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唐紀 卷201

【唐紀十七】
起玄勣閹茂八月, 盡上章困敦, 凡八年有奇。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之上龍朔二年(壬戌, 公元六六二年)

八月, 壬寅, 以許敬宗為太子少師、同東西台三品、知西台事。
九月, 戊寅, 初令八品、九品衣碧。
, 十月, 丁酉, 上幸驪山溫湯, 太子監國;丁未, 還宮。
庚戌, 西台侍郎陝人上官儀同東西台三品。
癸丑, 詔以四年正月有事於泰山, 仍以來年二月幸東都。
左相許圉師之子奉輦直長自然, 遊獵犯人田, 田主怒, 自然以鳴鏑射之。圉師杖自然一百而不以聞。田主詣司憲訟之, 司憲大夫楊德裔不為治。西台舍人袁公瑜遣人易姓名上封事告之, 上曰:「圉師為宰相, 侵陵百姓, 匿而不言, 豈非作威作福!」圉師謝曰:「臣備位樞軸, 以直道事陛下, 不能悉允眾心, 故為人所攻訐。至於作威福者, 或手握強兵, 或身居重鎮;臣以文吏, 奉事聖明, 惟知閉門自守, 何敢作威福!」上怒曰:「汝恨無兵邪!」許敬宗曰:「人臣如此, 罪不容誅。」遽令引出。詔特免官。癸酉, 立皇子旭輪為殷王。
十二月, 戊申, 詔以方討高麗、百濟, 河北之民, 勞於征役, 其封泰山、幸東都並停。
風海道總管蘇海政受詔討龜茲, 敕興昔亡、繼往絕二可汗發兵與之俱。至興昔亡之境, 繼往絕素與興昔亡有怨, 密謂海政曰:「彌射謀反, 請誅之。」時海政兵才數千, 集軍吏謀曰:「彌射若反, 我輩無, 不如先事誅之。」乃矯稱敕, 令大總管繼帛數萬段賜可汗及諸酋長, 興昔亡帥其徒受賜, 海政悉收斬之。其鼠尼施、拔塞干兩部亡走, 海政與繼往絕追討, 平之。軍還, 至疏勒南, 弓月部復引吐蕃之眾來, 欲與唐兵戰;海政以師老不敢戰, 以軍資賂吐蕃, 約和而還。由是諸部落皆以興昔亡為冤, 各有離心。繼往絕尋卒, 十姓無主, 有阿史那都支及李遮匐收其餘眾附於吐蕃。
是歲, 西突厥寇庭州, 刺史來濟將兵拒之, 謂其眾曰:「吾久當死, 幸蒙存全以至今日, 當以身報國!」遂不釋甲冑, 赴敵而死。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之上龍朔三年(癸亥, 公元六六三年)

, 正月, 左武衛將軍鄭仁泰討鐵勒叛者餘種, 悉平之。
乙酉, 以李義府為右相, 仍知選事。
二月, 徙燕然都護府於回紇, 更名瀚海都護;徙故瀚海都護於云中古城, 更名云中都護。以磧為境, 磧北州府皆隸瀚海, 磧南隸云中。
三月, 許圉師再貶虔州刺史, 楊德裔以阿黨流庭州, 圉師子文思、自然並免官。
右相河間郡公李義府典選, 恃中宮之勢, 專以賣官為事, 銓綜無次, 怨讟盈路, 上頗聞之, 從容謂義府曰:「卿子及婿頗不謹, 多為非法。我尚為卿掩覆, 卿宜戒之!」義府勃然變色, 頸、頰俱張, 曰:「誰告陛下?」上曰:「但我言如是, 何必就我索其所從得邪!」義府殊不引咎, 緩步而去。上由是不悅。
望氣者杜元紀謂義府所居第有獄氣, 宜積錢二十萬緡以厭之, 義府信之, 聚斂尤急。義府居母喪, 朔望給哭假, 輒微服與元紀出城東, 登古塚, 候望氣色, 或告義府窺覘災眚, 陰有異圖。又遣其子右司議郎津召長孫無忌之孫延, 受其錢七百緡, 除延司津監, 右金吾倉曹參軍楊行穎告之。夏, 四月, 乙丑, 下義府獄, 遣司刑太常伯劉祥道與御史、詳刑共鞫之, 仍命司空李勣監焉。事皆有實。戊子, 詔義府除名, 流巂州;津除名, 流振州;諸子及婿並除名, 流庭州。朝野莫不稱慶。
或作河間道行軍元帥劉祥道破銅山大賊李義府露布, 膀之通衢。義府多取人奴婢, 及敗, 各散歸其家, 故其露布云:「混奴婢而亂放, 各識家而競入。」乙未, 置雞林大都督府於新羅國, 以金法敏為之。
丙午, 蓬萊宮含元殿成, 上始移仗居之, 更命故宮曰西內。戊申, 始御紫宸殿聽政。
五月, 壬午, 柳州蠻酋吳君解反;遣冀州長史劉伯英、右武衛將軍馮士翽發嶺南兵討之。
吐蕃與吐谷渾互相攻, 各遣使上表論曲直, 更來求援;上皆不許。
吐谷渾之臣素和貴有罪, 逃奔吐蕃, 具言吐谷渾虛實, 吐蕃發兵擊吐谷渾, 大破之, 吐谷渾可汗曷缽與弘化公主帥數千帳棄國走依涼州, 請徙居內地。上以涼州都督鄭仁泰為青海道行軍大總管, 帥右武衛將軍獨狐卿云、辛文陵等分屯涼、鄯二州, 以備吐蕃。六月, 戊申, 又以左武衛大將軍蘇定方為安集大使, 節度諸軍, 為吐谷渾之援。
吐蕃祿東贊屯青海, 遣使者論仲琮入見, 表陳吐谷渾之罪, 且請和親。上不許, 遣左衛郎將劉文祥使於吐蕃, 降璽書責讓之。
, 八月, 戊申, 上以海東累歲用兵, 百姓困於徵調, 士卒戰溺死者甚眾, 詔罷三十六州所造船, 遣司元太常伯竇德玄等分詣十道, 問人疾苦, 黜陟官吏。德玄, 毅之曾孫也。
九月, 戊午, 熊津道行軍總管、右威衛將軍孫仁師等破百濟餘眾及倭兵於白江, 拔其周留城。
, 劉仁願、劉仁軌既克真峴城, 詔孫仁師將兵浮海助之。百濟王豐南引倭人以拒唐兵。仁師與仁願、仁軌合兵, 勢大振。諸將以加林城水陸之沖, 欲先攻之, 仁軌曰:「加林險固, 急攻則傷士卒, 緩之則曠日持久。周留城, 虜之巢穴, 群凶所聚, 除惡務本, 宜先攻之, 若克周留, 諸城自下。」於是仁師、仁願與新羅王法敏將陸軍以進, 仁軌與別將杜爽、撫餘隆將水軍及糧船自熊津入白江, 以會陸軍, 同趣周留城。遇倭兵於白江口, 四戰皆捷, 焚其舟四百艘, 煙炎灼天, 海水皆赤。百濟王豐脫身奔高麗, 王子忠勝、忠志等帥眾降, 百濟盡平, 唯別帥遲受信據任存城, 不下。
, 百濟西部人黑齒常之, 長七尺餘, 驍勇有謀略, 仕百濟為達率兼郡將, 猶中國刺史也。蘇定方克百濟, 常之帥所部隨眾降。定方縶其王及太子, 縱兵劫掠, 壯者多死。常之懼, 與左右十餘人遁歸本部, 收集亡散, 保任存山, 結柵以自固, 旬月間歸附者三萬餘人。定方遣兵攻之, 常之拒戰, 唐兵不利;常之復取二百餘城, 定方不能克而還。常之與別部將沙吒相如各據險以應福信, 百濟既敗, 皆帥其眾降。劉仁軌使常之、相如自將其眾, 取任存城, 仍以糧仗助之。孫仁帥曰:「此屬獸心, 何可信也!」仁軌曰:「吾觀二人皆忠勇有謀, 敦信重義;但向者所托, 未得其人, 今正是其感激立效之時, 不用疑也。」遂給其糧仗, 分兵隨之, 攻拔任存城, 遲受信棄妻子, 奔高麗。
詔劉仁軌將兵鎮百濟, 召孫仁帥、劉仁願還。百濟兵火之餘, 比屋凋殘, 殭屍滿野。仁軌始命瘞骸骨, 籍戶口, 理村聚, 署官長, 通道塗, 立橋樑, 補堤堰, 復陂塘, 課耕桑, 賑貧乏, 養孤老, 立唐社稷, 頒正朔及廟諱;百濟大悅, 闔境各安其業。然後修屯田, 儲糗糧, 訓士卒, 以圖高麗。
劉仁願至京帥, 上問之曰:「卿在海東, 前後奏事, 皆合機宜, 復有文理。卿本武人, 何能如是?」仁願曰:「此皆劉仁軌所為, 非臣所及也。」上悅, 加仁軌六階, 正除帶方州刺史, 為築第長安, 厚賜其妻子, 遣使繼璽書勞勉之。上官儀曰:「仁軌遭黜削而能盡忠, 仁願秉節制而能推賢, 皆可謂君子矣。」
, 十月, 辛巳朔, 詔太子每五日於光順門內視諸司奏事, 其事之小者, 皆委太子決之。
十二月, 庚子, 詔改來年元。
壬寅, 以安西都護高賢為行軍總管, 將兵擊弓月以救于闐。
是歲, 大食擊波斯、拂菻, 破之;南侵婆羅門, 吞滅諸胡, 勝兵四十餘萬。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之上麟德元年(甲子, 公元六六四年)

, 正月, 甲子, 改云中都護府為單于大都護府, 以殷王旭輪為單于大都護。
, 李靖破突厥, 遷三百帳於云中城, 阿史德氏為其長。至是, 部落漸眾, 阿史德氏詣闕, 請如胡法立親王為可汗以統之。上召見, 謂曰:「今之可汗, 古之單于也。」故更為單于都護府, 而使殷王遙領之。
二月, 戊子, 上行幸萬年宮。
, 四月, 壬子, 衛州刺史道孝王元慶薨。
丙午, 魏州刺史郇公孝協坐贓, 賜死。司宗卿隴西王傅義等奏孝協父叔良死王事, 孝協無兄弟, 恐絕嗣。上曰:「畫一之法, 不以親疏異制, 苟害百姓, 雖皇太子亦所不赦。孝協有一子, 何憂乏祀乎!」孝協竟自盡於第。
五月, 戊申朔, 遂州刺史許悼王孝薨。
乙卯, 於昆明之弄棟川置姚州都督府。
, 七月, 丁未朔, 詔以三年正月有事於岱宗。
八月, 丙子, 車駕還京師, 幸舊宅, 留七月;壬午, 還蓬萊宮。
丁亥, 以司列太常伯劉祥道兼右相, 大司憲竇德玄為司元太常伯、檢校左相。冬, 十月, 庚辰, 檢校熊津都督劉仁軌上言:「臣伏睹所存戍兵, 疲羸者多, 勇健者少, 衣服貧敝, 唯思西歸, 無心展效。臣問以『往在海西, 見百姓人人應募, 爭欲從軍, 或請自辦衣糧, 謂之「義征」, 何為今日士卒如此?』咸言:『今日官府與曩時不同, 人心亦殊。曩時東西征役, 身沒王事, 並蒙敕使弔祭, 追贈官爵, 或以死者官爵回授之弟, 凡渡遼海者, 皆賜勳一轉。自顯慶五年以來, 徵人屢經渡海, 官不記錄, 其死者亦無人誰何。州縣每發百姓為兵, 其壯而富者, 行錢參逐, 皆亡匿得免;貧者身雖老弱, 被發即行。頃者破百濟及平壤苦戰, 當是時, 將帥號令, 許以勳賞, 無所不至;及達西岸, 惟聞枷鎖推禁, 奪賜破勳, 州縣追呼, 無以自存, 公私因弊, 不可悉言。以是昨發海西之日, 已有逃亡自殘者, 非獨至海外而然也。又, 本因征役勳級以為榮寵;而比年出征, 皆使勳官挽引, 勞苦與白丁無殊, 百姓不願從軍, 率皆由此。』臣又問:『曩日士卒留鎮五年, 尚得支濟, 今爾等始經一年, 何為如此單露?』咸言:『初發家日, 惟令備一年資裝;今已二年, 未有還期。』臣檢校軍士所留衣, 今冬僅可充事, 來秋以往, 全無準擬。陛下留兵海外, 欲殄滅高麗。百濟、高麗, 舊相黨援, 倭人雖遠, 亦共為影響, 若無鎮兵, 還成一國。今既資戍守, 又置屯田, 所借士卒同心同德, 而眾有此議, 何望成功!自非有所更張, 厚加慰勞, 明賞重罰以起士心, 若止如今日已前處置, 恐師眾疲老, 立效無日。逆耳之事, 或無人為陛下盡言, 故臣披露肝膽, 昧死奏陳。」
上深納其言, 遣右威衛將軍劉仁願將兵渡海以代舊鎮之兵, 仍敕仁軌俱還。仁軌謂仁願曰:「國家懸軍海外, 欲以經略高麗, 其事非易。今收穫未畢, 而軍吏與士卒一時代去, 軍將又歸;夷人新服, 眾心未安, 必將生變。不如且留舊兵, 漸令收穫, 辦具資糧, 節級遣還;軍將且留鎮撫, 未可還也。」仁願曰:「吾前還海西, 大遭讒謗, 云吾多留兵眾, 謀據海東, 幾不免禍。今日唯知准敕, 豈敢擅有所為!」仁軌曰:「人臣苟利於國, 知無不為, 豈恤其私!」乃上表陳便宜, 自請留鎮海東。上從之。仍以扶餘隆為熊津都尉, 使招輯其餘眾。
, 武後能屈身忍辱, 奉順上意, 故上排群議而立之;及得志, 專作威福, 上欲有所為, 動為後所制, 上不勝其忿。有道士郭行真, 出入禁中, 嘗為厭勝之術, 宦者王伏勝發之。上大怒, 密召西召侍郎、同東西台三品上官儀議之。儀因言:「皇后專恣, 海內所不與, 請廢之。」上意亦以為然, 即命儀草詔。
左右奔告於後, 後遽詣上自訴。詔草猶在上所, 上羞縮不忍, 復待之如初;猶恐後怨怒, 因紿之曰:「我初無此心, 皆上官儀教我。」儀先為陳王咨議, 與王伏勝俱事故太子忠, 後於是使許敬宗誣奏儀、伏勝與忠謀大逆。十二月, 丙戌, 儀下獄, 與其子庭芝、王伏勝皆死, 籍沒其家。戊子, 賜忠死於流所。右相劉祥道坐與儀善, 罷政事, 為司禮太常伯, 左肅機鄭欽泰等朝士流貶者甚眾, 皆坐與儀交通故也。
自是上每視事, 則後垂簾於後, 政無大小皆與聞之。天下大權, 悉歸中宮, 黜陟、生殺, 決於其口, 天子拱手而已, 中外謂之二聖。
太子右中護、檢校西台侍郎樂彥瑋、西台侍郎孫處約並同東西台三品。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之上麟德二年(乙丑, 公元六六五年)

, 正月, 丁卯, 吐蕃遣使入見, 請復與吐谷渾和親, 仍求赤水地畜牧, 上不許。
二月, 壬午, 車駕發京師, 丁酉, 至合璧宮。
上語及隋煬帝, 謂侍臣曰:「煬帝拒諫而亡, 朕常以為戒, 虛心求諫;而竟無諫者, 何也?」李勣對曰:「陛下所為盡善, 群臣無得而諫。」
三月, 甲寅, 以兼司戎太常伯姜恪同東西台三品。恪, 寶誼之子也。
辛未, 東都乾元殿成。閏月, 壬申朔, 車駕至東都。
疏勒弓月引吐蕃侵于闐。敕西州都督崔知辯、左武衛將軍曹繼叔將兵救之。
, 四月, 戊辰, 左侍極陸敦信檢校右相;西台侍郎孫處約、太子右中護、檢校西台侍郎樂彥瑋並罷政事。
秘閣郎中李淳風以傅仁均《戊寅歷》推步浸疏, 乃增損劉焯《皇極歷》, 更撰《麟德歷》;五月, 辛卯, 行之。
, 七月, 己丑, 兗州都督鄧康王元裕薨。
上命熊津都尉扶餘隆與新羅王法敏釋去舊怨;八月, 壬子, 同盟於熊津城。劉仁軌以新羅、百濟、耽羅、倭國使者浮海西還, 會祠泰山, 高麗亦遣太子福男來侍祠。
, 十月, 癸丑, 皇后表稱「封禪舊儀, 祭皇地示氏, 太后昭配, 而令公卿行事, 禮有未發, 至日, 妾請帥內外命婦奠獻。」詔:「禪社首以皇后為亞獻, 越國太妃燕氏為終獻。」壬戌, 詔:「封禪壇所設上帝、后土位, 先用蒿秸、陶匏等, 並宜改用茵褥、罍爵, 其諸郊祀亦宜准此。」又詔:「自今郊廟享宴, 文舞用《功成慶善之樂》, 武舞用《神功破陳之樂》。」
丙寅, 上發東都, 從駕文武儀仗, 數百里不絕。列營置幕, 彌亙原野。東自高麗, 西至波斯、烏長諸國朝會者, 各帥其屬扈從, 穹廬毳幕, 牛羊駝馬, 填咽道路。時比歲豐稔, 米斗至五錢, 麥、豆不列於市。
十一月, 戊子, 上至濮陽, 竇德玄騎從。上問:「濮陽謂之帝丘, 何也?」德玄不能對。許敬宗自後躍馬而前曰:「昔顓頊居此, 故謂之帝丘。」上稱善。敬宗退, 謂人曰:「大臣不可以無學;吾見德玄不能對, 心實羞之。」德玄聞之, 曰:「人各有能有不能, 吾不強對以所不知, 此吾所能也。」李勣曰:「敬宗多聞, 信美矣;德玄之言亦善也。」
壽張人張公藝九世同居, 齊、隋、唐皆旌表其門。上過壽張, 幸其宅, 問所以能共居之故, 公藝書「忍」字百餘以進。上善之, 賜以縑帛。
十二月, 丙午, 車駕至齊州, 留十日。丙辰, 發靈巖頓, 至泰山下, 有司於山南為圓壇, 山上為登封壇, 社首山上為降禪方壇。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之上乾封元年(丙寅, 公元六六六年)

, 正月, 戊辰朔, 上祀昊天上帝於泰山南。己巳, 登泰山, 封玉牒, 上帝冊藏以玉匱, 配帝冊藏以金匱, 皆纏以金繩, 封以金泥, 印以玉璽, 藏以石感。庚午, 降禪於社首, 祭皇地祇。上初獻畢, 執事者皆趨下。宦者執帷, 皇后升壇亞獻, 帷帟皆以錦繡為之;酌酒, 實俎豆, 登歌, 皆用宮人。壬申, 上御朝覲壇, 受朝賀;赦天下, 改元。文武官三品已上賜爵一等, 四品已下加一階。先是階無泛加, 皆以勞考敘進, 至五品三品, 仍奏取進止, 至是始有泛階, 比及末年, 服緋者滿朝矣。
時大赦, 惟長流人不聽還, 李義府憂憤發病卒。自義府流竄, 朝士日憂其復入, 及聞其卒, 眾心乃安。
丙戌, 車駕發泰山;辛卯, 至曲阜, 贈孔子太師, 以少牢致祭。癸未, 至亳州, 謁老君廟, 上尊號曰太上玄元皇帝。丁丑, 至東都, 留六日;甲申, 幸合璧宮;夏, 四月, 甲辰, 至京師, 謁太廟。
庚戌, 左侍極兼檢校右相陸敦信以老疾辭職, 拜大司成, 兼左侍極, 罷政事。
五月, 庚寅, 鑄乾封泉寶錢, 一當十, 俟期年盡廢舊錢。
高麗泉蓋蘇文卒, 長子男生代為莫離支, 初知國政, 出巡諸城, 使其弟男建、男產知留後事。或謂二弟曰:「男生惡二弟之逼, 意欲除之, 不如先為計。」二弟初未之信。又有告男生者曰:「二弟恐兄還奪其權, 欲拒兄不納。」男生潛遣所親往平壤伺之, 二弟收掩, 得之, 乃以王命召男生。男生懼, 不敢歸;男建自為莫離支, 發兵討之。男生走保別城, 使其子獻誠詣闕求救。六月, 壬寅, 以右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為遼東道安撫大使, 將兵救之;以獻誠為右武衛將軍, 使為鄉導。又以右金吾衛將軍龐同善、營州都督高侃為行軍總管, 同討高麗。
, 七月, 乙丑朔, 徙殷王旭輪為豫王。以大司憲兼檢校太子左中護劉仁軌為右相。
, 仁軌為給事中, 按畢正義事, 李義府怨之, 出為青州刺史。會討百濟, 仁軌當浮海運糧, 時未可行, 義府督之, 遭風失船, 丁夫溺死甚眾, 命監察御史袁異式往鞫之。義府謂異式曰:「君能辦事, 勿憂無官。」異式至, 謂仁軌曰:「君與朝廷何人為仇, 宜早自為計。」仁軌曰:「仁軌當官不職, 國有常刑, 公以法斃之, 無所逃命。若使遽自引決以快仇人, 竊所未甘!」乃具獄以聞。異式將行, 仍自掣其鎖。獄上, 義府言於上曰:「不斬仁軌, 無以謝百姓。」舍人源直心曰:「海風暴起, 非人力所及。」上乃命除名, 以白衣從軍自效。義府又諷劉仁願使害之, 仁願不忍殺。及為大司憲, 異式懼, 不自安, 仁軌瀝觴告之曰:「仁軌若念疇昔之事, 有如此觴!」仁軌既知政事, 異式尋遷詹事丞;時論紛然, 仁軌聞之, 遽薦為司元大夫。監察御史杜易簡謂人曰:「斯所謂矯枉過正矣!」
八月, 辛丑, 司元太常伯兼檢校左相竇德玄薨。
, 武士擭娶相裡氏, 生男元慶、元爽;又娶楊氏, 生三女, 長適越王府法曹賀蘭越石, 次皇后, 次適郭孝慎。士擭卒, 元慶、元爽及士擭兄子惟良、懷運皆不禮於楊氏, 楊氏深銜之。越石、孝慎及孝慎妻並早卒, 越石妻生敏之及一女而寡。後既立, 楊氏號榮國夫人, 越石妻號韓國夫人, 惟良自始州長史超遷司衛少卿, 懷運自瀛州長史遷淄州刺史, 元慶自右衛郎將為宗正少卿, 元爽自安州戶曹累遷少府少監。榮國夫人嘗置酒, 謂惟良等曰:「頗憶疇昔之事乎?今日之榮貴復何如?」對曰:「惟良等幸以功臣子弟, 早登宦籍, 揣份量才, 不求貴達, 豈意以皇后之故, 曲荷朝恩, 夙夜憂懼, 不為榮也。」榮國不悅。皇后乃上疏, 請出惟良等為遠州刺史, 外示廉抑, 實惡之也。於是以惟良檢校始州刺史, 元慶為龍州刺史, 元爽為濠州刺史。元慶至州, 以憂卒。元爽坐事流振州而死。
韓國夫人及其女以後故出入禁中, 皆得幸於上。韓國尋卒, 其女賜號魏國夫人。上欲以魏國為內職, 心難後, 未決, 後惡之。會惟良、懷運與諸州刺史詣泰山朝覲, 從至京師, 惟良等獻食。後密置毒醢中, 使魏國食之, 暴卒, 因歸罪於惟良、懷運, 丁未, 誅之, 改其姓為蝮式。懷運兄懷亮早卒, 其妻善氏尤不禮於榮國, 坐惟良等沒入掖庭, 榮國令後以他事束棘鞭之, 肉盡見骨而死。
九月, 龐同善大破高麗兵, 泉男生帥眾與同善合。詔以男生為特進、遼東大都督, 兼平壤道安撫大使, 封玄菟郡公。
戊子, 金紫光祿大夫致仕廣平宣公劉祥道薨, 子齊賢嗣, 齊賢為人方正, 上甚重之, 為晉州司馬。將軍史興宗嘗從上獵苑中, 因言晉州產佳鷂, 劉齊賢今為司馬, 請使捕之。上曰:「劉齊賢豈捕鷂者邪!卿何以此待之!」
, 十二月, 己酉, 以李勣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兼安撫大使, 以司列少常伯安陸郝處俊副之, 以擊高麗。龐同善、契苾何力並為遼東道行軍副大總管兼安撫大使如故;其水陸諸軍總管並運糧使竇義積、獨孤卿云、郭待封等, 並受勣處分。河北諸州租賦悉詣遼東給軍用。待封, 孝恪之子也。
勣欲與其婿京兆杜懷恭偕行, 以求勳效。懷恭辭以貧, 勣贍之;復辭以無奴馬, 又贍之。懷恭辭窮, 乃亡匿岐陽山中, 謂人曰:「公欲以我立法耳。」勣聞之, 流涕曰:「杜郎疏放, 此或有之。」乃止。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之上乾封二年(丁卯, 公元六六七年)

, 正月, 上耕籍田, 有司進耒耜, 加以雕飾。上曰:「耒耜農夫所執, 豈宜如此之麗!」命易之。既而耕之, 九推乃止。
自行乾封泉寶錢, 谷帛踴貴, 商賈不行, 癸未, 詔罷之。
二月, 丁酉, 涪陵悼王愔薨。
辛丑, 復以萬年宮為九成宮。生羌十二州為吐蕃所破, 三月, 戊寅, 悉廢之。
上屢責侍臣不進賢, 眾莫敢對。司列少常伯李安期對曰:「天下未嘗無賢, 亦非群臣敢蔽賢也。比來公卿有所薦引, 為讒者已指為朋黨, 滯淹者未獲伸, 而在位者先獲罪矣, 是以各各杜口耳。陛下果推至誠以待之, 其誰不願舉所知!此在陛下, 非在群臣也。」上深以為然。安期, 百藥之子也。
, 四月, 乙卯, 西台侍郎楊弘武、戴至德、正諫大夫兼東台侍郎李安期、東台舍人昌樂張文瓘、司列少常伯兼正諫大夫河北趙仁本並同東西台三品。弘武, 素之弟子;至德, 冑之兄子也。時造蓬萊、上陽、合璧等宮, 頻征伐四夷, 廄馬萬匹, 倉庫漸虛, 張文瓘諫曰:「隋鑒不遠, 願勿使百姓生怨。」上納其言, 減廄馬數千匹。
, 八月, 己丑朔, 日有食之。
辛亥, 東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李安期出為荊州長史。
九月, 庚申, 上以久疾, 命太子弘監國。
辛未, 李勣拔高麗之新城, 使契苾何力守之。勣初度遼, 謂諸將曰:「新城, 高麗西邊要害, 不先得之, 餘城未易取也。」遂攻之, 城人師夫仇等縛城主開門降。勣引兵進擊, 一十六城皆下之。龐同善、高侃尚在新城, 泉男建遣兵襲其營, 左武衛將軍薛仁貴擊破之。侃進至金山, 與高麗戰, 不利, 高麗乘勝逐北, 仁貴引兵橫擊之, 大破高麗, 斬首五萬餘級, 拔南蘇、木底、蒼巖三城, 與泉男生軍合。
郭待封以水軍自別道趣平壤, 勣遣別將馮師本載糧仗以資之。師本船破, 失期, 待封軍中饑窘, 欲作書與勣, 恐為虜所得, 知其虛實, 乃作離合詩以與勣。勣怒曰:「軍事方急, 何以詩為?必斬之!」行軍管記通事舍人河南元萬頃為釋其義, 勣乃更遣糧仗赴之。萬頃作《檄高麗文》, 曰「不知守鴨綠之險。」泉男建報曰:「謹聞命矣!」即移兵據鴨綠津, 唐兵不得渡。上聞之, 流萬頃於嶺南。
郝處俊在高麗城下, 未及成列, 高麗奄至, 軍中大駭。處俊據胡床, 方食干□, 潛簡精銳, 擊敗之, 將士服其膽略。
, 十二月, 甲午, 詔:「自今祀昊天上帝、五帝、皇地示氏、神州地示氏, 並以高祖、太宗配, 仍合祀昊天上帝、五帝於明堂。」
是歲, 海南獠陷瓊州。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之上總章元年(戊辰, 公元六六八年)

, 正月, 壬下, 以右相劉仁軌為遼東道副大總管。
二月, 壬午, 李勣等拔高麗扶餘城。薛仁貴既破高麗於金山, 乘勝將三千人將攻扶餘城, 諸將以其兵少, 止之。仁貴曰:「兵不必多, 顧用之何如耳。」遂為前鋒以進, 與高麗戰, 大破之, 殺獲萬餘人, 遂拔扶餘城。扶餘川中四十餘城皆望風請服。
侍御史洛陽賈言忠奉使自遼東還, 上問以軍事, 言忠對曰:「高麗必平。」上曰:「卿何以知之?」對曰:「隋煬帝東征而不克者, 人心離怨故也;先帝東征而不克者, 高麗未有釁也。今高藏微弱, 權臣擅命, 蓋蘇文死, 男建兄弟內相攻奪, 男生傾心內附, 為我鄉導, 彼之情偽, 靡不知之。以陛下明聖, 國家富強, 將士盡力, 以乘高麗之亂, 其勢必克, 不俟再舉矣。且高麗連年饑饉, 妖異屢降, 人心危駭, 其亡可翹足待也。」上又問:「遼東諸將孰賢?」對曰:「薛仁貴勇冠三軍;龐同善雖不善鬥, 而持軍嚴整;高侃勤儉自處, 忠果有謀;契苾何力沉毅能斷, 雖頗忌前, 而有統御之才;然夙夜小心, 忘身憂國, 皆莫及李勣也。」上深然其言。
泉男建復遣兵五萬人救扶餘城, 與李勣等遇於薛賀水, 合戰, 大破之, 斬獲三萬餘人, 進攻大行城, 拔之。
朝廷議明堂制度略定, 三月, 庚寅, 赦天下, 改元。
戊寅, 上幸九成宮。夏, 四月, 丙辰, 彗星見於五車。上避正殿, 減常膳, 撤樂。許敬宗等奏請復常, 曰:「彗見東北, 高麗將滅之兆也。」上曰:「朕之不德, 謫見於天, 豈可歸咎小夷!且高麗百姓, 亦朕之百姓也。」不許。戊辰, 彗星見。
辛巳, 西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楊弘武薨。
八月, 辛酉, 卑列道行軍總管、右威衛將軍劉仁願坐征高麗逗留, 流姚州。
癸酉, 車駕還京師。
九月, 癸巳, 李勣拔平壤。勣既克大行城, 諸軍出他道者皆與勣會, 進至鴨綠柵, 高麗發兵拒戰, 勣等奮擊, 大破之, 追奔二百餘里, 拔辰夷城, 諸城遁逃及降者相繼。契苾何力先引兵至平壤城下, 勣軍繼之, 圍平壤月餘, 高麗王藏遣泉男產帥首領九十八人, 持白幡詣勣降, 勣以禮接之。泉男建猶閉門拒守, 頻遣兵出戰, 皆敗。男建以軍事委僧信誠, 信誠密遣人詣勣, 請為內應。後五日, 信誠開門, 勣縱兵登城鼓噪, 焚城四周, 男建自刺, 不死, 遂擒之。高麗悉平。
, 十月, 戊午, 以烏茶國婆羅門盧迦逸多為懷化大將軍。逸多自言能合不死藥, 上將餌之。東台侍郎郝處俊諫曰:「修短有命, 非藥可延。貞觀之末, 先帝服那羅邇娑婆寐藥, 竟無效;大漸之際, 名醫不知所為, 議者歸罪娑婆寐, 將加顯戮, 恐取笑戎狄而止。前鑒不遠, 願陛下深察。」上乃止。
李勣將至, 上命先以高藏等獻於昭陵, 具軍容, 奏凱歌, 入京師, 獻於太廟。十二月, 丁巳, 上受俘於含元殿。以高藏政非己出, 赦以為司平太常伯、員外同正。以泉男產為司宰少卿, 僧信誠為銀青光祿大夫, 泉男生為右衛大將軍。李勣以下, 封賞有差。泉男建流黔州, 扶餘豐流嶺南, 分高麗五部、百七十六城、六十九萬餘戶, 為九都督府、四十二州、百縣, 置安東都護府於平壤以統之。擢其酋帥有功者為都督、刺史、縣令, 與華人參理。以右威衛大將軍薛仁貴檢校安東都護, 總兵二萬人以鎮撫之。
丁卯, 上祀南郊, 告平高麗, 以李勣為亞獻。己巳, 謁太廟。
渭南尉劉延祐, 弱冠登進士第, 政事為畿縣最。李勣謂之曰:「足下春秋甫爾, 遽擅大名, 宜稍自貶抑, 無為獨出人右也。」
時有敕, 征遼軍士逃亡, 限內不首及首而更逃者, 身斬, 妻子籍沒。太子上表, 以為:「如此之比, 其數至多。或遇病不及隊伍, 怖懼而逃;或因樵采為賊所掠;或渡海漂沒;或深入賊庭, 為所傷殺。軍法嚴重, 同隊恐並獲罪, 即舉以為逃, 軍旅之中, 不暇勘當, 直據隊司通狀關移所屬, 妻子沒官, 情實可哀。《書》曰:『與其殺不辜, 寧失不經。』伏願逃亡之家, 免其配沒。」從之。甲戌, 司戎太常伯姜恪兼檢校左相, 司平太常伯閻立本守右相。
是歲, 京師及山東、江、淮旱、饑。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之上總章二年(己巳, 公元六六九年)

, 二月, 辛酉, 以張文瓘為東台侍郎, 以右肅機、檢校太子中護譙人李敬玄為西台侍郎, 並同東西台三品。先是同三品不入銜, 至是始入銜。
癸亥, 以雍州長史盧承慶為司刑太常伯。承慶嘗考內外官, 有一官督運, 遭風失米, 承慶考之曰:「監運損糧, 考中下。」其人容色自若, 無言而退。承慶重期雅量, 改注曰:「非力所及, 考中中。」既無喜容, 亦無愧詞。又改曰:「寵辱不驚, 考中上。」
三月, 丙戌, 東台侍郎郝處俊同東、西台三品。
丁亥, 詔定明堂制度:其基八觚, 其宇上圓, 覆以清陽玉葉, 其門牆階級, 窗欞楣柱, 柳楶枅栱, 皆法天地陰陽律歷之數。詔下之後, 眾議猶未決, 又會饑饉, 竟不果立。
, 四月, 己酉朔, 上幸九成宮。
高麗之民多離叛者, 敕徙高麗戶三萬八千二百於江、淮之南, 及山南、京西諸州空曠之地, 留其貧弱者, 使守安東。
六月, 戊申朔, 日有食之。
, 八月, 丁未朔, 詔以十月幸涼州。時隴右虛耗, 議者多以為未宜游幸。上聞之, 辛亥, 御延福殿, 召五品已上謂曰:「自古帝王, 莫不巡守, 故朕欲巡視遠俗。若果為不可, 何不面陳, 而退有後言, 何也?」自宰相以下莫敢對。詳刑大夫來公敏獨進曰:「巡守雖帝王常事, 然高麗新平, 餘寇尚多, 西邊經略, 亦未息兵。隴右戶口凋弊, 鑾輿所至, 供億百端, 誠為未易。外間實有竊議, 但明制已行, 故群臣不敢陳論耳。」上善其言, 為之罷西巡。未幾, 擢公敏為黃門侍郎。
甲戌, 改瀚海都護府為安北都護府。
九月, 丁丑朔, 詔徙吐谷渾部落就涼州南山。議者恐吐蕃侵暴, 使不能自存, 欲先發兵擊吐蕃。右相閻立本以為去歲饑歉, 未可興師。議久不決, 竟不果徙。
庚寅, 大風, 海溢, 漂永嘉、安固六千餘家。
, 十月, 丁巳, 車駕還京師。
十一月, 丁亥, 徙豫王旭輪為冀王, 更名輪。
司空、太子太師、英貞武公李勣寢疾, 上悉召其子弟在外者, 使歸侍疾。上及太子所賜藥, 勣則餌之;子弟為之迎醫, 皆不聽進, 曰:「吾本山東田夫, 遭值聖明, 致位三公, 年將八十, 豈非命邪!修短有期, 豈能復就醫工求活!」一旦, 忽謂其弟司衛少卿弼曰:「吾今日小愈, 可共置酒為樂。」於是子孫悉集, 酒闌, 謂弼曰:「吾自度必不起, 故欲與汝曹為別耳。汝曹勿悲泣, 聽我約束。我見房、杜平生勤苦, 僅能立門戶, 遭不肖子, 蕩覆無餘。吾有此子孫, 今悉付汝。葬畢, 汝即遷入我堂, 撫養孤幼, 謹察視之。其有志氣不倫, 交遊非類者, 皆先撾殺, 然後以聞。」自是不復更言。十二月, 戊申, 薨。上聞之悲泣, 葬日, 幸未央宮, 登樓望輀車慟哭。起塚象陰山、鐵山、烏德鞬山, 以旌其破突厥、薛延陀之功。
勣為將, 有謀善斷;與人議事, 從善如流。戰勝則歸功於下, 所得金帛, 悉散之將士, 故人思致死, 所向克捷。臨事選將, 必訾相其狀貌豐厚者遣之。或問其故, 勣曰:「薄命之人, 不足與成功名。」閨門雍睦而嚴。其姊嘗病, 勣已為僕射, 親為之煮粥。風回, 爇其鬚鬢。姊曰:「僕妾幸多, 何自苦如是!」勣曰:「非為無人使令也, 顧姊老, 勣亦老, 雖欲久為姊煮粥, 其可得乎!」勣常謂人:「我年十二三時為亡賴賊, 逢人則殺。十四五為難當賊, 有所不愜則殺人。十七八為佳賊, 臨陳乃殺之。二十為大將, 用兵以救人死。」勣長子震早卒, 震子敬業襲爵。
時承平既久, 選人益多, 是歲, 司列少常伯裴行儉始與員外郎張仁示韋, 設長名姓歷榜, 引銓注之法。又定州縣升降、官資高下。其後遂為永制, 無能革之者。
大略唐之選法, 取人以身、言、書、判, 計資量勞而擬官。始集而試, 觀其書、判;已試而銓, 察其身、言;已銓而注, 詢其便利;已注而唱, 集眾告之。然後類以為甲, 先簡僕射, 乃上門下, 給事中讀, 侍郎省, 侍中審之, 不當者駁下。既審, 然後上聞, 主者受旨奉行, 各給以符, 謂之告身。兵部武選亦然。課試之法, 以騎射及翹關、負米。人有格限未至, 而能試文三篇, 謂之宏詞, 試判三條, 謂之拔萃, 入等者得不限而授。其黔中、嶺南、閩中州縣官, 不由吏部, 委都督選擇士人補授。凡居官以年為考, 六品以下, 四考為滿。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之上咸亨元年(庚午, 公元六七零年)


, 正月, 丁丑, 右相劉仁軌請致仕;許之。
三月, 甲戌朔, 以旱, 赦天下, 改元。
丁丑, 改蓬萊宮為含元宮。
壬辰, 太子少師許敬宗請致仕;許之。
敕突厥酋長子弟事東宮。西台舍人徐齊聃上疏, 以為:「皇太子當引文學端良之士置左右, 豈可使戎狄丑類入侍軒闥!」又奏:「齊獻公即陛下外祖, 雖子孫有犯, 豈應上延祖檷!今周忠孝公廟甚修, 而齊獻公廟毀廢, 不審陛下何以垂示海內, 彰孝理之風!」上皆從之。齊聃, 充容之弟也。
, 四月, 吐蕃陷西域十八州, 又與于闐襲龜茲撥換城, 陷之。罷龜茲、于闐、焉耆、疏勒四鎮。辛亥, 以右衛大將軍薛仁貴為邏娑道行軍大總管, 左衛員外大將軍阿史那道真、左衛將軍郭待封副之, 以討吐蕃, 且援送吐谷渾還故地。
庚午, 上幸九成宮。
高麗酋長劍牟岑反, 立高藏外孫安舜為主。以左監門大將軍高侃為東州道行軍總管, 發兵討之, 安舜殺劍牟岑, 奔新羅。
六月, 壬寅朔, 日有食之。
, 八月, 丁巳, 車駕還京師。
郭待封先與薛仁貴並列, 及征吐蕃, 恥居其下, 仁貴所言, 待封多違之。軍至大非川, 將趣烏海, 仁貴曰:「烏海險遠, 軍行甚難, 輜重自隨, 難以趨利;宜留二萬人, 為兩柵於大非嶺上, 輜重悉置柵內, 吾屬帥輕銳, 倍道兼行, 掩其未備, 破之必矣。」仁貴帥所部前行, 擊吐蕃於河口, 大破之, 斬獲甚眾, 進屯烏海以俟待封。待封不用仁貴策, 將輜重徐進, 未至烏海, 遇吐蕃二十餘萬, 待封軍大敗, 還走, 悉棄輜重。仁貴退屯大非川, 吐蕃相論欽陵將兵四十餘萬就擊之, 唐兵大敗, 死傷略盡。仁貴、待封與阿史那道真並脫身免, 與欽陵約和而還。敕大司憲樂彥瑋即軍中按其敗狀, 械送京師, 三人皆免死除名。
欽陵, 祿東贊之子也, 與弟贊婆、悉多於、勃論皆有才略。祿東贊卒, 欽陵代之秉政, 三弟將兵居外, 鄰國畏之。
關中旱, 饑。九月, 丁丑, 詔以明年正月幸東都。
甲申, 皇后母魯國忠烈夫人楊氏卒, 敕文武九品以上及外命婦並詣宅吊哭。
閨月, 癸卯, 皇后以久旱, 請避位;不許。
壬子, 加贈司徒周忠孝公武士擭為太尉、太原王, 夫人為王妃。
甲寅, 以左相姜恪為涼州道行軍大總管, 以御吐蕃。
, 十月, 乙未, 太子右中護、同東西台三品趙仁本為左肅機, 罷政事。
庚寅, 詔官名皆復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