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漢紀 卷037

【漢紀二十九】
起屠維大荒落, 盡閼逢閹茂, 凡六年。
王莽中始建國元年(己巳, 公元九年)
, 正月, , 莽帥公侯卿士奉皇太后璽上太皇太后, 順符命, 去漢號焉。
, 莽娶故丞相王訢孫宜春侯咸女為妻, 立以為皇后;生四男, 宇、獲前誅死, 安頗荒忽, 乃以臨為皇太子, 安為新嘉辟。封宇子六人皆為公。大赦天下。
莽乃策命孺子為定安公, 封以萬戶, 地方百里;立漢祖宗之廟於其國, 與周後並行其正朔、服色;以孝平皇后為定安太后。讀策畢, 莽親執孺子手, 流涕歔欷曰:「昔周公攝位, 終得復子明辟;今予獨迫皇天威命, 不得如意!」哀歎良久。中傅將孺子下殿, 北面而稱臣。百僚陪位, 莫不感動。又按金匱封拜輔臣:以太傅、左輔王舜為太師, 封安新公;大司徒平晏為太傅, 就新公;少阿、羲和劉秀為國師, 嘉新公;廣漢梓潼哀章為國將, 美新公;是為四輔, 位上公。太保、後承甄邯為大司馬, 承新公;丕進侯王尋為大司徒, 章新公;步兵將軍王邑為大司空, 隆新公;是為三公。太阿、右拂、大司空甄豐為更始將軍, 廣新公;京兆王興為衛將軍, 奉新公;輕車將軍孫建為立國將軍, 成新公;京兆王盛為前將軍, 崇新公;是為四將。凡十一公。王興者, 故城門令史;王盛者, 賣餅;莽按符命求得此姓名十餘人, 兩人容貌應卜相, 逕從布衣登用, 以示神焉。是日, 封拜卿大夫、侍中、尚書官凡數百人, 諸劉為郡守者皆徙為諫大夫。改明光宮為定安館, 定安太后居之;以大鴻臚府為定安公第;皆置門衛使者監領。敕阿乳母不得與嬰語, 常在四壁中, 至於長大, 不能名六畜;後莽以女孫宇子妻之。
莽策命群司各以其職, 如典誥之文。置大司馬司允、大司徒司直、大司空司若, 位皆孤卿。更名大司農曰羲和, 後更為納言, 大理曰作士, 太常曰秩宗, 大鴻臚曰典樂, 少府曰共工, 水衡都尉曰予虞, 與三公司卿分屬三公。置二十七大夫, 八十一元士, 分主中都官諸職。又更光祿勳等名為六監, 皆上卿。改郡太守曰大尹, 都尉曰大尉, 縣令、長曰宰。長樂宮曰常樂室, 長安曰常安。其餘百官、宮室、郡縣盡易其名, 不可勝紀。封王氏齊縗之屬為侯, 大功為伯, 小功為子, 緦麻為男;其女皆為任。男以「睦」, 女以「隆」為號焉。又曰:「漢氏諸侯或稱王, 至於四夷亦如之, 違於古典, 繆於一統。其定諸侯王之號皆稱公, 及四夷僭號稱王者皆更為侯。」於是漢諸侯王二十二人皆降為公, 王子侯者百八十一人皆降為子, 其後皆奪爵焉。
莽又封黃帝、少昊、顓頊、帝嚳、堯、舜、夏、商、周及皋陶、伊尹之後皆為公、侯, 使各奉其祭祀。
莽因漢承平之業, 府庫百官之富, 百蠻賓服, 天下晏然, 莽一朝有之, 其心意未滿, 狹小漢家制度, 欲更為疏闊。乃自謂黃帝、虞舜之後, 至齊王建孫濟北王安失國, 齊人謂之王家, 因以為氏;故以黃帝為初祖, 虞帝為始祖。追尊陳胡公曰陳胡王, 田敬仲曰齊敬王, 濟北王安曰濟北愍王。立祖廟五、親廟四。天下姚、媯、陳、田、王五姓皆為宗室, 世世復, 無有所與。封陳崇、田豐為侯, 以奉胡王、敬王后。
天下牧、守皆以前有翟義、趙明等作亂, 領州郡, 懷忠孝, 封牧為男, 守為附城。以漢高廟為文祖廟。漢氏園寢廟在京師者, 勿罷, 祠薦如故。諸劉勿解其復, 各終厥身;州牧數存問, 勿令有侵冤。
莽以劉之為字「卯、金、刀」也, 詔正月剛卯、金刀之利皆不得行, 乃罷錯刀、契刀及五銖錢, 更作小錢, 逕六分, 重一銖, 文曰「小錢直一」, 與前「大錢五十」者為二品, 並行。欲防民盜鑄, 乃禁不得挾銅、炭。
, 四月, 徐鄉侯劉快結黨數千人, 起兵於其國。快兄殷, 故漢膠東王, 時為扶崇公。快舉兵攻即墨, 殷閉城門, 自系獄。吏民拒快。快敗走, 至長廣死。莽赦殷, 益其國滿萬戶, 地方百里。莽曰:「古者一夫田百畝, 什一而稅, 則國給民富而頌聲作。秦壞聖制, 廢井田, 是以兼併起, 貪鄙生, 強者規田以千數, 弱者曾無立錐之居。又置奴婢之市, 與牛馬同闌, 制於民臣, 顓斷其命, 繆於『天地之性人為貴』之義。漢氏減輕田租, 三十而稅一, 常有更賦, 罷癃咸出;而豪民侵陵, 分田劫假。厥名三十稅一, 實什稅五也。故富者犬馬餘菽粟, 驕而為邪;貧者不厭糟糠, 窮而為奸。俱陷於辜, 刑用不錯。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 奴婢曰『私屬』, 皆不得賣買。其男口不盈八而田過一井者, 分餘田予九族、鄰里、鄉黨。故無田、今當受田者, 如制度。敢有非井田聖制、無法惑眾者, 投諸四裔, 以御魑魅, 如皇始祖考虞帝故事!」
, 遣五威將王奇等十二人班符命四十二篇於天下:德祥五事, 符命二十五, 福應十二。五威將奉符命, 繼印綬, 王侯以下及吏官名更者, 外及匈奴、西域、徼外蠻夷, 皆即授新室印綬, 因收故漢印綬。大赦天下。五威將乘乾文車, 駕坤六馬, 背負敝鳥鳥之毛, 服飾甚偉。每一將各置五帥, 將持節, 帥持幢。其東出者至玄菟、樂浪、高句驪、夫餘;南出都隃徼外, 歷益州, 改句町王為侯;西出者至西域, 盡改其王為侯;北出者至匈奴庭, 授單于印, 改漢印文, 去璽曰章。
, , 桐華。
以統睦侯陳崇為司命, 主司察上公以下。又以說符侯崔發等為中城、四關將軍, 主十二城門及繞霤、羊頭、餚黽、汧隴之固, 皆以五威冠其號。
又遣諫大夫五十人分鑄錢於郡國。
是歲, 真定、常山大雨雹。
王莽中始建國二年(庚午, 公元十年)
, 二月, 赦天下。
五威將帥七十二人還奏事, 漢諸侯王為公者悉上璽綬為民, 無違命者。獨故廣陽王嘉以獻符命, 魯王閔以獻神書, 中山王成都以獻書言莽德, 皆封列侯。
班固論曰:昔周封國八百, 同姓五十有餘, 所以親親賢賢, 關諸盛衰, 深根固本, 為不可拔者也。故盛則周、召相其治, 致刑錯;衰則五伯扶其弱, 與共守;天下謂之共主, 強大弗之敢傾。歷載八百餘年, 數極德盡, 降為庶人, 用天年終。秦訕笑三代, 竊自號為皇帝, 而子弟為匹夫, 內無骨肉本根之輔, 外無尺土籓翼之衛;陳、吳奮其白梃, 劉、項隨而斃之。故曰, 周過其歷, 秦不及期, 國勢然也。
漢興之初, 懲戒亡秦孤立之敗, 於是尊王子弟, 大啟九國。自雁門以東盡遼陽, 為燕、代;常山以南, 太行左轉, 渡河、濟, 漸於海, 為齊、趙;穀、泗以往, 奄有龜、蒙, 為梁、楚;東帶江、湖, 薄會稽, 為荊、吳;北界淮瀕, 略廬、衡, 為淮南;波漢之陽, 亙九嶷, 為長沙。諸侯比境, 周匝三垂, 外接胡、越。天子自有三河、東郡、穎川、南陽, 自江陵以西至巴、蜀, 北自云中至隴西, 與京師、內史, 凡十五郡;公主、列侯頗邑其中。而籓國大者誇州兼郡, 連城數十, 宮室、百官同制京師, 可謂矯枉過其正矣。
雖然, 高祖創業, 日不暇給, 孝惠享國又淺, 高後女主攝位, 而海內晏如, 亡狂狡之憂, 卒折諸呂之難, 成太宗之業者, 亦賴之於諸侯也。然諸侯原本以大末, 流濫以致溢, 小者淫荒越法, 大者睽孤橫逆以害身喪國, 故文帝分齊、趙, 景帝削吳、楚, 武帝下推恩之令而籓國自析。自此以來, 齊分為七, 趙分為六, 梁分為五, 淮南分為三。皇子始立者, 大國不過十餘城。長沙、燕、代雖有舊名, 皆亡南北邊矣。景遭七國之難, 抑損諸侯, 減黜其官。武有衡山、淮南之謀, 作左官之律, 設附益之法;諸侯惟得衣食稅租, 不與政事。至於哀、平之際, 皆繼體苗裔, 親屬疏遠, 生於帷牆之中, 不為士民所尊, 勢與富室亡異。而本朝短世, 國統三絕。是故王莽知漢中外殫微, 本末俱弱, 無所忌憚, 生其奸心, 因母后之權, 假伊、周之稱, 顓作威福廟堂之上, 不降階序而運天下。詐謀既成, 遂據南面之尊, 分遣五威之吏, 馳傳天下, 班行符命。漢諸侯王厥角稽首, 奉上璽□, 惟恐在後;或乃稱美頌德以求容媚, 豈不哀哉!
國師公劉秀言:「周有泉府之官, 收不售, 與欲得, 即《易》所謂『理財正辭, 禁民為非』者也。」莽乃下詔曰:「《周禮》有賒貸, 《樂語》有五均, 傳記各有筦焉。今開賒貸、張五均、設諸筦者, 所以齊眾庶, 抑並兼也。」遂於長安及洛陽、邯鄲、臨菑、宛、成都立五均司市、錢府官。司市常以四時仲月定物上中下之賈, 各為其市平。民賣五穀、布帛、絲綿之物不售者, 均官考檢厥實, 用其本賈取之;物貴過平一錢, 則以平賈賣與民;賤減平者, 聽民自相與市。又民有乏絕欲賒貸者, 錢府予之;每月百錢收息三錢。又以《周官》稅民, 凡田不耕為不殖, 出三夫之稅;城郭中宅不樹藝者為不毛, 出三夫之布;民浮游無事, 出夫布一匹;其不能出布者冗作, 縣官衣食之。諸取金、銀、連、錫、鳥、獸、魚、鱉於山林、水澤及畜牧者, 嬪婦桑蠶、織紝、紡績、補縫, 工匠、醫、巫、卜、祝及它方技, 商販、賈人, 皆各自佔所為, 於其在所之縣官, 除其本, 計其利十一分之, 而以其一為貢;敢不自佔, 自佔不以實者, 盡沒入所採取而作縣官一歲。羲和魯匡復奏請榷酒酤, 莽從之。又禁民不得挾弩、鎧, 犯者徙西海。
, 莽既班四條於匈奴, 後護烏桓使者告烏桓民, 毋得復與匈奴皮布稅。匈奴遣使者責稅, 收烏桓酋豪, , 倒懸之。酋豪兄弟怒, 共殺匈奴使。單于聞之, 發左賢王兵入烏桓, 攻擊之, 頗殺人民, 驅婦女弱小且千人去, 置左地, 告烏桓曰:「持馬畜皮布來贖之!」烏桓持財畜往贖, 匈奴受, 留不遣。及五威將帥王駿等六人至匈奴, 重遺單于金帛, 諭曉以受命代漢狀, 因易單于故印。故印文曰「匈奴單于璽」, 莽更曰「新匈奴單于章」。將率既至, 授單于印紱, 詔令上故印紱。單于再拜受詔。譯前, 欲解取故印紱, 單于舉掖授之。左姑夕侯蘇從旁謂單于曰:「未見新印文, 宜且勿與。」單于止, 不肯與。請使者坐穹廬, 單于欲前為壽。五威將曰:「故印紱當以時上。」單于曰:「諾。」復舉掖授譯, 蘇復曰:「未見印文, 且勿與。」單于曰:「印文何由變更!」遂解故印紱奉上將帥, 受著新紱, 不解視印。飲食至夜, 乃罷。右帥陳饒謂諸將帥曰:「向者姑夕侯疑印文, 幾令單于不與人。如令視印, 見其變改, 必求故印, 此非辭說所能距也。既得而復失之, 辱命莫大焉!不如椎破故印以絕禍根。」將帥猶與, 莫有應者。饒, 燕士, 果悍, 即引斧椎壞之。明日, 單于果遣右骨都侯當白將帥曰:「漢單于印言『璽』不言『章』, 又無『漢』字;諸王已下乃有『漢』, 言『章』。今即去『璽』加『新』, 與臣下無別。願得故印。」將帥示以故印, 謂曰:「新室順天製作, 故印隨將帥所自為破壞。單于宜承天命, 奉新室之制!」當還白, 單于知已無可奈何, 又多得賂遺, 即遣弟右賢王輿奉馬牛隨將帥入謝, 因上書求故印。將帥還到左犁汙王咸所居地, 見烏桓民多, 以問咸;咸具言狀。將帥曰:「前封四條, 不得受烏桓降者。亟還之!」咸曰:「請密與單于相聞, 得語, 歸之」。單于使咸報曰:「當從塞內還之邪, 從塞外還之邪?」將帥不敢顓決, 以聞。詔報:「從塞外還之。」莽悉封五威將為子, 帥為男;獨陳饒以破璽之功, 封威德子。
單于始用夏侯籓求地, 有拒漢語, 後以求稅烏桓不得, 因寇略其人民, 釁由是生, 重以印文改易, 故怨恨。乃遣右大且渠蒲呼盧訾等十餘人將兵眾萬騎, 以護送烏桓為名, 勒兵朔方塞下, 朔方太守以聞。莽以廣新公甄豐為右伯, 當出西域。車師後王須置離聞之, 憚於供給煩費, 謀亡入匈奴;都護但欽召置離, 斬之。置離兄輔國侯狐蘭支將置離眾二千餘人, 亡降匈奴。單于受之, 遣兵與狐蘭支共入寇, 擊車師, 殺後城長, 傷都護司馬, 及狐蘭兵復還入匈奴。時戊己校尉刁護病, 史陳良、終帶、司馬丞韓玄、右曲候任商相與謀曰:「西域諸國頗背叛, 匈奴欲大侵, 要死, 可殺校尉, 帥人眾降匈奴。」遂殺護及其子男、昆弟, 盡脅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二千餘人入匈奴。單于號良、帶曰烏賁都尉。
, 十一月, 立國將軍孫建奏:「九月辛巳, 陳良、終帶自稱廢漢大將軍, 亡入匈奴。又今月癸酉, 不知何一男子遮臣建車前, 自稱『漢氏劉子輿, 成帝下妻子也。劉氏當復, 趣空宮!』收系男子, 即常安姓武字仲。皆逆天違命, 大逆無道。漢氏宗廟不當在常安城中, 及諸劉當與漢俱廢。陛下至仁, 久未定, 前故安眾侯劉崇等更聚眾謀反, 今狂狡之虜復依託亡漢, 至犯夷滅連未止者, 此聖恩不蚤絕其萌芽故也。臣請漢氏諸廟在京師者皆罷;諸劉為吏者皆罷, 待除於家。」莽曰:「可。嘉新公、國師以符命為予四輔, 明德侯劉龔、率禮侯劉嘉等凡三十二人, 皆知天命, 或獻天符, 或貢昌言, 或捕告反虜, 厥功茂焉。諸劉與三十二人同宗共祖者, 勿罷, 賜姓曰王。」唯國師以女配莽子, 故不賜姓。
定安公太后自劉氏之廢, 常稱疾不朝會。時年未二十, 莽敬憚傷哀, 欲嫁之, 乃更號曰黃皇室主, 欲絕之於漢;令孫建世子盛飾, 將醫往問疾。後大怒, 笞鞭其傍侍御, 因發病, 不肯起。莽遂不復強也。
十二月, 雷。
莽恃府庫之富, 欲立威匈奴, 乃更名匈奴單于曰「降奴服於」, 下詔遣立國將軍孫建等率十二將分道並出:五威將軍苗訢、虎賁將軍王況出五原;厭難將軍陳欽、震狄將軍王巡出云中;振武將軍王嘉、平狄將軍王萌出代郡;相威將軍李棽、鎮遠將軍李翁出西河;誅貉將軍楊俊、討濊將軍嚴尤出漁陽;奮武將軍王駿、定胡將軍王晏出張掖;及偏裨以下百八十人, 募天下囚徒、丁男、甲卒三十萬人, 轉輸衣裘、兵器、糧食, 自負海江、淮至北邊, 使者馳傳督趣, 以軍興法從事。先至者屯邊郡, 須畢具乃同時出;窮追匈奴, 內之丁令。分其國土人民以為十五, 立呼韓邪子孫十五人皆為單于。
莽以錢幣訖不行, 復下書曰:「寶貨皆重則小用不給, 皆輕則僦載煩費;輕重大小各有差品, 則用便而民樂。」於是更作金、銀、龜、貝、錢、布之品, 名曰寶貨。錢貨六品, 金貨一品, 銀貨二品, 龜貨四品, 貝貨五品, 布貨十品, 凡寶貨五物、六名、二十八品。鑄作錢布, 皆用銅, 殽以連、錫。百姓潰亂, 其貨不行。莽知民愁, 乃但行小錢直一與大錢五十, 二品並行;龜、貝、布屬且寢。盜鑄錢者不可禁, 乃重其法, 一家鑄錢, 五家坐之, 沒入為奴婢。吏民出入持錢, 以副符傳, 不持者廚傳勿捨, 關津苛留。公卿皆持以入宮殿門, 欲以重而行之。是時百姓便安漢五銖錢, 以莽錢大小兩行, 難知, 又數變改, 不信, 皆私以五銖錢市買;訛言大錢當罷, 莫肯挾。莽患之, 復下書:「諸挾五銖錢、言大錢當罷者, 比非井田制, 投四裔!」及坐賣買田宅、奴婢、鑄錢, 自諸侯、卿大夫至於庶民, 抵罪者不可勝數。於是農商失業, 食貨俱廢, 民人至涕泣於市道。莽之謀篡也, 吏民爭為符命, 皆得封侯。其不為者相戲曰:「獨無天帝除書乎?」司命陳崇白莽曰:「此開奸臣作福之路而亂天命, 宜絕其原。」莽亦厭之, 遂使尚書大夫趙並驗治, 非五威將率所班, 皆下獄。
, 甄豐、劉秀、王舜為莽腹心, 倡導在位, 褒揚功德;安漢、宰衡之號及封莽母、兩子、兄子, 皆豐等所共謀, 而豐、舜、秀亦受其賜, 並富貴矣, 非復欲令莽居攝也。居攝之萌, 出於泉陵侯劉慶、前輝光謝囂、長安令田終術。莽羽翼已成, 意欲稱攝, 豐等承順其意;莽輒復封舜、秀、豐等子孫以報之。豐等爵位已盛, 心意既滿, 又實畏漢宗室、天下豪桀。而疏遠欲進者並作符命, 莽遂據以即真, 舜、秀內懼而已。豐素剛強, 莽覺其不說, 故托符命文, 徙豐為更始將軍, 與賣餅兒王盛同列;豐父子默默。時子尋為侍中、京兆大尹、茂德侯, 即作符命:新室當分陝, 立二伯, 以豐為右伯, 太傅平晏為左伯, 如周、召故事。莽即從之, 拜豐為右伯。當述職西出, 未行, 尋復作符命, 言故漢氏平帝後黃皇室主為尋之妻。莽以詐立, 心疑大臣怨謗, 欲震威以懼下, 因是發怒曰:「黃皇室主天下母, 此何謂也!」收捕尋。尋亡, 豐自殺。尋隨方士入華山, 歲餘, 捕得, 辭連國師公秀子侍中、隆威侯棻, 棻弟右曹、長水校尉、伐虜侯泳, 大司空邑弟左關將軍、掌威侯奇, 及秀門人侍中、騎都尉丁隆等, 牽引公卿黨、親、列侯以下, 死者數百人。乃流棻於幽州, 放尋於三危, 殛隆於羽山, 皆驛車載其屍傳致云。
是歲, 莽始興神仙事, 以方士蘇樂言, 起八風台, 台成萬金;又種五粱禾於殿中, 先以寶玉漬種, 計粟斛成一金。
王莽中始建國三年(辛未, 公元一一年)
遣田禾將軍趙並發戍卒屯田五原、北假, 以助軍糧。
莽遣中郎將藺苞、副校尉戴級將兵萬騎, 多繼珍寶至云中塞下, 招誘呼韓邪單于諸子, 欲以次拜為十五單于。苞、級使譯出塞, 誘呼右犁汙王咸、咸子登、助三人。至則脅拜咸為孝單于, 助為順單于, 皆厚加賞賜;傳送助、登長安。莽封苞為宣威公, 拜為虎牙將軍;封級為揚威公, 拜為虎賁將軍。單于聞之, 怒曰:「先單于受漢宣帝恩, 不可負也。今天子非宣帝子孫, 何以得立!」遣左骨都侯、右伊秩訾王呼盧訾及左賢王樂將兵入云中益壽塞, 大殺吏民。是後, 單于歷告左右部都尉、諸邊王入塞寇盜, 大輩萬餘, 中輩數千, 少者數百, 殺雁門、朔方太守、都尉, 略吏民畜產, 不可勝數, 緣邊虛耗。
是時諸將在邊, 以大眾未集, 未敢出擊匈奴。討濊將軍嚴尤諫曰:「臣聞匈奴為害, 所從來久矣, 未聞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後世三家周、秦、漢征之, 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中策, 漢得下策, 秦無策焉。當周宣王時, 獫狁內侵, 至於涇陽;命將征之, 盡境而還。其視戎狄之侵, 譬猶蚊虻, 驅之而已, 故天下稱明, 是為中策。漢武帝選將練兵, 約繼輕糧, 深入遠戍, 雖有克獲之功, 胡輒報之。兵連禍結三十餘年, 中國罷耗, 匈奴亦創艾, 而天下稱武, 是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恥而輕民力, 築長城之固, 延袤萬里, 轉輸之行, 起於負海;疆境既完, 中國內竭, 以喪社稷, 是為無策。今天下遭陽九之厄, 比年饑饉, 西北邊尤甚。發三十萬眾, 具三百日糧, 東援海、代, 南取江、淮, 然後乃備。計其道裡, 一年尚未集合, 兵先至者聚居暴露, 師老械弊, 勢不可用, 此一難也。邊既空虛, 不能奉軍糧, 內調郡國, 不相及屬, 此二難也。計一人三百日食, 十八斛, 非牛力不能勝;牛又當自繼食, 加二十斛, 重矣。胡地沙鹵, 多乏水草, 以往事揆之, 軍出未滿百日, 牛必物故且盡, 餘糧尚多, 人不能負, 此三難也。胡地秋冬甚寒, 春夏甚風, 多繼釜鍑、薪炭, 重不可勝, 飲水, 以歷四時, 師有疾疫之憂, 是故前世伐胡不過百日, 非不欲久, 勢力不能, 此四難也。輜重自隨, 則輕銳者少, 不得疾行, 虜徐遁逃, 勢不能及。幸而逢虜, 又累輜重;如遇險阻, 銜尾相隨, 虜要遮前後, 危殆不測, 此五難也。大用民力, 功不可必立, 臣伏憂之。今既發兵, 宜縱先至者, 令臣尤等深入霆擊, 且以創艾胡虜。」莽不聽尤言, 轉兵谷如故, 天下騷動。
咸既受莽孝單于之號, 馳出塞歸庭, 具以見脅狀白單于;單于更以為於粟置支侯, 匈奴賤官也。後助病死, 莽以登代助為順單于。
吏士屯邊者所在放縱, 而內郡愁於征發, 民棄城郭, 始流亡為盜賊, 并州、平州尤甚。莽令七公、六卿號皆兼稱將軍, 遣著武將軍逯並等鎮名都, 中郎將、繡衣執法各五十五人, 分鎮緣邊大郡, 督大奸猾擅弄兵者。皆乘便為奸於外, 橈亂州郡, 貨賂為市, 侵漁百姓。莽下書切責之曰:「自今以來, 敢犯此者, 輒捕系, 以名聞!」然猶放縱自若。北邊自宣帝以來, 數世不見煙火之警, 人民熾盛, 牛馬布野;及莽橈亂匈奴, 與之構難, 邊民死亡係獲, 數年之間, 北邊虛空, 野有暴骨矣。
太師王舜自莽篡位後, 病悸浸劇, 死。
莽為太子置師、友各四人, 秩以大夫。以故大司徒馬宮等為師疑、傅丞、阿輔、保拂, 是為四師;故尚書令唐林等為胥附、奔走、先後、禦侮, 是為四友。又置師友、侍中、諫議、《六經》祭酒各一人, 凡九祭酒, 秩皆上卿。遣使者奉璽書、印綬、安車、駟馬迎龔勝, 即拜為師友祭酒。使者與郡太守、縣長吏、三老、官屬、行義、諸生千人以上入勝裡致詔。使者欲令勝起迎, 久立門外。勝稱病篤, 為床室中戶西、南牖下, 東首加朝服拖紳。使者付璽書, 奉印綬, 內安車、駟馬, 進謂勝曰:「聖朝未嘗忘君, 製作未定, 待君為政;思聞所欲施行, 以安海內。」勝對曰:「素愚, 加以年老被病, 命在朝夕, 隨使君上道, 必死道路, 無益萬分!」使者要說, 至以印綬就加勝身;勝輒推不受。使者上言:「方盛夏暑熱, 勝病少氣, 可須秋涼乃發。」有詔許之。使者五日壹與太守俱問起居, 為勝兩子及門人高暉等言:「朝廷虛心待君以茅土之封, 雖疾病, 宜動移至傳捨, 示有行意;必為子孫遺大業。」暉等白使者語, 勝自知不見聽, 即謂暉等:「吾受漢家厚恩, 無以報;今年老矣, 旦暮入地, 誼豈以一身事二姓, 下見故主哉!」勝因敕以棺斂喪事:「衣周於身, 棺周於衣。勿隨俗動吾塚、種柏、作祠堂!」語畢, 遂不復開口飲食, 積十四日死。死時, 七十九矣。
是時清名之士, 又有琅邪紀逡, 齊薛方, 太原旬阜越、郇相, 沛唐林、唐尊, 皆以明經飭行顯名於世。紀逡、兩唐皆仕莽, 封侯, 貴重, 歷公卿位。唐林數上疏諫正, 有忠直節。唐尊衣敝、履空, 被虛偽名。旬阜相為莽太子四友, 病死, 莽太子遣使裞以衣衾, 其子攀棺不聽, 曰:「死父遺言:『師友之送, 勿有所受。』今於皇太子得托友官, 故不受也。」京師稱之。莽以安車迎薛方, 方因使者辭謝曰:「堯、舜在上, 下有巢、由。今明主方隆唐、虞之德, 小臣欲守箕山之節。」使者以聞。莽說其言, 不強致。
, 隃糜郭欽為南郡太守, 杜陵蔣詡為兗州刺史, 亦以廉直為名。莽居攝, 欽、詡皆以病免官, 歸鄉里, 臥不出戶, 卒於家。哀、平之際, 沛國陳咸以律令為尚書。莽輔政, 多改漢制, 咸心非之;及何武、鮑宣死, 咸歎曰:「《易》稱『見幾而作, 不俟終日。』吾可以逝矣。」即乞骸骨去職。及莽篡位, 召咸為掌寇大夫;咸謝病不肯應。時三子參、欽、豐皆在位, 咸悉令解官歸鄉里, 閉門不出入, 猶用漢家祖臘。人問其故, 咸曰:「我先人豈知王氏臘乎!」悉收斂其家律令、書文, 壁藏之。又, 齊栗融、北海禽慶、蘇章、山陽曹竟, 皆儒生, 去官, 不仕於莽。
班固贊曰:春秋列國卿大夫及至漢興將相名臣, 懷祿耽寵以失其世者多矣, 是故清節之士, 於是為貴;然大率多能自治而不能治人。王、貢之材, 優於龔、鮑。守死善道, 勝實蹈焉。貞而不諒, 薛方近之。郭欽、蔣詡, 好遁不污, 絕紀、唐矣。
是歲, 瀕河郡蝗生。
河決魏郡, 泛清河以東數郡。先是, 莽恐河決為元城塚墓害;及決東去, 元城不憂水, 故遂不堤塞。
王莽中始建國四年(壬申, 公元一二年)
, 二月, 赦天下。
厭難將軍陳欽、震狄將軍王巡上言:「捕得虜生口驗問, 言虜犯邊者皆孝單于咸子角所為。」莽乃會諸夷, 斬咸子登於長安市。
大司馬甄邯死。
莽至明堂, 下書:「以洛陽為東都, 常安為西都。邦畿連體, 各有采、任。州從《禹貢》為九;爵從周氏為五。諸侯之員千有八百, 附城之數亦如之, 以俟有功。諸公一同, 有眾萬戶;其餘以是為差。今已受封者, 公侯以下凡七百九十六人, 附城千五百一十一人。」以圖簿未定, 未授國邑, 且令受奉都內, 月錢數千。諸侯皆睏乏, 至有傭作者。
莽性躁擾, 不能無為, 每有所興造, 動欲慕古, 不度時宜, 制度又不定;吏緣為奸, 天下謷謷, 陷刑者眾。莽知民愁怨, 乃下詔:「諸食王田, 皆得賣之, 勿拘以法。犯私買賣庶人者, 且一切勿治。」然它政悖亂, 刑罰深刻, 賦斂重數, 猶如故焉。
, 五威將帥出西南夷, 改句町王為侯, 王邯怨怒不附。莽諷牂柯大尹周歆詐殺邯。邯弟承起兵殺歆, 州郡擊之, 不能服。莽又發高句驪兵擊匈奴;高句驪不欲行, 郡強迫之, 皆亡出塞, 因犯法為寇。遼西大尹田譚追擊之, 為所殺。州郡歸咎於高句驪侯騶, 嚴尤奏言:「貉人犯法, 不從騶起;正有它心, 宜令州郡且尉安之。今猥被以大罪, 恐其遂畔, 夫餘之屬必有和者。匈奴未克, 夫餘、濊貉復起, 此大憂也。」莽不尉安, 濊貉遂反;詔尤擊之。尤誘高句驪侯騶至而斬焉, 傳首長安。莽大說, 下書更名高句驪為下句驪。於是貉人愈犯邊, 東、北與西南夷皆亂。莽志方盛, 以為四夷不足吞滅, 專念稽古之事, 復下書:「以此年二月東巡狩, 具禮儀調度。」既而以文母太后體不安, 且止待後。
, 莽為安漢公時, 欲諂太皇太后, 以斬郅支功奏尊元帝廟為高宗, 太后晏駕後, 當以禮配食云。及莽改號太后為新室文母, 絕之於漢, 不令得體元帝, 墮壞孝元廟, 更為文母太后起廟;獨置孝元廟故殿以為文母篡食堂, 既成, 名曰長壽宮, 以太后在, 故未謂之廟。莽置酒長壽宮, 請太后。既至, 見孝元廟廢徹塗地, 太后驚泣曰:「此漢家宗廟, 皆有神靈, 與何治而壞之!且使鬼神無知, 又何用廟為!如令有知, 我乃人之妃妾, 豈宜辱帝之堂以陳饋食哉!」私謂左右曰:「此人慢神多矣, 能久得祐乎!」飲酒不樂而罷。自莽篡位後, 知太后怨恨, 求所以媚太后者無不為, 然愈不說, 莽更漢家黑貂著黃貂;又改漢正朔、伏臘日。太后令其官屬黑貂;至漢家正、臘日, 獨與其左右相對飲食。
王莽中始建國五年(癸酉, 公元一三年)
, 二月, 文母皇太后崩, 年八十四;葬渭陵, 與元帝合, 而溝絕之。新室世世獻祭其廟;元帝配食, 坐於床下。莽為太后服喪三年。
烏孫大、小昆彌遣使貢獻。莽以烏孫國人多親附小昆彌, 見匈奴諸邊並侵, 意欲得烏孫心, 乃遣使者引小昆彌使, 坐大昆彌使上。師友祭酒滿昌劾奏使者曰:「夷狄以中國有禮誼, 故詘而服從。大昆彌, 君也, 今序臣使於君使之上, 非所以有夷狄也。奉使大不敬!」莽怒, 免昌官。
西域諸國以莽積失恩信, 焉耆先叛, 殺都護但欽;西域遂瓦解。
十一月, 彗星出, 二十餘日, 不見。
是歲, 以犯挾銅炭者多, 除其法。
匈奴烏珠留單于死, 用事大臣右骨都侯須卜當, 即王昭君女伊墨居次云之婿也。云常欲與中國和親, 又素與於粟置支侯咸厚善, 見咸前後為莽所拜, 故遂立咸為烏累若鞮單于。烏累單于咸立, 以弟輿為左谷蠡王。烏珠留單于子蘇屠胡本為左賢王, 後更謂之護於, 欲傳以國。咸怨烏珠留單于貶己號, 乃貶護於為左屠耆王。
王莽中天鳳元年(甲戌, 公元一四年)
, 正月, 赦天下。
莽下詔:「將以是歲四仲月遍行巡狩之禮, 太官繼、乾肉, 內者行張坐臥;所過毋得有所給。俟畢北巡狩之禮, 即於土中居洛陽之都。」群公奏言:「皇帝至孝, 新遭文母之喪, 顏色未復, 飲食損少;今一歲四巡, 道路萬里, 春秋尊, 非讙、乾肉之所能堪。且無巡狩, 須闋大服, 以安聖體。」莽從之, 要期以天鳳七年巡狩;厥明年, 即土之中, 遣太傅平晏、大司空王邑之洛陽營相宅兆, 圖起宗廟、社稷、郊兆云。
三月, 壬申晦, 日有食之。大赦天下。以災異策大司馬逯並就侯氏朝位, 太傅平晏勿領尚書事。以利苗男訢為大司馬。莽即真, 尤備大臣, 抑奪下權, 朝臣有言其過失者, 輒拔擢。孔仁、趙博、費興等以敢擊大臣, 故見信任, 擇名官而居之。國將哀章頗不清, 莽為選置和叔, 敕曰:「非但保國將閨門, 當保親屬在西州者。」諸公皆輕賤, 而章尤甚。
, 四月, 隕霜殺草木, 海瀕尤甚。六月, 黃霧四塞。秋, 七月, 大風拔樹, 飛北闕直城門屋瓦。雨雹, 殺牛羊。
莽以《周官》、《王制》之文, 置卒正、連率、大尹, 職如太守;又置州牧、部監二十五人。分長安城旁六鄉, 置帥各一人。分三輔為六尉郡;河東、河內、弘農、河南、穎川、南陽為六隊郡。更名河南大尹曰保忠信卿。益河南屬縣滿三十, 置六郊州長各一人, 人主五縣。及它官名悉改。大郡至分為五, 合百二十有五郡。九州之內, 縣二千二百有三。又仿古六服為惟城、惟寧、惟翰、惟屏、惟垣、惟籓, 各以其方為稱, 總為萬國焉。其後, 歲復變更, 一郡至五易名, 而還復其故。吏民不能紀, 每下詔書, 輒系其故名云。
匈奴右骨都侯須卜當、伊墨居次云勸單于和親, 遣人之西河虎猛制虜塞下, 告塞吏云:「欲見和親侯。」和親侯者, 王昭君兄子歙也。中部都尉以聞, 莽遣歙、歙弟騎都尉、展德侯颯使匈奴, 賀單于初立, 賜黃金、衣被、繒帛;紿言侍子登在, 因購求陳良、終帶等。單于盡收陳良等二十七人, 皆械檻付使者, 遣廚唯姑夕王富等四十人送歙、颯。莽作焚如之刑, 燒殺陳良等。
緣邊大饑, 人相食。諫大夫如普行邊兵還, 言:「軍士久屯寒苦, 邊郡無以相贍。今單于新和, 宜因是罷兵。」校尉韓威進曰:「以新室之威而吞胡虜, 無異口中蚤虱。臣願得勇敢之士五千人, 不繼斗糧, 饑食虜肉, 渴飲其血, 可以橫行!」莽壯其言, 以威為將軍。然采普言, 征還諸將在邊者, 免陳欽等十八人, 又罷四關鎮都尉諸屯兵。單于貪莽賂遺, 故外不失漢故事, 然內利寇掠;又使還, 知子登前死, 怨恨, 寇虜從左地入不絕。使者問單于, 輒曰:「烏桓與匈奴無狀黠民共為寇入塞, 譬如中國有盜賊耳!咸初立持國, 威信尚淺, 盡力禁止, 不敢有二心!」莽復發軍屯。
益州蠻夷愁擾, 盡反, 復殺益州大尹程隆。莽遣平蠻將軍馮茂發巴、蜀、犍為吏士, 賦斂取足於民, 以擊之。
莽復申下金、銀、龜、貝之貨, 頗增減其賈直, 而罷大、小錢, 改作貨布、貨泉二品並行。又以大錢行久, 罷之恐民挾不止, 乃令民且獨行大錢;盡六年, 毋得復挾大錢矣。每壹易錢, 民用破業而大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