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唐紀 卷205

【唐紀二十一】
起玄黓執徐, 盡柔兆涒灘, 凡五年。
則天順聖皇后中之上長壽元年(壬辰, 公元六九二年)

正月, 戊辰朔, 太后享萬象神宮。
臘月, 立故于闐王尉遲伏闍雄之子瑕為于闐王。
, 一月, 丁卯, 太后引見存撫使所舉人, 無問賢愚, 悉加擢用, 高者試鳳閣舍人、給事中, 次試員外郎、侍御史、補闕、拾遺、校書郎。試官自此始。時人為之語曰:「補闕連車載, 拾遺平鬥量;欋推侍御史, 碗脫校書郎。」有舉人沈全交續之曰:「心存撫使, 瞇目聖神皇。」為禦史紀先知所擒, 劾其誹謗朝政, 請杖之朝堂, 然後付法, 太后笑曰:「但使卿輩不濫, 何恤人言!宜釋其罪。」先知大慚。太后雖濫以祿位收天下人心, 然不稱職者, 尋亦黜之, 或加刑誅。挾刑賞之柄以駕禦天下, 政由己出, 明察善斷, 故當時英賢亦競為之用。
寧陵丞廬江郭霸以謅諛幹太后, 拜監察禦史。中丞魏元忠病, 霸往問之, 因嘗其糞, 喜曰:「大夫糞甘則可憂;今苦, 無傷也。」元忠大惡之, 遇人輒告之。戊辰, 以夏官尚書楊執柔同平章事。執柔, 恭仁弟之孫也, 太后以外族用之。
, 隋煬帝作東都, 無外城, 僅有短垣而已, 至是, 鳳閣侍郎李昭德始築之。
左台中丞來俊臣羅告同平章事任知古、狄仁傑、裴行本、司農卿裴宣禮、前文昌左丞盧獻、禦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謀反。先是, 來俊臣奏請降敕, 一問即承反者得減死。及知古等下獄, 俊臣以此誘之, 仁傑對曰:「大周革命, 萬物惟新, 唐室舊臣, 甘從誅戮。反是實!」俊臣乃少寬之。判官王德壽謂仁傑曰:「尚書定減死矣。德壽業受驅策, 欲求少階級, 煩尚書引楊執柔, 可乎?」仁傑曰:「皇天后土遣狄仁傑為如此事!」以頭觸柱, 血流被面;德壽懼而謝之。
侯思止鞫魏元忠, 元忠辭氣不屈;思止怒, 命倒曳之。元忠曰:「我薄命, 譬如墜驢, 足絓於鐙, 為所曳耳。思止愈怒, 更曳之, 元忠曰:「侯思止, 汝若須魏元忠頭則截取, 何必使承反也!」
狄仁傑既承反, 有司待報行刑, 不復嚴備。仁傑裂衾帛書冤狀, 置綿衣中, 謂王德壽曰:「天時方熱, 請授家人去其綿。」德壽許之。仁傑子光遠得書, 持之稱變, 得召見。則天覽之, 以問俊臣, 對曰:「仁傑等下獄, 臣未嘗褫其巾帶, 寢處甚安, 苟無事實, 安肯承反!」太后使通事舍人周絲林往視之, 俊臣暫假仁傑等巾帶, 羅立於西, 使絲林視之;絲林不敢視, 唯東顧唯諾而已。俊臣又詐為仁傑等謝死表, 使絲林奏之。
樂思晦男未十歲, 沒入司農, 上變, 得召見。太后問狀, 對曰:「臣父已死, 臣家已破, 但惜陛下法為俊臣等所弄。陛下不信臣言, 乞擇朝臣之忠清、陛下素所信任者, 為反狀以付俊臣, 無不承反矣。」太后意稍寤, 召見仁傑等, 問曰:「卿承反何也?對曰:「不承, 則已死於拷掠矣。」太后曰:「何為作謝死表?」對曰:「無之。」出表示之, 乃知其詐, 於是出此七族。庚午, 貶知古江夏令, 仁傑彭澤令, 宣禮夷陵令, 元忠涪陵令, 獻西鄉令;流行本、嗣真於嶺南。
俊臣與武承嗣等固請誅之, 太后不許。俊臣乃獨稱行本罪尤重, 請誅之;秋官郎中徐有功駁之, 以為:「明主有更生之恩, 俊臣不能將順, 虧損恩信。」殿中侍御史貴鄉霍獻可, 宣禮之甥也, 言於太后曰:「陛下不殺裴宣禮, 臣請隕命於前。」以頭觸殿階, 血流沾地, 以示為人臣不私其親。太后皆不聽。獻可常以綠帛裹其傷, 微露之於帕頭下, 冀太后見之以為忠。
甲戌, 補闕薛謙光上疏, 以為:「選舉之法, 宜得實才, 取捨之間, 風化所繫。今之選人, 咸稱覓舉, 奔競相尚, 喧訴無慚。至於才應經邦, 惟令試策;武能制敵, 止驗彎弧。昔漢武帝見司馬相如賦, 恨不同時, 及置之朝廷, 終文園令, 知其不堪公卿之任故也。吳起將戰, 左右進劍, 起曰:『將者提鼓揮桴, 臨敵決疑, 一劍之任, 非將事也。』然則虛文豈足以佐時, 善射豈足以克敵!要在文吏察其行能, 武吏觀其勇略, 考居官之臧否, 行舉者賞罰而已。」
來俊臣求金於左衛大將軍泉獻誠, 不得, 誣以謀反, 下獄。乙亥, 縊殺之。
庚辰, 司刑卿、檢校陝州刺史李游道為冬官尚書、同平章事。
二月, 己亥, 吐蕃黨項部落萬餘人內附, 分置十州。
戊午, 以秋官尚書袁智弘同平章事。
, 四月, 丙申, 赦天下, 改元如意。
五月, 丙寅, 禁天下屠殺及捕魚蝦。江淮旱, , 民不得采魚蝦, 餓死者甚眾。右拾遺張德, 生男三日, 私殺羊會同僚, 補闕杜肅懷一餤, 上表告之。明日, 太后對仗, 謂德曰:「聞卿生男, 甚喜。」德拜謝。太后曰:「何從得肉?」德叩頭服罪。太后曰:「朕禁屠宰, 吉凶不預。然卿自今召客, 亦須擇人。」出肅表示之。肅大慚, 舉朝欲唾其面。
吐蕃酋長曷蘇帥部落請內附, 以右玉鈐衛將軍張玄遇為安撫使, 將精卒二萬迎之。六月, 軍至大渡水西, 曷蘇事洩, 為國人所擒。別部酋長昝捶帥羌蠻八千餘人內附, 玄遇以其部落置萊川州而還。
辛亥, 萬年主簿徐堅上疏, 以為:「書有五聽之道, 令著三覆之奏。竊見比有敕推按反者, 令使者得實, 即行斬決。人命至重, 死不再生, 萬一懷枉, 吞聲赤族, 豈不痛哉!此不足肅奸逆而明典刑, 適所以長威福而生疑懼。臣望絕此處分, 依法覆奏。又, 法官之任, 宜加簡擇, 有用法寬平, 為百姓所稱者, 願親而任之;有處事深酷, 不允人望者, 願疏而退之。」堅, 齊聃之子也。
夏官侍郎李昭德密言於太后曰:「魏王承嗣權太重。」太后曰:「吾侄也, 故委以腹心。」昭德曰:「侄之於姑, 其親何如子之於父?子猶有篡弒其父者, 況侄乎!今承嗣既陛下之侄, 為親王, 又為宰相, 權侔人主, 臣恐陛下不得久安天位也!」太后矍然曰:「朕未之思。」秋, 七月, 戊寅, 以文昌左相、同鳳閣鸞台三品武承嗣為特進, 納言武攸寧為冬官尚書, 夏官尚書、同平章事楊執柔為地官尚書, 並罷政事;以秋官侍郎新鄭崔元綜為鸞台侍郎, 夏官侍郎李昭德為鳳閣侍郎, 檢校天官侍郎姚□為文昌左丞, 檢校地官侍郎李元素為文昌右丞, 與司賓卿崔神基並同平章事。□, 思廉之孫;元素, 敬玄之弟也。辛巳, 以營繕大匠王璿為夏官尚書、同平章事。承嗣亦毀昭德於太后, 太后曰:「吾任昭德, 始得安眠, 此代吾勞, 汝勿言也。」是時, 酷吏恣橫, 百官畏之側足, 昭德獨廷奏其奸。太后好祥瑞, 有獻白石赤文者, 執政詰其異, 對曰:「以其赤心。」昭德怒曰:「此石赤心, 他石盡反邪?」左右皆笑。襄州人胡慶以丹漆書龜腹曰:「天子萬萬年。」諧闕獻之。昭德以刀刮盡, 奏請付法。太后曰:「此心亦無惡。」命釋之。
太后習貓, 使與鸚鵡共處, 出示百官。傳觀未遍, 貓饑, 搏鸚鵡食之, 太后甚慚。
太后自垂拱以來, 任用酷吏, 先誅唐宗室貴戚數百人, 次及大臣數百家, 其刺史、郎將以下, 不可勝數。每除一官, 戶婢竊相謂曰:「鬼樸又來矣。」不旬月, 輒遭掩捕、族誅。監察禦史朝邑嚴善思, 公直敢言。時告密者不可勝數, 太后亦厭其煩, 命善思按問, 引虛伏罪者八百五十餘人。羅織之黨為之不振, 乃相與共構陷善思, 坐流歡州。太后知其枉, 尋復召為渾儀監丞。善思名譔, 以字行。
右補闕新鄭硃敬則以太后本任威刑以禁異議, 今既革命, 眾心已定, 宜省刑尚寬, 乃上疏, 以為:「李斯相秦, 用刻薄變詐以屠諸侯, 不知易之以寬和, 卒至土崩, 此不知變之禍也。漢高祖定天下, 陸賈、叔孫通說之以禮義, 傳世十二, 此知變之善也。自文明草昧, 天地屯蒙, 三叔流言, 四凶構難, 不設鉤距, 無以應天順人, 不切刑名, 不可摧奸息暴。故置神器, 開告端, 曲直之影必呈, 包藏之心盡露, 神道助直, 無罪不除, 蒼生晏然, 紫宸易主。然而急趨無善跡, 促柱少和聲, 向時之妙策, 乃當今之芻狗也。伏願覽秦、漢之得失, 考時事之合宜, 審糟粕之可遺, 覺蘧廬之須毀, 去萋菲之牙角, 頓奸險之鋒芒, 窒羅織之源, 掃朋黨之跡, 使天下蒼生坦然大悅, 豈不樂哉!」太后善之, 賜帛三百段。
侍御史周矩上疏曰:「推劾之吏皆相矜以虐, 泥耳籠頭, 枷研楔A191, 摺膺籤爪, 懸發薰耳, 號曰『獄持』。或累日節食, 連宵緩問, 晝夜搖撼, 使不得眠, 號曰『宿囚』。此等既非木石, 且救目前, 苟求賒死。臣竊聽輿議, 皆稱天下太平, 何苦須反!豈被告者儘是英雄, 欲求帝王邪?但不勝楚毒自誣耳。願陛下察之。今滿朝側息不安, 皆以為陛下朝與之密, 夕與之仇, 不可保也。周用仁而昌, 秦用刑而亡。願陛下緩刑用仁, 天下幸甚!」太后頗采其言, 制獄稍衰。
太后春秋雖高, 善自塗澤, 雖左右不覺其衰。丙戌, 敕以齒落更生, 九月, 庚子, 禦則天門, 赦天下, 改元。更以九月為社。制於並州置北都。
癸醜, 同平章事李游道、王璿、袁智弘、崔神基、李元素、春官侍郎孔思元、益州長史任令輝, 皆為王弘義所陷, 流嶺南。
左羽林中郎將來子珣坐事流愛州, 尋卒。初, 新豐王孝傑從劉審禮擊吐蕃, 為副總管, 與審禮皆沒於吐蕃。贊普見孝傑泣曰:「貌類吾父。」厚禮之, 後竟得歸, 累遷右鷹揚衛將軍。孝傑久在吐蕃, 知其虛實。會西州都督唐休璟請復取龜茲、於闐、疏勒、碎葉四鎮, 敕以孝傑為武威軍總管, 與左武衛大將軍阿史那忠節將兵擊吐蕃。冬, 十月, 丙戌, 大破吐蕃, 復取四鎮, 置安西都護府於龜茲, 發兵戍之。
則天順聖皇后中之上長壽二年(癸巳, 公元六九三年)

正月, 壬辰朔, 太后享萬象神宮, 以魏王承嗣為亞獻, 梁王三思為終獻。太后自製神宮樂, 用舞者九百人。
戶婢團兒為太后所寵信, 有憾於皇嗣, 乃譖皇嗣妃劉氏、德妃竇氏為厭咒。癸巳, 妃與德妃朝太后於嘉豫殿, 既退, 同時殺之, 瘞於宮中, 莫知所在。德妃, 抗之曾孫也。皇嗣畏忤旨, 不敢言, 居太后前, 容止自如。團兒復欲害皇嗣, 有言其情於太后者, 太后乃殺團兒。
是時, 告密者皆誘人奴婢告其主, 以求功賞。德妃父孝諶為潤州刺史, 有奴妄為妖異以恐德妃母龐氏, 龐氏懼, 奴請夜祠禱解, 因發其事。下監察禦史龍門薛季昶按之, 季昶誣奏, 以為與德妃同祝詛, 先涕泣不自勝, 乃言曰:「龐氏所為, 臣子所不忍道。」太后擢季昶為給事中。龐氏當斬, 其子希瑊詣侍御史徐有功訟冤, 有功牒所司停刑, 上奏論之, 以為無罪;季昶奏有功阿黨惡逆, 請付法, 法司處有功罪當絞。令史以白有功, 有功歎曰:「豈我獨死, 諸人永不死邪!」既食, 掩扇而寢。人以為有功苟自強, 必內憂懼, 密伺之, 方熟寢。太后召有功, 迎謂曰:「卿比按獄, 失出何多?」對曰:「失出, 人臣之小過;好生, 聖人之大德。」太后默然。由是龐氏得減死, 與其三子皆流嶺南, 孝諶貶羅州司馬, 有功亦除名。
戊申, 姚□奏請令宰相撰《時政記》, 月送史館;從之。《時政記》自此始。
臘月, 丁卯, 降皇孫成器為壽春王, 恆王成義為衡陽王, 楚王隆基為臨淄王, 衛王隆范為巴陵王, 趙王隆業為彭城王, 皆睿宗之子也。
, 一月, 庚子, 以夏官侍郎婁師德同平章事。師德寬厚清慎, 犯而不校。與李昭德俱入朝, 師德體肥行緩, 昭德屢待之不至, 怒罵曰:「田舍夫!」師德徐笑曰:「師德不為田舍夫, 誰當為之!」其弟除代州刺史, 將行, 師德謂曰:「吾備位宰相, 汝復為州牧, 榮寵過盛, 人所疾也, 將何以自免?」弟長跪曰:「自今雖有人唾某面, 某拭之而已, 庶不為兄憂。」師德愀然曰:「此所以為吾憂也!人唾汝面, 怒汝也;汝拭之, 乃逆其意, 所以重其怒。夫唾, 不拭自幹, 當笑而受之。」甲寅, 前尚方監裴匪躬、內常侍範云仙坐私謁皇嗣, 腰斬於市。自是公卿以下皆不得見。又有告皇嗣潛有異謀者, 太后命來俊臣鞫其左右, 左右不勝楚毒, 皆欲自誣。太常工人京兆安金藏大呼謂俊臣曰:「公既不信金藏之言, 請剖心以明皇嗣不反。」即引佩刀自剖其胸, 五藏皆出, 流血被地。太后聞之, 令轝入宮中, 使醫內五藏, 以桑皮線縫之, 傅以藥, 經宿始蘇。太后親臨視之, 歎曰:「吾有子不能自明, 使汝至此。」既命俊臣停推。睿宗由是得免。
罷舉人習《老子》, 更習太后所造《臣軌》。
二月, 丙子, 新羅王政明卒, 遣使立其子理洪為王。
乙亥, 禁人間錦。侍御史侯思止私畜錦, 李照德按之, 杖殺於朝堂。
或告嶺南流人謀反, 太后遣司刑評事萬國俊攝監察禦史就按之。國俊至廣州, 悉召流入, 矯制賜自盡。流人號呼不服, 國俊驅就水曲, 盡斬之, 一朝殺三百餘人。然後詐為反狀, 還奏, 因言諸道流人, 亦必有怨望謀反者, 不可不早誅。太后喜, 擢國俊為朝散大夫、行侍御史。更遣右翊衛兵曹參軍劉光業、司刑評事王德壽、苑南面監丞鮑思恭、尚輦直長王大貞、右武威衛兵曹參軍屈貞筠皆攝監察禦史, 詣諸道按流人。光業等以國俊多殺蒙賞, 爭效之, 光業殺七百人, 德壽殺五百人, 自餘少者不減百人, 其遠年雜犯流人亦與之俱斃。太后頗知其濫, 制:「六道流人未死者並家屬皆聽還鄉裏。」國俊等亦相繼死, 或得罪流竄。
來俊臣誣冬官尚書蘇幹, 云在魏州與琅邪王沖通謀, , 四月, 乙未, 殺之。
五月, 癸醜, 棣州河溢, 流二千餘家。
, 九月, 丁亥朔, 日有食之。
魏王承嗣等五千人表請加尊號曰金輪聖神皇帝。
乙未, 太后禦衛象神宮, 受尊號, 赦天下。作金輪等七寶, 每朝會, 陳之殿庭。
庚子, 追尊昭安皇帝曰渾元昭安皇帝, 文穆皇帝曰立極文穆皇帝, 孝明高皇帝曰無上孝明高皇帝, 皇后從帝號。
辛醜, 以文昌左丞、同平章事姚□為司賓卿, 罷政事;以司賓卿萬年豆盧欽望為內史, 文昌左丞韋巨源同平章事, 秋官侍郎吳人陸元方為鸞台侍郎、同平章事。巨源, 孝寬之玄孫也。
則天順聖皇后中之上延載元年(甲午, 公元六九四年)

正月, 丙戌, 太后享萬象神宮。
突厥可汗骨篤祿卒, 其子幼, 弟默啜自立為可汗。臘月, 甲戌, 默啜寇靈州。室韋反, 遣右鷹揚衛大將軍李多祚擊破之。
, 一月, 以婁師德為河源等軍檢校營田大使。
二月, 武威道總管王孝傑破吐蕃孛文論贊刃、突厥可汗俀子等於泠泉及大嶺, 各三萬餘人, 碎葉鎮守使韓思忠破泥熟俟斤等萬餘人。
庚午, 以僧懷義為代北道行軍大總管, 以討默啜。
三月, 甲申, 以鳳閣舍人蘇味道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 李昭德檢校內史, 更以僧懷義為朔方道行軍大總管, 以李昭德為長史, 蘇味道為司馬, 帥契苾明、曹仁師、沙吒忠義等十八將軍以討默啜, 未行, 虜退而止。昭德嘗與懷義議事, 失其旨, 懷義撻之, 昭德惶懼請罪。
, 四月, 壬戌, 以夏官尚書、武威道大總管王孝傑同鳳閣鸞台三品。
五月, 魏王承嗣等二萬六千餘人上尊號曰越古金輪聖神皇帝。甲午, 禦則天門樓受尊號, 赦天下, 改元。
天授中, 遣監察禦史壽春裴懷古安集西南蠻。六月, 癸醜, 永昌蠻酋薰期帥部落二十餘萬戶內附。
河內有老尼居神都麟趾寺, 與嵩山人韋什方等以妖妄惑眾。尼自號淨光如來, 云能知未然;什方自云吳赤烏元年生。又有老胡亦自言五百歲, 云見薛師已二百年矣, 容貌愈少。太后甚信重之, 賜什方姓武氏。秋, 七月, 癸未, 以什方為正諫大夫、同平章事, 制云:「邁軒代之廣成, 逾漢朝之河上。」八月, 什方乞還山, 制罷遣之。
戊辰, 以王孝傑為瀚海道行軍總管, 仍受朔方道行軍大總管薛懷義節度。
己巳, 以司賓少卿姚□為納言;左肅政中丞原武楊再思為鸞台侍郎, 洛州司馬杜景儉為鳳閣侍郎, 並同平章事。
豆盧欽望請京官九品已上輸兩月俸以贍軍, 轉帖百官, 令拜表。百官但赴拜, 不知何事。拾遺王求禮謂欽望曰:「明公祿厚, 輸之無傷;卑官貧迫, 奈何不使其知而欺奪之乎?」欽望正色拒之。既上表, 求禮進言曰:「陛下富有四海, 軍國有儲, 何藉貧官九品之俸而欺奪之!」姚□曰:「求禮不識大體。」求禮曰:「如姚□, 為識大體者邪?」事遂寢。
戊寅, 鸞台侍郎、同平章事崔元綜坐事流振州。
武三思帥四夷酋長請鑄銅鐵為天樞, 立於端門之外, 銘紀功德, 黜唐頌周;以姚□為督作使。諸胡聚錢百萬億, 買銅鐵不能足, 賦民間農器以足之。
九月, 壬午朔, 日有食之。殿中丞來俊臣坐贓貶同州參軍。王弘義流瓊州, 詐稱敕追還, 至漢北, 侍御史胡元禮遇之, 按驗, 得其奸狀, 杖殺之。
內史李昭德恃太后委遇, 頗專權使氣, 人多疾之。前魯王府功曹參軍丘愔上疏攻之, 其略曰:「陛下天授以前, 萬機獨斷。自長壽以來, 委任昭德, 參奉機密, 獻可替否;事有便利, 不預咨謀, 要待畫日將行, 方乃別生駁異。揚露專擅, 顯示於人, 歸美引愆, 義不如此。」又曰:「臣觀其膽, 乃大於身, 鼻息所沖, 上拂云漢。」又曰:「蟻穴壞堤, 針芒寫氣, 權重一去, 收之極難。」長上果毅鄧注, 又著《石論》數千言, 述昭德專權之狀。鳳閣舍人逄弘敏取奏之, 太后由是惡昭德。壬寅, 貶昭德為南賓尉, 尋又免死流竄。
太后出梨花一枝以示宰相, 宰相皆以為瑞。杜景儉獨曰:「今草木黃落, 而此更發榮, 陰陽不時, 咎在臣等。」因拜謝。太后曰:「卿真宰相也!」
, 十月, 壬申, 以文昌右丞李元素為鳳閣侍郎, 右肅政中丞周允元檢校鳳閣侍郎, 並同平章事。允元, 豫州人也。
嶺南獠反, 以容州都督張玄遇為桂、永等州經略大使以討之。
則天順聖皇后中之上天冊萬歲元年(乙未, 公元六九五年)

正月, 辛巳朔, 太后加號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 赦天下, 改元證聖。
周允元與司刑少卿皇甫文備奏內史豆盧欽望、同平章事韋巨源、杜景儉、蘇味道、陸元方附會李昭德, 不能匡正, 欽望貶趙州, 巨源貶麟州, 景儉貶溱州, 味道貶集州, 元方貶綏州刺史。
, 明堂既成, 太后命僧懷義作夾絲寧大像, 其小指中猶容數十人, 於明堂北構天堂以貯之。堂始構, 為風所摧, 更構之, 日役萬人, 采木江嶺, 數年之間, 所費以萬億計, 府藏為之耗竭。懷義用財如糞土, 太后一聽之, 無所問。每作無遮會, 用錢萬緡;士女云集, 又散錢十車, 使之爭拾, 相蹈踐有死者。所在公私田宅, 多為僧有。懷義頗厭入宮, 多居白馬寺, 所度力士為僧者滿千人。侍御史周矩疑有奸謀, 固請按之。太后曰:「卿姑退, 朕即令往。」矩至台, 懷義亦至, 乘馬就階而下, 坦腹於床。矩召吏將按之, 遽躍馬而去。矩具奏其狀, 太后曰:「此道人病風, 不足詰, 所度僧, 惟卿所處。」悉流遠州。遷矩天官員外郎。
乙未, 作無遮會於朝堂, 鑿地為坑, 深五丈, 結綵為宮殿, 佛像皆於坑中引出之, 云自地湧出。又殺牛取血, 畫大像, 首高二百尺, 云懷義刺膝血為之。丙申, 張像於天津橋南, 設齋。時禦醫沈南□翏亦得幸於太后, 懷義心慍, 是夕, 密燒天堂, 延及明堂。火照城中如晝, 比明皆盡, 暴風裂血像為數百段。太后恥而諱之, 但云內作工徒誤燒麻主, 遂涉明堂。時方酺宴, 左拾遺劉承慶請輟朝停酺以答天譴, 太后將從之。姚□曰:「昔成周宣榭, 蔔代愈隆;漢武建章, 盛德彌永。今明堂布政之所, 非宗廟也, 不應自貶損。」太后乃禦端門, 觀酺如平日。命更造明堂、天堂, 仍以懷義充使。又鑄銅為九州鼎及十二神, 皆高一丈, 各置其方。
先是, 河內老尼晝食一麻一米, 夜則烹宰宴樂, 畜弟子百餘人, 淫穢靡所不為。武什方自言能合長年藥, 太后遣乘驛於嶺南採藥。及明堂火, 尼入唁太后, 太后怒叱之, 曰:「汝常言能前知, 何以不言明堂火?」因斥還河內, 弟子及老胡等皆逃散。又有發其奸者, 太后乃復召尼還麟趾寺, 弟子畢集, 敕給使掩捕, 盡獲之, 皆沒為官婢。什方還, 至偃師, 聞事露, 自絞死。
庚子, 以明堂火告廟, 下制求直言。劉承慶上疏, 以為:「火發既從麻主, 後及總章, 所營佛捨, 恐勞無益, 請罷之。又, 明堂所以統和天人, 一旦焚毀, 臣下何心猶為酺宴!憂喜相爭, 傷於情性。又, 陛下垂制博訪, 許陳至理, 而左史張鼎以為今既火流王屋, 彌顯大周之祥, 通事舍人逄敏奏稱, 彌勒成道時有天魔燒宮, 七寶台須臾散壞, 斯實諂妄之邪言, 非君臣之正論。伏願陛下乾乾翼翼, 無戾天人之心而興不急之役, 則兆人蒙賴, 福祿無窮。」
獲嘉主簿彭城劉知幾表陳四事。其一以為:「皇業權輿, 天地開闢, 嗣君即位, 黎元更始, 則時藉非常之慶, 以申再造之恩。今六合清晏而赦令不息, 近則一年再降, 遠則每歲無遺, 至於違法悖禮之徒, 無賴不仁之輩, 編戶則寇攘為業, 當官則贓賄是求。而元日之朝, 指期天澤, 重陽之節, 佇降皇恩, 如其忖度, 咸果釋免。或有名垂結正, 罪將斷決, 竊行貨賄, 方便規求, 故致稽延, 畢沾寬宥。用使俗多頑悖, 時罕廉隅, 為善者不預恩光, 作惡者獨承徼幸。古語曰:『小人之幸, 君子之不幸。」斯之謂也。望陛下而今而後, 頗節於赦, 使黎氓知禁, 奸宄肅清。」其二以為:「海內具僚九品以上, 每歲逢赦, 必賜階勳, 至於朝野宴集, 公私聚會, 緋服眾於青衣, 像板多於木笏;皆榮非德舉, 位罕才升, 不知何者為妍蚩, 何者為美惡。臣望自今以後, 稍息私恩, 使有善者逾效忠勤, 無才者咸知勉勵。」其三以為:「陛下臨朝踐極, 取士太廣, 六品以下職事清官, 遂乃方之土芥, 比之沙礫, 若遂不加沙汰, 臣恐有穢皇風。」其四以為:「今之牧伯遷代太速, 倏來忽往, 蓬轉萍流, 既懷苟縣之謀, 何暇循良之政!望自今刺史非三歲以上不可遷官, 仍明察功過, 尤甄賞罰。」疏奏, 太后頗嘉之。是時官爵易得而法網嚴峻, 故人競為趨進而多陷刑戮, 知幾乃著《思慎賦》以刺時見志焉。丙午, 以王孝傑為朔方道行軍總管, 擊突厥。
, 二月, 己酉朔, 日有食之。
僧懷義益驕恣, 太后惡之。既焚明堂, 心不自安, 言多不順;太后密選宮人有力者百餘人以防之。壬子, 執之於瑤光殿前樹下, 使建昌王武攸寧師壯士毆殺之, 送屍白馬寺, 焚之以造塔。
甲子, 太后去「慈氏越古」之號。
三月, 丙辰, 鳳閣侍郎、同平章事周允元薨。
, 四月, 天樞成, 高一百五尺, 逕十二尺, 八面, 各徑五尺。下為鐵山, 周百七十尺, 以銅為蟠龍麒麟縈繞之;上為騰云承露盤, 逕三丈, 四龍人立捧火珠, 高一丈。工人毛婆羅造模, 武三思為文, 刻百官及四夷酋長名, 太后自書其榜曰「大周萬國頌德天樞」。
, 七月, 辛酉, 吐蕃寇臨洮, 以王孝傑為肅邊道行軍大總管以討之。
九月, 甲寅, 太后合祭天地於南郊, 加號天冊金輪大聖皇帝, 赦天下, 改元。
, 十月, 突厥默啜遣使請降, 太后喜, 冊授左衛大將軍、歸國公。
則天順聖皇后中之上萬歲通天元年(丙申, 公元六九六年)

臘月, 甲戌, 太后發神都;甲申, 封神嶽;赦天下, 改元萬歲登封, 天下百姓無出今年租稅;大酺九日。丁亥, 禪於少室;己醜, 禦朝覲壇受賀;癸巳, 還宮;甲午, 謁太廟。
右千牛衛將軍安平王武攸緒, 少有志行, 恬澹寡慾, 扈從封中嶽還, 即求棄官, 隱於嵩山之陽。太后疑其詐, 許之, 以觀其所為。攸緒遂優遊巖壑, 冬居茅椒, 夏居石室, 一如山林之士。太后所賜及王公所遺野服器玩, 攸緒一皆置之不用, 塵埃凝積。買田使奴耕種, 與民無異。
, 一月, 甲寅, 以婁師德為肅邊道行軍副總管, 擊吐蕃。己巳, 以師德為左肅政大夫, 知政事如故。
改長安崇尊廟為太廟。
二月, 辛巳, 尊神岳天中王為神嶽天中黃帝, 靈妃為天中黃後;啟為齊聖皇帝;封啟母神為玉京太后。
三月, 壬寅, 王孝傑、婁師德與吐蕃將論欽陵贊婆戰於素羅汗山, 唐兵大敗;孝傑坐免為庶人, 師德貶原州員外司馬。師德因署移牒, 驚曰:「官爵盡無邪?」既而曰:「亦善, 亦善!」不復介意。丁巳, 新明堂成, 高二百九十四尺, 方三百尺, 規模率小於舊。上施金塗鐵鳳, 高二丈, 後為大風所損;更為銅火珠, 群龍捧之, 號曰通天宮。赦天下, 改元萬歲通天。
大食請獻師子。姚□上疏, 以為:「師子專食肉, 遠道傳致, 肉既難得, 極為勞費。陛下鷹犬不蓄, 漁獵悉停, 豈容菲薄於身而厚給於獸!」乃卻之。
以檢校夏官侍郎孫元亨同平章事。
, 五月, 壬子, 營州契丹松漠都督李盡忠、歸誠州刺史孫萬榮舉兵反, 攻陷營州, 殺都督趙文翽。盡忠, 萬榮之妹夫也, 皆居於營州城側。文翽剛愎, 契丹饑不加賑給, 視酋長如奴僕, 故二人怨而反。乙丑, 遣左鷹揚衛將軍曹仁師、右金吾衛大將軍張玄遇、左威衛大將軍李多祚、司農少卿麻仁節等二十八將討之。秋, 七月, 辛亥, 以春官尚書梁王武三思為榆關道安撫大使, 姚□副之, 以備契丹。改李盡忠為李盡滅, 孫萬榮為孫萬斬。
盡忠錄自稱無上可汗, 據營州, 以萬榮為前鋒, 略地, 所向皆下, 旬日, 兵至數萬, 進圍檀州, 清邊前軍副總管張九節擊卻之。
八月, 丁酉, 曹仁師、張玄遇、麻仁節與契丹戰於硤石谷, 唐兵大敗。先是, 契丹破營州, 獲唐俘數百, 囚之地牢, 聞唐兵將至, 使守牢□紿之曰:「吾輩家屬, 饑寒不能自存, 唯俟官軍至即降耳。」既而契丹引出其俘, 飼以糠粥, 慰勞之曰:「吾養汝則無食, 殺汝又不忍, 今縱汝去。」遂釋之。俘至幽州, 具言其狀, 諸軍聞之, 爭欲先入。至黃獐穀, 虜又遣老弱迎降, 故遺老牛瘦馬於道側。仁師等三軍棄步卒, 將騎兵輕進。契丹設伏橫擊之, 飛索以絲□玄遇、仁節, 生獲之, 將卒死者填山谷, 鮮有脫者。契丹得軍印, 詐為牒, 令玄遇等署之, 牒總管燕匪石、宗懷昌等云:「官軍已破賊, 若至營州, 軍將皆斬, 兵不敘勳。」匪石等得牒, 晝夜兼行, 不遑寢食以赴之, 士馬疲弊;契丹伏兵於中道邀之, 全軍皆沒。
九月, 制:「天下系囚及士庶家奴驍勇者, 官償其直, 發以擊契丹。」初令山東近邊諸州置武騎團兵, 以同州刺史建安王武攸宜為右武威衛大將軍, 充清邊道行軍大總管, 以討契丹。
右拾遺陳子昂為攸宜府參謀, 上疏曰:「恩制免天下罪人及募諸色奴充兵討擊契丹, 此乃捷急之計, 非天子之兵。且比來刑獄久清, 罪人全少, 奴多怯弱, 不慣征行, 縱其募集, 未足可用。況當今天下忠臣勇士, 萬分未用其一, 契丹小孽, 假命待誅, 何勞免罪贖奴, 損國大體!臣恐此策不可威示天下。」
丁巳, 突厥寇涼州, 執都督許欽明。欽明, 紹之曾孫也;時出按部, 突厥數萬奄至城下, 欽明拒戰, 為所虜。
欽明兄欽寂, 時為龍山軍討擊副使, 與契丹戰於崇州, 軍敗, 被擒。虎將圍安東, 令欽寂說其屬城未下者。安東都護裴玄珪在城中, 欽寂謂曰:「狂賊天殃, 滅在朝夕, 公但勵兵謹守以全忠節。」虜殺之。
吐蕃復遣使請和親, 太后遣右武衛冑曹參軍貴鄉郭元振往察其宜。吐蕃將論欽陵請罷安西四鎮戍兵, 並求分十姓突厥之地。元振曰:「四鎮、十姓與吐蕃種類本殊, 今請罷唐兵, 豈非有兼併之志乎?」欽陵曰:「吐蕃苟貪土地, 欲為邊患, 則東侵甘、涼, 豈肯規利於萬裏之外邪!」乃遣使者隨元振入請之。
朝廷疑未決, 元振上疏, 以為:「欽陵求罷兵割地, 此乃利害之機, 誠不可輕舉措也。今若直拒其善意, 則為邊患必深。四鎮之利遠, 甘、涼之害近, 不可不深圖也。宜以計緩之, 使其和望未絕則善矣。彼四鎮、十姓, 吐蕃之所甚欲也, 而青海、吐穀渾, 亦國家之要地也, 今報之宜曰:『四鎮、十姓之地, 本無用於中國, 所以遣兵戍之, 欲以鎮撫西域, 分吐蕃之勢, 使不得並力東侵也。今若果無東侵之志, 當歸我吐穀渾諸部及青海故地, 則五俟斤部亦當以歸吐蕃。』如此則足以塞欽陵之口, 而亦未與之絕也。若欽陵小有乖違, 則曲在彼矣。且四鎮、十姓款附歲久, 今未察其情之向背, 事之利害, 遙割而棄之, 恐傷諸國之心, 非所以禦四夷也。」太后從之。
元振又上言:「吐蕃百姓疲於徭戍, 早願和親;欽陵利於統兵專制, 獨不欲歸款。若國家歲發和親使, 而欽陵常不從命, 則彼國之人怨欽陵日深。望國恩日甚, 設欲大舉其徒, 固亦難矣。斯亦離間之漸, 可使其上下猜阻, 禍亂內興矣。」太后深然之。元振名震, 以字行。
庚申, 以並州長史王方慶為鸞台侍郎, 與殿中監萬年李道廣並同平章事。
突厥默啜請為太后子, 並為其女求昏, 悉歸河西降戶, 帥其部眾為國討契丹。太后遣豹韜衛大將軍閻知微、左衛郎將攝司賓卿田歸道冊授默啜左衛大將軍、遷善可汗。知微, 立德之孫;歸道, 仁會之子也。
, 十月, 辛卯, 契丹李盡忠卒, 孫萬榮代領其眾。突厥默啜乘間襲松漠, 虜盡忠、萬榮妻子而去。太后進拜默啜為頡跌利施大單于、立功報國可汗。
孫萬榮收合餘眾, 軍勢復振, 遣別帥駱務整、何阿小為前鋒, 攻陷冀州, 殺刺史陸寶積, 屠吏居數千人;又攻瀛州, 河北震動。制起彭澤令狄仁傑為魏州刺史。前刺史獨孤思莊畏契丹猝至, 悉驅百姓入城, 繕修守備。仁傑至, 悉遣還農, 曰:「賊猶在遠, 何煩如是!萬一賊來, 吾自當之。」百姓大悅。時契丹入寇, 軍書填委, 夏官郎中硤石姚元崇剖析如流, 皆有條理, 太后奇之, 擢為夏官侍郎。
太后思徐有功用法平, 擢拜左台殿中侍御史, 遠近聞者無不相賀。鹿城主簿宗城潘好禮著論, 稱有功蹈道依仁, 固守誠節, 不以貴賤死生易其操履。設客問曰:「徐公於今誰與為比?」主人曰:「四海至廣, 人物至多, 或匿跡韜光, 僕不敢誣, 若所聞見, 則一人而已, 當於古人中求之。」客曰:「何如張釋之?」主人曰:「釋之所行者甚易, 徐公所行者甚難。難易之間, 優劣見矣。張公逢漢文之時, 天下無事, 至如盜高廟玉環及渭橋驚馬, 守法而已, 豈不易哉!徐公逢革命之秋, 屬惟新之運, 唐朝遺老, 或包藏禍心, 使人主有疑。如周興、來俊臣, 乃堯年之四凶也, 崇飾惡言以誣盛德;而徐公守死善道, 深相明白, 幾陷囹圄, 數掛網羅, 此吾子所聞, 豈不難哉!」客曰:「使為司刑卿, 乃得展其才矣。」主人曰:「吾子徒見徐公用法平允, 謂可置司刑;僕睹其人, 方寸之地, 何所不容, 若其用之, 何事不可, 豈直司刑而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