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唐紀 卷221

【唐紀三十七】
起屠維大淵獻, 盡上章困敦, 凡二年。
肅宗文明武德大聖大宣孝皇帝下之上乾元二年(己亥, 公元七五九年)

, 正月, 己巳朔, 史思明築壇於魏州城北, 自稱大聖燕王;以周摯為行軍司馬。李光弼曰:「思明得魏州而按兵不進, 此欲使我懈惰, 而以精銳掩吾不備也。請與朔方軍同逼魏城, 求與之戰。彼懲嘉山之敗, 必不敢輕出。得曠日引久, 則鄴城必拔矣。慶緒已死, 彼則無辭以用其眾也。」魚朝恩以為不可, 乃止。
戊寅, 上祀九宮貴神, 用王璵之言也。乙卯, 耕藉田。
鎮西節度使李嗣業攻鄴城, 為流矢所中, 丙申, 薨;兵馬使荔非元禮代將其眾。初, 嗣業表段秀實為懷州長史, 知留後事, 時諸軍屯戍日久, 財竭糧盡, 秀實獨運芻粟, 募兵市馬以奉鎮西行營, 相繼於道。
二月, 壬子, 月食, 既。先是百官請加皇后尊號曰「輔聖」, 上以問中書舍人李揆, 對曰:「自古皇后無尊號, 惟韋後有之, 豈足為法!」上驚曰「庸人幾誤我!」會月食, 事遂寢。後與李輔國相表裡, 橫於禁中, 幹豫政事, 請托無窮。上頗不悅, 而無如之何。
郭子儀等九節度使圍鄴城, 築壘再重, 穿塹三重, 壅漳水灌之。城中井泉皆溢, 構棧而居, 自冬涉春, 安慶緒堅守以待史思明, 食盡, 一鼠直錢四千, 淘牆及馬矢以食馬。人皆以為克在朝夕, 而諸軍既無統帥, 進退無所稟;城中人欲降者, 礙水深, 不得出。城久不下, 上下解體。
思明乃自魏州引兵趣鄴, 使諸將去城各五十裏為營, 每營擊鼓三百面, 遙脅之。又每營選精騎五百, 日於城下抄掠, 官軍出, 即散歸其營;諸軍人馬牛車日有所失, 樵采甚艱, 晝備之則夜至, 夜備之則晝至。時天下饑饉, 轉餉者南自江、淮, 西自並、汾, 舟車相繼。思明多遣壯士竊官軍裝號, 督趣運者, 責其稽緩, 妄殺戮人, 運者駭懼;舟車所聚, 則密縱火焚之;往復聚散, 自相辨識, 而官軍邏捕不能察也。由是諸軍乏食, 人思自潰。思明乃引大軍直抵城下, 官軍與之刻日決戰。
三月, 壬申, 官軍步騎六十萬陳於安陽河北, 思明自將精兵五萬敵之, 諸軍望之, 以為遊軍, 未介意。思明直前奮擊, 李光弼、王思禮、許叔冀、魯炅先與之戰, 殺傷相半;魯炅中流矢。郭子儀承其後, 未及布陳, 大風忽起, 吹沙拔木, 天地晝晦, 咫尺不相辨。兩軍大驚, 官軍潰而南, 賊潰而北, 棄甲仗輜重委積於路。子儀以朔方軍斷河陽橋保東京。戰馬萬匹, 惟存三千, 甲仗十萬, 遺棄殆盡。東京士民驚駭, 散奔山谷, 留守崔圓、河南尹蘇震等官吏南奔襄、鄧, 諸節度各潰歸本鎮。士卒所過剽掠, 吏不能止, 旬日方定。惟李光弼、王思禮整勒部伍, 全軍以歸。
子儀至河陽, 將謀城守。師人相驚, 又奔缺門。諸將繼至, 眾及數萬, 議捐東京, 退保蒲、陝。都虞候張用濟曰:「蒲、陝薦饑, 不如守河陽, 賊至, 並力拒之。」子儀從之。使都游弈使靈武韓遊瑰將五百騎前趣河陽, 用濟以步卒五千繼之。周摯引兵爭河陽, 後至, 不得入而去。用濟役所部兵築南、北兩城而守之。段秀實帥將士妻子及公私輜重自野戍渡河, 待命於河清之南岸, 荔非元禮至而軍焉。諸將各上表請罪, 上皆不問, 惟削崔圓階封, 貶蘇震為濟王府長史, 削銀青階。
史思明審知官軍潰去, 自沙河收整士眾, 還屯鄴城南。安慶緒收子儀等營中糧, 得六七萬石, 與孫孝哲、崔乾祐謀閉門更拒思明。諸將曰:「今日豈可復背史王乎!」思明不與慶緒相聞, 又不南追官軍, 但日於軍中饗士。張通儒、高尚等言於慶緒曰:「史王遠來, 臣等皆應迎謝。」慶緒曰:「任公暫往。」思明見之涕泣, 厚禮而歸之。經三日, 慶緒不至。思明密召安太清令誘之, 慶緒窘蹙, 不知所為, 乃遣太清上表稱臣於思明, 請待解甲入城, 奉上璽綬。思明省表, 曰:「何至如此!」因出表遍示將士, 咸稱萬歲。乃手疏唁慶緒而不稱臣, 且曰:「願為兄弟之國, 更作籓籬之援。鼎足而立, 猶或庶幾;北面之禮, 固不敢受。」並封表還之。慶緒大悅, 因請歃血同盟, 思明許之。慶緒以三百騎詣思明營, 思明令軍士擐甲執兵以待之, 引慶緒及諸弟入至庭下。慶緒再拜稽首曰:「臣不克荷負, 棄失兩都, 久陷重圍, 不意大王以太上皇之故, 遠垂救援, 使臣應死復生, 摩頂至踵, 無以報德。」思明忽震怒曰:「棄失兩都, 亦何足言。爾為人子, 殺父奪其位, 天地所不容!吾為太上皇討賊, 豈受爾佞媚乎!」即命左右牽出, 並其四弟及高尚、孫孝哲、崔乾祐皆殺之;張通儒、李庭望等悉授以官。思明勒兵入鄴城, 收其士馬, 以府庫賞將士, 慶緒先所有州、縣及兵皆歸於思明。遣安太清將兵五千取懷州, 因留鎮之。思明欲遂西略, 慮根本未固, 乃留其子朝義守相州, 引兵還範陽。
甲申, 回紇骨啜特勒、帝德等十五人自相州奔還西京, 上宴之於紫宸殿, 賞賜有差。庚寅, 骨啜特勒等辭還行營。
辛卯, 以荔非元禮為懷州刺史, 權知鎮西、北庭行營節度使。元禮復以段秀實為節度判官。
甲午, 以兵部侍郎呂諲同平章事, 乙未, 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苗晉卿為太子太傅, 王璵為刑部尚書, 皆罷政事。以京兆尹李峴行吏部尚書, 中書舍人兼禮部侍郎李揆為中書侍郎, 及戶部侍郎第五琦並同平章事。上於峴恩意尤厚, 峴亦以經濟為己任, 軍國大事多獨決於峴。於是京師多盜, 李輔國請選羽林騎士五百以備巡邏。李揆上疏曰:「昔西漢以南北軍相制, 故周勃因南軍入北軍, 遂安劉氏。皇朝置南、北牙, 文武區分, 以相伺察。今以羽林代金吾警夜, 忽有非常之變, 將何以制之!」乃止。
丙申, 以郭子儀為東畿、山東、河東諸道元帥, 權知東京留守。以河西節度使來瑱行陝州刺史, 充陝、虢、華州節度使。
, 四月, 庚子, 澤潞節度使王思禮破史思明將楊旻於潞城東。
太子詹事李輔國, 自上在靈武, 判元帥行軍司馬事, 侍直帷幄, 宣傳詔命, 四方文奏, 寶印符契, 晨夕軍號, 一以委之, 乃還京師, 專掌禁兵, 常居內宅, 制敕必經輔國押署, 然後施行, 宰相百司非時奏事, 皆因輔國關白、承旨。常於銀台門決天下事, 事無大小, 輔國口為制敕, 寫付外施行, 事畢聞奏。又置察事數十人, 潛令於人間聽察細事, 即行推按;有所追索, 諸司無敢拒者。禦史台、大理寺重囚, 或推斷未畢, 輔國追詣銀台, 一時縱之。三司、府、縣鞫獄, 皆先詣輔國咨稟, 輕重隨意, 稱制敕行之, 莫敢違者。宦官不敢斥其官, 皆謂之五郎。李揆山東甲族, 見輔國執子弟禮, 謂之五父。
及李峴為相, 於上前叩頭, 論制敕皆應由中書出, 具陳輔國專權亂政之狀, 上感寤, 賞其正直;輔國所行事, 多所變更, 罷其察事。輔國由是讓行軍司馬, 請歸本官, 上不許。壬寅, 制:「比緣軍國務殷, 或宣口敕處分。諸色取索及杖配囚徒, 自今一切並停。如非正宣, 並不得行。中外諸務, 各歸有司。英武軍虞候及六軍諸使、諸司等, 比來或因論競, 懸自追攝, 自今一切須經台、府。如所由處斷不平, 聽具狀奏聞。諸律令除十惡、殺人、奸、盜、造偽外, 餘煩冗一切刪除, 仍委中書、門下與法官詳定聞奏。」輔國由是忌峴。
甲辰, 置陳、鄭、亳節度使, 以鄧州刺史魯炅為之;以徐州刺史尚衡為青、密等七州節度使;以興平軍節度使李奐兼豫、許、汝三州節度使;仍各於境上守捉防禦。
九節度之潰於相州也, 魯炅所部兵剽掠尤甚, 聞郭子儀退屯河上, 李光弼還太原, 炅慚懼, 飲藥而死。
史思明自稱大燕皇帝, 改元順天, 立其妻辛氏為皇后, 子朝義為懷王, 以周摯為相, 李歸仁為將, 改範陽為燕京, 諸州為郡。
戊申, 以鴻臚卿李抱玉為鄭、陳、穎、亳節度使。抱玉, 安興貴之後也, 為李光弼裨將, 屢有戰功, 自陳恥與安祿山同姓, 故賜姓李氏。
回紇毘伽闕可汗卒, 長子葉護先遇殺, 國人立其少子, 是為登裡可汗。回紇欲以寧國公主為殉。公主曰:「回紇慕中國之俗, 故娶中國女為婦。若欲從其本俗, 何必結婚萬裏之外邪!」然亦為之剺面而哭。
鳳翔馬坊押官為劫, 天興尉謝夷甫捕殺之。其妻訟冤。李輔國素出飛龍廄, 敕監察禦史孫鎣鞫之, 無冤。又使禦史中丞崔伯陽、刑部侍郎李曄、大理卿權獻鞫之, 與鎣同。妻猶不服。又使侍御史太平毛若虛鞫之。若虛傾巧士, 希輔國意, 歸罪夷甫。伯陽怒, 召若虛詰責, 欲劾奏之。若虛先自歸於上, 上匿若虛於簾下。伯陽尋至, 言若虛附會中人, 鞫獄不直。上怒, 叱出之。伯陽貶高要尉, 獻貶桂陽尉, 曄與鳳翔尹嚴向皆貶嶺下尉, 鎣除名, 長流播州。吏部尚書、同平章事李峴奏伯陽等無罪, 責之太重;上以為朋黨, 五月, 辛巳, 貶峴蜀州刺史。右散騎常侍韓擇木入對, 上謂之曰:「李峴欲專權, 今貶蜀州, 朕自覺用法太寬。」對曰:「李峴言直, 非專權。陛下寬之, 只益聖德耳。」若虛尋除禦史中丞, 威振朝廷。
壬午, 以滑、濮節度使許叔冀為汴州刺史, 充滑、汴等七州節度使;以試汝州刺史劉展為滑州刺史, 充副使。
六月, 丁巳, 分朔方置邠、寧等九州節度使。
觀軍容使魚朝恩惡郭子儀, 因其敗, 短之於上。秋, 七月, 上召子儀還京師, 以李光弼代為朔方節度使、兵馬元師。士卒涕泣, 遮中使請留子儀。子儀紿之曰:「我餞中使耳, 未行也。」因躍馬而去。
光弼願得親王為之副, 辛巳, 以趙王系為天下兵馬元帥, 光弼副之, 仍以光弼知諸節度行營。光弼以河東騎五百馳赴東都, , 入其軍。光弼治軍嚴整, 始至, 號令一施, 士卒、壁壘、旌旗、精彩皆變。是時朔方將士樂子儀之寬, 憚光弼之嚴。
左廂兵馬使張用濟屯河陽, 光弼以檄召之。用濟曰:「朔方, 非叛軍也, 乘夜而入, 何見疑之甚邪!」與諸將謀以精銳突入東京, 逐光弼, 請子儀;命其士皆被甲上馬, 銜枚以待。都知兵馬使僕固懷恩曰:「鄴城之潰, 郭公先去, 朝廷責帥, 故罷其兵柄。今逐李公而強請之, 違拒朝命, 是反也, 其可乎!」右武鋒使康元寶曰:「君以兵請郭公, 朝廷必疑郭公諷君為之, 是破其家也。郭公百口何負於君乎!」用濟乃止。光弼以數千騎東出汜水, 用濟單騎來謁。光弼責用濟召不時至, 斬之, 命部將辛京杲代領其眾。
僕固懷恩繼至, 光弼引坐, 與語。須臾, 閽者曰:「蕃、渾五百騎至矣。」光弼變色。懷恩走出, 召麾下將, 陽責之曰:「語汝勿來, 何得固違!」光弼曰:「士卒隨將, 亦復何罪!」命給牛酒。
丁亥, 以潞沁節度使王思禮兼太原尹, 充北京留守、河東節度使。
, 潼關之敗, 思禮馬中矢而斃, 有騎卒盩厔張光晟下馬授之, 問其姓名, 不告而去。思禮陰識其狀貌, 求之不獲。及至河東, 或譖代州刺史河西辛云京, 思禮怒之, 云京懼, 不知所出。光晟時在云京麾下, 曰:「光晟嘗有德於王公, 從來不敢言者, 恥以此取賞耳。今使君有急, 光晟請往見王公, 必為使君解之。」云京喜, 即遣之。光晟謁思禮, 未及言, 思禮識之, 曰:「噫!子非吾故人乎?何相見之晚邪!」光晟以實告, 思禮大喜, 執其手, 流涕曰:「吾之有今日, 皆子力也, 吾求子久矣。」引與同榻坐, 約為兄弟。光晟因從容言云京之冤。思禮曰:「云京過亦不細, 今日特為故人捨之。」即日擢光晟為兵馬使, 贈金帛田宅甚厚。
辛卯, 以朔方節度副使、殿中監僕固懷恩兼太常卿, 進爵大寧郡王。懷恩從郭子儀為前鋒, 勇冠三軍, 前後戰功居多, 故賞之。
八月, 乙巳, 襄州將康楚元、張嘉延據州作亂, 刺史王政奔荊州。楚元自稱南楚霸王。
回紇以寧國公主無子, 聽歸;丙辰, 至京師。
戊午, 上使將軍曹日昇往襄州慰諭康楚元, 貶王政為饒州長史, 以司農少卿張光奇為襄州刺史;楚元不從。
壬戌, 以李光弼為幽州長史、河北節度等使。
九月, 甲午, 張嘉延襲破荊州, 荊南節度使杜鴻漸棄城走, 澧、朗、郢、峽、歸等州官吏聞之, 爭潛竄山谷。
戊辰, 更令絳州鑄乾元重寶大錢, 加以重輪, 一當五十;在京百官, 先以軍旅畢無俸祿, 宜以新錢給其冬料。
丁亥, 以太子少保崔光遠為荊、襄招討使, 充山南東道處置兵馬都使;以陳、穎、亳、申節度使王仲升為申、沔等五州節度使, 知淮南西道行軍兵馬。
史思明使其子朝清守範陽, 命諸郡太守各將兵三千從己向河南, 分為四道, 使其將令狐彰將兵五千自黎陽濟河取滑州, 思明自濮陽, 史朝義自白皋, 周摯自胡良濟河, 會於汴州。
李光弼方巡河上諸營, 聞之, 還入汴州, 謂汴滑節度使許叔冀曰:「大夫能守汴州十五日, 我則將兵來救。」叔冀許諾。光弼還東京。思明至汴州, 叔冀與戰, 不勝, 遂與濮州刺史董秦及其將梁浦、劉從諫、田神功等降之。思明以叔冀為中書令, 與其將李詳守汴州;厚待董秦, 收其妻子, 置長蘆為質;使其將南德信與梁浦、劉從諫、田神功等數十人徇江、淮。神功, 南宮人也。思明以為平盧兵馬使。頃之, 神功襲德信, 斬之。從諫脫身走。神功將其眾來降。
思明乘勝西攻鄭州。光弼整眾徐行, 至洛陽, 謂留守韋陟曰:「賊乘勝而來;利在按兵, 不利速戰。洛城不可守, 於公計何如?」陟請留兵於陝, 退守潼關, 據險以挫其銳。光弼曰:「兩敵相當, 貴進忌退, 今無故棄五百里地, 則賊勢益張矣。不若移軍河陽, 北連澤潞, 利則進取, 不利則退守, 表裡相應, 使賊不敢西侵, 此猿臂之勢也。夫辨朝廷之禮, 光弼不如公;論軍旅之事, 公不如光弼。」陟無以應。判官韋損曰:「東京帝宅, 侍中奈何不守?」光弼曰:「守之, 則汜水、崿嶺、龍門皆應置兵, 子為兵馬判官, 能守之乎?」遂移牒留守韋陟使帥東京官屬西入關, 牒河南尹李若幽使帥吏民出城避賊, 空其城。光弼帥軍士運油、鐵諸物詣河陽為守備, 光弼以五百騎殿。時思明遊兵已至石橋, 諸將請曰:「今自洛城而北乎, 當石橋而進乎?」光弼曰:「當石橋而進。」及日暮, 光弼乘炬徐行, 部曲堅重, 賊引兵躡之, 不敢逼。光弼夜至河陽, 有兵二萬, 糧才支十日。光弼按閱守備, 部分士卒, 無不嚴辦。庚寅, 思明入洛陽, 城空, 無所得, 畏光弼掎其後, 不敢入宮, 退屯白馬寺南, 築月城於河陽南以拒光弼。於是鄭、滑等州相繼陷沒, 韋陟、李若幽皆寓治於陝。冬, 十月, 丁酉, 下制親征史思明;群臣上表諫, 乃止。
史思明引兵攻河陽, 使驍將劉龍仙詣城下挑戰。龍仙恃勇, 舉右足加馬鬣上, 慢罵光弼。光弼顧諸將曰:「誰能取彼者?」僕固懷恩請行。光弼曰:「此非大將所為。」左右言「裨將白孝德可往。」光弼召問之。孝德請行。光弼問:「須幾何兵?」對曰:「請挺身取之。」光弼壯其志, 然固問所須。對曰:「願選五十騎出壘門為後繼, 兼請大軍助鼓噪以增氣。」光弼撫其背而遣之。孝德挾二矛, 策馬亂流而進。半涉, 懷恩賀曰:「克矣。」光弼曰:「鋒未交, 何以知之?」懷恩曰:「觀其攬轡安閒, 知其萬全。」龍仙見其獨來, 甚易之;稍近, 將動, 孝德搖手示之, 若非來為敵者, 龍仙不測而止。去之十步, 乃與之言, 龍仙慢罵如初。孝德息馬良久, 因瞋目謂曰:「賊識我乎?」龍仙曰:「誰也?」曰:「我, 白孝德也。」龍仙曰:「是何狗彘!」孝德大呼, 運矛躍馬搏之。城上鼓噪, 五十騎繼進。龍仙矢不及發, 環走堤上。孝德追及, 斬首, 攜之以歸。賊眾大駭。孝德, 本安西胡人也。
思明有良馬千餘匹, 每日出於河南渚浴之, 循環不休以示多。光弼命索軍中牝馬, 得五百匹, 縶其駒於城內。俟思明馬至水際, 盡出之, 馬嘶不已, 思明馬悉浮渡河, 一時驅之入城。思明怒, 列戰船數百艘, 泛火船於前而隨之, 欲乘流燒浮橋。光弼先貯百尺長竿數百枚, 以巨木承其根, 氈裹鐵叉置其首, 以迎火船而叉之。船不得進, 須臾自焚盡。又以叉拒戰船, 於橋上發砲石擊之, 中者皆沉沒, 賊不勝而去。
思明見兵於河清, 欲絕光弼糧道, 光弼軍於野水渡以備之。既夕, 還河陽, 留兵千人, 使部將雍希顥守其柵, 曰:「賊將高庭暉、李日越、喻文景, 皆萬人敵也。思明必使一人來劫我。我且去之, 汝待於此。若賊至, 勿與之戰。降, 則與之俱來。」諸將莫諭其意, 皆竊笑之。既而思明果謂李日越曰:「李光弼長於憑城, 今出在野, 此成擒矣。汝以鐵騎宵濟, 為我取之, 不得, 則勿返。」日越將五百騎晨至柵下, 希顥阻壕休卒, 吟嘯相視。日越怪之, 問曰:「司空在乎?」曰:「夜去矣。」「兵幾何?」曰:「千人。」「將誰?」曰:「雍希顥。」日越默計久之, 謂其下曰:「今失李光弼, 得希顥而歸, 吾死必矣, 不如降也。」遂請降。希顥與之俱見光弼, 光弼厚待之, 任以心腹。高庭暉聞之, 亦降。或問光弼:「降二將何易也?」光弼曰:「此人情耳。思明常恨不得野戰, 聞我在外, 以為必可取。日越不獲我, 勢不敢歸。庭暉才勇過於日越, 聞日越被寵任, 必思奪之矣。」庭暉時為五台府果毅。己亥, 以庭暉為右武衛大將軍。
思明復攻河陽, 光弼謂鄭陳節度使李抱玉曰:「將軍能為我守南城二日乎?」抱玉曰:「過期何如?」光弼曰:「過期救不至, 任棄之。」抱玉許諾, 勒兵拒守。城且陷, 抱玉紿之曰:「吾糧盡, 明旦當降。」賊喜, 斂軍以待之。抱玉繕完城備, 明日, 復請戰。賊怒, 急攻之。抱玉出奇兵, 表裡夾擊, 殺傷甚眾。
董秦從思明寇河陽, 夜帥其眾五百, 拔柵突圍, 降於光弼。時光弼自將屯中水單, 城外置柵, 柵外穿塹, 深廣二丈。乙巳, 賊將周摯捨南城, 並力攻中水單。光弼命荔非元禮出勁卒於羊馬城以拒賊。光弼自於城東北隅建小硃旗以望賊。賊恃其眾, 直進逼城, 以車載攻具自隨, 督眾填塹, 三面各八道以過兵, 又開柵為門。光弼望賊逼城, 使問元禮曰:「中丞視賊填塹開柵過兵, 晏然不動, 何也?」元禮曰:「司空欲守乎, 戰乎?」光弼曰:「欲戰。」元禮曰:「欲戰, 則賊為吾填塹, 何為禁之?」光弼曰:「善, 吾所不及, 勉之!」元禮俟柵開, 帥敢死士突出擊賊, 卻走數百步。元禮度賊陣堅, 未易摧陷, 乃復引退, 須其怠而擊之。光弼望見元禮退, , 遣左右召, 欲斬之。元禮曰:「戰正急, 召何為?」乃退入柵中。賊亦不敢逼。良久, 鼓噪出柵門, 奮擊, 破之。
周摯復收兵趣北城。光弼遽帥眾入北城, 登城望賊曰:「賊兵雖多, 囂而不整, 不足畏也。不過日中, 保為諸君破之。」乃命諸將出戰。及期, 不決, 召諸將問曰:「向來賊陣, 何方最堅?」曰:「西北隅。」光弼命其將郝廷玉當之。廷玉請騎兵五百, 與之三百。又問其次堅者。曰:「東南隅。光弼命其將論惟貞當之。惟貞請鐵騎三百, 與之二百。光弼令諸將曰:「爾輩望吾旗而戰, 吾颭旗緩, 任爾擇利而戰;吾急颭旗三至地, 則萬眾齊入, 死生以之, 少退者斬!」又以短刀置靴中, 曰:「戰, 危事。吾國之三公, 不可死賊手。萬一戰不利, 諸君前死於敵, 我自剄於此, 不令諸君獨死也。」諸將出戰, 頃之, 廷玉奔還。光弼望之, 驚曰:「廷玉退, 吾事危矣!」命左右取廷玉首, 廷玉曰:「馬中箭, 非敢退也。」使者馳報。光弼令易馬, 遣之。僕固懷恩及其子開府儀同三司瑒戰小卻, 光弼又命取其首。懷恩父子顧見使者提刀馳來, 更前決戰。光弼連颭其旗, 諸將齊進致死, 呼聲動天地, 賊眾大潰, 斬首千餘級, 捕虜五百人, 溺死者千餘人。周摯以數騎遁去, 擒其大將徐璜玉、李秦授, 其河南節度使安太清走保懷州。思明不知摯敗, 尚攻南城, 光弼驅俘囚臨河示之, 乃遁。
丁巳, 以李日越為右金吾大將軍。
邛、簡、嘉、眉、瀘、戎等州蠻反。
十一月, 甲子, 以殿中監董秦為陝西、神策兩軍兵馬使, 賜姓李, 名忠臣。
康楚元等眾至萬餘人, 商州刺史、充荊襄等道租庸使韋倫發兵討之, 駐於鄧之境, 招諭降者, 厚撫之;伺其稍怠, 進軍擊之, 生擒楚元, 其眾遂潰;得其所掠租庸二百萬緡, 荊、襄皆平。倫, 見素之從祖弟也。發安西、北庭兵屯陝, 以備史思明。
第五琦作乾元錢、重輪錢, 與開元錢三品並行, 民爭盜鑄, 貨輕物重, 穀價騰踴, 餓殍相望。上言者皆歸咎於琦, 庚午, 貶琦忠州長史。御史大夫賀蘭進明貶溱州員外司馬, 坐琦黨也。
十二月, 甲午, 呂諲領度支使。
乙巳, 韋倫送康楚元詣闕, 斬之。
史思明遣其將李歸仁將鐵騎五千寇陝州, 神策兵馬使衛伯玉以數百騎擊破之於礓子阪, 得馬六百匹, 歸仁走。以伯玉為鎮西四鎮行營節度使。李忠臣與歸仁等戰於永寧、莎柵之間, 屢破之。
肅宗文明武德大聖大宣孝皇帝下之上上元元年(庚子, 公元七六零年)


, 正月, 辛巳, 以李光弼為太尉兼中書令, 餘如故。
丙戌, 以于闐王勝之弟曜同四鎮節度副使, 權知本國事。
黨項等羌吞噬邊鄙, 將逼京畿, 乃分邠寧等州節度為鄜坊丹延節度, 亦謂之渭北節度。以邠州刺史桑如珪領邠寧, 鄜州刺史杜冕領鄜坊節度副使, 分道招討。戊子, 以郭子儀領兩道節度使, 留京師, 假其威名以鎮之。
上祀九宮貴神。
二月, 李光弼攻懷州, 史思明救之。癸卯, 光弼逆戰於沁水之上, 破之, 斬首三千餘級。
忠州長史第五琦既行, 或告琦受人金二百兩, 遣禦史劉期光追按之。琦曰:「琦備位宰相, 二百兩金不可手挈;若付受有憑, 請准律科罪。」期光即奏琦已服罪。庚戌, 琦坐除名, 長流夷州。
三月, 甲申, 改蒲州為河中府。
庚寅, 李光弼破安太清於懷州城下, , 四月, 壬辰, 破史思明於河陽西渚, 斬首千五百餘級。
襄州將張維瑾、曹玠殺節度使史翽, 據州反。制以隴州刺史韋倫為山南東道節度使。時李輔國用事, 節度使皆出其門。倫既朝廷所除, 又不謁輔國, 尋改秦州防禦使。己未, 以陝西節度使來瑱為山南東道節度使。瑱至襄州, 張維瑾等皆降。
閏月, 丁卯, 加河東節度使王思禮為司空。自武德以來, 思禮始不為宰相而拜三公。
甲戌, 徙趙王系為越王。
己卯, 赦天下, 改元。追謚太公望為武成王, 選歷代名將為亞聖、十哲。其中祀、下祀並雜祀一切並停。
是日, 史思明入東京。
五月, 丙午, 以太子太傅苗晉卿行侍中。晉卿練達吏事, 而謹身固位, 時人比之胡廣。
宦者馬上言受賂, 為人求官於兵部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呂諲, 諲為之補官。事覺, 上言杖死。壬子, 諲罷為太子賓客。
癸醜, 以京兆尹南華劉晏為戶部侍郎, 充度支、鑄錢、鹽鐵等使。晏善治財利, 故用之。
六月, 甲子, 桂州經略使邢濟奏:破西原蠻二十萬眾, 斬其帥黃乾曜等。
乙丑, 鳳翔節度使崔光遠奏破涇、隴羌、渾十餘萬眾。
三品錢行浸久, 屬歲荒, 米鬥至七千錢, 人相食。京兆尹鄭叔清捕私鑄錢者, 數月間, 榜死者八百餘人, 不能禁。乃敕京畿, 開元錢與乾元小錢皆當十, 其重輪錢當三十, 諸州更俟進止。是時史思明亦鑄順天、得一錢, 一當開元錢百。賊中物價尤貴。
甲申, 興王佋薨。佋, 張後長子也, 幼曰定王侗。張後以故數欲危太子, 太子常以恭遜取容。會佋薨, 侗尚幼, 太子位遂定。
乙酉, 鳳翔節度使崔光遠破黨項於普潤。
平盧兵馬使田神功奏破史思明之兵於鄭州。
上皇愛興慶宮, 自蜀歸, 即居之。上時自夾城往起居, 上皇亦間至大明宮。左龍武大將軍陳玄禮、內侍監高力士久侍衛上皇;上又命玉真公主、如仙媛、內侍王承恩、魏悅及梨園弟子常娛侍左右。上皇多禦長慶樓, 父老過者往往瞻拜, 呼萬歲, 上皇常於樓下置酒食賜之;又嘗召將軍郭英乂等上樓賜宴。有劍南奏事官過樓下拜舞, 上皇命玉真公主、如仙媛為之作主人。
李輔國素微賤, 雖暴貴用事, 上皇左右皆輕之。輔國意恨, 且欲立奇功以固其寵, 乃言於上曰:「上皇居興慶宮, 日與外人交通, 陳玄禮、高力士謀不利於陛下。今六軍將士盡靈武勳臣, 皆反仄不安, 臣曉諭不能解, 不敢不以聞。」上泣曰:「聖皇慈仁, 豈容有此!」對曰:「上皇固無此意, 其如群小何!陛下為天下主, 當為社稷大計, 消亂於未萌, 豈得徇匹夫之孝!且興慶宮與閭閻相參, 垣墉淺露, 非至尊所宜居。大內深嚴, 奉迎居之, 與彼何殊, 又得杜絕小人熒惑聖聽。如此, 上皇享萬歲之安, 陛下有三朝之樂, 庸何傷乎!」上不聽。興慶宮先有馬三百匹, 輔國矯敕取之, 才留十匹。上皇謂高力士曰:「吾兒為輔國所惑, 不得終孝矣。」
輔國又令六軍將士, 號哭叩頭, 請迎上皇居西內。上泣不應。輔國懼。會上不豫, , 七月, 丁未, 輔國矯稱上語, 迎上皇遊西內, 至睿武門, 輔國將射生五百騎, 露刃遮道奏曰:「皇帝以興慶宮湫隘, 迎上皇遷居大內。」上皇驚, 幾墜。高力士曰:「李輔國何得無禮!」叱令下馬。輔國不得已而下。力士因宣上皇誥曰:「諸將士各好在!」將士皆納刃, 再拜, 呼萬歲。力士又叱輔國與己共執上皇馬鞚, 侍衛如西內, 居甘露殿。輔國帥眾而退。所留侍衛兵, 才尪老數人。陳玄禮、高力士及舊宮人皆不能留左右。上皇曰:「興慶宮, 吾之王地, 吾數以讓皇帝, 皇帝不受。今日之徙, 亦吾志也。」是日, 輔國與六軍大將素服見上, 請罪。上又迫於諸將, 乃勞之曰:「南宮、西內, 亦復何殊!卿等恐小人熒惑, 防微杜漸, 以安社稷, 何所懼也!」刑部尚書顏真卿首帥百寮上表, 請問上皇起居。輔國惡之, 奏貶蓬州長史。
癸醜, 敕天下重稜錢皆當三十, 如畿內。
丙辰, 高力士流巫州, 王承恩流播州, 魏悅流溱州, 陳玄禮勒致仕;置如仙媛於歸州, 玉真公主出居玉真觀。上更選後宮百餘人, 置西內, 備灑掃。令萬安、咸宜二公主視服膳;四方所獻珍異, 先薦上皇。然上皇日以不懌, 因不茹葷, 辟穀, 浸以成疾。上初猶往問安, 既而上亦有疾, 但遣人起居。其後上稍悔寤, 惡輔國, 欲誅之, 畏其握兵, 竟猶豫不能決。
, 哥舒翰破吐蕃於臨洮西關磨環川, 於其地置神策軍。及安祿山反, 軍使成如璆遣其將衛伯玉將千人赴難。既而軍地淪入吐蕃, 伯玉留屯於陝, 累官至右羽林大將軍。八月, 庚午, 以伯玉為神策軍節度使。
丁亥, 贈謚興王佋曰恭懿太子。
九月, 甲午, 置南都於荊州, 以荊州為江陵府, 仍置永平軍團練兵三千人, 以扼吳、蜀之沖, 從節度使呂諲之請也。
或上言:「天下未平, 不宜置郭子儀於散地。」乙未, 命子儀出鎮邠州;黨項遁去。戊申, 制:「子儀統諸道兵自朔方直取範陽, 還定河北, 發射生英武等禁軍及朔方、鄜坊、邠寧、涇原諸道蕃、漢兵共七萬人, 皆受子儀節度。」制下旬日, 復為魚朝恩所沮, 事竟不行。
, 十月, 丙子, 置青、沂等五州節度使。
十一月, 壬辰, 涇州破黨項。
禦史中丞李銑、宋州刺史劉殿皆領淮西節度副使。銑貪暴不法, 展剛強自用, 故為其上者多惡之;節度使王仲升先奏銑罪而誅之。時有謠言曰:「手執金刀起東方。」仲升使監軍使、內左常侍邢延恩入奏:「展倔強不受命, 姓名應謠讖, 請除之。」延恩因說上曰:「展與李銑一體之人, 今銑誅, 展不自安, 苟不去之, 恐其為亂。然展方握強兵, 宜以計去之。請除展江淮都統, 代李峘, 俟其釋兵赴鎮, 中道執之, 此一夫力耳。」上從之, 以展為都統淮南東、江南西、浙西三道節度使;密敕舊都統李峘及淮南東道節度使鄧景山圖之。
延恩以制書授展, 展疑之, 曰:「展自陳留參軍, 數年至刺史, 可謂暴貴矣。江、淮租賦所出, 今之重任, 展無勳勞, 又非親賢, 一旦恩命寵擢如此, 得非有讒人間之乎?」因泣下。延恩懼, 曰:「公素有才望, 主上以江、淮為憂, 故不次用公。公反以為疑, 何哉?」展曰:「事苟不欺, 印節可先得乎?」延恩曰:「可。」乃馳詣廣陵, 與峘謀, 解峘印節以授展。展得印節, 乃上表謝恩, 牒追江、淮親舊, 置之心膂, 三道宮屬遣使迎賀, 申圖籍, 相望於道, 展悉舉宋州兵七千趣廣陵。
延恩知展已得其情, 還奔廣陵, 與李峘、鄧景山發兵拒之, 移檄州縣, 言展反。展亦移檄言峘反, 州縣莫知所從。峘引兵渡江, 與副使潤州刺史韋儇、浙西節度使侯令儀屯京口, 鄧景山將萬人屯徐城。展素有威名, 禦軍嚴整, 江、淮人望風畏之。展倍道先期至, 使人問景山曰:「吾奉詔書赴鎮, 此何兵也?」景山不應。展使人呼於陣前曰:「汝曹皆吾民也, 勿幹吾旗鼓。」使其將孫待封、張法雷擊之, 景山眾潰, 與延恩奔壽州。展引兵入廣陵, 遣其將屈突孝標將兵三千徇濠、楚, 王□恆將兵四千略淮西。
李峘辟北固為兵場, 插木以塞江口。展軍於白沙, 設疑兵於瓜洲, 多張火、鼓, 若將趣北固者, 如是累日。峘悉銳兵守京口以待之。展乃自上流濟, 襲下蜀。峘軍聞之, 自潰, 峘奔宣城。
甲午, 展陷潤州。升州軍士萬五千人謀應展, 攻金陵城, 不克而遁。侯令儀懼, 以後事授兵馬使薑昌群, 棄城走。昌群遣其將宗犀詣展降。丙申, 展陷升州, 以宗犀為潤州司馬、丹楊軍使;使昌群領升州, 以從子伯瑛佐之。
李光弼攻懷州, 百餘日, 乃拔之, 生擒安太清。
史思明遣其將田承嗣將兵五千徇淮西, 王同芝將兵三千人徇陳, 許敬江將二千人徇兗鄆, 恭薛鄂將五千人徇曹州。
十二月, 丙子, 黨項寇美原、華原、同官, 大掠而去。
賊帥郭惲等引諸羌、胡敗秦隴防禦使韋倫, 殺監軍使。
兗鄆節度使能元皓擊史思明兵, 破之。
峘之去潤州也, 副使李藏用謂峘曰:「處人尊位, 食人重祿, 臨難而逃之, 非忠也;以數十州之兵食, 三江、五湖之險固, 不發一矢而棄之, 非勇也。失忠與勇, 何以事尹!藏用請收餘兵, 竭力以拒之。」峘乃悉以後事授藏用。藏用收散卒, 得七百人, 東至蘇州募壯士, 得二千人, 立柵以拒劉展。
展遣其將傅子昂、宗犀攻宣州, 宣歙節度使鄭炅之棄城走, 李峘奔洪州。
李藏用與展將張景超、孫待封戰於鬱墅, 兵敗, 奔杭州。景超遂據蘇州, 待封進陷湖州。展以其將許嶧為潤州刺史, 李可封為常州刺史, 楊持璧蘇州刺史, 待封領湖州事。景超進逼杭州, 藏用使其將溫晃屯餘杭。展以李晃為泗州刺史, 宗犀為宣州刺史。
傅子昂屯南陵, 將下江州, 徇江西。於是屈突孝摽陷濠、楚州, 王□恆陷舒、和、滁、廬等州, 所向無不摧靡, 聚兵萬人, 騎三千, 橫行江、淮間。壽州刺史崔昭發兵拒之, 由是□恆不得西, 止屯廬州。
, 上命平廬都知兵馬使田神功將所部精兵五千屯任城;鄧景山既敗, 與刑延恩奏乞敕神功救淮南, 未報。景山遣人趣之, 且許以淮南金帛子女為賂, 神功及所部皆喜, 悉眾南下, 及彭城, 敕神功討展。展聞之, 始有懼色, 自廣陵將兵八千拒之, 選精兵二千度淮, 擊神功於都梁山, 展敗, 走至天長, 以五百騎據橋拒戰, 又敗, 展獨與一騎亡渡江。神功入廣陵及楚州, 大掠, 殺商胡以千數, 城中地穿掘略遍。
是歲, 吐蕃陷廓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