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後梁紀 卷269

【後梁紀四】
起昭陽作噩十二月, 盡強圉赤奮若六月, 凡三年有奇。
均王上乾化三年(癸酉, 公元九一三年)
十二月, 吳鎮海節度使徐溫、平盧節度使硃瑾帥諸將拒之, 遇於趙步。吳徵兵未集, 溫以四千餘人與景仁戰, 不勝而卻。景仁引兵乘之, 將及於隘, 吳吏士皆失色, 左驍衛大將軍宛丘陳紹援槍大呼曰:「誘敵太深, 可以進矣!」躍馬還鬥, 眾隨之, 梁兵乃退。溫拊其背曰:「非子之智勇, 吾幾困矣!」賜之金帛, 紹悉以分麾下。吳兵既集, 復戰於霍丘, 梁兵大敗。王景仁以數騎殿, 吳人不敢逼。梁之渡淮而南也, 表其可涉之津。霍丘守將硃景浮表於木, 徙置深淵。及梁兵敗還, 望表而涉, 溺死者太半, 吳人聚梁屍為京觀於霍丘。
庚午, 晉王以周德威為盧龍節度使, 兼侍中, 以李嗣本為振武節度使。
燕主守光將奔滄州就劉守奇, 涉寒, 足腫, 且迷失道。至燕樂之境, 晝匿坑谷, 數日不食, 令妻祝氏乞食於田父張師造家。師造怪婦人異狀, 詰知守光處, 並其三子擒之。癸酉, 晉王方宴, 將吏擒守光適至, 王語之曰:「主人何避客之深邪!」並仁恭置之館舍, 以器服膳飲賜之。王命掌書記王緘草露布, 緘不知故事, 書之於布, 遣人曳之。
晉王欲自云、代歸, 越王鎔及王處直請由中山、真定趣井陘, 王從之。庚辰, 晉王發幽州, 劉仁恭父子皆荷校於露布之下。守光父母唾其面而罵之曰:「逆賊, 破我家至此!」守光俯首而已。甲申, 至定州, 捨於關城。丙戌, 晉王與王處直謁北嶽廟。是日, 至行唐, 趙王鎔迎謁於路。
均王上乾化四年(甲戌, 公元九一四年)
, 正月, 戊戌朔, 趙王鎔詣晉王行帳上壽置酒。鎔願識劉太師面, 晉王命吏脫劉仁恭及守光械, 引就席同宴。鎔答其拜, 又以衣服、鞍馬、酒饌贈之, 己亥, 晉王與鎔畋於行唐之西, 鎔送至境上而別。
丙子, 蜀主命太子判六軍, 開崇勳府, 置僚屬, 後更謂之天策府。
壬子, 晉王以練絲斥劉仁恭父子, 凱歌入於晉陽。丙辰, 獻於太廟。自臨斬劉守光。守光呼曰:「守光死不恨, 然教守光不降者, 李小喜也!」王召小喜證之, 小喜瞋目叱守光曰:「汝內亂禽獸行, 亦我教邪!」王怒其無禮, 先斬之。守光曰:「守光善騎射, 王欲成霸業, 何不留之使自效!」其二妻李氏、祝氏讓之曰:「皇帝, 事已如此, 生亦何益!妾請先死。」即伸頸就戮。守光至死號泣哀祈不已。王命節度副使盧汝弼等械仁恭至代州, 刺其心血以祭先王墓, 然後斬之。或說趙王鎔曰:「大王所稱尚書令, 乃梁官也, 大王既與梁為仇, 不當稱其官。且自太宗踐祚已來, 無敢當其名者。今晉王為盟主, 勳高位卑, 不若以尚書令讓之。」鎔曰:「善!」乃與王處直各遣使推晉王為尚書令, 晉王三讓, 然後受之, 始開府置行台如太宗故事。
高季昌以蜀夔、萬、忠、涪四州舊隸荊南, 興兵取之, 先以水軍攻夔州。時鎮江節度使兼侍中嘉王宗壽鎮忠州, 夔州刺史王成先請甲, 宗壽但以白布袍給之。成先帥之逆戰, 季昌縱火船焚蜀浮橋, 招討副使張武舉鐵絲亙拒之, 船不得進。會風反, 荊南兵焚溺死者甚眾。季昌乘戰艦, 蒙以牛革, 飛石中之, 折其尾, 季昌易小舟以遁。荊南兵大敗, 俘斬五千級。成先密遣人奏宗壽不給甲之狀, 宗壽獲之, 召成先, 斬之。
帝以岐人數為寇, 二月, 甲戌, 徙感化節度使康懷英為永平節度使, 鎮長安。懷英即懷貞也, 避帝名改焉。
, 四月, 丙子, 蜀主徙鎮江軍治夔州。
丁丑, 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於兢坐挾私遷補軍校, 罷為工部侍郎, 再貶萊州司馬。吳袁州刺史劉崇景叛, 附於楚。崇景, 威之子也。楚將許貞將萬人援之, 吳都指揮使柴再用、米志誠帥諸將討之。
楚岳州刺史許德勳將水軍巡邊。夜分, 南風暴起, 都指揮使王環乘風趣黃州, 以繩梯登城, 逕趣州署, 執吳刺史馬鄴, 大掠而還。德勳曰:「鄂州將邀我, 宜備之。」環曰:「我軍入黃州, 鄂人不知, 奄過其城, 彼自救不暇, 安敢邀我!」乃展旗鳴鼓而行, 鄂人不敢逼。
五月, 朔方節度使兼中書令穎川王韓遜卒, 軍中推其子洙為留後。癸丑, 詔以洙為節度使。
吳柴再用等與劉崇景、許貞戰於萬勝岡, 大破之, 崇景、貞棄袁州遁去。
晉王既克幽州, 乃謀入寇。秋, 七月, 會趙王鎔及周德威於趙州, 南寇邢州, 李嗣昭引昭義兵會之。楊師厚引兵救邢州, 軍於漳水之東。晉軍至張公橋, 裨將曹進金來奔。晉軍退, 諸鎮兵皆引歸。八月, 晉王還晉陽。
蜀武泰節度使王宗訓鎮黔州, 貪暴不法, 擅還成都。庚辰, 見蜀主, 多所邀求, 言辭狂悖。蜀主怒, 命衛士毆殺之。戊子, 以內樞密使潘峭為武泰節度使、同平章事, 翰林學士承旨毛文錫為禮部尚書, 判樞密院。峽上有堰, 或勸蜀主乘夏秋江漲, 決之以灌江陵。毛文錫諫曰:「高季昌不服, 其民何罪!陛下方以德懷天下, 忍以鄰國之民為魚鱉食乎!」蜀主乃止。
帝以福王友璋為武寧節度使。前節度使王殷, 友珪所置也, , 不受代, 叛附於吳。九月, 命淮南西北面招討應接使牛存節及開封尹劉鄩將兵討之。冬, 十月, 存節等軍於宿州。吳平盧節度使硃瑾等將兵救徐州, 存節等逆擊, 破之, 吳兵引歸。
十一月, 乙巳, 南詔寇黎州, 蜀主以夔王宗范、兼中書令宗播、嘉王宗壽為三招討以擊之。丙辰, 敗之於潘倉嶂, 斬其酋長趙嵯政等。壬戌, 又敗之於山口城。十二月, 乙亥, 破其武侯嶺十三寨。辛巳, 又敗之於大度河, 浮斬數萬級, 蠻爭走度水, 橋絕, 溺死者數萬人。宗范等將作浮梁濟大渡河攻之, 蜀主召之令還。
癸未, 蜀興州刺史兼北路制置指揮使王宗鐸攻岐階州及固鎮, 破細砂等十一寨, 斬首四千級。甲申, 指揮使王宗儼破岐長城關等四寨, 斬首二千級。
岐靜難節度使李繼徽為其子彥魯所毒而死, 彥魯自為留後。
均王上貞明元年(乙亥, 公元九一五年)
, 正月, 己亥, 蜀主御得賢門受蠻俘, 大赦。初, 黎、雅蠻酋劉昌嗣、郝玄鑒、楊師泰, 雖內屬於唐, 受爵賞, 號金堡三王, 而潛通南詔, 為之詗導。鎮蜀者多文臣, 雖知其情, 不敢詰。於是, 蜀主數以漏洩軍謀, 斬於成都市, 毀金堡。自是南詔不復敢犯邊。
二月, 牛存節等拔彭城, 王殷舉族自焚。
三月, 丁卯, 以右僕射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光逢為太子太保, 致仕。
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鄴王楊師厚卒。師厚晚年矜功恃眾, 擅割財賦, 選軍中驍勇, 置銀槍效節都數千人, 給賜優厚, 欲以復故時牙兵之盛。帝雖外加尊禮, 內實忌之, 及卒, 私於宮中受賀。租庸使趙巖、判官邵贊言於帝曰:「魏博為唐腹心之蠹, 二百餘年不能除去者, 以其地廣兵強之故也。羅紹威、楊師厚據之, 朝廷皆不能制。陛下不乘此時為之計, 所謂『彈疽不嚴, 必將復聚, 』安知來者不為師厚乎!宜分六州為兩鎮以弱其權。」帝以為然, 以平盧節度使賀德倫為天雄節度使;置昭德軍於相州, 割澶、衛二州隸焉, 以宣徽使張筠為昭德節度使, 仍分魏州將士府庫之半於相州。筠, 海州人也。二人既赴鎮, 朝廷恐魏人不服, 遣開封尹劉鄩將兵六萬自白馬濟河, 以討鎮、定為名, 實張形勢以脅之。
魏兵皆父子相承數百年, 族姻磐結, 不願分徙。德倫屢趣之, 應行者皆嗟怨, 連營聚哭。己丑, 劉鄩屯南樂, 先遣澶州刺史王彥章將龍驤五百騎入魏州, 屯金波亭。魏兵相與謀曰:「朝廷忌吾軍府強盛, 欲設策使之殘破耳。吾六州歷代籓鎮, 兵未嘗遠出河門, 一旦骨肉流離, 生不如死。」是夕, 軍亂, 縱火大掠, 圍金波亭, 王彥章斬關而走。詰旦, 亂兵入牙城, 殺賀德倫之親兵五百人, 劫德倫置樓上。有效節軍校張彥者, 自帥其黨, 拔白刃, 止剽掠。夏, 四月, 帝遣供奉官扈異撫諭魏軍, 許張彥以刺史。彥請復相、澶、衛三州如舊制。異還, 言張彥易與, 但遣劉鄩加兵, 立當傳首。帝由是不許, 但以優詔答之。使者再返, 彥裂詔書抵於地, 戟手南向詬朝廷, 謂德倫曰:「天子愚闇, 聽人穿鼻。今我兵甲雖強, 苟無處援, 不能獨立, 宜投款於晉。」遂逼德倫以書求援於晉。
李繼徽假子保衡殺李彥魯, 自稱靜難留後, 舉邠、寧二州來附。詔以保衡為感化節度使, 以河陽留後霍彥威為靜難節度使。
吳徐溫以其子牙內都指揮使知訓為淮南行軍副使、內外馬步諸軍副使。
晉王得賀德倫書, 命馬步副總管李存審自趙州引兵進據臨清。五月, 存審至臨清, 劉鄩屯洹水。賀德倫復遣使告急於晉, 晉王引大軍自黃澤嶺東下, 與存審會於臨清, 猶疑魏人之詐, 按兵不進。德倫遣判官司空頲犒軍, 密言於晉王曰:「除亂當除根。」因言張彥凶狡之狀, 勸晉王先除之, 則無虞矣。王默然。頲, 貝州人也。晉王進屯永濟, 張彥選銀槍效節五百人, 皆執兵自衛, 詣永濟謁見, 王登驛樓語之曰:「汝陵脅主帥, 殘虐百姓, 數日中迎馬訴冤者百餘輩。我今舉兵而來, 以安百姓, 非貪人土地。汝雖有功於我, 不得不誅以謝魏人。」遂斬彥及其黨七人, 餘眾股慄。王召諭之曰:「罪止八人, 餘無所問。自今當竭力為吾爪牙。」眾皆拜伏, 呼萬歲。明日, 王緩帶輕裘而進, 令張彥之卒擐甲執兵, 翼馬而從, 仍以為帳前銀槍都。眾心由是大服。
劉鄩聞晉軍至, 選兵萬餘人, 自洹水趣魏縣。晉王留李存審屯臨清, 遣史建瑭屯魏縣以拒之, 王自引親軍至魏縣, 與鄩夾河為營。
帝聞魏博叛, 大悔懼, 遣天平節度使牛存節將兵屯楊劉, 為鄩聲援。會存節病卒, 以匡國節度使王檀代之。
岐王遣彰義節度使劉知俊圍邠州, 霍彥威固守拒之。
六月, 庚寅朔, 賀德倫帥將吏請晉王入府城慰勞。既入, 德倫上印節, 請王兼領天雄軍, 王固辭, 曰:「比聞汴寇侵逼貴道, 故親董師徒, 遠來相救。又聞城中新罹塗炭, 故暫入存撫。明公不垂鑒信, 乃以印節見推, 誠非素懷。」德倫再拜曰:「今寇敵密邇, 軍城新有大變, 人心未安。德倫腹心紀綱為張彥所殺殆盡, 形孤勢弱, 安能統眾!一旦生事, 恐負大恩。」王乃受之。德倫帥將吏拜賀, 王承製以德倫為大同節度使, 遣之官。德倫至晉陽, 張承業留之。
時銀槍效節都在魏城猶驕橫, 晉王下令:「自今有朋黨流言及暴掠百姓者, 殺無赦!」以沁州刺史李存進為天雄都巡按使。有訛言搖眾及強取人一錢已上者, 存進皆梟首磔屍於市。旬日, 城中肅然, 無敢喧嘩者。存進本姓孫, 名重進, 振武人也。晉王多出征討, 天雄軍府事皆委判官司空頲決之。頲恃才挾勢, 睚眥必報, 納賄驕侈。頲有從子在河南, 頲密使人召之。都虞候張裕執其使者以白王, 王責頲曰:「自吾得魏博, 庶事悉以委公, 公何得見欺如是!獨不可先相示邪?」揖令歸第。是日, 族誅於軍門, 以判官王正言代之。正言, 鄆州人也。
魏州孔目吏孔謙, 勤敏多計數, 善治簿書, 晉王以為支度務使。謙能曲事權要, 由是寵任彌固。魏州新亂之後, 府庫空竭, 民間疲弊, 而聚三鎮之兵, 戰於河上, 殆將十年, 供億軍須, 未嘗有闕, 謙之力也。然急征重斂, 使六州愁苦, 歸怨於王, 亦其所為也。
張彥之以魏博歸晉也, 貝州刺史張源德不從, 北結滄德, 南連劉鄩以拒晉, 數斷鎮、定糧道。或說晉王:「請先發兵萬人取源德, 然後東兼滄景, 則海隅之地皆為我有。」晉王曰:「不然。貝州城堅兵多, 未易猝攻。德州錄於滄州而無備, 若得而戍之, 則滄、貝不得往來, 二壘既孤, 然後可取。」乃遣騎兵五百, 晝夜兼行, 襲德州。刺史不意晉兵至, 逾城走, 遂克之, 以遼州守捉將馬通為刺史。秋, 七月, 晉人夜襲澶州, 陷之。刺史王彥章在劉鄩營, 晉人獲其妻子, 待之甚厚, 遣間使誘彥章, 彥章斬其使, 晉人盡滅其家。晉王以魏州將李巖為澶州刺史。
晉王勞軍於魏縣, 因帥百餘騎循河而上, 覘劉鄩營。會天陰晦, 鄩伏兵五千於河曲叢林間, 鼓噪而出, 圍王數重。王躍馬大呼, 帥騎馳突, 所向披靡。裨將夏魯奇等操短兵力戰, 自午至申乃得出, 亡其七騎, 魯奇手殺百餘人, 傷夷遍體, 會李存審救兵至, 乃得免。王顧謂從騎曰:「幾為虜嗤。」皆曰:「適足使敵人見大王之英武耳。」魯奇, 青州人也, 王以是益愛之, 賜姓名曰李紹奇。
劉鄩以晉兵盡在魏州, 晉陽必虛, 欲以奇計襲取之, 乃潛引兵自黃澤西去。晉人怪鄩軍數日不出, 寂無聲跡, 遣騎覘之, 城中無煙火, 但時見旗幟循堞往來。晉王曰:「吾聞劉鄩用兵, 一步百計, 此必詐也。更使覘之, 乃縛芻為人, 執旗乘驢在城上耳。得城中老弱者詰之, 云軍去已二日矣。晉王曰:「劉鄩長於襲人, 短於決戰, 計彼行才及山下。」亟發騎兵追之。會陰雨積旬, 黃澤道險, 堇泥深尺餘, 士卒援籐葛而進, 皆腹疾足腫, 或墜崖谷死者什二三。晉將李嗣恩倍道先入晉陽, 城中知之, 勒兵為備。鄩至樂平, 糗糧且盡。又聞晉有備, 追兵在後, 眾懼, 將潰。鄩諭之曰:「今去家千里, 深入敵境, 腹背有兵, 山谷高深, 如墜井中, 去將何之!惟力戰庶幾可免, 不則以死報君親耳。」眾泣而止。周德威聞鄩西上, 自幽州引千騎救晉陽, 至土門, 鄩已整眾下山, 自邢州陳宋口逾漳水而東, 屯於宗城。鄩軍往還, 馬死殆半。時晉軍乏食, 鄩知臨清有蓄積, 欲據之以絕晉糧道。德威急追鄩, 再宿, 至南宮, 遣騎擒其斥候者數十人, 斷腕而縱之, 使言曰:「周侍中已據臨清矣!」鄩軍大駭。詰朝, 德威略鄩營而過, 入臨清, 鄩引軍趨貝州。時晉王出師屯博州, 劉鄩軍堂邑, 周德威攻之, 不克。翌日, 鄩軍於莘縣, 晉軍踵之, 鄩治莘城, 塹而守之, 自莘及河築甬道以通饋餉。晉王營於莘西三十里, 煙火相望, 一日數戰。
晉王愛元行欽驍健, 從代州刺史李嗣源求之, 嗣源不得已獻之, 以為散員都部署, 賜姓名曰李紹榮。紹榮嘗力戰深入, 劍中其面, 未解, 高行周救之得免。王復欲求行周, 重於發言, 密使人以官祿啖之。行周辭曰:「代州養壯士, 亦為大王耳, 行周事代州, 亦猶事大王也。代州脫行周兄弟於死, 行周不忍負之。」乃止。
絳州刺史尹皓攻晉之隰州, 八月, 又攻慈州, 皆不克。王檀與昭義留後賀瑰攻澶州, 拔之, 執李巖, 送東都。帝以楊師厚故將楊延直為澶州刺史, 使將兵萬人助劉鄩, 且招誘魏人。
晉王遣李存審將兵五千擊貝州。張源德有卒三千, 每夕分出剽掠, 州民苦之, 請塹其城以安耕耘。存審乃發八縣丁夫塹而圍之。
劉鄩在莘久, 饋運不給, 晉人數抵其寨下挑戰, 鄩不出。晉人乃攻絕其甬道, 以千餘斧斬寨木, 梁人驚憂而出, 因俘獲而還。帝以詔書讓鄩老師費糧, 失亡多, 不速戰。鄩奏稱:「臣比欲以奇兵搗其腹心, 還取鎮、定, 期以旬時再清河朔。無何天未厭亂, 淫雨積旬, 糧竭士病。又欲據臨清斷其饋餉, 而周楊五奄至, 馳突如神。臣今退保莘縣, 享士訓兵以俟進取。觀其兵數甚多, 便習騎射, 誠為勍敵, 未易輕也。苟有隙可乘, 臣豈敢偷安養寇!」帝復問鄩決勝之策, 鄩曰:「臣今無策, 惟願人給十斛糧, 賊可破矣。」帝怒, 責鄩曰:「將軍蓄米, 欲破賊邪, 欲療饑邪?」乃遣中使往督戰。鄩集諸將問曰:「主上深居禁中, 不知軍旅, 徒與少年新進輩謀之。夫兵在臨機制變, 不可預度。今敵尚強, 與戰必不利, 奈何?」諸將皆曰:勝負須一決, 曠日何待!」鄩默然, 不悅。退謂所親曰:「主暗臣諛, 將驕卒惰, 吾未知死所矣!」他日, 復集諸將於軍門, 人置河水一器於前, 令飲之, 眾莫之測。鄩諭之曰:「一器猶難, 滔滔之河, 可勝盡乎!」眾失色。後數日, 鄩將萬餘人薄鎮、定營, 鎮、定人驚擾。晉李存審以騎兵二千橫擊之, 李建及以銀槍千人助之, 鄩大敗, 奔還。晉人逐之, 及寨下, 俘斬千計。
劉巖逆婦於楚, 楚王殷遣永順節度使存送之。
乙未, 蜀主以兼中書令王宗綰為北路行營都制置使, 兼中書令王宗播為招討使, 攻秦州;兼中書令王宗瑤為東北面招討使, 同平章事王宗翰為副使, 攻鳳州。
庚戌, 吳以鎮海節度使徐溫為管內水陸馬步諸軍都指揮使、兩浙都招討使、守侍中、齊國公, 鎮潤州, 以升、潤、常、宣、歙、池六州為巡屬, 軍國庶務參決如故;留徐知訓居廣陵秉政。
, 帝為均王, 娶河陽節度使張歸霸女為妃, 即位, 欲立為後。後以帝未南郊, 固辭。九月, 壬午, 妃疾甚, 冊為德妃, 是夕, 卒。
康王友敬, 目重瞳子, 自謂當為天子, 遂謀作亂。冬, 十月, 辛亥夜, 德妃將出葬, 友敬使腹心數人匿於寢殿。帝覺之, 跣足逾垣而出, 召宿衛兵索殿中, 得而手刃之。壬子, 捕友敬, 誅之。帝由是疏忌宗室, 專任趙巖及德妃兄弟漢鼎、漢傑、從兄弟漢倫、漢融, 咸居近職, 參預謀議, 每出兵必使之監護。巖等依勢弄權, 賣官鬻獄, 離間舊將相, 敬翔、李振雖為執政, 所言多不用。振每稱疾不預事, 以避趙、張之族, 政事日紊, 以至於亡。劉鄩遣卒詐降於晉, 謀賂膳夫以毒晉王。事洩, 晉王殺之, 並其黨五人。
十一月, 己未夜, 蜀宮火。自得成都以來, 寶貨貯於百尺樓, 悉為煨燼。諸軍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宗侃等帥衛兵欲入救火, 蜀主閉門不內。庚申旦, 火猶未熄, 蜀主出義興門見群臣, 命有司聚太廟神主, 分巡都城, 言畢, 復入宮閉門。將相皆獻帷幕飲食。
壬戌, 蜀大赦。
乙丑, 改元
己巳, 蜀王宗翰引兵出青泥嶺, 克固鎮, 與秦州將郭守謙戰於泥陽川。蜀兵敗, 退保鹿台山。辛未, 王宗綰等敗秦州兵於金沙谷, 擒其將李彥巢等, 乘勝趣秦州。興州刺史王宗鐸克階州, 降其刺史李彥安。甲戌, 王宗綰克成州, 擒其刺史李彥德。蜀軍至上染坊, 秦州節度使李繼崇遣其子彥秀奉牌印迎降。宗絳入秦州, 表排陳使王宗儔為留後。劉知俊攻霍彥威於邠州, 半歲不克, 聞秦州降蜀, 知俊妻子皆遷成都。知俊解圍還鳳翔, 終懼及禍, 夜帥親兵七十人, 斬關而出, 庚辰, 奔於蜀軍。王宗綰自河池、兩當進兵, 會王宗瑤攻鳳州, 癸未, 克之。
岐義勝節度使、同平章事李彥韜知岐王衰弱, 十二月, 舉耀、鼎二州來降。彥韜即溫韜也。乙未, 詔改耀州為崇州, 鼎州為裕州, 義勝軍為靜勝軍, 復彥韜姓溫氏, 名昭圖, 官任如故。
丁未, 蜀大赦;改明年元曰通正。置武興軍於鳳州, 割文、興二州隸之, 以前利州團練使王宗魯為節度使。
是歲, 清海、建武節度使兼中書令劉巖, 以吳越王鏐為國王而己獨為南平王, 表求封南越王及加都統, 帝不許。巖謂僚屬曰:「今中國紛紛, 孰為天子!安能梯航萬里, 遠事偽庭乎!」自是貢使遂絕。
均王上貞明二年(丙子, 公元九一六年)
, 正月, 宣武節度使、守中書令、廣德靖王全昱卒。帝聞前河南府參軍李愚學行, 召為左拾遺, 充崇政院直學士。衡王友諒貴重, 李振等見, 皆拜之愚獨長揖, 帝聞而讓之, 曰:「衡王於朕, 兄也, 朕猶拜之, 卿長揖, 可乎?」對曰:「陛下以家人禮見衡王, 拜之宜也。振等陛下家臣。臣於王無素, 不敢妄有所屈。」久之, 竟以抗直罷為鄧州觀察判官。
蜀主以李繼崇為武泰節度使、兼中書令、隴西王。
二月, 辛丑夜, 吳宿衛將馬謙、李球劫吳王登樓, 發庫兵討徐知訓。知訓將出走, 嚴可求曰:「軍城有變, 公先棄眾自去, 眾將何依!」知訓乃止。眾猶疑懼, 可求闔戶而寢, 鼾息聞於外, 府中稍安。壬寅, 謙等陳於天興門外, 諸道副都統硃瑾自潤州至, 視之, 曰:「不足畏也。」返顧外眾, 舉手大呼, 亂兵皆潰, 擒謙、球, 斬之。
帝屢趣劉鄩戰, 鄩閉壁不出。晉王乃留副總管李存審守營, 自勞軍於貝州, 聲言歸晉陽。鄩聞之, 奏請襲魏州。帝報曰:「今掃境內以屬將軍, 社稷存亡, 系茲一舉, 將軍勉之!」鄩令澶州刺史楊延直引兵萬人會於魏州, 延直夜半至城南, 城中選壯士五百潛出擊之, 延直不為備, 潰亂而走。詰旦, 鄩自莘縣悉眾至城東, 與延直餘眾合, 李存審引營中兵踵其後, 李嗣源以城中兵出戰, 晉王亦自貝州至, 與嗣源當其前。鄩見之, 驚曰:「晉王邪!」引兵稍卻, 晉王躡之, 至故元城西, 與李存審遇。晉王為方陳於西北, 存審為方陳於東南, 鄩為圓陳於其中間, 四面受敵。合戰良久, 梁兵大敗, 鄩引數十騎突圍走。梁步卒凡七萬, 晉兵環而擊之, 敗卒登木, 木枝為之折, 追至河上, 殺溺殆盡。鄩收散卒自黎陽渡河, 保滑州。
匡國節度使王檀密疏請發關西兵襲晉陽, 帝從之, 發河中、陝、同華諸鎮兵合三萬, 出陰地關, 奄至晉陽城下, 晝夜急攻。城中無備, 發諸司丁匠及驅市人乘城拒守, 城幾陷者數四, 張承業大懼。代北故將安金全退居太原, 往見承業曰:「晉陽根本之地, 若失之, 則大事去矣。僕雖老病, 憂兼家國, 請以庫甲見授, 為公擊之。」承業即與之。金全帥其子弟及退將之家得數百人, 夜出北門, 擊梁兵於羊馬城內。梁兵大驚, 引卻。昭義節度使李嗣昭聞晉陽有寇, 遣牙將石君立將五百騎救之。君立朝發上黨, 夕至晉陽。梁兵扼汾河橋, 君立擊破之, 逕至城下大呼曰:「昭義侍中大軍至矣。」遂入城。夜, 與安金全等分出諸門擊梁兵, 梁兵死傷什二三。詰朝, 王檀引兵大掠而還。晉王性矜伐, 以策非己出, 故金全等賞皆不行。
梁兵之在晉陽城下也, 大同節度使賀德倫部兵多逃入梁軍, 張承業恐其為變, 收德倫, 斬之。
帝聞劉鄩敗, 又聞王檀無功, 歎曰:「吾事去矣!」
三月, 乙卯朔, 晉王攻衛州, 壬戌, 刺史米昭降之。又攻惠州, 刺史靳紹走, 擒斬之, 復以惠州為磁州。晉王還魏州。
上屢召劉鄩不至, 己巳, 即以鄩為宣義節度使, 使將兵屯黎陽。
, 四月, 晉人拔洺州, 以魏州都巡檢使袁建豐為洺州刺史。
劉鄩既敗, 河南大恐, 鄩復不應召, 由是將卒皆搖心。帝遣捉生都指揮使李霸帥所部千人戍楊劉, 癸卯, 出宋門, 其夕, 復自水門入, 大噪。縱火剽掠, 攻建國門, 帝登樓拒戰。龍驤四軍都指揮使杜晏球以五百騎屯球場, 賊以油沃幕, 長木揭之, 欲焚樓, 勢甚危。晏球於門隙窺之, 見賊無甲冑, 乃出騎擊之, 決力死戰, 俄而賊潰走。帝見騎兵擊賊, 呼曰:「非吾龍驤之士乎, 誰為亂首?」晏球曰:「亂者惟李霸一都, 餘軍不動。陛下但帥控鶴守宮城, 遲明, 臣必破之。」既而晏球討亂者, 闔營皆族之, 以功除單州刺史。
五月, 吳越王鏐遣浙西安撫判官皮光業自建、汀、虔、郴、潭、岳、荊南道入貢。光業, 日休之子也。
六月, 晉人攻邢州, 保義節度使閻寶拒守。帝遣捉生都指揮使張溫將兵五百救之, 溫以其眾降晉。
, 七月, 甲寅朔, 晉王至魏州。
上嘉吳越王鏐貢獻之勤, 壬戌, 加鏐諸道兵馬元帥。朝議多言鏐之入貢, 利於市易, 不宜過以名器假之。翰林學士竇夢征執麻以泣, 坐貶蓬萊尉。夢征, 棣州人也。
甲子, 吳潤州牙將周郊作亂, 入府, 殺大將秦師權等, 大將陳祐等討斬之。
八月, 丁酉, 以太子太保致仕趙光逢為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丙午, 蜀主以王宗綰為東北面都招討, 集王宗翰、嘉王宗壽為第一、第二招討, 將兵十萬出鳳州;以王宗播為西北面都招討, 武信軍節度使劉知俊、天雄節度使王宗儔、匡國軍使唐文裔為第一、第二、第三招討, 將兵十二萬出秦州, 以伐岐。
晉王自將攻邢州, 昭德節度使張筠棄相州走。晉人復以相州隸天雄軍, 以李嗣源為刺史。晉王遣人告閻寶以相州已拔, 又遣張溫帥援兵至城下諭之, 寶舉城降。晉王以寶為東南面招討使, 領天平節度使、同平章事;以李存審為安國節度使, 鎮邢州。
契丹王阿保機帥諸部兵三十萬, 號百萬, 自麟、勝攻晉蔚州, 陷之, 虜振武節度使李嗣本。遣使以木書求貨於大同防禦使李存璋, 存璋斬其使。契丹進攻云州, 存璋悉力拒之。
九月, 晉王還晉陽。王性仁孝, 故雖經營河北, 而數還晉陽省曹夫人, 歲再三焉。
晉人以兵逼滄州, 順化節度使戴思遠棄城奔東都。滄州將毛璋據城降晉, 晉王命李嗣源將兵鎮撫之, 嗣源遣璋詣晉陽。晉王徙李存審為橫海節度使, 鎮滄州, 以嗣源為安國節度使。嗣源以安重誨為中門使, 委以心腹, 重誨亦為嗣源盡力。重誨, 應州胡人也。
晉王自將兵救云州, 行至代州, 契丹聞之, 引去, 王亦還。以李存璋為大同節度使。晉人圍貝州逾年, 張源德聞河北諸州皆為晉有, 欲降, 謀於其眾。眾以窮而後降, 恐不免死, 不從。共殺源德, 嬰城固守。城中食盡, 啖人為糧, 乃謂晉將曰:「出降懼死, 請擐甲執兵而降, 事定而釋之。」晉將許之, 其眾三千出降, 既釋甲, 圍而殺之, 盡殪。晉王以毛璋為貝州刺使。於是河北皆入於晉, 惟黎陽為梁守。晉王如魏州。
吳光州將王言殺刺史載肇, 吳王遣楚州團練使李厚討之。廬州觀察使張崇不俟命, 引兵趣光州, 言棄城走。以李厚權知光州。崇, 慎縣人也。
庚申, 蜀新宮成, 在舊宮之北。
天平節度使兼中書令琅邪忠毅王王檀, 多募群盜, 置帳下為親兵。己卯, 盜乘檀無備, 突入府殺檀。節度副使裴彥帥府兵討誅之, 軍府由是獲安。
, 十月, 甲申, 蜀王宗綰等出大散關, 大破岐兵, 俘斬萬計, 遂取寶雞。己丑, 王宗播等出故關, 至隴州。丙寅, 保勝節度使兼侍中李繼岌畏岐王猜忌, 帥其眾二萬, 棄隴州奔於蜀軍。蜀兵進攻隴州, 以繼岌為西北面行營第四招討。劉知俊會王宗綰等圍鳳翔, 岐兵不出。會大雪, 蜀主召軍還。復李繼岌姓名曰桑弘志。弘志, 黎陽人也。
丁酉, 以禮部侍郎鄭玨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玨, 綮之侄孫也。
己亥, 蜀大赦。
晉王遣使如吳, 會兵以擊梁。十一月, 吳以行軍副使徐知訓為淮北行營都招討使, 及硃瑾等將兵趣宋、亳與晉相應。即渡淮, 移檄州縣, 進圍穎州。
十二月, 戊申, 蜀大赦, 改明年元曰天漢, 國號大漢。
楚王殷聞晉王平河北, 遣使通好。晉王亦遣使報之。
是歲, 慶州叛附於岐, 岐將李繼陟據之。詔以左龍虎統軍賀瑰為西面行營馬步都指揮使, 將兵討之, 破岐兵, 下寧、衍二州。
河東監軍張承業既貴用事, 其侄瓘等五人自同州往依之, 晉王以承業故, 皆擢用之。承業治家甚嚴, 有侄為盜, 殺販牛者, 承業立斬之, 王亟使救之, 已不及。王以瓘為麟州刺史, 承業謂瓘曰:「汝本車度一民, 與劉開道為賊, 慣為不法, 今若不悛, 死無日矣!」由此瓘所至不敢貪暴。
吳越牙內先鋒都指揮使錢傳逆婦於閩, 自是閩與吳越通好。
閩鑄鉛錢, 與銅錢並行。
, 燕人苦劉守光殘虐, 軍士多歸於契丹。及守光被圍於幽州, 其北邊士民多為契丹所掠, 契丹日益強大。契丹王阿保機自稱皇帝, 國人謂之天皇王, 以妻述律氏為皇后, 置百官。至是, 改元神冊。述律後勇決多權變, 阿保機行兵御眾, 述律後常預其謀。阿保機嘗度磧擊黨項, 留述律後守其帳, 黃頭、臭泊二室韋乘虛合兵掠之。述律後知之, 勒兵以待其至, 奮擊, 大破之, 由是名震諸夷。述律後有母有姑, 皆踞榻受其拜, 曰:「吾惟拜天, 不拜人也。」晉王方經營河北, 欲結契丹為援, 常以叔父事阿保機, 以叔母事述律後。
劉守光末年衰困, 遣參軍韓延徽求援於契丹。契丹主怒其不拜, 留之, 使牧馬於野。延徽, 幽州人, 有智略, 頗知屬文。述律後言於契丹主曰:「延徽能守節不屈, 此今之賢者, 奈何辱以牧圉!宜禮而用之。」契丹主召延徽與語, 悅之, 遂以為謀主, 舉動訪焉。延徽始教契丹建牙開府, 築城郭, 立市裡, 以處漢人, 使各有配偶, 墾藝荒田。由是漢人各安生業, 逃亡者益少。契丹威服諸國, 延徽有助焉。頃之, 延徽逃奔晉陽。晉王欲置之幕府, 掌書記王緘疾之。延徽不自安, 求東歸省母, 過真定, 止於鄉人王德明家, 德明問所之, 延徽曰:「今河北皆為晉有, 當復詣契丹耳。」德明曰:「叛而復往, 得無取死乎?」延徽曰:「彼自吾來, 如喪手目;今往詣之, 彼手目復完, 安肯害我!」既省母, 遂復入契丹。契丹主聞其至, 大喜, 如自天而下, 拊其背曰:「曏者何往?」延徽曰:「思母, 欲告歸, 恐不聽, 故私歸耳。」契丹主待之益厚。及稱帝, 以延徽為相, 累遷至中書令。晉王遣使至契丹, 延徽寓書於晉王, 敘所以北去之意, 且曰:「非不戀英主, 非不思故鄉, 所以不留, 正懼王緘之讒耳。」因以老母為托, 且曰:「延徽在此, 契丹必不南牧。」故終同光之世, 契丹不深入為寇, 延徽之力也。
均王上貞明三年(丁丑, 公元九一七年)
, 正月, 詔宣武節度使袁象先救穎州, 既至, 吳軍引還。
二月, 甲申, 晉王攻黎陽, 劉鄩拒之, 數日, 不克而去。
晉王之弟威塞軍防禦使存矩在新州, 驕惰不治, 侍婢預政。晉王使募山北部落驍勇者及劉守光亡卒以益南討之軍。又率其民出馬, 民或鬻十牛易一戰馬, 期會迫促, 邊人嗟怨。存矩得五百騎, 自部送之, 以壽州刺史盧文進為裨將。行者皆憚遠役, 存矩復不存恤。甲午, 至祁溝關, 小校宮彥璋與士卒謀曰:「聞晉王與梁人確鬥, 騎兵死傷不少。吾儕捐父母妻子, 為人客戰, 千里送死, 而使長復不矜恤, 奈何?」眾曰:「殺使長, 擁盧將軍還新州, 據城自守, 其如我何!」因執兵大噪, 趣傳捨, 詰朝, 存矩寢未起, 就殺之, 文進不能制, 撫膺哭其屍曰:「奴輩既害郎君, 使我何面復見晉王!」因為眾所擁, 還新州, 守將楊全章拒之。又攻武州, 雁門以北都知防禦兵馬使李嗣肱擊敗之。周德威亦遣兵追討, 文進帥其眾奔契丹。晉王聞存矩不道以致亂, 殺侍婢及幕僚數人。
, 幽州北七百里有渝關, 下有渝水通海。自關東北循海有道, 道狹處才數尺, 旁皆亂山, 高峻不可越。比至進牛口, 舊置八防禦軍, 募土兵守之。田租皆供軍食, 不入於薊, 幽州歲致繒纊以供戰士衣。每歲早獲, 清野堅壁以待契丹, 契丹至, 輒閉壁不戰, 俟其去, 選驍勇據隘邀之, 契丹常失利走。土兵皆自為田園, 力戰有功則賜勳加賞, 由是契丹不敢輕入寇。及周德威為盧龍節度使, 恃勇不修邊備, 遂失渝關之險, 契丹每芻牧於營、平之間。德威又忌幽州舊將有名者, 往往殺之。
吳王遣使遺契丹主以猛火油, 曰:「攻城, 以此油然火焚樓櫓, 敵以水沃之, 火愈熾。」契丹主大喜, 即選騎三萬欲攻幽州, 述律後哂之曰:「豈有試油而攻一國乎!」因指帳前樹謂契丹主曰:「此樹無皮, 可以生乎?」契丹主曰:「不可。」述律後曰:「幽州城亦猶是矣。吾但以三千騎伏其旁, 掠其四野, 使城中無食, 不過數年, 城自困矣, 何必如此躁動輕舉!萬一不勝, 為中國笑, 吾部落亦解體矣。」契丹主乃止。三月, 盧文進引契丹兵急攻新州, 刺史安金全不能守, 棄城走。文進以其部將劉殷為刺史, 使守之。晉王使周德威合河東、鎮、定之兵攻之, 旬日不克。契丹主帥眾三十萬救之, 德威眾寡不敵, 大為契丹所敗, 奔歸。
楚王殷遣其弟存攻吳上高, 俘獲而還。
契丹乘勝進圍幽州, 聲言有眾百萬, 氈車毳幕彌溫山澤。盧文進教之攻城, 為地道, 晝夜四面俱進, 城中穴地然膏以邀之。又為土山以臨城, 城中熔銅以灑之, 日殺千計, 而攻之不止。周德威遣間使詣晉王告急, 王方與梁相持河上, 欲分兵則兵少, 欲勿救恐失之, 憂形於色, 謀於諸將, 獨李嗣源、李存審、閻寶勸王救之。王喜曰:「昔太宗得一李靖猶擒頡利, 今吾有猛將三人, 復何憂哉!」存審、寶以為虜無輜重, 勢不能久, 俟其野無所掠, 食盡自還, 然後踵而擊之。李嗣源曰:「周德威社稷之臣, 今幽州朝夕不保, 恐變生於中, 何暇待虜之衰!臣請身為前鋒以赴之。」王曰:「公言是也。」即日, 命治兵。夏, 四月, 晉王命嗣源將兵先進, 軍於淶水, 閻寶以鎮、定之兵繼之。
吳升州刺史徐知誥治城市府捨甚盛。五月, 徐溫行部至升州, 愛其繁富。潤州司馬陳彥謙勸溫徙鎮海軍治所於升州, 溫從之, 徙知誥為潤州團練使。知誥求宣州, 溫不許, 知誥不樂。宋齊丘密言於知誥曰:「三郎驕縱, 敗在朝夕。潤州去廣陵隔一水耳, 此天授也。」知誥悅, 即之官。三郎, 謂溫長子知訓也。溫以陳彥謙為鎮海節度判官。溫但舉大綱, 細務悉委彥謙, 江、淮稱治。彥謙, 常州人也。

高季昌與孔勍修好, 復通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