曇朗據城列艦, 塞其中路, 迪等與周敷共圍之。琳敗, 曇朗部眾離心, 迪攻拔其城, 虜男女萬餘口。曇朗走入村中, 村民斬之;丁巳, 傳首建康, 盡滅其族。
齊軍先守魯山, 戊午, 棄城走, 詔南豫州刺史程靈洗守之。
甲寅, 置武州、沅州, 以右衛將軍吳明徹為武州刺史, 以孫瑒為湘州刺史。瑒懷不自安, 固請入朝, 征為中領軍;未拜, 除吳郡太守。
壬申, 齊封世宗之子孝珩為廣寧王, 長恭為蘭陵王。
甲戌, 衡陽獻王昌入境, 詔主書、舍人緣道迎候;丙子, 濟江, 中流, 隕之, 使以溺告。侯安都以功進爵清遠公。
, 高祖遣滎陽毛喜從安成王頊詣江陵, 梁世祖以喜為侍郎, 沒於長安, 與昌俱還, 因進和親之策。上乃使侍中周弘正通好於周。
, 四月, 丁亥, 立皇子伯信為衡陽王, 奉獻王祀。
周世宗明敏有識量, 晉公護憚之, 使膳部中大夫李安置毒於糖食追而進之。帝頗覺之, 庚子, 大漸, 口授遺詔五百餘言, 且曰:「朕子年幼, 未堪當國。魯公, 朕之介弟, 寬仁大度, 海內共聞;能弘我周家, 必此子也。」辛丑, 殂。
魯公幼有器質, 特為世宗所親愛, 朝廷大事, 多與之參議;性深沉, 有遠識, 非因顧問, 終不輒言。世宗每歎曰:「夫人不言, 言必有中。」壬寅, 魯公即皇帝位, 大赦。
五月, 壬子, 齊以開府儀同三司劉洪徽為尚書右僕射。
侯安都父文捍為始興內史, 卒官。上迎其母還建康, 母固求停鄉里。乙卯, 為置東衡州, 以安都從弟曉為刺史;安都子秘, 才九歲, 上以為始興內史, 並令在鄉侍養。
六月, 壬辰, 詔葬梁元帝於江寧, 車旗禮章, 悉用梁典。
齊人收永安、上黨二王遣骨, 葬之。敕上黨王妃李氏還第。馮文洛尚以故意, 修飾詣之。妃盛列左右, 立文洛於階下, 數之曰:「遭難流離, 以至大辱, 志操寡薄, 不能自盡。幸蒙恩詔, 得反籓闈, 汝何物奴, 猶欲見侮!」杖之一百, 血流灑地。
, 七月, 丙辰, 封皇子伯山為鄱陽王。
齊丞相演以王晞儒緩, 恐不允武將之意, 每夜載入, 晝則不與語。嘗進晞密室, 謂曰:「比王侯諸貴, 每見敦迫, 言我違天不祥, 恐當或有變起。吾欲以法繩之, 何如?」晞曰:「朝廷比者疏遠親戚, 殿下倉猝所行, 非復人臣之事。芒刺在背, 上下相疑, 何由可久!殿下雖欲謙退, 秕糠神器, 實恐違上玄之意, 墜先帝之基。」演曰:「卿何敢發此言, 須致卿於法!」秕曰:「天時人事, 皆無異謀, 是以敢冒犯斧鉞, 抑亦神明所贊耳。」演曰:「拯難匡時, 方俟聖哲, 吾何敢私議!幸勿多言!」丞相從事中郎陸杳將出使, 握晞手, 使之勸進。晞以杳言告演, 演曰:「若內外咸有此意, 趙彥深朝夕左右, 何故初無一言?」晞乃以事隙密問彥深, 彥深曰:「我比亦驚此聲論, 每欲陳聞, 則口噤心悸。弟既發端, 吾亦當昧死一披肝膽。」因共勸演。
演遂言於太皇太后。趙道德曰:「相王不效周公輔成王, 而欲骨肉相奪, 不畏後世謂之篡邪?」太皇太后曰:「道德之言是也。」未幾, 演又啟云:「天下人心未定, 恐奄忽變生, 須早定名位。」太皇太后乃從之。
八月, 壬午, 太皇太后下令, 廢齊主為濟南王, 出居別宮, 以常山王演入纂大統, 且戒之曰:「勿令濟南有他也!」
肅宗即皇帝位於晉陽, 大赦, 改元皇建。太皇太后還稱皇太后;皇太后稱文宣皇后, 宮曰昭信。
乙酉, 詔紹封功臣, 禮賜耆老, 延訪直言, 褒賞死事, 追贈名德。
帝謂王晞曰:「卿何為自同外客, 略不可見?自今假非局司, 但有所懷, 隨宜作一牒, 俟少隙, 即徑進也。」因敕晞與尚書陽休之、鴻臚卿崔晞等三人, 每日職務罷, 並入東廊, 共舉錄歷代禮樂、職官及田市、徵稅, 或不便於時而相承施用, 或自古為利而於今廢墜, 或道德高俊, 久在沉淪, 或巧言眩俗, 妖邪害政者, 悉令詳思, 以漸條奏。朝晡給御食, 畢景聽還。
帝識度沉敏, 少居台閣, 明習吏事, 即位, 尤自勤勵, 大革顯祖之弊, 時人服其明而譏其細。嘗問舍人裴澤, 在外議論得失。澤率爾對曰:「陛下陪明至公, 自可遠侔古昔;而有識之士, 咸言傷細, 帝王之度, 頗為未弘。」帝笑曰:「誠如卿言。朕初臨萬機, 慮不周悉, 故致爾耳。此事安可久行, 恐後又嫌疏漏。」澤由是被寵遇。
庫狄顯安侍坐, 帝曰:「顯安, 我姑之子;今序家人禮, 除君臣之敬, 可言我之不逮。」顯安曰:「陛下多妄言。」帝曰:「何故?」對曰:「陛下昔見文宣以馬鞭撻人, 常以為非;今自行之, 非妄言邪?」帝握其手謝之。又使直言, 對曰:「陛下太細, 天子乃更似吏。」帝曰:「朕甚知之。然無法日久, 將整之以至無為耳。」又問王晞, 晞曰:「顯安言是也。」顯安, 干之子也。群臣進言, 帝皆從容受納。
性至孝, 太后不豫, 帝行不能正履, 容色貶悴, 衣不解帶殆將四旬。太后疾小增, 即寢伏閣外, 食飲藥物, 皆手親之。太后嘗心痛不自堪, 帝立侍帷前, 以爪掐掌代痛, 血流出袖。友愛諸弟, 無君臣之隔。
戊子, 以長廣王湛為右丞相, 平陽王淹為太傅, 彭城王浟為大司馬。
周軍司馬賀若敦, 帥眾一萬, 奄至武陵;武州刺史吳明徹不能拒, 引軍還巴陵。
江陵之陷也, 巴、湘之地盡入於周, 周使梁人守之。太尉侯瑱等將兵逼湘州。賀若敦將步騎救之, 乘勝深入, 軍於湘川。
九月, 乙卯, 周將獨孤盛將水軍與敦俱進。辛酉, 遣儀同三司徐度將兵會侯瑱於巴丘。會秋水泛溢, 盛、敦糧援斷絕, 分軍抄掠, 以供資費。敦恐瑱知其糧少, 乃於營內多為土聚, 覆之以米, 召旁村人, 陽有訪問, 隨即遣之。瑱聞之, 良以為實。敦又增修營壘, 造廬舍為久留之計, 湘、羅之間遂廢農業。瑱等無如之何。
先是土人亟乘輕船, 載米粟雞鴨以餉瑱軍。敦患之, 乃偽為土人裝船, 伏甲士於中。瑱軍人望見, 謂餉船之至, 逆來爭取, 敦甲士出而擒之。又敦軍數有叛人乘馬投瑱者, 敦乃別取一馬, 牽以趣船, 令船中逆以鞭鞭之。如是者再三, 馬畏船不上。然後伏兵於江岸, 使人乘畏船馬以招瑱軍, 詐云投附。瑱遣兵迎接, 競來牽馬, 馬既畏船不上, 伏兵發, 盡殺之。此後實有饋餉及亡降者, 瑱猶謂之詐, 並拒擊之。
, 十月, 癸巳, 瑱襲破獨孤盛於楊葉洲, 盛收兵登岸, 築城自保。丁酉, 詔司空侯安都帥眾會瑱南討。
十一月, 辛亥, 齊主立妃元氏為皇后, 世子百年為太子。百年時才五歲。
齊主征前開府長史盧叔虎為中庶子。叔虎, 柔之從叔也。帝問時務於叔虎, 叔虎請伐周, 曰:「我強彼弱, 我富彼貧, 其勢相懸。然干戈不息, 未能併吞者, 此失於不用強富也。輕兵野戰, 勝負難必, 是胡騎之法, 非萬全之術也。宜立重鎮於平陽, 與彼蒲州相對, 深溝高壘, 運糧積甲。彼閉關不出, 則稍蠶食其河東之地, 日使窮蹙。若彼出兵, 非十萬以上, 不足為我敵。所損糧食咸出關中。我軍士年別一代, 谷食豐饒。彼來求戰, 我則不應;彼若退去, 我乘其弊。自長安以西, 民疏城遠, 敵兵來往, 實自艱難, 與我相持, 農業且廢, 不過三年, 彼自破矣。」帝深善之。齊主自將擊庫莫奚, 至天池, 庫莫奚出長城北遁。齊主分兵追擊, 獲牛羊七萬而還。
十二月, 乙未, 詔:「自今孟春訖於夏首, 大辟事已款者, 宜且申停。」
己亥, 周巴陵城主尉遲憲降, 遣巴州刺史侯安鼎守之。庚子, 獨孤盛將餘眾自楊葉洲潛遁。
丙午, 齊主還晉陽。
齊主斬人於前, 問王晞曰:「是人應死不?」晞曰:「應死, 但恨死不得其地耳。臣聞『刑人於市, 與眾棄之。』殿廷非行戮之所。」帝改容謝曰:「自今當為王公改之。」
帝欲以晞為侍郎, 苦辭不受。或勸晞勿自疏, 晞曰:「我少年以來, 閱要人多矣。得志少時, 鮮不顛覆。且吾性實疏緩, 不堪時務, 人主恩私, 何由可保!萬一披猖, 求退無地。非不好作要官, 但思之爛熟耳。」
, 齊顯祖之末, 谷糴踴貴。濟南王即位, 尚書左丞蘇珍芝建議修石鱉等屯, 自是淮南軍防足食。肅宗即位, 平州刺史嵇曄建議, 開督亢陂, 置屯田, 歲收稻粟數十萬石, 北境周贍。又於河內置懷義等屯, 以給河南之費。自是稍止轉輸之勞。
世祖文皇帝上天嘉二年(辛巳, 公元五六一年)

, 正月, 戊申, 周改元保定。以大塚宰護為都督中外諸軍事;令五府總於天官, 事無鉅細, 皆先斷後聞。
庚戌, 大赦。
周主祀圜丘。
辛亥, 齊主祀圜丘;壬子, 示帝於太廟。
周主祀方丘;甲寅, 祀感生帝於南郊;乙卯, 祭太社。
齊主使王琳出合肥, 召募傖楚, 更圖進取。合州刺史裴景徽, 琳兄鈱之婿也, 請以私屬為鄉導。齊主使琳與行台左丞盧潛將兵赴之, 琳沉吟不決。景徽恐事洩, 挺身奔齊。齊主以琳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 鎮壽陽。
己巳, 周主享太廟, 班太祖所述六官之法。
辛未, 周湘州城主殷亮降, 湘州平。
侯瑱與賀若敦相持日久, 瑱不能制, 乃借船送敦等渡江。敦慮其詐, 不許, 報云:「湘州我地, 為爾侵逼;必須我歸, 可去我百里之外。」瑱留船江岸, 引兵去之。敦乃自拔北歸, 軍士病死者什五六。武陵、天門、南平、義陽、河東、宜都郡悉平。晉公護以敦失地無功, 除名為民。二月, 甲午, 周主朝日於東郊。
周人以小司徒韋孝寬嘗立勳於玉壁, 乃置勳州於玉壁, 以孝寬為刺史。
孝寬有恩信, 善用間諜, 或齊人受孝寬金貨, 遙通書疏, 故齊之動靜, 周人皆先知之。有主帥許盆, 以所戍城降齊, 孝寬遣諜取之, 俄斬首而還。
離石以南, 生胡數為抄掠, 而居於齊境, 不可誅討。孝寬欲築城於險要以制之, 乃發河西役徒十萬, 甲士百人, 遣開府儀同三司姚岳監築之。岳以兵少, 懼不改前。孝寬曰:「計此城十日可畢。城距晉州四百餘里, 吾一日創手, 二日敵境始知。設使晉州徵兵, 三日方集, 謀議之間, 自稽三日, 計其軍行, 二日不到。我之隍防, 足得辦矣。」乃令築之。齊人果至境上, 疑有大軍, 停留不進。其夜, 孝寬使汾水以南傍介山、稷山諸村縱火。齊人以為軍營, 收兵自固。岳卒城而還。
三月, 乙卯, 太尉零陵壯肅公侯瑱卒。
丙寅, 周改八丁兵為十二丁兵, 率歲一月役。
, 四月, 丙子朔, 日有食之。
周以少傅尉遲綱為大司空。
丙午, 周封愍帝子康為紀國公, 皇子贇為魯國公。贇, 李後之子也。六月, 乙酉, 周主使御正殷不害來聘。
, 七月, 周更鑄錢, 文曰「布泉」, 一當五, 與五銖並行。
己酉, 周追封皇伯父顥為邵國公, 以晉公護之子會為嗣;顥弟連為杞國公, 以章武公導之子亮為嗣;連弟洛生為莒國公, 以護之子至為嗣;追封太祖之子武邑公震為宋公, 以世宗之子實為嗣。
齊主之誅楊、燕也。許以長廣王湛為太弟;既而立太子百年, 湛心不平。帝在晉陽, 湛居守於鄴。散騎常侍高元海, 高祖之從孫也。留典機密。帝以領軍代人庫狄伏連為幽州刺史, 以斛律光之弟羨為領軍, 以分湛權。湛留伏連, 不聽羨視事。
先是, 濟南閔悼王常在鄴, 望氣者以鄴中有天子氣。平秦王歸彥恐濟南王復立, 為己不利, 勸帝除之。帝乃使歸彥至鄴, 征濟南王如晉陽。
湛內不自安, 問計於高元海。元海曰:「皇太后萬福, 至尊孝友異常, 殿下不須異慮。」湛曰:「此豈我推誠之意邪!」元海乞還省, 一夜思之, 湛即留元海於後堂。元海達旦不眠, 唯繞床徐步。夜漏未盡, 湛遽出, 曰:「神算如何?」元海曰:「有三策, 恐不堪用耳。請殿下如梁孝王故事, 從數騎入晉陽, 先見太后求哀, 後見主上, 請去兵權, 以死為限, 不干朝政, 必保泰山之安。此上策也。不然, 當具表云, 威權太盛, 恐取謗眾口, 請青、齊二州刺史, 沉靖自居, 必不招物議。此中策也。」更問下策。曰:「發言即恐族誅。」固逼之, 元海曰:「濟南世嫡, 主上假太后令而奪之。今集文武, 示以征濟南之敕, 執斛律豐樂, 斬高歸彥, 尊立濟南, 號令天下, 以順討逆, 此萬世一時也。」湛大悅。然性怯, 狐疑未能用, 使術士鄭道謙等卜之, 皆曰:「不利舉事, 靜則吉。」有林慮令潘子密, 曉占候, 潛謂湛曰:「宮車當晏駕, 殿下為天下主。」湛拘之於內以候之。又令巫覡卜之, 多云「不須舉兵, 自有大慶」。
湛乃奉詔, 令數百騎送濟南王至晉陽。九月, 帝使人鴆之, 濟南王不從, 乃扼殺之。帝尋亦悔之。
, 十月, 甲戌朔, 日有食之。
丙子, 齊以彭城王浟為太保, 長樂王尉粲為太尉。
齊肅宗出畋, 有兔驚馬, 墜地絕肋。婁太后視疾, 問濟南所在者三, 齊主不對。太后怒曰:「殺之邪?不用吾言, 死其宜矣!」遂去, 不顧。
十一月, 甲辰, 詔以嗣子沖眇, 可遣尚書右僕射趙郡王睿諭旨, 征長廣王湛統茲大寶。又與湛書曰:「百年無罪, 汝可以樂處置之, 勿效前人也。」是日, 殂於晉陽宮。臨終, 言恨不見太后山陵。
顏之推論曰:孝昭天性至孝, 而不知忌諱, 乃至於此, 良由不學之所為也。
趙郡王睿先使黃門侍郎王松年馳至鄴, 宣肅宗遺命。湛猶疑其詐, 使所親先詣殯所, 發而視之。使者覆命, 湛喜, 馳赴晉陽, 使河南王孝瑜先入宮, 改易禁衛。癸丑, 世祖即皇帝位於南宮, 大赦, 改元太寧。
周人許歸安成王頊, 使司會上士京兆杜杲來聘。上悅, 即遣使報之, 並賂以黔中地及魯山郡。
齊以彭城王浟為太師、錄尚書事, 平秦王歸彥為太傅, 尉粲為太保, 平陽王淹為太宰, 博陵王濟為太尉, 段韶為大司馬, 豐州刺史婁睿為司空, 趙郡王睿為尚書令, 任城王湝為尚書左僕射, 并州刺史斛律光為右僕射。婁睿, 韶之兄子也。立太子百年為樂陵王。
丁巳, 周主畋於岐陽;十二月, 壬午, 還長安。
太子中庶子餘姚虞荔、御史中丞孔奐, 以國用不足, 奏立煮海鹽賦及榷酤之科, 詔從之。
, 高祖以帝女豐安公主妻留異之子貞臣, 征異為南徐州刺史, 異遷延不就。帝即位, 復以異為縉州刺史, 領東海太守。異屢遣其長史王澌入朝, 澌每言朝廷虛弱。異信之, 雖外示臣節, 恆懷兩端, 與王琳自鄱陽信安嶺潛通使往來。琳敗, 上遣左衛將軍沈恪代異, 實以兵襲之。異出軍下淮以拒恪, 恪與戰而敗, 退還錢塘。異復上表遜謝。時眾軍方事湘、郢, 乃降詔書慰諭, 且羈縻之。異知朝廷終將討己, 乃以兵戍下淮及建德以備江路。丙午, 詔司空、南徐州刺史侯安都討之。
世祖文皇帝上天嘉三年(壬午, 公元五六二年)


, 正月, 乙亥, 齊主至鄴;辛巳, 祀南郊;壬午, 享太廟;丙戌, 立妃胡氏為皇后, 子緯為皇太子。後, 魏兗州刺史安定胡延之之子也。戊子, 大赦。
己亥, 以馮翊王潤為尚書左僕射。
周涼景公賀蘭祥卒。
壬寅, 周人鑿河渠於蒲州, 龍首渠於同州。
丁未, 周以安成王頊為柱國大將軍, 遣杜果送之南歸。
辛亥, 上祀南郊, 以胡公配天;二月, 辛酉, 祀北郊。
閏月, 丁未, 齊以太宰、平陽王淹為青州刺史, 太傅、平秦王歸彥為太宰、冀州刺史。
歸彥為肅宗所厚, 恃勢驕盈, 陵侮貴戚。世祖即位, 侍中、開府儀同三司高元海、御史中丞畢義云、黃門郎高乾和數言其短, 且云:「歸彥威權震主, 必為禍亂。」帝亦尋其反覆之跡, 漸忌之。伺歸彥還家, 召魏收於帝前作詔草, 除歸彥冀州, 使乾和繕寫。晝日, 仍敕門司不聽歸彥輒入宮。時歸彥縱酒為樂, 經宿不知。至明, 欲參, 至門知之, 大驚而退。及通名謝, 敕令早發, 別賜錢帛等物甚厚, 又敕督將悉送至清陽宮。拜辭而退, 莫敢與語, 唯趙郡王睿與之久語, 時無聞者。
帝之為長廣王也, 清都和士開發善握槊、彈琵琶有寵, 闢為開府行參軍, 及即位, 累遷給事黃門侍郎。高元海、畢義云、高乾和皆疾之, 將言其事。士開乃奏元海等交結朋黨, 欲擅威福。乾和由是被疏。義云納賂於士開, 得為兗州刺史。
帝征江州刺史周迪出鎮湓城, 又征其子入朝。迪趑且顧望, 並不至。其餘南江酋帥, 私署令長, 多不受召, 朝廷未暇致討, 但羈縻之。豫章太守周敷獨先入朝, 進號安西將軍, 給鼓吹一部, 賜又女妓、金帛, 令還豫章。迪以敷素出己下, 深不平之, 乃陰與留異相結, 遣其弟方興將兵襲敷;敷與戰, 破之。又遣其兄子伏甲船中, 詐為賈人, 欲襲湓城。未發, 事覺, 尋陽太守監江州事晉陵華皎遣兵逆擊之, 盡獲其船仗。
上以閩州刺史陳寶應之父為光祿大夫, 子女皆受封爵, 命宗正編入屬籍。而寶應以留異女為妻, 陰與異合。虞荔弟寄, 流寓閩中, 荔思之成疾, 上為荔征之, 寶應留不遣。寄嘗從容諷以逆順, 寶應輒引它語以亂之。寶應嘗使人讀《漢書》, 臥而聽之, 至蒯通說韓信曰:「相君之背, 貴不可言。」蹶然起坐, 曰:「可謂智士!」寄曰:「通一說殺三士, 何足稱智!豈若班彪《王命》, 識所歸乎!」
寄知寶應不可諫, 恐禍及己, 乃著居士服, 居東山寺, 陽稱足疾。寶應使人燒其屋, 寄安臥不動。親近將扶之出, 寄曰:「吾命有所懸, 避將安往!」縱火者自救之。
乙卯, 齊以任城王湝為司徒。
齊揚州剌史行台王琳數欲南侵, 尚書盧潛以為時事未可。上遣移書壽陽, 欲與齊和親。潛以其書奏齊朝, 仍上啟且請息兵。齊主許之, 遣散騎常侍崔瞻來聘, 且歸南康愍王曇朗之喪。琳由是與潛有隙, 更相表列。齊主征琳赴鄴, 以潛為揚州刺史, 領行台尚書。瞻, 凌之子也。
梁末喪亂, 鐵錢不行, 民間私用鵝眼錢。甲子, 改鑄五銖錢, 一當鵝眼之十。
後梁主安於儉素, 不好酒色, 雖多猜忌, 而撫將士有恩。以封疆褊隘, 邑居殘毀, 干戈日用, 鬱鬱不得志, 疽發背而殂;葬平陵, 謚曰宣皇帝, 廟號中宗。太子巋即皇帝位, 改元天保;尊龔太后為太皇太后, 王后曰皇太后, 母曹貴嬪為皇太妃。
三月, 丙子, 安成王頊至建康, 詔以為中書監、中衛將軍。
上謂杜杲曰:「家弟今蒙禮遣, 實周朝之惠;然魯山不返, 亦恐未能及此。」杲對曰:「安成, 長安布衣耳, 而陳之介弟也, 其價豈止一城而已哉!本朝敦睦九族, 恕己及物, 上遵太祖遣旨, 下思繼好之義, 是以遣之南歸。今乃云以導常之土易骨肉之親, 非使臣之所敢聞也。」上甚慚, 曰:「前言戲之耳。」待杲之禮有加焉。
頊妃柳氏及子叔寶猶在穰城, 上復遣毛喜如周請之, 周人皆歸之。
丁丑, 以安右將軍吳明徹為江州刺史, 督高州刺史黃法、豫章太守周敷共討周迪。
甲申, 大赦。
留異始謂台軍必自錢塘上, 既而侯安都步由諸暨出永康, 異大驚, 奔桃枝嶺, 於巖口豎柵以拒之。安都為流矢所中, 血流至踝, 乘轝指麾, 容止不變。因其山勢, 迮而為堰。會潦水漲滿, 安都引船入堰, 起樓艦與異城等, 發拍碎其樓堞。異與其子忠臣脫身奔晉安, 依陳寶應。安都虜其妻及餘子, 盡收鎧仗而還。
異黨向文政據新安, 上以貞毅將軍程文季為新安太守, 帥精甲三百徑往攻之。文政戰敗, 遂降。文季, 靈洗之子也。夏, 四月, 辛丑, 齊武明婁太后殂。齊主不改服, 緋袍如故。未幾, 登三台, 置酒作樂, 宮女進白袍, 帝投諸台下。散騎常侍和士開請止樂, 帝怒, 撾之。
乙巳, 帝遣使來聘。
齊青州上言河水清, 齊主遣使祭之, 改元河清。
先是, 周之群臣受封爵者皆未給租賦。癸亥, 始詔柱國等貴臣邑戶, 聽寄食它縣。
五月, 庚午, 周大赦。
己丑, 齊以右僕射斛律光為尚書令。
壬辰, 周以柱國楊忠為大司空。六月, 巳亥, 以柱國蜀國公尉遲迥為大司馬。
, 七月, 己丑, 納太子妃王氏, 金紫光祿大夫周之女也。
齊平秦王歸彥至冀州, 內不自安, 欲待齊主如晉陽, 乘虛入鄴。其郎中令呂思禮告之。詔大司馬段韶、司空婁睿討之。歸彥於南境置私驛, 聞大軍將至, 即閉城拒守。長史宇文仲鸞等不從, 皆殺之。歸彥自稱大丞相, 有眾四萬。齊主以都官尚書封子繪, 冀州人, 祖父世為本州刺史, 得人心, 使乘傳至信都, 巡城, 諭以禍福, 吏民降者相繼, 城中動靜, 小大皆知之。
歸彥登城大呼云:「孝昭皇帝初崩, 六軍百萬, 悉在臣手, 投身向鄴, 奉迎陛下。當時不反, 今日豈反邪!正恨高元海、畢義云、高乾和誑惑聖上, 疾忌忠良, 但為殺此三人, 即臨城自刎。」既而城破, 單騎北走, 至交津, 獲之, 鎖送鄴。乙巳, 載以露車, 銜木面縛。劉桃枝臨之以刃, 擊鼓隨之, 並其子孫十五人皆棄市。命封子繪行冀州事。
齊主知歸彥前譖清河王岳, 以歸彥家良賤百口賜岳家, 贈岳太師。
丁酉, 以段韶為太傅, 婁睿為司徒, 平陽王淹為太宰, 斛律光為司空, 趙郡王睿為尚書令, 河間王孝琬為左僕射。
癸亥, 齊主如晉陽。
上遣使聘齊。
九月, 戊辰朔, 日有食之。
以侍中、都官尚書到仲舉為尚書右僕射、丹楊尹。仲舉, 溉之弟子也。
吳明徹至臨川, 攻周迪, 不能克。丁亥, 詔安成王頊代之。
, 十月, 戊戌, 詔以軍旅費廣, 百姓空虛, 凡供乘輿飲食衣服及宮中調度, 悉從減削;至於百司, 宜亦思省約。
十一月, 丁卯, 周以趙國公招為益州總管。
丁丑, 齊遣兼散騎常侍封孝琰來聘。十二月, 丙辰, 齊主還鄴。
齊主逼通昭信李後, 曰:「若不從我, 我殺爾兒!」後懼, 從之。既而有娠。太原王紹德至閣, 不得見, 慍曰:「兒豈不知邪!姊腹大, 故不見兒。」後大慚, 由是生女不舉。帝橫刀詬曰:「殺我女, 我何得不殺爾兒!」對後以刀環築殺紹德。後大哭, 帝愈怒, 裸後, 亂撾之。後號天不已, 帝命盛以絹囊, 流血淋漉, 投諸渠水。良久乃蘇, 犢車載送妙勝寺為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