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隋紀 卷181

【隋紀五】
起著雍執徐, 盡玄黓涒灘, 凡五年。
煬皇帝上之下大業四年(戊辰, 公元六零八年)
, 正月, 乙巳, 詔發河北諸軍五百餘萬眾穿永濟渠, 引沁水南達於河, 北通涿郡。丁男不供, 始役婦人。
壬申, 以太府卿元壽為內史令。
裴矩聞西突厥處羅可汗思其母, 請遣使招懷之。二月, 己卯, 帝遣司朝謁者崔君肅繼詔書慰諭之。處羅見君肅甚倨, 受詔不肯起, 君肅謂之曰:突厥本一國, 中分為二, 每歲交兵, 積數十歲而莫能相滅者, 明知其勢敵耳。然啟民舉其部落百萬之眾, 卑躬折節, 入臣天子者, 其故何也?正以切恨可汗, 不能獨制, 欲借兵於大國, 共滅可汗耳。群臣咸欲從啟民之請, 天子既許之, 師出有日矣。顧可汗母向夫人懼西國之滅, 旦夕守闕, 哭泣哀祈, 匍匐謝罪, 請發使召可汗, 令入內屬。天子憐之, 故復遣使至此。今可汗乃倨慢如是, 則向夫人為誑天子, 必伏屍都市, 傳首虜庭。發大隋之兵, 資東國之眾, 左提右挈, 以擊可汗, 亡無日矣!奈何愛兩拜之禮, 絕慈母之命, 惜一語稱臣, 使社稷為墟乎!處羅矍然而起, 流涕再拜, 跪受詔書, 因遣使者隨君肅貢汗血馬。
三月, 壬戌, 倭王多利思比孤遣使入貢, 遺帝書曰: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無恙。帝覽之, 不悅, 謂鴻臚卿曰:蠻夷書無禮者, 勿復以聞。
乙丑, 車駕幸五原, 因出塞巡長城。行宮設六合板城, 載以槍車。每頓捨, 則外其轅以為外圍, 內布鐵菱;次施弩床, 皆插鋼錐, 外向;上施旋機弩, 以繩連機, 人來觸繩, 則弩機旋轉, 向所觸而發。其外又以矰周圍, 施鈴柱、槌磐以知所警。
帝募能通絕域者, 屯田主事常駿等請使赤土, 帝大悅。丙寅, 命駿等繼物五千段, 以賜其王。赤土者, 南海中遠國也。
帝無日不治宮室, 兩京及江都, 苑囿亭殿雖多, 久而益厭。每游幸, 左右顧矚, 無可意者, 不知所適。乃備責天下山川之圖, 躬自歷覽, 以求勝地可置宮苑者。夏, 四月, 詔於汾州之北汾水之源, 營汾陽宮。
, 元德太子薨, 河南尹齊王暕次當為嗣, 元德吏兵二萬餘人, 悉隸於, 帝為之妙選僚屬, 以光祿少卿柳謇之為齊王長史, 且戒之曰:齊王德業修備, 富貴自鐘卿門;若有不善, 罪亦相及。謇之, 慶之從子也。暕寵遇日隆, 百官趨謁, 闐咽道路。暕以是驕恣, 暱近小人, 所為多不法。遣左右喬令則、庫狄仲錡、陳智偉求聲色。令則等因此放縱, 訪人家有美女, 輒矯暕命呼之, 載入暕第, 淫而遣之。仲錡、智偉詣隴西, 撾炙諸胡, 責其名馬, 得數匹以進暕;暕令還主, 仲錡等詐言王賜, 取歸其家, 暕不知也。樂平公主嘗奏帝, 言柳氏女美, 帝未有所答。久之, 主復以柳氏進暕, 暕納之。其後, 帝問主:柳氏女安在?主曰:在齊王所。帝不悅。暕從帝幸汾陽宮, 大獵, 詔暕以千騎入圍, 暕大獲糜鹿以獻;而帝未有得也, 乃怒從官, 皆言為暕左右所遏, 獸不得前。帝於是發怒, 求暕罪失。時制:縣令無故不得出境。有伊闕令皇甫詡, 得幸於暕, 違禁, 攜之至汾陽宮。御史韋德裕希旨劾奏暕, 帝令甲士千餘人大索暕第, 因窮治其事。暕妃韋氏早卒, 暕與妃姊元氏婦通, 產一女。暕召相工令遍視後庭, 相工指妃姊曰:此產子者當為皇后。暕以元德太子有三子, 恐不得立, 陰挾左道為厭勝, 至是皆發。帝大怒, 斬令則等數人, 賜妃姊死, 暕府僚皆斥之邊遠。柳謇之坐不能匡正, 除名。時趙王杲尚幼, 帝謂侍臣曰:朕唯有暕一子, 不然者, 當肆諸市朝, 以明國憲!暕自是恩寵日衰, 雖為京尹, 不復關預時政。帝恆令虎賁郎將一人監其府事, 暕有微失, 虎賁輒奏之。帝亦常慮暕生變, 所給左右, 皆以老弱, 備員而已。太史令庚質, 季才之子也, 其子為齊王屬。帝謂質曰:汝不能一心事我, 乃使兒事齊王, 何向背如此!對曰:臣事陛下, 子事齊王, 實是一心, 不敢有二。帝猶怒, 出為合水令。
乙卯, 詔以突闕啟民可汗遵奉朝化, 思改戎俗, 宜於萬壽戌置城造屋, 其帷帳床褥以上, 務從優厚。
, 七月, 辛巳, 發丁男二十餘萬築長城, 自榆谷而東。
裴矩說鐵勒, 使擊吐谷渾, 大破之。吐谷渾可汗伏允東走, 入西平境內, 遣使請降求救;帝遣安德王雄出澆河, 許公宇文述出西平迎之。述至臨羌城, 吐谷渾畏述兵盛, 不敢降, 帥眾西遁, 述引兵追之, 拔曼頭、赤水二城, 斬三千餘級, 獲其王公以下二百人, 虜男女四千口而還。伏允南奔雪山, 其故地皆空, 東西四千里, 南北二千里, 皆為隋有, 置州、縣、鎮、戍, 天下輕罪徙居之。
八月, 辛酉, 上親祠恆岳, 赦天下。河北道郡守畢集, 裴矩所致西域十餘國皆來助祭。
九月, 辛未, 征天下鷹師悉集東京, 至者萬餘人。
, 十月, 乙卯, 頒新式。
常駿等至赤土境, 赤土王利富多塞遣使以三十舶迎之, 進金鎖以纜駿船, 凡泛海百餘日, 入境月餘, 乃至其都。其王居處器用, 窮極珍麗, 待使者禮亦厚, 遣其子那邪迦隨駿入貢。
帝以右翊衛將軍河東薛世雄為玉門道行軍大將, 與突闕啟民可汗連兵擊伊吾, 師出玉門, 啟民不至。世雄孤軍度磧, 伊吾初謂隋軍不能至, 皆不設備;聞世雄軍已度磧, 大懼, 請降。世雄乃於漢故伊吾城東築城, 留銀青光祿大夫王威以甲卒千餘人戌之而還。
煬皇帝上之下大業五年(己巳, 公元六零九年)
, 正月, 丙子, 改東京為東都。
突闕啟民可汗來朝, 禮賜益厚。
癸未, 詔天下均田。
戊子, 上自東都西還。
己丑, 制民間鐵叉、搭鉤、刃之類皆禁之。
二月, 戊申, 車駕至西京。
三月, 己巳, 西巡河右;乙亥, 幸扶風舊宅。夏, 四月, 癸亥, 出臨津關, 渡黃河, 至西平, 陳兵講武, 將擊吐谷渾。五月, 乙亥, 上大獵於拔延山, 長圍周亙二十里。庚辰, 入長寧谷, 度星嶺;丙戌, 至浩亹川。以橋未成, 斬都水使者黃亙及督役者九人, 數日, 橋成, 乃行。
吐谷渾可汗伏允帥眾保覆袁川, 帝分命內史元壽南屯金山, 兵部尚書段文振屯北雪山, 太僕卿楊義臣東屯琵琶峽, 將軍張壽西屯泥嶺, 四面圍之。伏允以數十騎遁出, 遣其名王詐稱伏允, 保車我真山。壬辰, 詔右屯衛大將軍張定和往捕之。定和輕其眾少, 不被甲, 挺身登山, 吐谷渾伏兵射殺之;其亞將柳武建擊吐谷渾, 破之。甲午, 吐谷渾仙頭王窮蹙, 帥男女十餘萬口來降。六月, 丁酉, 遣左光祿大夫梁默等追討伏允, 兵敗, 為伏允所殺。衛尉卿劉權出伊吾道, 擊吐谷渾, 至青海, 虜獲千餘口, 乘勝追奔, 至伏俟城。
辛丑, 帝謂給事郎蔡征曰:自古天子有巡狩之禮;而江東諸帝多傅脂粉, 坐深宮, 不與百姓相見, 此何理也?對曰:此其所以不能長世。丙午, 至張掖。帝之將西巡也, 命裴矩說高昌王麴伯雅及伊吾吐屯設等, 啖以厚利, 召使入朝。壬子, 帝至燕支山, 伯雅、吐屯設等及西域二十七國謁於道左, 皆令佩金玉, 被錦罽, 焚香奏樂, 歌舞喧噪。帝復令武威、張掖士女盛飾縱觀, 衣服車馬不鮮者, 郡縣督課之。騎乘嗔咽, 周亙數十里, 以示中國之盛。吐屯設獻西域數千里之地, 上大悅。癸丑, 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等郡, 謫天下罪人為戌卒以守之。命劉權鎮河源郡積石鎮, 大開屯田, 捍御吐谷渾, 以通西域之路。
是時天下凡有郡一百九十, 縣一千二百五十五, 戶八百九十萬有奇。東西九千三百里, 南北萬四千八百一十五里。隋氏之盛, 極於此矣。
帝謂裴矩有綏懷之略, 進位銀青光祿大夫。自西京諸縣及西北諸郡, 皆轉輸塞外, 每歲鉅億萬計;經途險遠及遇寇鈔, 人畜死亡不達者, 郡縣皆征破其家。由是百姓失業, 西方先困矣。
, 吐谷渾伏允使其子順來朝, 帝留順不遣。伏允敗走, 無以自資, 帥數千騎客於黨項。帝立順為可汗, 送至玉門, 令統其餘眾;以其大寶王尼洛周為輔。至西平, 其部下殺洛周, 順不果入而還。
丙辰, 上御觀風殿, 大備文物, 引高昌王麴伯雅及伊吾吐屯設升殿宴飲, 其餘蠻夷使者陪階庭者二十餘國, 奏九部樂及魚龍戲以娛之, 賜賚有差。戊午, 赦天下。
吐谷渾有青海, 俗傳置牝馬於其上, 得龍種。秋, 七月, 置馬牧於青海, 縱牝馬二千匹於川谷以求龍種, 無效而止。
車駕東還, 行經大斗拔谷, 山路隘險, 魚貫而出, 風雪晦冥, 文武饑餒沾濕, 夜久不逮前營, 士卒凍死者太半, 馬驢什八九, 後宮妃、主或狼狽相失, 與軍士雜宿山間。九月, 癸未, 車駕入西京。冬, 十一月, 丙子, 復幸東都。
民部侍郎裴蘊以民間版籍, 脫漏戶口及詐注老小尚多, 奏令貌閱, 若一人不實, 則官司解職。又許民糾得一丁者, 令被糾之家代輸賦役。是歲, 諸郡計帳進丁二十四萬三千, 新附口六十四萬一千五百。帝臨朝鑒狀, 謂百官曰:前代無賢才, 致此罔冒;今戶口皆實, 全由裴蘊。由是漸見親委, 未幾, 擢授御史大夫, 與裴矩、虞世基參掌機密。蘊善候伺人主微意, 所欲罪者, 則曲法鍛成其罪;所欲宥者, 則附從輕典, 因而釋之。是後大小之獄, 皆以付蘊, 刑部、大理莫敢與爭, 必稟承進止, 然後決斷。蘊有機辯, 言若懸河, 或重或輕, 皆由其口, 剖析明敏, 時人不能致詰。
突厥啟民可汗卒, 上為之廢朝三日, 立其子咄吉, 是為始畢可汗;表請尚公主, 詔從其俗。
, 內史侍郎薛道衡以才學有盛名, 久當樞要, 高祖末, 出為襄州總管;帝即位, 自番州刺史召之, 欲用為秘書監。道衡既至, 上《高祖文皇帝頌》, 帝覽之, 不悅, 顧謂蘇威曰:道衡致美先朝, 此《魚藻》之義也。拜司隸大夫, 將置之罪。司隸刺史房彥謙勸道衡杜絕賓客, 卑辭下氣, 道衡不能用。會議新令, 久不決, 道衡謂朝士曰:向使高熲不死, 令決當久行。有人奏之, 帝怒曰:汝憶高熲邪!付執法者推之。裴蘊奏:道衡負才恃舊, 有無君之心, 推惡於國, 妄造禍端。論其罪名, 似如隱昧;原其情意, 深為悖逆。帝曰:然。我少時與之行役, 輕我童稚, 與高熲、賀若弼等外擅威權;及我即位, 懷不自安, 賴天下無事, 未得反耳。公論其逆, 妙體本心。道衡自以所坐非大過, 促憲司早斷, 冀奏日帝必赦之, 敕家人具饌, 以備賓客來候者。及奏, 帝令自盡, 道衡殊不意, 未能引決。憲司重奏, 縊而殺之, 妻子徙且末。天下冤之。
帝大閱軍實, 稱器甲之美, 宇文述因進言:此皆云定興之功。帝即擢定興為太府丞。
煬皇帝上之下大業六年(庚午, 公元六一零年)
, 正月, 癸亥朔, 未明三刻, 有盜數十人, 素冠練衣, 焚香持華, 自稱彌勒佛, 入自建國門, 監門者皆稽首。既而奪衛士仗, 將為亂;齊王暕遇而斬之。於是都下大索, 連坐者千餘家。
帝以諸蕃酋長畢集洛陽, 丁丑, 於端門街盛陳百戲, 戲場周圍五千步, 執絲竹者萬八千人, 聲聞數十里, 自昏達旦, 燈火光燭天地;終月而罷, 所費巨萬。自是歲以為常。諸蕃請入豐都市交易, 帝許之。先命整飾店肆, 簷宇如一, 盛設帷帳, 珍貨充積, 人物華盛, 賣菜者亦藉以龍鬚席。胡客或過酒食店, 悉令邀廷就坐, 醉飽而散, 不取其直, 紿之曰:中國豐饒, 酒食例不取直。胡客皆驚歎。其黠者頗覺之, 見以繒帛纏樹, 曰:中國亦有貧者, 衣不蓋形, 何如以此物與之, 纏樹何為?市人慚不能答。
帝稱裴矩之能, 謂群臣曰:裴矩大識聯意, 凡所陳奏, 皆朕之成算, 未發之頃, 矩輒以聞;自非奉國盡心, 孰能若是!是時矩與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內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斐蘊、光祿大夫郭衍皆以諂諛有寵。述善於供奉, 容止便辟, 侍衛者咸取則焉。郭衍嘗勸帝五日一視朝, 曰:無效高祖, 空自勤苦。帝益以為忠, 曰:唯有郭衍心與朕同。
帝臨朝凝重, 發言降詔, 辭義可觀;而內存聲色, 其在兩都及巡遊, 常以僧、尼、道士、女官自隨, 謂之四道場。梁公蕭矩, 琮之弟子;千牛左右宇文皛, 慶之孫也;皆有寵於帝。帝每日於苑中林亭間盛陳酒饌, 敕燕王倓與鉅、皛及高祖嬪御為一席, 僧、尼、道士、女官為一席, 帝與諸寵姬為一席, 略相連接, 罷朝即從之宴飲, 更相勸侑, 酒酣殽亂, 靡所不至, 以是為常。楊氏婦女之美者, 往往進御。皛出入宮掖, 不限門禁, 至於妃嬪、公主皆有丑聲, 帝亦不之罪也。
帝復遣硃寬招撫流求, 流求不從。帝遣虎賁郎將廬江陳稜, 朝請大夫同安張鎮周發東陽兵萬餘人, 自義安泛海擊之。行月餘, 至其國, 以鎮周為先鋒。流求王渴刺兜遣兵逆戰;屢破之, 遂至其都。渴刺兜自將出戰, 又敗, 退入柵;稜等乘勝攻拔之, 斬渴刺兜, 虜其民萬餘口而還。二月, 己巳, 稜等獻流求俘, 頒賜百官, 進稜位右光祿大夫, 鎮周金紫光祿大夫。
己卯, 詔以近世茅土妄假, 名實相乖, 自今唯有功勳乃得賜封;仍令子孫承襲。於是舊賜五等爵, 非有功者皆除之。
康申, 以所征周、齊、梁、陳散樂悉配太常, 皆置博士弟子以相傳授, 樂工至三萬餘人。
三月, 癸亥, 帝幸江都宮。
, 帝欲大營汾陽宮, 令御史大夫張衡具圖奏之。衡承間進諫曰:比年勞役繁多, 百姓疲弊, 伏願留神, 稍加抑損。帝意甚不平, 後日衡謂侍臣曰:張衡自謂由其計畫, 令我有天下也。乃錄齊王暕攜皇甫詡從駕及前幸涿郡祠恆岳時, 父老謁見者衣冠多不整, 譴衡以憲司不能舉正, 出為榆林太守。久之, 衡督役築樓煩城, 因帝巡幸, 得謁帝。帝惡衡不損瘦, 以為不念咎, 謂衡曰:公甚肥澤, 宜且還郡。復遣之榆林。未幾, 敕衡督役江都宮。禮部尚書楊玄感使至江都, 衡謂玄感曰:薛道衡真為枉死。玄感奏之;江都郡丞王世充又奏衡頻減頓具。帝於是發怒, 鎖詣江都市, 將斬之, 久乃得釋, 除名為民, 放還田裡。以王世充領江都宮監。
世充本西域胡人, 姓支氏。父收, 幼從其母嫁王氏, 因冒其姓。世充性譎詐, 有口辯, 頗涉書傳, 好兵法, 習律令。帝數幸江都, 世充能伺候顏色為阿諛, 雕飾池台, 奏獻珍物, 由是有寵。
, 六月, 甲寅, 制江都太守秩同京尹。
, 十二月, 己未, 文安憲侯牛弘卒。弘寬厚恭儉, 學術精博, 隋室舊臣, 始終信任, 悔吝不及者, 唯弘一人而已。弟弼, 好酒而, 嘗因醉射殺弘駕車牛。弘來還宅, 其妻迎謂之曰:叔射殺牛。弘無所怪問, 直答云:作脯。坐定, 其妻又曰:叔忽射殺牛, 大是異事!弘曰:已知之矣。顏色自若, 讀書不輟。
敕穿江南河, 自京口至餘杭, 八百餘里, 廣十餘丈, 使可通龍舟, 並置驛宮、草頓, 欲東巡會稽。
上以百官從駕皆服褲褶, 於軍旅間不便, 是歲, 始詔從駕涉遠者, 文武官皆戎衣, 五品以上, 通著紫袍, 六品以下, 兼用緋綠, 胥史以青, 庶人以白, 屠商以皁, 士卒以黃。
帝之幸啟民帳也, 高麗使者在啟民所。啟民不敢隱, 與之見帝。黃門侍郎裴矩說帝曰:高麗本箕子所封之地, 漢、晉皆為郡縣;令乃不臣, 別為異域。先帝欲征之久矣, 但楊諒不肖, 師出無功。當陛下之時, 安可不取, 使冠帶之境, 遂為蠻貊之鄉乎!今其使者親見啟民舉國從化, 可因其恐懼, 脅使入朝。帝從之, 敕牛弘宣旨曰:朕以啟民誠心奉國, 故親至其帳。明年當往涿郡, 爾還日, 語高麗王:宜早來朝, 勿自疑懼, 存育之禮, 當如啟民。苟或不朝, 將帥啟民往巡彼土。高麗王元懼。籓禮頗闕, 帝將討之;課天下富人買武馬, 匹至十萬錢;簡閱器仗, 務令精新, 或有濫惡, 則使者立斬。
煬皇帝上之下大業七年(辛未, 公元六一一年)
, 正月, 壬寅, 真定襄侯郭衍卒。
二月, 己未, 上升釣台, 臨楊子津, 大宴百僚。乙亥, 帝自江都行幸涿郡, 御龍舟, 渡河入永濟渠, 仍敕選部、門下、內史、御史四司之官於前船選補, 其受選者三千餘人, 或徒步隨船三千餘里, 不得處分, 凍餒疲頓, 因而致死者什一二。
壬午, 下詔討高麗。敕幽州總管元弘嗣往東萊海口造船三百艘, 官吏督役, 晝夜立水中, 略不敢息, 自腰以下皆生蛆, 死者什三四。夏, 四月, 庚午, 車駕至涿郡之臨朔宮, 文武從官九品以上, 並令給宅安置。先是, 詔總征天下之兵, 無問遠近, 俱會於涿。又發江淮以南水手一萬人, 弩手三萬人, 嶺南排手三萬人, 於是四遠奔赴如流。五月, 敕河南、淮南、江南造戎車五萬乘送高陽, 供載衣甲幔幕, 令兵士自挽之, 發河南、北民夫以供軍須。秋, 七月, 發江、淮以南民夫及船運黎陽及洛口諸倉米至涿郡, 舳艫相次千餘里, 載兵甲及攻取之具, 往還在道常數十萬人, 填咽於道, 晝夜不絕, 死者相枕, 臭穢盈路, 天下騷動。
山東、河南大水, 漂沒三十餘郡。冬, 十月, 乙卯, 底柱崩, 偃河逆流數十里。
, 帝西巡, 遣侍御兄韋節召西突厥處羅可汗, 令與車駕會大斗拔谷, 國人不從, 處羅謝使者, 辭以他故。帝大怒, 無如之何。會其酋長射匱遣使來求婚, 裴矩因奏曰:處羅不朝, 恃強大耳。臣請以計弱之, 分裂其國, 即易制也。射匱者, 都六之子, 達頭之孫, 世為可汗, 君臨西面, 今聞其失職, 附屬處羅, 故遣使來以結援耳, 願厚禮其使, 拜為大可汗, 則突厥勢分, 兩從我矣。帝曰:公言是也。因遣矩朝夕至館, 微諷諭之。帝於仁風殿召其使者, 言處羅不順之狀, 稱射匱向善, 吾將立為大可汗, 令發兵誅處羅, 然後為婚。帝取桃竹白羽箭一枚以賜射匱, 因謂之曰:此事宜速, 使疾如箭也。使者返, 路徑處羅, 處羅愛箭, 將留之, 使者譎而得免。射匱聞而大喜, 興兵襲處羅;處羅大敗, 棄妻子, 將左右數千騎東走, 緣道被劫, 寓於高昌, 東保時羅漫山。高昌王麴伯雅上狀。帝遣裴矩與向氏親要左右馳至玉門關晉昌城, 曉諭處羅使入朝。十二月, 己未, 處羅來朝於臨朔宮, 帝大悅, 接以殊禮。帝與處羅宴, 處羅稽首, 謝入見之晚。帝以溫言慰芝之, 備設天下珍膳, 盛陳女樂, 羅綺絲竹, 眩曜耳目, 然處羅終有怏怏之色。
帝自去歲謀討高麗, 詔山東置府, 令養馬以供軍役。又發民夫運米, 積於瀘河、懷遠二鎮, 車牛往者皆不返, 士卒死亡過半, 耕稼失時, 田疇多荒。加之饑饉, 谷價踴貴, 東北邊尤甚, 斗米直數百錢。所運米或粗惡, 令民糴而償之。又發鹿車伕六十餘萬, 二人共推米三石, 道途險遠, 不足充餱糧, 至鎮, 無可輸, 皆懼罪亡命。重以官吏貪殘, 因緣侵漁, 百姓困窮, 財力俱竭, 安居則不勝凍餒, 死期交急, 剽掠則猶得延生, 於是始相聚為群盜。
鄒平民王薄擁眾據長白山, 剽掠齊、濟之郊, 自稱知世郎, 言事可知矣;又作《無向遼東浪死歌》, 以相感勸, 避征役者多往歸之。
平原東有豆子, 負海帶河, 地形深阻。自高齊以來, 群盜多匿其中。有劉霸道者, 家於其旁, 累世仕宦, 貲產富厚。霸道喜遊俠, 食客常數百人。及群盜起, 遠近多往依之, 有眾十餘萬, 阿舅賊
漳南人竇建德, 少尚氣俠, 膽力過人, 為鄉黨所歸附。會募人征高麗, 建德以勇敢選為二百人長。同縣孫安祖亦以驍勇選為征士, 安祖辭以家為水所漂, 妻子餒死, 縣令怒笞之。安祖刺殺令, 亡抵建德, 建德匿之。官司逐捕, 蹤跡至建德家, 建德謂安祖曰:文皇帝時, 天下殷盛, 發百萬之眾以伐高麗, 尚為所敗。今水潦為災, 百姓困窮, 加之往歲西征, 行者不歸, 瘡痍未復;主上不恤, 乃更發兵親擊高麗, 天下必大亂。丈夫不死, 當立大功, 豈可但為亡虜邪!乃集無賴少年, 得數百人, 使安祖將之, 入高雞泊中為群盜, 安祖自號將軍。時鄃人張金稱聚眾河曲, 蓨人高士達聚眾於清河境內為盜。群縣疑建德與賊通, 悉收其家屬, 殺之。建德帥麾下二百人亡歸士達, 士達自稱東海公, 以建德為司兵。頃之, 孫安祖為張金稱所殺, 其眾盡歸建德, 建德兵至萬餘人。建德能傾身接物, 與士卒均勞逸, 由是人爭附之, 為之致死。
自是所在群盜蜂起, 不可勝數, 徒眾多者至萬餘人, 攻陷城邑。甲子, 敕都尉、鷹揚與郡縣相知追捕, 隨獲斬決;然莫能禁止。
煬皇帝上之下大業八年(壬申, 公元六一二年)
, 正月, 帝分西突厥處羅可汗之眾為三, 使其弟闕度設將羸弱萬餘口, 居於會寧, 又使特勒大奈別將餘眾居於樓煩, 命處羅將五百騎常從車駕巡幸, 賜號曷婆那可汗, 賞賜甚厚。
, 嵩高道士潘誕自言三百歲, 為帝合煉金丹。帝為之作嵩陽觀, 華屋數百間, 以童男童女各一百二十人充給使, 位視三品;常役數千人, 所費巨萬。云金丹應用石膽、石髓, 發石工鑿嵩高大石深百尺者數十處。凡六年, 丹不成。帝詰之, 誕對以無石膽、石髓, 若得童男女膽髓各三斛六斗, 可以代之。帝怒, 鎖詣涿郡, 斬之。且死, 語人曰:此乃天子無福, 值我兵解時至, 我應生梵摩天云。
四方兵皆集涿郡, 帝征合水令庚質, 問曰:高麗之眾不能當我一郡, 今朕以此眾伐之, 卿以為克不?對曰:伐之可克。然臣竊有愚見, 不願陛下親行。帝作色曰:朕今總兵至此, 豈可未見賊而先自退邪?對曰:戰而未克, 懼損威靈。若車駕留此, 命猛將勁卒, 指授方略, 倍道兼行, 出其不意, 克之必矣。事機在速, 緩則無功。帝不悅, 曰:汝既憚行, 自可留此。右尚方署監事耿詢上書切諫, 帝大怒, 命左右斬之, 何稠苦救, 得免。
壬午, 詔左十二軍出鏤方, 長岑、溟海、蓋馬、建安、南蘇、遼東、玄菟、扶餘、朝鮮、沃沮、樂浪等道, 右十二軍出黏蟬、含資、渾彌、臨屯、候城、提奚、蹋頓、肅慎、碣石、東施、帶方、襄平等道, 駱驛引途, 總集平壤, 凡一百一十三萬三千八百人, 號二百萬, 其饋運者倍之。宜社於南桑干水上, 類上帝於臨朔宮南, 祭馬祖於薊城北。帝親授節度:每軍大將、亞將各一人;騎兵四十隊, 隊百人, 十隊為團, 步卒八十隊, 分為四團, 團各有偏將一人;其鎧冑、纓拂、旗幡, 每團異色;受降使者一人, 承詔慰扶, 不受大將節制;其輜重散兵等亦為四團, 使步卒挾之而行;進止立營, 皆有次敘儀法。癸未, 第一軍發;日遣一軍, 相去四十里, 連營漸進;終四十日, 發乃盡, 首尾相繼, 鼓角相聞, 旌旗亙九百六十里。御營內合十一衛、三台、五省、九寺, 分隸內、外、前、後、左、右六軍, 次後發, 又亙八十里。近古出師之盛, 未之有也。
甲辰, 內史令元壽薨。
二月, 壬戌, 觀德王雄薨。
北平襄侯段文振為兵部尚書, 上表, 以為帝寵待突厥太厚, 處之塞內, 資以兵食, 戎狄之性, 無親而貪, 異日必為國患。宜以時諭遣, 令出塞外, 然後明設烽候, 緣邊鎮防, 務令嚴重, 此萬歲之長策也。兵曹郎斛斯政, 椿之孫也, 以器干明司, 為帝所寵任, 使專掌兵事。文振知政險薄, 不可委以機要, 屢言於帝, 帝不從。及征高麗, 以文振為左候衛大將軍, 出南蘇道。文振於道中疾篤, 上表曰:竊見遼東小丑, 未服嚴刑, 遠降六師, 親勞萬乘。但夷狄多詐, 深須防擬, 口陳降款, 毋宜遽受。水潦方降, 不可淹遲。唯願嚴勒諸軍, 星馳速發, 水陸俱前, 出其不意, 則平壤孤城, 勢可拔也。若傾其本根, 餘城自克;如不時定, 脫遇秋霖, 深為艱阻, 兵糧既竭, 強敵在前, 靺鞨出後, 遲疑不決, 非上策也。三月, 辛卯, 文振卒, 帝甚惜之。
癸巳, 上始御師, 進至遼水。眾軍總會, 臨水為大陳, 高麗兵阻水拒守, 隋兵不得濟。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謂人曰:丈夫性命自有所在, 豈能然艾灸頞, 瓜蒂歕鼻, 治黃不差, 而臥死兒女手中乎!乃自請為前鋒, 謂其三子曰:吾荷國恩, 今為死日!我得良殺, 汝當富貴。帝命工部尚書宇文愷造浮橋三道於遼水西岸, 既成, 引橋趣東岸, 橋短不及岸丈餘。高麗兵大至, 隋兵驍勇者爭赴水接戰, 高麗兵乘高擊之, 隋兵不得登岸, 死者甚眾。麥鐵杖躍登岸, 與虎賁郎將錢士雄、孟叉等皆戰死。乃斂兵, 引橋復就西岸。詔贈鐵杖宿公, 使其子孟才襲爵, 次子仲才、季才並拜正議大夫。更命少府監何稠接橋, 二日而成, 諸軍相次繼進, 大戰於東岸, 高麗兵大敗, 死者萬計。諸軍乘勝進圍遼東城, 即漢之襄平城也。車駕渡遼, 引曷薩那可汗及高昌王伯雅觀戰處以懾憚之, 因下詔赦天下。命刑部尚書衛文昇、尚書右丞劉士龍撫遼左之民, 給復十年, 建置郡縣, 以相統攝。
, 五月, 壬午, 納言楊達薨。
諸將之東下也, 帝親戒之曰:今者弔民伐罪, 非為功名。諸將或不識朕意, 欲輕兵掩襲, 孤軍獨鬥, 立一身之名以邀勳賞, 非大軍行法。公等進軍, 當分為三道, 有所攻擊, 必三道相知, 毋得輕軍獨進, 以致失亡。又, 凡軍事進止, 皆須奏聞待報, 毋得專擅。遼東數出戰不利, 乃嬰城固守, 帝命諸軍攻之。又敕諸將, 高麗若降, 即宜撫納, 不得縱兵。遼東城將陷, 城中人輒言請降;諸將奉旨不敢赴機, 先令馳奏, 比報至, 城中守禦亦備, 隨出拒戰。如此再三, 帝終不悟。既而城久不下, 六月, 己未, 帝幸遼東城南, 觀其城池形勢, 因召諸將詰責之曰:公等自以官高, 又恃家世, 欲以暗懦待我邪!在都之日, 公等皆不願我來, 恐見病敗耳。我今來此, 正欲觀公等所為, 斬公輩耳!公今畏死, 莫肯盡力, 謂我不能殺公邪!諸將咸戰懼失色。帝因留止城西數里, 御六合城。高麗諸城各堅守不下。右翊衛大將軍來護兒帥江、淮水軍, 舳艫數百里, 浮海先進, 入自浿水, 去平壤六十里, 與高麗相遇, 進擊, 大破之。護兒欲乘勝趣其城, 副總管周法尚止之, 請俟諸軍至俱進。護兒不聽, 簡精甲四萬, 直造城下。高麗伏兵於羅郭內空寺中, 出兵與護兒戰而偽敗, 護兒逐之入城, 縱兵俘掠, 無復部伍。伏兵發, 護兒大敗, 僅而獲免, 士卒還者不過數千人。高麗追至船所, 周法尚整陳待之, 高麗乃退。護兒引兵還屯海浦, 不敢復留應接諸軍。
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出扶餘道, 右翊衛大將軍於仲文出樂浪道, 左驍衛大將軍荊元恆出遼東道, 右翊衛將軍薛世雄出沃沮道, 右屯衛將軍辛世雄出玄菟道, 右御衛將軍張瑾出襄平道, 右武將軍趙孝才出碣石道, 涿郡太守檢校左武衛將軍崔弘昇出遂城道, 檢校右御衛虎賁郎將衛文昇出增地道, 皆會於鴨綠水西。述等兵自瀘河、懷遠二鎮, 人馬皆給百日糧, 又給排甲、槍槊並衣資、戎具、火幕, 人別三石已上, 重莫能勝致。下令軍中:遺棄米粟者斬!士卒皆於幕下掘坑埋之, 才行及中路, 糧已將盡。
高麗遣大臣乙支文德詣其營詐降, 實欲觀虛實。於仲文先奉密旨:若遇高元及文德來者, 必擒之。仲文將執之, 尚書右丞劉士龍為慰撫使, 固止之。仲文遂聽文德還, 既而悔之, 遣人紿文德曰:更欲有言, 可復來。文德不顧, 濟鴨綠水而去。仲文與述等既失文德, 內不自安, 述以糧盡, 欲還。仲文議以精銳追文德, 可以有功。述固止之, 仲文怒曰:將軍仗十萬之眾, 不能破小賊, 何顏以見帝!且仲文此行, 固知無功, 何則?古之良將能成功者, 軍中之事, 決在一人。今人各有心, 何以勝敵!時帝以仲文有計劃, 令諸軍咨稟節度, 故有此言。由是述等不得已而從之, 與諸將渡水追文德。文德見述軍士有饑色, 故欲疲之, 每戰輒走。述一日之中, 七戰皆捷, 既恃驟勝, 又逼群議, 於是遂進, 東濟薩水, 去平壤城三十里, 因山為營。文德復遣使詐降, 請於述曰:若旋師者, 當奉高元朝行在所。述見士卒疲弊, 不可復戰, 又平壤城險固, 度難猝拔, 遂因其詐而還。述等為方陳而行, 高麗四面鈔擊, 述等且戰且行。秋, 七月, 壬寅, 至薩水, 軍半濟, 高麗自後擊其後軍, 左屯衛將軍辛世雄戰死。於是諸軍俱潰, 不可禁止。將士奔還, 一日一夜至鴨綠水, 行四百五十里。將軍天水王仁恭為殿, 擊高麗, 卻之。來護兒聞述等敗, 亦引還。唯衛文升一軍獨全。
, 九軍渡遼, 凡三十萬五千, 及還至遼東城, 唯二千七百人, 資儲器械巨萬計, 失亡蕩盡。帝大怒, 鎖系述等。癸卯, 引還。
, 百濟王璋遣使請討高麗, 帝使之覘高麗動靜, 璋內與高麗潛通。隋軍將出, 璋使其臣國智牟來請師期。帝大悅, 厚加賞賜, 遣尚書起部郎席律詣百濟, 告以期會。及隋軍度遼, 百濟亦嚴兵境上, 聲言助隋, 實持兩端。
是行也, 唯於遼水西拔高麗武歷邏, 置遼東郡及通定鎮而已。八月, 敕運黎陽、洛陽、太原等倉谷向望海頓, 使民部尚書樊子蓋留守涿郡。九月, 庚寅, 車駕至東都。
, 十月, 甲寅, 工部尚書宇文愷卒。
十一月, 己卯, 以宗女為華容公主, 嫁高昌。
宇文述素有寵於帝, 且其子士及尚帝女南陽公主, 故帝不忍誅。甲申, 與於仲文等皆除名為民, 斬劉士龍以謝天下。薩水之敗, 高麗追圍薛世雄於白石山, 世雄奮擊, 破之, 由是獨得免官。以衛文昇金為紫光祿大夫。諸將皆委罪于于仲文, 帝既釋諸將, 獨系仲文。仲文憂恚, 發病困篤, 乃出之, 卒於家。
是歲, 大旱, , 山東尤甚。
張衡既放廢, 帝每令親人覘衡所為。帝還自遼東, 衡妾告衡怨望, 謗訕朝政, 詔賜盡於家。衡臨死大言曰:我為人作何等事, 而望久活!監刑者塞耳, 促令殺之。
��體;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所經郡縣, 疲於送迎, 糜費以萬萬計, 卒令中國疲弊以至於亡, 皆矩之唱導也。
鐵勒寇邊, 帝遣將軍馮孝慈出敦煌擊之, 不利。鐵勒尋遣使謝罪, 請降;帝使裴矩慰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