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梁紀 卷148

【梁紀四】

起旃蒙協洽, 盡著雍閹茂, 凡四年。
高祖武皇帝四天監十四年(乙未, 公元五一五年)
, 正月, 乙巳朔, 上冠太子於太極殿, 大赦。
辛亥, 上祀南郊。
甲寅, 魏主有疾;丁巳, 殂於式乾殿。侍中、中書監、太子少傅催光, 侍中、領軍將軍於忠, 詹事王顯, 中庶子代人侯剛, 迎太子詡於東宮, 至顯陽殿。王顯欲須明行即位禮, 崔光曰:「天位不可暫曠, 何待至明!」顯曰:「須奏中宮。」光曰:「帝崩, 太子立, 國之常典, 何須中宮令也!」於是光等請太子止哭, 立於東序;於忠與黃門郎元昭扶太子西面哭十餘聲:「止。光攝太尉, 奉策進璽綬, 太子跪受, 服袞冕之服, 御太極殿, 即皇帝位。光等與夜直群官立庭中, 北面稽首稱萬歲。昭, 遵之曾孫也。
高後欲殺胡貴嬪, 中給事譙郡劉騰以告侯剛, 剛以告於忠。忠問計於崔光, 光使置貴嬪於別所, 嚴加守衛, 由是貴嬪深德四人。戊午, 魏大赦。己未, 悉召西伐、東防兵。驃騎大將軍廣平王懷扶疾入臨, 逕至太極西廡, 哀慟, 呼侍中、黃門、領軍、二衛, 云:「身欲上殿哭大行, 又須入見主上。」眾皆愕然相視, 無敢對者。崔光攘衰振杖, 引漢光武崩趙熹扶諸王下殿故事, 聲色甚厲, 聞者莫不稱善。懷聲淚俱止, 曰:「侍中以古義裁我, 我敢不服?」遂還, 仍頻遣左右致謝。
先是, 高肇擅權, 尤忌宗室有時望者。太子太保任城王澄數為肇所譖, 懼不自全, 乃終日酣飲, 所為如狂, 朝廷機要無所關豫。及世宗殂, 肇擁兵於外, 朝野不安。於忠與門下議, 以肅宗幼, 未能親政, 宜使太保高陽王雍入居西柏堂省決庶政, 以任城王澄為尚書令, 總攝百揆, 奏皇后請即敕授。王顯素有寵於世宗, 恃勢使威, 為世所疾, 恐不為澄等所容, 與中常侍孫伏連等密謀寢門下之奏, 矯皇后令, 以高肇錄尚書事, 以顯與勃海公高猛同為侍中。於忠等聞之, 托以侍療無效, 執顯於禁中, 下詔削爵任。顯臨執呼冤, 直閣以刀鐶撞其掖下, 送右衛府, 一宿而死。庚申, 下詔如門下所奏, 百官總己聽於二王, 中外悅服。
二月, 庚辰, 尊皇后為皇太后。
魏主稱名為書告哀於高肇, 且召之還。肇承變憂懼, 朝夕哭泣, 至於羸悴。歸至瀍澗, 家人迎之, 不與相見。辛巳, 至闕下, 衰服號哭, 升太極殿盡哀。高陽王雍與於忠密謀, 伏直寢邢豹等十餘人於舍人省下, 肇哭畢, 引入西廡, 清河諸王皆竊言目之。肇入省, 豹等扼殺之, 下詔暴其罪惡, 稱肇自盡, 自餘親黨悉無所問, 削除職爵, 葬以士禮;逮昏, 於廁門出屍歸其家。
魏之伐蜀也, 軍至晉壽, 蜀人震恐。傅豎眼將步兵三萬擊巴北, 上遣寧州刺史任太洪自陰平間道入其州, 招誘氐、蜀, 絕魏運路。會魏大軍北還, 太洪襲破魏東洛、除口二戍, 聲言梁兵繼至, 氐、蜀翕然從之。太洪進圍關城, 豎眼遣統軍姜喜等擊太洪, 大破之, 太洪棄關城走還。
癸未, 魏以高陽王雍為太傅、領太尉, 清河王懌為司徒, 廣平王懷為司空。
甲午, 魏葬宣武皇帝於景陵, 廟號世宗。己亥, 尊胡貴嬪為皇太妃。三月, 甲辰朔, 以高太后為尼, 徙居金墉瑤光寺, 非大節慶, 不得入宮。
魏左僕射郭祚表稱:「蕭衍狂悖, 謀斷川瀆, 役苦民勞, 危亡已兆;宜命將出師, 長驅撲討。」魏詔平南將軍楊大眼督諸軍鎮荊山。
魏於忠既居門下, 又總宿衛, 遂專朝政, 權傾一時。初, 太和中, 軍國多事, 高祖以用度不足, 百官之祿四分減一, 忠悉命歸所減之祿。舊制民稅絹一匹別輸綿八兩, 布一區別輸麻十五斤, 忠悉罷之。乙丑, 詔文武群官各進位一級。夏, 四月, 浮山堰成而復潰。或言蛟龍能乘風雨破堰, 其性惡鐵;乃運東、西冶鐵器數千萬斤沉之, 亦不能合。乃伐樹為井干, 填以巨石;加土其上, 緣淮百里內木石無鉅細皆盡, 負簷者肩上皆穿, 夏日疾疫, 死者相枕, 蠅蟲晝夜聲合。
魏梁州刺史薛懷吉破叛氐於沮水。懷吉, 真度之子也。五月, 甲寅, 南秦州刺史崔暹又破叛氐, 解武興之圍。
六月, 魏冀州沙門法慶以妖幻惑眾, 與勃海人李歸伯等作亂, 推法慶為主。法慶以尼惠暉為妻, 以歸伯為十住菩薩、平魔軍司、定漢王, 自號大乘。又合狂藥, 令人服之, 父子兄弟不復相識, 唯以殺害為事。刺史蕭寶寅遣兼長史崔伯驎擊之, 伯驎敗死。賊眾益盛, 所在毀寺捨, 斬僧尼, 燒經像, 云「新佛出世, 除去眾魔。」秋, 七月, 丁未, 詔假右光祿大夫元遙征北大將軍以討之。
魏尚書裴植, 自謂人門不後王肅, 以朝廷處之不高, 意常怏怏, 表請解官隱嵩山, 世宗不許, 深怪之。及為尚書, 志氣驕滿, 每謂人曰:「非我須尚書, 尚書亦須我。」每入參議論, 好面譏毀群官, 又表徵南將軍田益宗, 言:「華、夷異類, 不應在百世衣冠之上。」於忠、元昭見之切齒。
尚書左僕射郭祚, 冒進不已, 自以東宮師傅, 列辭尚書, 望封侯、儀同, 詔以祚為都督雍、岐、華三州諸軍事、征西將軍、雍州刺史。
祚與植皆惡於忠專橫, 密勸高陽王雍使出之;忠聞之, 大怒, 令有司誣奏其罪。尚書奏:「羊祉告植姑子皇甫仲達云:『受植旨, 詐稱被詔, 帥合部曲欲圖於忠。』臣等窮治, 辭不伏引;然眾證明昺, 准律當死。眾證雖不見植, 皆言『仲達為植所使, 植召仲達責問而不告列』。推論情狀, 不同之理不可分明, 不得同之常獄, 有所降減, 計同仲達處植死刑。植親帥城眾, 附從王化, 依律上議, 乞賜裁處。」忠矯詔曰:「凶謀既爾, 罪不當恕;雖有歸化之誠, 無容上議, 亦不須待秋分。」八月, 己亥, 植與郭祚及都水使者杜陵韋俊皆賜死。俊, 祚之婚家也。忠又欲殺高陽王雍, 崔光固執不從, 乃免雍官, 以王還第。朝野冤憤, 莫不切齒。
丙子, 魏尊胡太妃為皇太后, 居崇訓宮。於忠領崇訓衛尉, 劉騰為崇訓太僕, 加侍中, 侯剛為侍中撫軍將軍。又以太后父國珍為光祿大夫。
庚辰, 定州刺史田超秀帥眾三千降魏。
戊子, 魏大赦。
己丑, 魏清河王懌進位太傅, 領太尉, 廣平王情為太保, 領司徒, 任城王澄為司空。庚寅, 魏以車騎大將軍於忠為尚書令, 特進崔光為車騎大將軍, 並加儀同三司。魏江陽王繼, 熙之曾孫也, 先為青州刺史, 坐以良人為婢奪爵。繼子叉娶胡太后妹, 壬辰, 詔復繼本封, 以叉為通直散騎侍郎, 叉妻為新平郡君, 仍拜女侍中。
群臣奏請皇太后臨朝稱制, 九月, 乙未, 靈太后始臨朝聽政, 猶稱令以行事, 群臣上書稱殿下。太后聰悟, 頗好讀書屬文, 射能中針孔, 政事皆手筆自決。加胡國珍侍中, 封安定公。
自郭祚等死, 詔令生殺皆出於忠, 王公畏之, 重足脅息。太后既親政, 乃解忠侍中、領軍、崇訓衛尉, 止為儀同三司、尚書令。後旬餘, 太后引門下侍官於崇訓宮, 問曰:「忠在端揆, 聲望何如?」咸曰:「不稱闕任。」乃出忠為都督冀、定、瀛三州諸軍事、征北大將軍、冀州刺史;以司空澄領尚書令。澄奏:「安定公宜出入禁中, 參咨大務。」詔從之。
甲寅, 魏元遙破大乘賊, 擒法慶並渠帥百餘人, 傳首洛陽。
左游擊將軍趙祖悅襲魏西硤石, 據之以逼壽陽;更築外城, 徙緣淮之民以實城內。將軍田道龍等散攻諸戍, 魏揚州刺史李崇分遣諸將拒之。癸亥, 魏遣假鎮南將軍崔亮攻西硤石, 又遣鎮東將軍蕭寶寅決淮堰。
, 十月, 乙酉, 魏以胡國珍為中書監、儀同三司, 侍中如故。
甲午, 弘化太守杜桂舉郡降魏。
, 魏於忠用事, 自言世宗許其優轉;太傅雍等皆不敢違, 加忠車騎大將軍。忠又自謂新故之際有定社稷之功, 諷百僚令加己賞;雍等議封忠常山郡公。忠又難於獨受, 乃諷朝廷, 同在門下者皆加封邑。雍等不得已復封崔光為博平縣公, 而尚書元昭等上訴不已。太后敕公卿再議, 太傅懌等上言:「先帝升遐, 奉迎乘輿, 侍衛省闥, 乃臣子常職, 不容以此為功。臣等前議授忠茅土, 正以畏其威權, 苟免暴戾故也。若以功過相除, 悉不應賞, 請皆追奪。」崔光亦奉送章綬茅土。表十餘上, 太后從之。
高陽王雍上表自劾, 稱「臣初入柏堂, 見詔旨之行一由門下, 臣出君行, 深知不可而不能禁;於忠專權, 生殺自恣, 而臣不能違。忠規欲殺臣, 賴在事執拒;臣欲出忠於外, 在心未行, 返為忠廢。忝官尸祿, 孤負恩私, 請返私門, 伏聽司敗。」太后以忠有保護之功, 不問其罪。十二月, 辛丑, 以雍為太師, 領司州牧, 尋復錄尚書事, 與太傅懌、太保懷、侍中胡國珍入居門下, 同厘庶政。
己酉, 魏崔亮至硤石, 趙祖悅逆戰而敗, 閉城自守;亮進圍之。
乙卯, 魏主及太后謁景陵。
是冬, 寒甚, 淮、泗盡凍, 浮山堰士卒死者什七八。魏益州刺史傅豎眼, 性清素, 民、獠懷之。龍驤將軍元法僧代豎眼為益州刺史, 素無治干, 加以貪殘, 王、賈諸姓, 本州士族, 法僧皆召為兵。葭萌民任令宗因眾心之患魏也, 殺魏晉壽太守, 以城來降, 民、獠多應之;益州刺史鄱陽王恢遣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張齊將兵三萬迎之。法僧, 熙之曾孫也。
魏岐州剌史趙王謐, 干之子也, 為政暴虐。一旦, 閉城門大索, 執人而掠之, 楚毒備至, 又無故斬六人, 闔城兇懼;眾遂大呼, 屯門, 謐登樓毀梯以自固。胡太后遣游擊將軍王靖馳馹諭城人, 城人開門謝罪, 奉送管籥, 乃罷謐剌史。謐妃, 太后從女也。至洛, 除大司農卿。
太后以魏主尚幼, 未能親祭, 欲代行祭事;禮官博議, 以為不可。太后以問侍中崔光, 光引漢和熹鄧太后祭宗廟故事, 太后大悅, 遂攝行祭事。
高祖武皇帝四天監十五年(丙申, 公元五一六年)
, 正月, 戊辰朔, 魏大赦, 改元熙平。
魏崔亮攻硤石未下, 與李崇屢約水陸並進, 崇違期不至。胡太后以諸將不壹, 乃以吏部尚書李平為使持節、鎮軍大將軍兼尚書右僕射, 將步騎二千赴壽陽, 別為行台, 節度諸軍, 如有乖異, 以軍法從事。蕭寶寅遣輕車將軍劉智文等渡淮, 攻破三壘;二月, 乙巳, 又敗將軍垣孟孫等於淮北。李平至硤石, 督李崇、崔亮等刻日水陸進攻, 無敢乖互, 戰屢有功。
上使左衛將軍昌義之將兵救浮山, 未至, 康絢已擊魏兵, 卻之。上使義之與直閣王神念溯淮救硤石。崔亮遣將軍博陵崔延伯守下蔡, 延伯與別將伊甕生夾淮為營。延伯取車輪去輞, 削銳共輻, 兩兩接對, 揉竹為絲亙, 貫連相屬, 並十餘道, 橫水為橋, 兩頭施大鹿盧, 出沒隨意, 不可燒斫。既斷趙祖悅走路, 又令戰艦不通, 義之、神念屯梁城不得進。李平部分水陸攻硤石, 克其外城;乙丑, 祖悅出降, 斬之, 盡俘其眾。胡太后賜崔亮書, 使乘勝深入。平部分諸將, 水陸並進, 攻浮山堰;亮違平節度, 以疾請還, 隨表輒發。平奏處亮死刑, 太后令曰:「亮去留自擅, 違我經略, 雖有小捷, 豈免大咎!但吾攝御萬機, 庶幾惡殺, 可特聽以功補過。」魏師遂還。
魏中尉元匡奏彈於忠:「幸國大災, 專擅朝命, 裴、郭受冤, 宰輔黜辱。又自矯旨為儀同三司、尚書令, 領崇訓衛尉, 原其此意, 欲以無上自處。既事在恩後, 宜加顯戮, 請遣御史一人就州行決。自去歲世宗晏駕以後, 皇太后未親覽以前, 諸不由階級, 或發門下詔書, 或由中書宣敕, 擅相拜授者, 已經恩宥, 正可免罪, 並宜追奪。」太后令曰:「忠已蒙特原, 無宜追罪;餘如奏。」匡又彈侍中侯剛掠殺羽林。剛本以善烹調為嘗食典御, 凡三十年, 以有德於太后, 頗專恣用事, 王公皆畏附之。廷尉處剛大辟。太后曰:「剛因公事掠人, 邂逅致死, 於律不坐。」少卿陳郡袁翻曰:「『邂逅』, 謂情狀已露, 隱避不引, 考訊以理者也。今此羽林, 問則具首, 剛口唱打殺, 撾築非理, 安得謂之『邂逅』!」太后乃削剛戶三百, 解嘗食典御。
三月, 戊戌朔, 日有食之。
魏論西硤石之功。辛未, 以李崇為驃騎將軍, 加儀同三司, 李平為尚書右僕射, 崔亮進號鎮北將軍。亮與平爭功於禁中, 太后以亮為殿中尚書。
魏蕭寶寅在淮堰, 上為手書誘之, 使襲彭城, 許送其國廟及室家諸比還北;寶寅表上其書於魏朝。
, 四月, 淮堰成, 長九里, 下廣一百四十丈, 上廣四十五丈, 高二十丈, 樹以杞柳, 軍壘列居其上。
或謂康絢曰:「四瀆, 天所以節宣其氣, 不可久塞, 若鑿湫東注, 則游波寬緩, 堰得不壞。」絢乃開湫東注。又縱反間於魏曰:「梁人所懼開湫, 不畏野戰。」蕭寶寅信之, 鑿山深五丈, 開湫北注, 水日夜分流猶不減, 魏軍竟罷歸。水之所及, 夾淮方數百里。李崇作浮橋於硤石戍間, 又築魏昌城於八公山東南, 以備壽陽城壞。居民散就岡壟, 其水清澈, 俯視廬舍塚墓, 了然在下。
, 堰起於徐州境內, 刺史張豹子宣言, 謂己必掌其事;既而康絢以他官來監作, 豹子甚慚。俄而敕豹子受絢節度, 豹子遂譖絢與魏交通, 上雖不納, 猶以事畢征絢還。
魏胡太后追思於忠之功, 曰:「豈宜以一謬棄其餘勳!」復封忠為靈壽縣公, 亦封崔光為平恩縣侯。
魏元法僧遣其子景隆將兵拒張齊, 齊與戰於葭萌, 大破之, 屠十餘者, 遂圍武興。法僧嬰城自守, 境內皆叛, 法僧遣使間道告急於魏。魏驛召鎮南軍司傅豎眼於淮南, 以為益州刺史、西征都督, 將步騎三千以赴之。豎眼入境, 轉戰三日, 行二百餘里, 九遇皆捷。五月, 豎眼擊殺梁州刺史任太洪。民、獠聞豎眼至, 皆喜, 迎拜於路者相繼。張齊退保白水, 豎眼入州, 白水以東民皆安業。
魏梓潼太守苟金龍領關城戍主, 梁兵至, 金龍疾病, 不堪部分, 其妻劉氏帥厲城民, 乘城拒戰, 百有餘日, 士卒死傷過半。戍副高景謀叛, 劉氏斬景及其黨與數千人, 自餘將士, 分衣減食, 勞逸必同, 莫不畏而懷之。井在城外, 為梁兵所據。會天大雨, 劉氏命出公私布絹及衣服懸之, 絞而取水, 城中所有雜物悉儲之。豎眼至, 梁兵乃退, 魏人封其子為平昌縣子。
六月, 庚子, 以尚書令王瑩為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 尚書右僕射袁昂為左僕射, 吏部尚書王暕為右樸射。暕, 儉之子也。
張齊數出白水侵魏葭萌, 傅豎眼遣虎威將軍強虯攻信義將軍楊興起, 殺之, 復取白水。寧朔將軍王光昭又敗於陽平, 張齊親帥驍勇二萬餘人與傅豎眼戰。秋, 七月, 齊軍大敗, 走還, 小劍、大劍諸戍皆棄城走, 東益州復入於魏。
八月, 乙巳, 魏以胡國珍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雍州刺史。國珍年老, 太后實不欲令出, 止欲示以方面之榮;竟不行。
康絢既還, 張豹子不復修淮堰。九月, 丁丑, 淮水暴漲, 堰壞, 其聲如雷, 聞三百里, 緣淮城戍村落十餘萬口皆漂入海。初, 魏人患淮堰, 以任城王澄為大將軍、大都督南討諸軍事, 勒眾十萬, 將出徐州來攻堰;尚書右僕射李平以為:「不假兵力, 終當自壞。」及聞破, 太后大喜, 賞平甚厚, 澄遂不行。
壬辰, 大赦。
魏胡太后數幸宗戚勳貴之家, 侍中崔光表諫曰:「《禮》, 諸侯非問疾弔喪而入諸臣之家, 謂之君臣為謔。不言王后夫人, 明無適臣家之義。夫人, 父母在有歸寧, 沒則使卿寧。漢上官皇后將廢昌邑, 霍光, 外祖也, 親為宰輔, 後猶御武帳以接群臣, 示男女之別也。今帝族方衍, 勳貴增遷, 祗請遂多, 將成彝式。願陛下簡息游幸, 則率土屬賴, 含生仰悅矣。」
任城王澄以北邊鎮將選舉彌輕, 恐賊虜窺邊, 山陵危迫, 奏求重鎮將之選, 修警備之嚴, 詔公卿議之。廷尉少卿袁翻議, 以為:「比緣邊州郡官不擇人, 唯論資級。或值貪污之人, 廣開戍邏, 多置帥領;或用其左右姻親;或受人貨財請屬。皆無防寇之心, 唯有聚斂之意。其勇力之兵, 驅令抄掠, 若值強敵, 即為奴虜, 如有執獲, 奪為己富。其羸弱老小之輩, 微解金鐵之工, 少閒草木之作, 無不搜營窮壘, 苦役百端。自餘或伐木深山, 或芸草平陸, 販貿往還, 相望道路。此等祿既不多, 貲亦有限, 皆收其實絹, 給其虛粟, 窮其力, 薄其衣, 用其功, 節其食, 綿冬歷夏, 加方疾苦, 死於溝瀆者什常七八。是以鄰敵伺間, 擾我疆場, 皆由邊任不得其人故也。愚謂自今已後, 南北邊諸籓及所統郡縣府佐、統軍至於戍主, 皆令朝臣王公已下各舉所知, 必選其才, 不拘階級;若稱職及敗官, 並所舉之人隨事賞罰。」太后不能用。及正光之末, 北邊盜賊群起, 遂逼舊都, 犯山陵, 如澄所慮。
, 十一月, 交州刺史李畟斬交州反者阮宗孝, 傳首建康。初, 魏世宗作瑤光寺, 未就, 是歲, 胡太后又作永寧寺, 皆在宮側;又作石窟寺於伊闕口, 皆極土木之美。而永寧尤盛, 有金像高丈八尺者一, 如中人者十, 玉像二。為九層浮圖, 掘地築基, 下及黃泉;浮圖高九十丈, 上剎得高十丈, 每夜靜, 鈴鐸聲聞十里。佛殿如太極殿, 南門如端門。僧房千間, 珠玉錦繡, 駭人心目。自佛法入中國, 塔廟之盛, 未之有也。揚州刺史李崇上表, 以為:「高祖遷都垂三十年, 明堂未修, 太學荒廢, 城闕府寺頗亦頹壞, 非所以追隆堂構, 儀刑萬國者也。今國子雖有學官之名, 而無教授之實, 何異兔絲、燕麥, 南箕、北斗!事不兩興, 須有進退;宜罷尚方雕靡之作, 省永寧土木之功, 減瑤光材瓦之力, 分石窟鐫琢之勞, 及諸事役非急者, 於三時農隙修此數條, 使國容嚴顯, 禮化興行, 不亦休哉!」太后優令答之, 而不用其言。
太后好事佛, 民多絕戶為沙門, 高陽王友李瑒上言:「三千之罪莫大於不孝, 不孝之大無過於絕祀。豈得輕縱背禮之情, 肆其向法之意, 一身親老, 棄家絕養, 缺當世之禮而求將來之益!孔子云:『未知生, 焉知死?』安有棄堂堂之政而從鬼教乎!又, 今南服未靜, 眾役仍煩, 百生之情, 實多避役, 若復聽之, 恐捐棄孝慈, 比屋皆為沙門矣。」都統僧暹等忿瑒謂之「鬼教」, 以為謗佛, 泣訴於太后。太后責之。瑒曰:「天曰神, 地曰示氏, 人曰鬼。《傳》曰:『明則有禮樂, 幽則有鬼神。』然則明者為堂堂, 幽者為鬼教。佛本出於人, 名之為鬼, 愚謂非謗。」太后雖知瑒言為允, 難違暹等之意, 罰瑒金一兩
魏徵南大將軍田益宗求為東豫州刺史, 以招二子, 太后不許, 竟卒於洛陽。
柔然伏跋可汗, 壯健善用兵, 是歲, 西擊高車, 大破之, 執其王彌俄突, 系其足於駑馬, 頓曳殺之, 漆其頭為飲器。鄰國先羈屬柔然後叛去者, 伏跋皆擊滅之, 其國復強。
高祖武皇帝四天監十六年(丁酉, 公元五一七年)
, 正月, 辛未, 上祀南郊。
魏大乘餘賊復相聚, 突入瀛州, 刺史宇文福之子員外散騎侍郎延帥奴客拒之。賊燒齋閣, 延突火抱福出外, 肌發皆焦, 勒眾苦戰, 賊遂散走, 追討, 平之。
甲戌, 魏大赦。
魏初, 民間皆不用錢, 高祖太和十九年, 始鑄太和五銖錢, 遣錢工在所鼓鑄。民有欲鑄錢者, 聽就官爐, 銅必精練, 無得淆雜, 世宗永平三年, 又鑄五銖錢, 禁天下用錢不依準式者。既而洛陽及諸州鎮所用錢各不同, 商貨不通。尚書令任城王澄上言以為:「不行之錢, 律有明式, 指謂雞眼、鐶鑿, 更無餘禁。計河西諸州今所行者悉非制限, 昔來繩禁, 愚竊惑焉。又河北既無新錢, 復禁舊者, 專以單絲之縑、疏縷之布, 狹幅促度, 不中常式, 裂匹為尺, 以濟有無, 徒成杼軸之勞, 不免饑寒之苦, 殆非所以救恤凍餒, 子育黎元之意也。錢之為用, 貫繈相屬, 不假度量, 平均簡易, 濟世之宜, 謂為深允。乞並下諸方州鎮, 其太和與新鑄五銖及古諸錢方俗所便用者, 但內外全好, 雖有大小之異, 並得通行, 貴賤之差, 自依鄉價。庶貨環海內, 公私無壅。其雞眼、鐶鑿及盜鑄、毀大為小、生新巧偽不如法者, 據律罪之。」詔從之。然河北少錢, 民猶用物交易, 錢不入市。
魏人多竊冒軍功, 尚書左丞盧同閱吏部勳書, 因加檢核, 得竊階者三百餘人, 乃奏:「乞總集吏部、中兵二局勳簿, 對句奏案, 更造兩通, 一關吏部, 一留兵局。又, 在軍斬首成一階以上者, 即令行台軍司給券, 當中豎裂, 一支付勳人, 一支送門下, 以防偽巧。」太后從之。同, 玄之族孫也。
中尉無匡奏請取景明元年已來, 內外考簿、吏部除書、中兵勳案、並諸殿最, 欲以案校竊階盜官之人, 太后許之。尚書令任城王澄表以為:「法忌煩苛, 治貴清約。御史之體, 風聞是司, 若聞有冒勳妄階, 止應攝其一簿, 研檢虛實, 繩以典刑。豈有移一省之案, 尋兩紀之事, 如此求過, 誰諶其罪!斯實聖朝所宜重慎也。」太后乃止。又以匡所言數不從, 慮其辭解, 欲獎安之, 乃加鎮東將軍。二月, 丁未, 立匡為東平王。
三月, 丙子, 敕織官, 文錦不得為仙人鳥善之形, 為其裁剪, 有乖仁恕。
丁亥, 魏廣平文穆王懷卒。
, 四月, 戊申, 魏以中書監胡國珍為司徒。
詔以宗廟用牲, 有累冥道, 宜皆以面為之。於是朝野喧嘩, 以為宗廟去牲, 乃是不復血食, 帝竟不從。八坐乃議以大脯代一元大武。
, 八月, 丁未, 詔魏太師高陽王雍入居門下, 參決尚書奏事。
, 十月, 詔以宗廟猶用脯脩, 更議代之, 於是以大餅代大脯, 其餘盡用蔬果。又起至敬殿、景陽台, 置七廟座, 每月中再設淨饌。
乙卯, 魏詔:北京士民未遷者, 悉聽留居為永業。
十一月, 甲子, 巴州刺史牟漢寵叛, 降魏。
十二月, 柔然伏跋可汗遣俟近尉比建等請和於魏, 用敵國之禮。
是歲, 以右衛將軍馮道根為豫州刺史。道根謹厚木訥, 行軍能檢敕士卒;諸將爭功, 道根獨默然。為政清簡, 吏民懷之。上嘗歎曰:「道根所在, 令朝廷不復憶有一州。」魏尚書崔亮奏請於王屋等山採銅鑄錢, 從之。是後民多私鑄, 錢稍薄小, 用之益輕。
高祖武皇帝四天監十七年(戊戌, 公元五一八年)
, 正月, 甲子, 魏以氐酋楊定為陰平王。
魏秦州羌反。
二月, 癸巳, 安成康王秀卒。秀雖與上布衣昆弟, 及為君臣, 小心畏敬過於疏賤, 上益以此賢之。秀與弟始興王憺尤相友愛, 憺久為荊州刺史, 常中分其祿以給秀, 秀稱心受之, 亦不辭多也。
甲辰, 大赦。
己酉, 魏大赦, 改元神龜。
魏東益州氐反。
魏主引見柔然使者, 讓之以籓禮不備, 議依漢待匈奴故事, 遣使報之。司農少卿張倫上表, 以為:「太祖經啟帝圖, 日有不暇, 遂令豎子遊魂一方。亦由中國多虞, 急諸華而緩夷狄也。高祖方事南轅, 未遑北伐。世宗述遵遺志, 虜使之來, 受而弗答。以為大明臨御, 國富兵強, 抗敵之禮, 何憚而為之, 何求而行之!今虜雖慕德而來, 亦欲觀我強弱;若使王人銜命虜庭, 與為昆弟, 恐非祖宗之意也。苟事不獲已, 應為制詔, 示以上下之儀, 命宰臣致書, 諭以歸順之道, 觀其從違, 徐以恩威進退之, 則王者之體正矣。豈可以戎狄兼併, 而遽虧典禮乎!」不從。倫, 白澤之子也。
三月, 辛未, 魏靈壽武敬公於忠卒。
魏南秦州氐反。遣龍驤將軍崔襲持節諭之。
, 四月, 丁酉, 魏秦文宣公胡國珍卒, 贈假黃鉞、相國、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師, 號曰太上秦公, 加九錫, 葬以殊禮, 贈襚儀衛, 事極優厚。又迎太后母皇甫氏之柩與國珍合葬, 謂之太上秦孝穆君。諫議大夫常山張普惠以為前世後父無稱「太上」者, 「太上」之名不可施於人臣, 詣闕上疏陳之, 左右莫敢為通。會胡氏穿壙, 下有磐石, 乃密表, 以為:「天無二日, 土無二王, 『太上』者因『上』而生名也, 皇太后稱『令』以系『敕』下, 蓋取三從之道, 遠同文母列於十亂, 今司徒為『太上』, 恐乖系敕之意。孔子稱:『必也正名乎!』比克吉定兆, 而以淺改卜, 亦或天地神靈所以垂至戒、啟聖情也。伏願停逼上之號, 以邀廉光之福。」太后乃親至國珍宅, 召集五品以上博議。王公皆希太后意, 爭詰難普惠;普惠應機辨析, 無能屈者。太后使元叉宣令於普惠曰:「朕之所行, 孝子之志。卿之所陳, 忠臣之道。群公已有成議, 卿不得苦奪朕懷。後有所見, 勿難言也。」
太后為太上君造寺, 壯麗埒於永寧。
尚書奏復征民綿麻之稅, 張普惠上疏, 以為:「高祖廢大鬥, 去長尺, 改重稱, 以愛民薄賦。知軍國須綿麻之用, 故於絹增稅綿八兩, 於布增稅麻十五斤, 民以稱尺所減, 不啻綿麻, 故鼓舞供調。自茲以降, 所稅絹布, 浸復長闊, 百姓嗟怨, 聞於朝野。宰輔不尋其本在於幅廣度長, 遽罷綿麻。既而尚書以國用不足, 復欲征斂。去天下之大信, 棄己行之成詔, 追前之非, 遂後三史。不思庫中有大麻, 而群臣共竊之也, 何則所輸之物, 或斤羨百銖, 未聞有司依律以罪州郡;或小有濫惡, 則坐戶主, 連及三長。是以在庫絹布, 逾制者多, 郡臣受俸, 人求長闊厚重, 無復準極, 未聞以端幅有餘還求輸官者也。今欲復調綿麻, 當先正稱、尺, 明立嚴禁, 無得放溢, 使天下知二聖之心愛民惜法如此, 則太和之政復見於神龜矣。」
普惠又以魏主好游騁苑囿, 不親視朝, 過崇佛法, 郊廟之事多委有司, 上疏切諫, 以為:「殖不思之冥業, 損巨費於生民, 減祿削力, 近供無事之僧, 崇飾云殿, 遠邀未然之報, 昧爽之臣稽首於外, 玄寂之眾遨遊於內, 衍禮忤時, 人靈未穆。愚謂修朝夕之因, 求示氏劫之果, 未若收萬國之歡心以事其親, 使天下和平, 災害不生也。伏願淑慎威儀, 為萬邦作式, 躬致郊廟之虔, 親紆朔望之禮, 釋奠成均, 竭心千畝。量撤僧寺不急之華, 還復百官久折之秩。已造者務令簡約速成, 未造者一切不復更為。則孝弟可以通神明, 德教可以光四海, 節用愛人, 法俗俱賴矣。」尋敕外議釋奠之禮, 又自是每月一陛見群臣, 皆用普惠之言也。
普惠復表論時政得失, 太后與帝引普惠於宣光殿, 隨事詰難。
臨川王宏妾弟吳法壽殺人而匿於宏府中, 上敕宏出之, 即日伏辜。南司奏免宏官, 上注曰:「愛宏者兄弟私親, 免宏者王者正法。所奏可。」五月, 戊寅, 司徒、驃騎大將軍、揚州刺史臨川王宏免。
宏自洛口之敗, 常懷愧憤, 都下每有竊發, 輒以宏為名, 屢為有司所奏, 上每赦之。上幸光宅寺, 有盜伏於驃騎航, 待上夜出;上將行, 心動, 乃於硃雀航過。事發, 稱為宏所使, 上泣謂宏曰:「我人才勝汝百倍, 當此猶恐不堪, 汝何為者?我非不能為漢文帝, 念汝愚耳!」宏頓首稱無之;故因匿法壽免宏官。
宏奢僭過度, 殖貨無厭。庫屋垂百間, 在內堂之後, 關籥甚嚴, 有疑是鎧仗者, 密以聞。上於友愛甚厚, 殊不悅。佗日, 送盛饌與宏愛妾江氏曰:「當來就汝歡宴。」獨攜故人射聲校尉丘佗卿往, 與宏及江大飲, 半醉後, 謂曰:』我今欲履行汝後房。」即呼輿徑往堂後。宏恐上見其貨賄, 顏色怖懼。上意益疑之, 於是屋屋檢視, 每錢百萬為一聚, 黃榜標之, 千萬為一庫, 懸一紫標, 如此三十餘間。上與佗卿屈指計, 見錢三億餘萬, 餘屋貯布絹絲綿漆蜜絲寧蠟等雜貨, 但見滿庫, 不知多少。上始知非仗, 大悅, 謂曰:「阿六, 汝生計大可!」乃更劇飲至夜, 舉燭而還。兄弟方更敦睦。
宏都下有數十邸, 出懸錢立券, 每以田宅邸店懸上文契, 期訖, 便驅券主, 奪其宅。都下、東土百姓, 失業非一。上後知之, 制懸券不得復驅奪, 自此始。
侍中、領軍將軍吳平侯昺, 雅有風力, 為上所重, 軍國大事皆與議決, 以為安右將軍, 監揚州。昺自以越親居揚州, 涕泣懇讓, 上不許。在州尤稱明斷, 符教嚴整。
辛巳, 以宏為中軍將軍、中書監, 六月, 乙酉, 又以本號行司徒。
臣光曰:宏為將則覆三軍, 為臣則涉大逆, 高祖貸其死罪可矣。數旬之間, 還為三公, 于兄弟之恩誠厚矣, 王者之法果安在哉!
, 洛陽有漢所立《三字石經》, 雖屢經喪亂而初無損失。及魏馮熙、常伯夫相繼為洛州刺史, 毀取以建浮圖精舍, 遂大致頹落, 所存者委於榛莽, 道俗隨意取之。侍中領國子祭酒崔光請遣官守視, 命國子博士李郁等補其殘缺, 胡太后許之。會元叉、劉騰作亂, 事遂寢。
, 七月, 魏河州羌卻鐵忽反, 自稱水池王;詔以主客郎源子恭為行台以討之。子恭至河州, 嚴勒州郡及諸軍毋得犯民一物, 亦不得輕與賊戰, 然後示以威恩, 使知悔懼。八月, 鐵忽等相帥詣子恭降, 首尾不及二旬。子恭, 懷之子也。
魏宦者劉騰, 手不解書, 而多奸謀, 善揣人意。胡太后以其保護之功, 累遷至侍中、右光祿大夫, 遂干預政事, 納賂為人求官, 無不效者。河間王琛, 簡之子也, 為定州刺史, 以貪縱著名, 及罷州還, 太后詔曰:「琛在定州, 唯不將中山宮來, 自餘無所不致, 何可更復敘用!」遂廢於家。琛乃求為騰養息, 賂騰金寶巨萬計。騰為之言於太后, 得兼都官尚書, 出為秦州刺史, 會騰疾篤, 太后欲及其生而貴之。九月, 癸未朔, 以騰為衛將軍, 加儀同三司。
魏胡太后以天文有變, 欲以崇憲高太后當之。戊申夜, 高太后暴卒;冬, 十月, 丁卯, 以尼禮葬於北邙, 謚曰順皇后。百官單衣邪巾送至墓所, 事訖而除。
乙亥, 以臨川王宏為司徒。
魏胡太后遣使者宋云與比丘惠生如西域求佛經。司空任城王澄奏:「昔高祖遷都, 制城內唯聽置僧尼寺各一, 餘皆置於城外;蓋以道俗殊歸, 欲其淨居塵外故也。正始三年, 沙門統惠深, 始違前禁, 自是卷詔不行, 私謁彌眾, 都城之中, 寺逾五百, 佔奪民居, 三分且一, 屠沽塵穢, 連比雜居。往者代北有法秀之謀, 冀州有大乘之變。太和、景明之制, 非徒使錙素殊途, 蓋亦以防微杜漸。昔如來闡教, 多依山林, 今此僧徒, 戀著城邑, 正以誘於利慾, 不能自已, 此乃釋氏之糟糠, 法王之社鼠, 內戒所不容, 國曲所共棄也。臣謂都城內寺未成可徙者, 宜悉徙於郭外, 僧不滿五十者, 並小從大;外州亦准此。」詔從之, 然卒不能行。
是歲, 魏太師雍等奏:「鹽池天藏, 資育群生, 先朝為之禁限, 亦非苟與細民爭利。但利起天池, 取用無法, 或豪貴封護, 或近民吝守, 貧弱遠來, 邈然絕望。因置主司, 令其裁察, 強弱相兼, 務令得所。什一之稅, 自古有之, 所務者遠近齊平, 公私兩宜耳。及甄琛啟求罷禁, 乃為繞池之民尉保光等擅自固護;語其障禁, 倍於官司, 取與自由, 貴賤任口。請依先朝禁之為便。」詔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