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隋紀 卷177

【隋紀一】
起屠維作噩, 盡重光大淵獻, 凡三年。
高祖文皇帝上之上開皇九年(己酉, 公元五八九年)

, 正月, 乙丑朔, 陳主朝會群臣, 大霧四塞, 入人鼻, 皆辛酸, 陳主昏睡, 至晡時乃寤。
是日, 賀若弼自廣陵引兵濟江。先是弼以老馬多買陳船而匿之, 買弊船五六十艘, 置於瀆內。陳人覘之, 以為內國無船。弼又請緣江防人每交代之際, 必集廣陵, 於是大列旗幟, 營幕被野, 陳人以為隋兵大至, 急發兵為備, 既知防人交代, 其眾復散;後以為常, 不復設備。又使兵緣江時獵, 人馬喧噪。故弼之濟江, 陳人不覺。韓擒虎將五百人自橫江宵濟採石, 守者皆醉, 遂克之。晉王廣帥大軍屯六合鎮桃葉山。
丙寅, 採石戍主徐子建馳啟告變;丁卯, 召公卿入議軍旅。戊辰, 陳主下詔曰:「犬羊陵縱, 侵竊郊畿, 蜂蠆有毒, 宜時掃定。朕當親御六師, 廓清八表, 內外並可戒嚴。」以驃騎將軍蕭摩訶、護軍將軍樊毅、中領軍魯廣達並為都督, 司空司馬消難、湘州刺史施文慶並為大監軍, 遣南豫州刺史樊猛帥舟師出白下, 散騎常侍皋文奏將兵鎮南豫州。重立賞格, 僧、尼、道士, 盡令執役。
庚午, 賀若弼攻拔京口, 執南徐州刺史黃恪。弼軍令嚴肅, 秋毫不犯, 有軍士於民間酤酒者, 弼立斬之。所俘獲六千餘人, 弼皆釋之, 給糧勞遣, 付以敕書, 令分道宣諭。於是所至風靡。
樊猛在建康, 其子巡攝行南豫州事。辛未, 韓擒虎進攻姑孰。半日, 拔之, 執巡及其家口。皋文奏敗還。江南父老素聞擒虎威信, 來謁軍門者晝夜不絕。
魯廣達之子世真在新蔡, 與其弟世雄及所部降於擒虎, 遣使致書招廣達。廣達時屯建康, 自劾, 詣廷尉請罪;陳主慰勞之, 加賜黃金, 遣還營。樊猛與左衛將軍蔣元遜將青龍八十艘於白下游弈, 以御六合兵;陳主以猛妻子在隋軍, 懼有異志, 欲使鎮東大將軍任忠代之, 令蕭摩訶徐諭猛, 猛不悅, 陳主重傷其意而止。
於是賀若弼自北道, 韓擒虎自南道並進, 緣江諸戍, 望風盡走;弼分兵斷曲阿之沖而入。陳主命司徒豫章王叔英屯朝堂, 蕭摩訶屯樂游苑, 樊毅屯耆闍寺, 魯廣達屯白土岡, 忠武將軍孔范屯寶田寺。己卯, 任忠自吳興入赴, 仍屯朱雀門。
辛未, 賀若弼進據鐘山, 頓白土岡之東。晉王廣遣總管杜彥與韓擒虎合軍, 步騎二萬屯於新林。蘄州總管王世積以舟師出九江, 破陳將紀瑱於蘄口, 陳人大駭, 降者相繼。晉王廣上狀, 帝大悅, 宴賜群臣。
時建康甲士尚十餘萬人, 陳主素怯懦, 不達軍士, 唯晝夜啼泣, 臺內處分, 一以委施文慶。文慶既知諸將疾己, 恐其有功, 乃奏曰:「此輩怏怏, 素不伏官, 迫此事機, 那可專信!」由是諸將凡有啟請, 率皆不行。
賀若弼之攻京口也, 蕭摩訶請將兵逆戰, 陳主不許。及弼至鐘山, 摩訶又曰:「弼懸軍深入, 壘塹未堅, 出兵掩襲, 可以必克。」又不許。陳主召摩訶、任忠於內殿議軍事, 忠曰:「兵法:客貴速戰, 主貴持重。今國家足食足兵, 宜固守臺城, 緣淮立柵, 北軍雖來, 勿與交戰;分兵斷江路, 無令彼信得通。給臣精兵一萬, 金翅三百艘, 下江徑掩六合, 彼大軍必謂其度江將士已被俘獲, 自然挫氣。淮南土人與臣舊相知悉, 今聞臣往, 必皆景從。臣復揚聲欲往徐州, 斷彼歸路, 則諸軍不擊自去。待春水既漲, 上江周羅等眾軍必沿流赴援, 此良策也。」陳主不能從。明日, 欻然曰:「兵久不決, 令人腹煩, 可呼蕭郎一出擊之。」任忠叩頭苦請勿戰。孔范又奏:「請作一決, 當為官勒石燕然。」陳主從之, 謂摩訶曰:「公可為我一決!」摩訶曰:「從來行陳, 為國為身;今日之事, 兼為妻子。」陳主多出金帛賦諸軍以充賞。甲申, 使魯廣達陳於白土岡, 居諸軍之南, 任忠次之, 樊毅、孔范又次之, 蕭摩訶軍最在北。諸軍南北亙二十里, 首尾進退不相知。
賀若弼將輕騎登山, 望見眾軍, 因馳下, 與所部七總管楊牙、員明等甲士凡八千, 勒陳以待之。陳主通於蕭摩訶之妻, 故摩訶初無戰意;唯魯廣達以其徒力戰, 與弼相當。隋師退走者數四, 弼麾下死者二百七十三人, 弼縱煙以自隱, 窘而復振。陳兵得人頭, 皆走獻陳主求賞, 弼知其驕惰, 更引兵趣孔范;范兵暫交即走, 陳諸軍顧之, 騎卒亂潰, 不可復止, 死者五千人。員明擒蕭摩訶, 送於弼, 弼命牽斬之。摩訶顏色自若, 乃釋而禮之。
任忠馳入臺, 見陳主言敗狀, 曰:「官好住, 臣無所用力矣!」陳主與之金兩縢, 使募人出戰。忠曰:「陛下唯當具舟楫, 就上流眾軍, 臣以死奉衛。」陳主信之, 敕忠出部分, 令宮人裝束以待之, 怪其久不至。時韓擒虎自新林進軍, 忠已帥數騎迎降於石子岡。領軍蔡征守朱雀航, 聞擒虎將至, 眾懼而潰。忠引擒虎軍直入朱雀門, 陳人欲戰, 忠揮之曰:「老夫尚降, 諸軍何事!」眾皆散走。於是城內文武百司皆遁, 唯尚書僕射袁憲在殿中, 尚書令江總等數人居省中。陳主謂袁憲曰:「我從來接遇卿不勝餘人, 今日但以追愧。非唯朕無德, 亦是江東衣冠道盡!」
陳主遑遽, 將避匿, 憲正色曰:「北兵之入, 必無所犯。大事如此, 陛下去欲安之!臣願陛下正衣冠, 御正殿, 依梁武帝見侯景故事。」陳主不從, 下榻馳去, 曰:「鋒刃之下, 未可交當, 吾自有計!」從宮人十餘出後堂景陽殿, 將自投於井, 憲苦諫不從;後閣舍人夏侯公韻以身蔽井, 陳主與爭, 久之, 乃得入。既而軍人窺井, 呼之, 不應, 欲下石, 乃聞叫聲;以繩引之, 驚其太重, 及出, 乃與張貴妃、孔貴嬪同束而上。沈後居處如常。太子深年十五, 閉邠而坐, 舍人孔伯魚侍側, 軍士叩閣而入, 深安坐, 勞之曰:「戎旅在途, 不至勞也!」軍士咸致敬焉。時陳人宗室王侯在建康者百餘人, 陳主恐其為變, 皆召入, 令屯朝堂, 使豫章王叔英總督之, 又陰為之備, 及臺城失守, 相帥出降。
賀若弼乘勝至樂游苑, 魯廣達猶督餘兵苦戰不息, 所殺獲數百人, 會日暮, 乃解甲, 面台再拜慟哭, 謂眾曰:「我身不能救國, 負罪深矣!」士卒皆流涕歔欷, 遂就擒。諸門衛皆走, 弼夜燒北掖門入, 聞韓擒虎已得陳叔寶, 呼視之, 叔寶惶懼, 流汗股慄, 向弼再拜。弼謂之曰:「小國之君當大國之卿, 拜乃禮也。入朝不失作歸命侯, 無勞恐懼。」既而恥功在韓擒虎後, 與擒虎相詬, 挺刃而出;欲令蔡征為叔寶作降箋, 命乘騾車歸己, 事不果。弼置叔寶於德教殿, 以兵衛守。
高熲先入建康, 熲子德弘為晉王廣記室, 廣使德弘馳詣熲所, 令留張麗華, 熲曰:「昔太公蒙面以斬妲己, 今豈可留麗華!」乃斬之於青溪。德弘還報, 廣變色曰:「昔人云, 『無德不報』, 我必有以報高公矣!」由是恨熲。
丙戌, 晉王廣入建康, 以施文慶受委不忠, 曲為諂佞以蔽耳目, 沈客卿重賦厚斂以悅其上, 與太市令陽慧朗、刑法監徐析、尚書都令史暨慧皆為民害, 斬於石闕下, 以謝三吳。使高熲與元帥府記室裴矩收圖籍, 封府庫, 資財一無所取, 天下皆稱廣, 以為賢。矩, 讓之之弟子也。
廣以賀若弼先期決戰, 違軍令, 收以屬吏。上驛召之, 詔廣曰:「平定江表, 弼與韓擒虎之力也。」賜物萬段;又賜弼與擒虎詔, 美其功。
開府儀同三司王頒, 僧辯之子也。夜, 發陳高祖陵, 焚骨取灰, 投水而飲之。既而自縛, 歸罪於晉王廣。廣以聞, 上命赦之。詔陳高祖、世祖、高宗陵, 總給五戶分守之。
上遣使以陳亡告許善心, 善心衰服號哭於西階之下, 藉草東向坐三日, 敕書唁焉。明日, 有詔就館, 拜通直散騎常侍, 賜衣一襲。善心哭盡哀, 入房改服, 復出, 北面立, 垂泣, 再拜受詔, 明日乃朝, 伏泣於殿下, 悲不能興。上顧左右曰:「我平陳國, 唯獲此人。既能懷其舊君, 即我之誠臣也。」敕以本官直門下省。
陳水軍都督周羅與郢州刺史荀法尚守江夏, 秦王俊督三十總管水陸十餘萬屯漢口, 不得進, 相持逾月。陳荊州刺史陳慧紀遣南康內史呂忠肅屯岐亭, 據巫峽, 於北岸鑿巖, 綴鐵鎖三條, 橫截上流以遏隋船, 忠肅竭其私財以充軍用。楊素、劉仁恩奮兵擊之, 四十餘戰, 忠肅守險力爭, 隋兵死者五千餘人, 陳人盡取其鼻以求功賞。既而隋師屢捷, 獲陳之士卒, 三縱之。忠肅棄柵而遁, 素徐去其鎖;忠肅復據荊門之延洲, 素遣巴蜑千人, 乘五牙四艘, 以拍竿碎其十餘艦, 遂大破之, 俘甲士二千餘人, 忠肅僅以身免。陳信州刺史顧覺屯安蜀城, 棄城走。陳慧紀屯公安, 悉燒其儲蓄, 引兵東下, 於是巴陵以東無復城守者。陳慧紀帥將士三萬人, 樓船千餘艘, 沿江而下, 欲入援建康, 為秦王俊所拒, 不得前。是時, 陳晉熙王叔文罷湘州, , 至巴州, 慧紀推叔文為盟主。而叔文已帥巴州刺史畢寶等致書請降於俊, 俊遣使迎勞之。會建康平, 晉王廣命陳叔寶手書招上江諸將, 使樊毅詣周羅□, 陳慧紀子正業詣慧紀諭指。時諸城皆解甲, 乃與諸將大臨三日, 放兵散, 然後詣俊降, 陳慧紀亦降, 上江皆平。楊素下至漢口, 與俊會。王世積在蘄口, 聞陳已亡, 移書告諭江南諸郡, 於是江州司馬黃偲棄城走, 豫章等諸郡太守皆詣世積降。
癸巳, 詔遣使者巡撫陳州郡。二月, 乙未, 廢淮南行台省。蘇威奏請五百家置鄉正, 使治民, 簡辭訟。李德林以為:「本廢鄉官判事, 為其里閭親識, 剖斷不平, 今令鄉正專治五百家, 恐為害更甚。且要荒小縣, 有不至五百家者, 豈可使兩縣共管一鄉!」帝不聽。丙申, 制:「五百家為鄉, 置鄉正一人;百家為裡, 置里長一人。」
陳吳州刺史蕭獻能得物情, 陳亡, 吳人推獻為主, 右衛大將軍武川宇文述帥行軍總管元契、張默言等討之。落叢公燕榮以舟師自東海至。陳永新侯陳君范自晉陵奔, 並軍拒述。述軍且至, □獻立柵於晉陵城東, 留兵拒述, 遣其將王褒守吳州, 自義興入太湖, 欲掩述後。述進破其柵, 回兵擊, 大破之;又遣兵別道襲吳州, 王褒衣道士服棄城走。獻以餘眾保包山, 燕榮擊破之。獻將左右數人匿民家, 為人所執。述進至奉公埭, 陳東揚州刺史蕭巖以會稽降, 獻皆送長安, 斬之。
楊素之下荊門也, 遣別將龐暉將兵略地, 南至湘州, 城中將士, 莫有固志。刺史岳陽王叔慎, 年十八, 置酒會文武僚吏。酒酣, 叔慎歎曰:「君臣之義, 盡於此乎!」長史謝基伏而流涕。湘州助防遂興侯正理在坐, 乃起曰:「主辱臣死, 諸君獨非陳國之臣乎!今天下有難, 實致命之秋也。縱其無成, 猶見臣節。青門之外, 有死不能!今日之機, 不可猶豫, 後應者斬!」眾咸許諾。乃刑牲結盟, 仍遣人詐奉降書於龐暉。暉信之, 剋期而入, 叔慎伏甲待之。暉至, 執之以徇, 並其眾皆斬之。叔慎坐於射堂, 招合士眾, 數日之中, 得五千人。衡陽太守樊通、武州刺史鄔居業皆請舉兵助之。隋所除湘州刺史薛冑將兵適至, 與行軍總管劉仁恩共擊之;叔慎遣其將陳正理與樊通拒戰, 兵敗。冑乘勝入城, 擒叔慎。仁恩破鄔居業於橫橋, 亦擒之。俱送秦王俊, 斬於漢口。
嶺南未有所附, 數郡共奉高涼郡太夫人洗氏為主, 號聖母, 保境拒守。詔遣柱國韋洸等安撫嶺外, 陳豫章太守徐墱據南康拒之, 洸等不得進。晉王廣遣陳叔寶遺夫人書, 諭以國亡, 使之歸隋。夫人集首領數千人, 盡日慟哭, 遣其孫馮魂帥眾迎洸。洸擊斬徐璒, , 至廣州, 說諭嶺南諸州皆定;表馮魂為儀同三司, 冊洗氏為宋康郡夫人。洸, □之子也。
衡州司馬任瓖勸都督王勇據嶺南, 求陳氏子孫, 立以為帝;勇不能用, 以所部來降, 瑰棄官去。瑰, 忠之弟子也。
於是陳國皆平, 得州三十, 郡一百, 縣四百, 詔建康城邑宮室, 並平蕩耕墾, 更於石頭置蔣州。
晉王廣班師, 留王韶鎮石頭城, 委以後事。三月, 己巳, 陳叔寶與其王公百司發建康, 詣長安, 大小在路, 五百里纍纍不絕。帝命權分長安士民宅以俟之, 內外修整, 遣使迎勞;陳人至者如歸。夏, 四月, 辛亥, 帝幸驪山, 親勞旋師。乙巳, 諸軍凱入, 獻俘於太廟, 陳叔寶及諸王侯將相並乘輿服御、天文圖籍等以次行列, 仍以鐵騎圍之, 從晉王廣、秦王俊入, 列於廟廷。拜廣為太尉, 賜輅車、乘馬、袞冕之服、玄圭、白璧。丙午, 帝坐廣陽門觀, 引陳叔寶於前, 及太子、諸王二十八人, 司空司馬消難以下至尚書郎凡二百餘人, 帝使納言宣詔勞之;次使內史令宣詔, 責以君臣不能相輔, 乃至滅亡。叔寶及其群臣並愧懼伏地, 屏息不能對, 既而宥之。
, 武元帝迎司馬消難, 與消難結為兄弟, 情好甚篤, 帝每以叔父禮事之。及平陳, 消難至, 特免死, 配為樂戶, 二旬而免, 猶以舊恩引見;尋卒於家。
庚戌, 帝御廣陽門宴將士, 自門外夾道列布帛之積, 達於南郭。班賜各有差, 凡用三百餘萬段、故陳之境內, 給復十年, 餘州免其年租賦。
樂安公元諧進曰:「陛下威德遠被, 臣前請以突厥可汗為候正, 陳叔寶為令史, 今可用臣言矣。」帝曰:「朕平陳國, 本以除逆, 非欲夸誕。公之所奏, 殊非朕心。突厥不知山川, 何能警候;叔寶昏醉, 寧堪驅使!」諧默然而退。
辛酉, 進楊素爵為越公, 以其子玄感為儀同三司, 玄獎為清河郡公;賜物萬段, 粟萬石。命賀若弼登御坐, 賜物八千段, 加位上柱國, 進爵宋公。仍各加賜金寶及陳叔寶妹為妾。
賀若弼、韓擒虎爭功於帝前。弼曰:「臣在蔣山死戰, 破其銳卒, 擒其驍將, 震揚威武, 遂平陳國;韓擒虎略不交陳, 豈臣之比!」擒虎曰:「本奉明旨, 令臣與弼同時合勢以取偽都, 弼乃敢先期, 逢賊遂戰, 致令將士傷死甚多。臣以輕騎五百, 兵不血刃, 直取金陵, 降任蠻奴, 執陳叔寶, 據其府庫, 傾其巢穴。弼至夕方扣北掖門, 臣啟關而納之。斯乃救罪不暇, 安得與臣相比!」帝曰:「二將俱為上勳。」於是進擒虎位上柱國, 賜物八千段。有司劾擒虎放縱士卒, 淫污陳宮;坐此不加爵邑。
加高熲上柱國, 進爵齊公, 賜物九千段。帝勞之曰:「公伐陳後, 人言公反, 朕已斬之。君臣道合, 非青蠅所能間也。」帝從容命熲與賀若弼論平陳事, 熲曰:「賀若弼先獻十策, 後於蔣山苦戰破賊。臣文吏耳, 焉敢與大將論功!」帝大笑, 嘉其有讓。
帝之伐陳也, 使高熲問方略於上儀同三司李德林, 以授晉王廣;至是, 帝賞其功, 授柱國, 封郡公, 賞物三千段。已宣敕訖, 或說高熲曰:「今歸功於李德林, 諸將必當憤惋, 且後世觀公有若虛行。」熲入言之, 乃止。
以秦王俊為揚州總管四十四州諸軍事, 鎮廣陵。晉王廣還并州。
晉王廣之戮陳五佞也, 未知都官尚書孔范、散騎常侍王瑳、王儀、御史中丞沈瓘之罪, 故得免;及至長安, 事並露, 乙未, 帝暴其過惡, 投之邊裔, 以謝吳、越之人。瑳刻薄貪鄙, 忌害才能;儀頌巧側媚, 獻二女以求親暱;瓘險慘苛酷, 發言邪諂, 故同罪焉。
帝給賜陳叔寶甚厚, 數得引見, 班同三品;每預宴, 恐致傷心, 為不奏吳音。後監守者奏言:「叔寶云, 『既無秩位, 每預朝集, 願得一官號。』」帝曰:「叔寶全無心肝!」監者又言:「叔寶常醉, 罕有醒時。」帝問:「飲酒幾何?」對曰:「與其子弟日飲一石。」帝大驚, 使節其酒, 既而曰:「任其性;不爾, 何以過日!」帝以陳氏子弟既多, 恐其在京城為非, 乃分置邊州, 給田業使為生, 歲時賜衣服以安全之。
詔以陳尚書令江總為上開府儀同三司, 僕射袁憲、驃騎蕭摩訶、領軍任忠皆為開府儀同三司, 吏部尚書吳興姚察為秘書丞。上嘉袁憲雅操, 下詔, 以為江表稱首, 授昌州刺史。聞陳散騎常侍袁元友數直言於陳叔寶, 擢拜主爵侍郎。謂群臣曰:「平陳之初, 我悔不殺任蠻奴。受人榮祿, 兼當重寄, 不能橫屍徇國, 乃云無所用力, 與弘演納肝何其遠也!」
帝見周羅□, 慰諭之, 許以富貴。羅垂泣對曰:「臣荷陳氏厚遇, 本朝淪亡, 無節可紀。得免於死, 陛下之賜也, 何富貴之敢望!」賀若弼謂羅曰:「聞公郢、漢捉兵, 即知揚州可得。王師利涉, 果如所量。」羅曰:「若得與公周旋, 勝負未可知也。」頃之, 拜上儀同三司。先是, 陳將羊翔來降, 伐陳之役, 使為嚮導, 位至上開府儀同三司, 班在羅上。韓擒虎於朝堂戲之曰:「不知機變, 乃立在羊翔之下, 能無愧乎!」羅曰:「昔在江南, 久承令問, 謂公天下節士;今日所言, 殊非所望。」擒虎有愧色。
帝之責陳君臣也, 陳叔文獨欣然有得色。既而復上表自陳:「昔在巴州, 已先送款, 乞知此情, 望異常例!」帝雖嫌其不忠, 而欲懷柔江表, 乃授叔文開府儀同三司, 拜宜州刺史。
, 陳散騎常侍韋鼎聘於周, 遇帝而異之, 謂帝曰:「公當貴, 貴則天下一家, 歲一週天, 老夫當委質於公。」及至德之初, 鼎為大府卿, 盡賣田宅, 大匠卿毛彪問其故, 鼎曰:「江東王氣, 盡於此矣!吾與爾當葬長安。」及陳平, 上召鼎為上儀同三司。鼎, 睿之孫也。
壬戌, 詔曰:「今率土大同, 含生遂性;太平之法, 方可流行。凡我臣民, 澡身浴德, 家家自修, 人人克念。兵可立威, 不可不戢, 刑可助化, 不可專行。禁衛九重之餘, 鎮守四方之外, 戎旅軍器, 皆宜停罷。世路既夷, 群方無事, 武力之子, 俱可學經;民間甲仗, 悉皆除毀。頒告天下, 咸悉此意。」
賀若弼撰其所畫策上之, 謂為《御授平陳七策》。帝弗省, 曰:「公欲發揚我名, 我不求名;公宜自載家傳。」弼位望隆重, 兄弟並封郡公, 為刺史、列將, 家之珍玩, 不可勝計, 婢妾曳羅綺者數百, 時人榮之。其後突厥來朝, 上謂之曰:「汝聞江南有陳國天子乎?」對曰:「聞之。」上命左右引突厥詣韓擒虎前曰:「此是執得陳國天子者。」擒虎厲色顧之, 突厥惶恐, 不敢仰視。
左衛將軍龐晃等短高熲於上, 上怒, 皆黜之, 親禮逾密。因謂熲曰:「獨孤公, 猶鏡也, 每被磨瑩, 皎然益明。」初, 熲父賓為獨孤信僚佐, 賜姓獨孤氏, 故上常呼為獨孤而不名。
樂安公元諧, 性豪俠, 有氣調。少與上同學, 甚相愛, 及即位, 累歷顯仕。諧好排詆, 不能取媚左右。與上柱國王誼善, 誼誅, 上稍疏忌之。或告諧與從父弟上開府儀同三司滂、臨澤侯田鸞、上儀同三司祁緒等謀反, 下有司案驗, 奏:「諧謀令祁緒勒黨項兵斷巴、蜀。又, 諧嘗與滂同謁上, 諧私謂滂曰:『我是主人, 殿上者賊也。』因令滂望氣, 滂曰:『彼云似蹲狗走鹿, 不如我輩有福德云。』」上大怒, 諧、滂、鸞、緒並伏誅。
閏月, 己卯, 以吏部尚書蘇威為右僕射。六月, 乙丑, 以荊州總管楊素為納言。
朝野皆請封禪, , 七月, 丙午, 詔曰:「豈可命一將軍除一小國, 遐邇注意, 便謂太平。以薄德而封名山, 用虛言而幹上帝, 非朕攸聞。而今以後, 言及封禪, 宜即禁絕。」
左衛大將軍廣平王雄, 貴寵特盛, 與高熲、虞慶則、蘇威稱為四貴。雄寬容下士, 朝野傾屬, 上惡其得眾, 陰忌之, 不欲其典兵馬;八月, 壬戌, 以雄為司空, 實奪之權。雄既無職務, 乃杜門不通賓客。
帝踐祚之初, 柱國沛公鄭譯請修正雅樂, 詔太常卿牛弘、國子祭酒辛彥之、博士何妥等議之, 積年不決。譯言:「古樂十二律, 旋相為宮, 各用七聲, 世莫能通。」譯因龜茲人蘇祗婆善琵琶, 始得其法, 推演為十二均、八十四調, 以校太樂所奏, 例皆乖越。譯又於七音之外更立一聲, 謂之應聲, 作書宣示朝廷。與邳公世子蘇夔議累黍定律。
時人以音律久無通者, 非譯、夔一朝可定。帝素不悅學, 而牛弘不精音律, 何妥自恥宿儒反不逮譯等, 常欲沮壞其事, 乃立議, 非十二律旋相為宮及七調, 競為異議, 各立朋黨;或欲令各造樂, 待成, 擇其善者而從之。妥恐樂成善惡易見, 乃請帝張樂試之, 先白帝去:「黃鐘像人君之德。」及奏黃鐘之調, 帝曰:「滔滔和雅, 甚與我心會。」妥因奏止用黃鐘一宮, 不假餘律。帝悅, 從之。
時又有樂工萬寶常, 妙達鐘律。譯等為黃鐘調成, 奏之, 帝召問寶常, 寶常曰:「此亡國之音也。」帝不悅。寶常請以水尺為律, 以調樂器, 上從之。寶常造諸樂器, 其聲率下鄭譯調二律, 損益樂器, 不可勝紀。其聲雅淡, 不為時人所好, 太常善聲者多排毀之。蘇夔尤忌寶常, 夔父威方用事, 凡言樂者皆附之而短寶常, 寶常樂竟為威所抑, 寢不行。
及平陳, 獲宋、齊舊樂器, 並江左樂工, 帝令廷奏之, 歎曰:「此華夏正聲也。」乃調五音為五夏、二舞、登歌、房內等十四調, 賓祭用之。仍詔太常置清商署以掌之。
時天下既壹, 異代器物, 皆集樂府。牛弘奏:「中國舊音多在江左。前克荊州得梁樂, 今平蔣州又得陳樂。史傳相承以為合古, 請加修緝以備雅樂。其後魏之樂及後周所用, 雜有邊裔之聲, 皆不可用, 請悉停之。」冬, 十二月, 詔弘與許善心、姚察及通直郎虞世基參定雅樂。世基, 荔之子也。
己巳, 以黃州總管周法尚為永州總管, 安集嶺南, 給黃州兵三千五百人為帳內, 陳桂州刺史錢季卿等皆詣法尚降。定州刺史呂子廓, 據山洞, 不受命, 法尚擊斬之。
以駕部侍郎狄道辛公義為岷州刺史。岷州俗畏疫, 一人病疫, 闔家避之, 病者多死。公義命皆輿置己之聽事, 暑月, 病人或至數百, 廳廓皆滿。公義設榻, 晝夜處其間, 以秩祿具醫藥, 身自省問。病者既愈, 乃召其親戚諭之曰:「死生有命, 豈能相染!若相染者, 吾死久矣。」皆慚謝而去。其後人有病者, 爭就使君, 其家親戚固留養之, 始相慈愛, 風俗遂變。後遷并州刺史, 下車, 先至獄中露坐, 親自驗問。十餘日間, 決遣咸盡, 方還聽事受領新訟。事皆立決;若有未盡, 必須禁者, 公義即宿聽事, 終不還邠。或諫曰:「公事有程, 使君何自苦!」公義曰:「刺史無德, 不能使民無訟, 豈可禁人在獄而安寢於家乎!」罪人聞之, 咸自款服。後有訟者, 鄉閭父老遽曉之曰:「此小事, 何忍勤勞使君!」訟者多兩讓而止。
高祖文皇帝上之上開皇十年(庚戌, 公元五九零年)

, 正月, 乙未, 以皇孫昭為河南王, 楷為華陽王。昭, 廣之子也。
二月, 上幸晉陽, 命高熲居守。夏, 四月, 辛酉, 至自晉陽。
成安文子李德林, 恃其才望, 論議好勝, 同列多疾之;由是以佐命無功, 十年不徙級。德林數與蘇威異議, 高熲常助威, 奏德林狠戾, 上多從威議。上賜德林莊店, 使自擇之, 德林請逆人高阿那肱衛國縣市店, 上許之。及幸晉陽, 店人訴稱高氏強奪民田, 於內造店賃之。蘇威因奏德林誣罔。妄奏自入, 司農卿李圓通等復助之曰:「此店收利如食千戶, 請計日追贓。」上自是益惡之。虞慶則等奉使關東巡省, , 皆奏稱「鄉正專理辭訟, 黨與愛憎, 公行貨賄, 不便於民。」上令廢之。德林曰:「茲事臣本以為不可, 然置來始爾, 復即停廢, 政令不一, 朝成暮毀, 深非帝王設法之義。臣望陛下自今群臣於律令輒欲改張, 即以軍法從事;不然者, 紛紜未已。」上遂發怒, 大詬云:「爾欲以我為王莽邪!」先是, 德林稱父為太尉咨議以取贈官, 給事黃門侍郎猗氏陳茂等密奏:「德林父終於校書, 妄稱咨議。」上甚銜之。至是, 上因數之曰:「公為內史, 典朕機密, 比不可豫計議者, 以公不弘耳, 寧自知乎!又罔冒取店, 妄加父官, 朕實忿之, 而未能發, 今當以一州相遣耳。」因出為湖州刺史。德林拜謝曰:「臣不敢復望內史令, 請但預散參。」上不許, 遷懷州刺史而卒。
李圓通, 本上微時家奴, 有器干;及為隋公, 以圓通及陳茂為參佐, 由是信任之。梁國之廢也, 上以梁太府卿柳莊為給事黃門侍郎。莊有識度, 博學, 善辭令, 明習典故, 雅達政事, 上及高熲、蘇威皆重之。與陳茂同僚, 不能降意, 茂譖之於上, 上稍疏之, 出為饒州刺史。
上性猜忌, 不悅學, 既任智以獲大位, 因以文法自矜, 明察臨下, 恆令左右覘視內外, 有過失則加以重罪。又患令史贓污, 私使人以錢帛遺之, 得犯立斬。每於殿庭棰人, 一日之中, 或至數四;嘗怒問事揮楚不甚, 即命斬之。尚書左僕射高熲、治書侍御史柳彧等諫, 以為「朝堂非殺人之所, 殿廷非決罰之地。」上不納。熲等乃盡詣朝堂請罪, 上顧謂領左右都督田元曰:「吾杖重乎?」元曰:「重。」帝問其狀, 元舉手曰:「陛下杖大如指, 捶人三十者, 比常杖數百, 故多死。」上不懌, 乃令殿內去杖, 欲有決罰, 各付所由。後楚州行參軍李君才上言:「上寵高熲過甚。」上大怒, 命杖之, 而殿內無杖, 遂以馬鞭捶殺之, 自是殿內復置杖。未幾, 怒甚, 又於殿廷殺人;兵部侍郎馮基固諫, 上不從, 竟於殿廷殺之。上亦尋悔, 宣慰馮基, 而怒群臣之不諫者。
五月, 乙未, 詔曰:「魏末喪亂, 軍人權置坊府, 南征北伐, 居處無定, 家無完堵, 地罕包桑, 朕甚愍之。凡是軍人, 可悉屬州縣, 墾田、籍帳, 一與民同。軍府統領, 宜依舊式。罷山東、河南及北方緣邊之地新置軍府。」
六月, 辛酉, 制民年五十免役收庸。
, 七月, 癸卯, 以納言楊素為內史令。
, 十一月, 辛丑, 上祀南郊。
江表自東晉已來, 刑法疏緩, 世族陵駕寒門;平陳之後, 牧民者盡更變之。蘇威復作《五教》, 使民無長幼悉誦之, 士民嗟怨。民間復訛言隋欲徙之入關, 遠近驚駭。於是婺州汪文進、越州高智慧、蘇州沈玄皆舉兵反, 自稱天子。署置百官。樂安蔡道人、蔣山李凌、饒州吳世華、溫州沈孝徹、泉州王國慶、杭州楊寶英、交州李春等皆自稱大都督, 攻陷州縣。陳之故境, 大抵皆反。大者有眾數萬, 小者數千, 共相影響。執縣令, 或抽其腸, 或臠其肉食之, 曰:「更能使儂誦《五教》邪!」詔以楊素為行軍總管以討之。
素將濟江, 使始興麥鐵杖戴束稿, , 浮渡江覘賊, 還而復往, 為賊所擒, 遣兵仗三十人防之。鐵杖取賊刀, 亂斬防者, 殺之皆盡, 割其鼻, 懷之以歸。素大奇之, 奏授儀同三司。
素帥舟師自楊子津入, 擊賊帥硃莫問於京口, 破之。進擊晉陵賊帥顧世興、無錫賊帥葉略, 皆平之。沈玄敗走, 素追擒之。高智慧據浙江東岸為營, 周亙百餘里, 船艦被江;素擊之。子總管南陽來護兒言於素曰:「吳人輕銳, 利在舟楫, 必死之賊, 難與爭鋒, 公宜嚴陳以待之, 勿與接刃。請假奇兵數千潛渡江, 掩破其壁。使退無所歸, 進不得戰, 此韓信破趙之策也。」素從之。護兒以輕舸數百直登江岸, 襲破其營, 因縱火, 煙焰張天。賊顧火而懼, 素因縱兵奮擊, 大破之, 賊遂潰。智慧逃入海, 素躡之至海曲, 召行軍記室封德彝計事, 德彝墜水, 人救, 獲免, 易衣見素, 竟不自言。素後知之, 問其故, 曰:「私事也, 所以不白。」素嗟異之。德彝名倫, 以字行, 隆之之孫也。汪文進以蔡道人為司空, 守樂安, 素進討, 悉平之。
素遣總管史萬歲帥眾二千, 自婺州別道逾嶺越海, 攻破溪洞, 不可勝數。前後七百餘戰, 轉斗千餘里, 寂無聲問者十旬, 遠近皆以萬歲為沒。萬歲置書竹筒中, 浮之於水, 汲者得之, 言於素。素上其事, 上嗟歎, 賜萬歲家錢十萬。
素又破沈孝徹於溫州, 步道向天台, 指臨海, 逐捕遺逸, 前後百餘戰, 高智慧走保閩、越。上以素久勞於外, 令馳傳入朝。素以餘賊未殄, 恐為後患, 復請行, 遂乘傳至會稽。王國慶自以海路艱阻, 非北人所習, 不設備;素泛海奄至, 國慶遑遽棄州走。餘黨散入海島, 或守溪洞, 素分遣諸將, 水陸追捕。密令人說國慶, 使斬送智慧以自贖;國慶乃執送智慧, 斬於泉州, 餘黨悉降。江南大定。
素班師, 上遣左領軍將軍獨孤陀至浚儀迎勞;比到京師, 問者日至。拜素子玄獎為儀同三司, 賞賜甚厚。陀, 信之子也。
楊素用兵多權略, 馭眾嚴整, 每將臨敵, 輒求人過失而斬之, 多者百餘人, 少不下十數, 流血盈前, 言笑自若。及其對陳, 先令一二百人赴敵, 陷陳則已, 如不能陷而還者, 無問多少, 悉斬之;又令二三百人復進, 還如向法。將士股慄, 有必死之心, 由是戰無不勝, 稱為名將。素時貴幸, 言無不從, 其從素行者, 微功必錄, 至他將雖有大功, 多為文吏所譴卻, 故素雖殘忍, 士亦以此願從焉。
以并州總管晉王廣為揚州總管, 鎮江都, 復以秦王俊為并州總管。
番禺夷王仲宣反, 嶺南首領多應多, 引兵圍廣州。韋洸中流矢卒, 詔以其副慕容三藏檢校廣州道行軍事。又詔給事郎裴矩巡撫嶺南, 矩至南康, 得兵數千人。仲宣遣別將周師舉圍東衡州, 矩與大將軍鹿願擊斬之, 進至南海。
高涼洗夫人遣其孫馮暄將兵救廣州, 暄與賊將陳佛智素善, 逗留不進;夫人知之, 大怒, 遣使執暄, 系州獄, 更遣孫盎出討佛智, 斬之。進會鹿願於南海, 與慕容三藏合擊仲宣, 仲宣眾潰, 廣州獲全。洗氏親被甲, 乘介馬, 張錦傘, 引彀騎衛, 從裴矩巡撫二十餘州。蒼梧首領陳坦等皆來謁見, 矩承製署為刺史、縣令, 使還統其部落, 嶺表遂定。
矩覆命, 上謂高熲、楊素曰:「韋洸將二萬兵不能早度嶺, 朕每患其兵少。裴矩以三千弊卒徑至南海, 有臣若此, 朕亦何憂!」以矩為民部侍郎。拜馮盎高州刺史, 追贈馮寶廣州總管、譙國公。冊洗氏為譙國夫人, 開譙國夫人幕府, 置長史以下官屬, 官給印章, 聽發部落六州兵馬, 若有機急, 便宜行事。仍敕以夫人誠效之故, 特赦暄逗留之罪, 拜羅州刺史。皇后賜夫人首飾及宴服一襲, 夫人並盛於金篋, 並梁、陳賜物, 各藏一庫, 每歲時大會, 陳之於庭, 以示子孫, 曰:「我事三代主, 唯用一忠順之心。今賜物具存, 此其報也。汝曹皆念之, 盡赤心於天子!」
番州總管趙訥貪虐, 諸俚、獠多亡叛。夫人遣長史張融上封事, 論安撫之宜, 並言訥罪, 不可以招懷遠人。上遣推訥, 得其贓賄, 竟致於法;敕委夫人招慰亡叛。夫人親載詔書, 自稱使者, 歷十餘州, 宣述上意, 諭諸俚、獠, 所至皆降。上嘉之, 賜夫人臨振縣為湯沐邑, 贈馮僕崖州總管、平原公。
高祖文皇帝上之上開皇十一年(辛亥, 公元五九一年)


, 正月, 皇太子妃元氏薨。
二月, 戊午, 吐谷渾遣使入貢。吐谷渾可汗誇呂聞陳亡, 大懼, 遁逃保險, 不敢為寇。誇呂卒, 子世伏立, 使其兄子無素奉表稱籓, 並獻方物, 請以女備後庭。上謂無素曰:「若依來請, 它國聞之, 必當相效, 何以拒之!朕情存安養, 各令遂性, 豈可聚斂子女以實後宮乎!」竟不許。
平鄉令劉曠有異政, 以義理曉諭, 訟者皆引咎而去, 獄中草滿, 庭可張羅;遷臨穎令。高熲薦曠清名善政為天下第一, 上召見, 勞勉之, 顧謂侍臣曰:「若不殊獎, 何以為勸!」丙子, 優詔擢為莒州刺史。
辛巳晦, 日有食之。
, 帝微時, 與滕穆王瓚不協。帝為周相, 以瓚為大宗伯, 瓚恐為家禍, 陰欲圖帝, 帝隱之。瓚妃, 周高祖妹順陽公主也, 與獨孤後素不平, 陰為咒詛;帝命出之, 瓚不可。秋, 八月, 壬申, 瓚從帝幸栗園, 暴薨, 時人疑其遇鴆。乙亥, 帝至自栗園。
沛達公鄭譯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