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宋紀 卷123

【宋紀五】
起柔兆困敦, 盡重光大荒落, 凡六年。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三年(丙子, 公元四三六年)

, 正月, 癸丑朔, 上有疾, 不朝會。
甲寅, 魏主還宮。
二月, 戊子, 燕王遣使入貢於魏, 請送侍子, 魏主不許, 將舉兵討之, 壬辰, 遣使才十餘輩詣東方高麗等諸國告諭之。
司空、江州刺史、永修公檀道濟, 立功前朝, 威名甚重, 左右腹心並經百戰, 諸子又有才氣, 朝廷疑畏之。帝久疾不愈, 劉湛說司徒義康, 以為:「宮車一日晏駕, 道濟不復可制。」會帝疾篤, 義康言於帝, 召道濟入朝。其妻向氏謂道濟曰:「高世之勳, 自古所忌。今無事相召, 禍其至矣。」既至, 留之累月。帝稍間, 將遣還, 已下渚, 未發;會帝疾動, 義康矯詔召道濟入祖道, 因執之。三月, 己未, 下詔稱:「道濟潛散金貨, 招誘剽猾, 因朕寢疾, 規肆禍心。」收付廷尉, 並其子給事黃門侍郎植等十一人誅之, 唯宥其孫孺。又殺司空參軍薛彤、高進之。二人皆道濟腹心, 有勇力, 時人比之關、張。
道濟見收, 憤怒, 目光如炬, 脫幘投地曰:「乃壞汝萬里長城!」魏人聞之, 喜曰:「道濟死, 吳子輩不足復憚!」
庚申, 大赦;以中軍將軍南譙王義宣為江州刺史。
辛未, 魏平東將軍娥清、安西將軍古弼將精騎一萬伐燕, 平州刺史拓跋嬰帥遼西諸軍會之。
氐王楊難當自稱大秦王, 改元建義, 立妻為王后, 世子為太子, 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 然猶貢奉宋、魏不絕。
, 四月, 魏娥清、古弼攻燕白狼城, 克之。高麗遣其將葛盧孟光將眾數萬隨陽伊至和龍迎燕王。高麗屯於臨川。燕尚書令郭生因民之憚遷, 開城門納魏兵;魏人疑之, 不入。生遂勒兵攻燕王, 王引高麗兵入自東門, 與生戰於闕下, 生中流矢死。葛盧孟光入城, 命軍士脫弊褐, 取燕武庫精仗以給之, 大掠城中。
五月, 乙卯, 燕王帥龍城見戶東徙, 焚宮殿, 火一旬不滅;令婦人被甲居中, 陽伊等勒精兵居外, 葛盧孟光帥騎殿後, 方軌而進, 前後八十餘里。古弼部將高苟子帥騎欲追之, 弼醉, 拔刀止之, 故燕王得逃去。魏主聞之, , 檻車征弼及娥清至平城, 皆黜為門卒。戊午, 魏主遣散騎常侍封撥使高麗, 令送燕王。
丁卯, 魏主如河西。
六月, 詔寧朔將軍蕭汪之將兵討程道養。軍至郪口, 帛氐奴請降。道養兵敗, 還入郪山。
赫連定之西遷也, 楊難當遂據上邽。秋, 七月, 魏主遣驃騎大將軍樂平王丕、尚書令劉絜督河西、高平諸軍以討之, 先遣平東將軍崔賾繼詔書諭難當。
魏散騎侍郎游雅來聘。
己未, 零陵王太妃褚氏卒, 追謚曰晉恭思皇后, 葬以晉禮。
八月, 魏主畋於河西。
魏主遣廣平公張黎發定州兵一萬二千通莎泉道。
九月, 庚戌, 魏樂平王丕等至略陽;楊難當懼, 請奉詔, 攝上邽守兵還仇池。諸將議, 以為:「不誅其豪帥, 軍還之後, 必相聚為亂。又, 大眾遠出, 不有所掠, 無以充軍實, 賞將士。」丕將從之, 中書侍郎高允參丕軍事, 諫曰:「如諸將之謀, 是傷其向化之心;大軍既還, 為亂必速。」丕乃止, 撫慰初附, 秋毫不犯, 秦、隴遂安。難當以其子順為雍州刺史, 守下辨。高麗不送燕王於魏, 遣使奉表, 稱「當與馮弘俱奉王化」。魏主以高麗違詔, 議擊之, 將發隴右騎卒。劉絜曰:「秦、隴新民, 且當優復, 俟其饒實, 然後用之。」樂平王丕曰:「和龍新定, 宜廣修農桑以豐軍實, 然後進取, 則高麗一舉可滅也。」魏主乃止。
癸丑, 封皇子浚為始興王, 駿為武陵王。
, 十一月, 己酉, 魏主如稒陽, 驅野馬於云中, 置野馬苑。閏月, 壬子, 還宮。
, 高祖克長安, 得古銅渾儀, 儀狀雖舉, 不綴七曜。是歲, 詔太史令錢樂之更鑄渾儀, 逕六尺八分, 以水轉之, 昏明中星與天相應。
柔然與魏絕和親, 犯魏邊。
吐欲渾惠王慕瑰卒, 弟慕利延立。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四年(丁丑, 公元四三七年)

, 正月, 戊子, 魏北平宣王長孫嵩卒。
辛卯, 大赦。
二月, 乙卯, 魏主如幽州。三月, 丁丑, 魏主以南平王渾為鎮東大將軍、儀同三司, 鎮和龍。己卯, 還宮。
帝遣散騎常侍劉熙伯如魏議納幣, 會帝女亡而止。
, 四月, 趙廣、張尋、梁顯等各帥眾降。別將王道恩斬程道養, 送首, 餘黨悉平。丁未, 以輔國將軍周籍之為益州刺史。
魏主以民官多貪, , 五月, 己丑, 詔吏民得舉告守令不如法者。於是奸猾專求牧宰之失, 迫脅在位, 橫於閭裡;而長吏咸降心待之, 貪縱如故。
丙申, 魏主如云中。
, 七月, 戊子, 魏永昌王健等討山胡白龍餘黨於西河, 滅之。
八月, 甲辰, 魏主如河西。九月, 甲申, 還宮。
丁酉, 魏主遣使者拜吐谷渾王慕利延為鎮西大將軍、儀同三司, 改封西平王。
, 十月, 癸卯, 魏主如云中。十一月, 壬申, 還宮。
魏主復遣散騎侍郎董琬、高明等多繼金帛, 使西域, 招撫九國。琬等至烏孫, 其王甚喜, 曰:「破洛那、者舌二國皆欲稱臣致貢於魏, 但無路自致耳, 今使君宜過撫之。」乃遣導譯送琬詣破落那, 明詣者舌。帝國聞之, 爭遣使者隨琬等入貢, 凡十六國。自是每歲朝貢不絕。
魏主以其妹武威公主妻河西王牧犍, 河西王遣宋繇奉表詣平城謝, 且問其母及公主所宜稱。魏主使群臣議之, 皆曰:「母以子貴, 妻從夫爵。牧犍母宜稱河西國太后, 公主於其國稱王后, 於京師則稱公主。」魏主從之。
, 牧犍娶涼武昭王之女, 及魏公主至, 李氏與其母尹氏遷居酒泉。頃之, 李氏卒, 尹氏撫之, 不哭, 曰:「汝國破家亡, 今死晚矣。」牧犍之弟無諱鎮酒泉, 謂尹氏曰:「後諸孫在伊吾, 後欲就之乎?」尹氏未測其意, 紿之曰:「吾子孫漂蕩, 托身異域, 餘生無幾, 當死此, 不復為氈裘之鬼也。」未幾, 潛奔伊吾。無諱遣騎追及之, 尹氏謂追騎曰:「沮渠酒泉許吾歸北, 何為復追!汝取吾首以往, 吾不復還矣。」追騎不敢逼, 引還。尹氏卒於伊吾。
牧犍遣將軍沮渠旁周入貢於魏, 魏主遣侍中古弼、尚書李順賜其侍臣衣服, 並征世子封壇入侍。是歲, 牧犍遣封壇如魏, 亦遣使詣建康, 獻雜書及敦煌趙匪文所撰《甲寅元歷》, 並求雜書數十種, 帝皆與之。
李順自河西還, 魏主問之曰:「卿往年言取涼州之策, 朕以東方有事, 未遑也。今和龍己平, 吾欲即以此年西征, 可乎?」對曰:「臣疇昔所言, 以今觀之, 私謂不謬。然國家戎車屢動, 士馬疲勞, 西征之義, 請俟它年。」魏主乃止。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五年(戊寅, 公元四三八年)

, 二月, 丁未, 以吐谷渾王慕利延為都督西秦、河、沙三州諸軍事、鎮西大將軍、西秦、河二州刺史、隴西王。
三月, 癸未, 魏主詔罷沙門年五十已下者。
, 燕王弘至遼東, 高麗王璉遣使勞之曰:「龍城王馮君, 愛適野次, 士馬勞乎?」弘慚怒, 稱制讓之。高麗處之平郭, 尋徙北豐。弘素侮高麗, 政刑賞罰, 猶如其國。高麗乃奪其侍人, 取其太子王仁為質。弘怨高麗, 遣使來上表求迎, 上遣使者王白駒等迎之, 並令高麗資遣。高麗王不欲使弘南來, 遣將孫漱、高仇等殺弘於北豐, 並其子孫十餘人, 謚弘曰昭成皇帝。白駒等帥所領七千餘人掩討漱、仇, 殺仇, 生擒漱。高麗王以白駒等專殺, 遣使執送之。上以遠國, 不欲違其意, 下白駒等獄;已而原之。
, 四月, 納故黃門侍郎殷淳女為太子劭妃。
五月, 戊寅, 魏大赦。
丙申, 魏主如五原。秋, 七月, 自五原北伐柔然。命樂平王丕督十五將出東道, 永昌王健督十五將出西道, 魏主自出中道。至浚稽山, 復分中道為二:陳留王崇從大澤向涿邪山, 魏主從浚稽北向天山, 西登白阜, 不見柔然而還。時漠北大旱, 無水草, 人馬多死。冬, 十一月, 丁卯朔, 日有食之。
十二月, 丁巳, 魏主至平城。
豫章雷次宗好學, 隱居廬山。嘗征為散騎侍郎, 不就。是歲, 以處士征至建康, 為開館於雞籠山, 使聚徒教授。帝雅好藝文, 使丹陽尹廬江何尚之立玄學, 太子率更令何承天立史學, 司徒參軍謝元立文學, 並次宗儒學為四學。元, 靈運之從祖弟也。帝數幸次宗學館, 令次宗以巾示冓侍講, 資給甚厚。又除給事中, 不就。久之, 還廬山。
臣光曰:《易》曰:「君子多識前言往行, 以畜其德。」孔子曰:「辭達而已矣。」然則史者儒之一端, 文者儒之餘事;至於老、莊虛無, 固非所以為教也。夫學者所以求道;天下無二道, 安有四學哉!
帝性仁厚恭儉, 勤於為政, 守法而不峻, 容物而不弛。百官皆久於其職, 守宰以六期為斷, 吏不苟免, 民有所繫。三十年間, 四境之內, 晏安無事, 戶口蕃息;出租供徭, 止於歲賦, 晨出暮歸, 自事而已。閭閻之內, 講誦相聞;士敦操尚, 鄉恥輕薄。江左風俗, 於斯為美。後之言政治者, 皆稱元嘉焉。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六年(己卯, 公元四三九年)

, 正月, 庚寅, 司徒義康進位大將軍、領司徒, 南袞州刺史、江夏王義恭進位司空。
魏主如定州。
, 高祖遣詔, 令諸子次第居荊州。臨川王義慶在荊州八年, 欲為之選代, 其次應在南譙王義宣。帝以義宣人才凡鄙, 置不用;二月, 己亥, 以衡陽王義季為都督荊、湘等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義季嘗春月出畋, 有老父被苫而耕, 左右斥之, 老父曰:「盤於游畋, 古人所戒。今陽和布氣, 一日不耕, 民失其時, 奈何以從禽之樂而驅斥老農也!」義季止馬曰:「賢者也!」命賜之食, 辭曰:「大王不奪農時, 則境內之民皆飽大王之食, 老夫何敢獨受大王之賜乎!」義季問其名, 不告而退。
三月, 魏雍州刺史葛那寇上洛, 上洛太守鐔長生棄郡走。
辛未, 魏主還宮。
楊保宗與兄保顯自童亭奔魏。庚寅, 魏主以保宗為都督隴西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州牧、武都王, 鎮上邽, 妻以公主;保顯為鎮西將軍、晉壽公。
河西王牧犍通於其嫂李氏, 兄弟三人傳嬖之。李氏與牧犍之姊共毒魏公主, 魏主遣解毒醫乘傳救之, 得愈。魏主征李氏, 牧犍不遣, 厚資給, 使居酒泉。
魏每遣使者詣西域, 常詔牧犍發導護送出流沙。使者自西域還, 至武威, 牧犍左右有告魏使者曰:「我君承蠕蠕可汗妄言云:『去歲魏天子自來伐我, 士馬疫死, 大敗而還;我擒其長弟樂平王丕。』我君大喜, 宣言於國。又聞可汗遣使告西域諸國, 稱:『魏已削弱, 今天下唯我為強, 若更有魏使, 勿復供奉。』西域諸國頗有貳心。」使還, 具以狀聞。魏主遣尚書賀多羅使涼州觀虛實, 多羅還, 亦言牧犍雖外修臣禮, 內實乖悖。
魏主欲討之, 以問崔浩。對曰:「牧犍逆心已露, 不可不誅。官軍往年北伐, 雖不克獲, 實無所損。戰馬三十萬匹, 計在道死傷不滿八千, 常歲羸死亦不減萬匹。而遠方乘虛, 遽謂衰耗不能復振。今出其不意, 大軍猝至, 彼必駭擾, 不知所為, 擒之必矣。」魏主曰:「善!吾意亦以為然。」於是大集公卿議於西堂。
弘農王奚斤等三十餘人皆曰:「牧犍, 西垂下國, 雖心不純臣, 然繼父位以來, 職貢不乏。朝廷待以籓臣, 妻以公主;今其罪惡未彰, 宜加恕宥。國家新征蠕蠕, 士馬疲弊, 未可大舉。且聞其土地鹵瘠, 難得水草, 大軍既至, 彼必嬰城固守。攻之不拔, 野無所掠, 此危道也。」
, 崔浩惡尚書李順, 順使涼州凡十二返, 魏主以為能。涼武宣王數與順游宴, 對其群下時為驕慢之語;恐順洩之, 隨以金寶納於順懷, 順亦為之隱。浩知之, 密以白魏主, 魏主未之信。及議伐涼州, 順與尚書古弼皆曰:「自溫圉水以西至姑臧, 地皆枯石, 絕無水草。彼人言, 姑臧城南天梯山上, 冬有積雪, 深至丈餘, 春夏消釋, 下流成川, 居民引以溉灌。彼聞軍至, 決此渠口, 水必乏絕。環城百里之內, 地不生草, 人馬飢渴, 難以久留。斤等之議是也。」魏主乃命浩與斤等相詰難。眾無復它言, 但云「彼無水草」。浩曰:「《漢書‧地理志》稱『涼州之畜為天下饒』, 若無水草, 畜何以蕃?又, 漢人終不於無水草之地築城郭, 建郡縣也。且雪之消釋, 僅能斂塵, 何得通渠溉灌乎!此言大為欺誣矣。」李順曰:「耳聞不如目見, 吾嘗目見, 何可共辯」浩曰:「汝受人金錢, 欲為之遊說, 謂我目不見便可欺邪!」帝隱聽, 聞之, 乃出見斤等, 辭色嚴厲, 群臣不敢復言, 唯唯而已。
群臣既出, 振威將軍代人伊言於帝曰:「涼州若果無水草, 彼何以為國?眾議皆不可用, 宜從浩言。」帝善之。
, 五月, 丁丑, 魏主治兵於西郊;六月, 甲辰, 發平城。使侍中宜都王穆壽輔太子晃監國, 決留台事, 內外聽焉。又使大將軍長樂王稽敬、輔國大將軍建寧王崇將二萬人屯漠南以備柔然。命公卿為書以讓河西王牧犍, 數其十二罪, 且曰:「若親帥群臣委贄遠迎, 謁拜馬首, 上策也。六軍既臨, 面縛輿櫬, 其次也。若守迷窮城, 不時悛悟, 身死族滅, 為世大戮。宜思厥中, 自求多福!」
己酉, 改封隴西王吐谷渾慕利延為河南王。
魏主自云中濟河, , 七月, 己巳, 至上郡屬國城。壬午, 留輜重, 部分諸軍, 使撫軍大將軍永昌王健、尚書令劉絜與常山王素為前鋒, 兩道並進;驃騎大將軍樂平王丕、太宰陽平王杜超為後繼;以平西將軍源賀為鄉導。
魏主問賀以取涼州方略, 對曰:「姑臧城旁有四部鮮卑, 皆臣祖父舊民, 臣願處軍前, 宣國威信, 示以禍福, 必相帥歸命。外援既服, 然後取其孤城, 如反掌耳。」魏主曰:「善!」
八月, 甲午, 永昌王健獲河西畜產二十餘萬。
河西王牧犍聞有魏師, 驚曰:「何為乃爾!」用左丞姚定國計, 不肯出迎, 求救於柔然。遣其弟征南大將軍董來將兵萬餘人出戰於城南, 望風奔潰。劉絜用卜者言, 以為日辰不不利, 斂兵不追, 董來遂得入城。魏主由是怒之。
丙申, 魏主至姑臧, 遣使諭牧犍令出降。牧犍聞柔然欲入魏邊為寇, 冀幸魏主東還, 遂嬰城固守;其兄子祖逾城出降, 魏主具知其情, 乃分軍圍之。源賀引兵招慰諸部下三萬餘落, 故魏主得專攻姑臧, 無復外慮。
魏主見姑臧城外水草豐饒, 由是恨李順, 謂崔浩曰:「卿之昔言, 今果驗矣。」對曰:「臣之言不敢不實, 類皆如此。」
魏主之將伐涼州也, 太子晃亦以為疑。至是, 魏主賜太子詔曰:「姑臧城東、西門外, 湧泉合於城北, 其大如河。自餘溝渠流入漠中, 其間乃無燥地。故有此敕, 以釋汝疑。」
庚子, 立皇子鑠為南平王。
九月, 丙戌, 河西王牧犍兄子萬年帥所領降魏。姑臧城潰, 牧犍帥其文武五千人面縛請降, 魏主釋其縛而禮之。收其城內戶口二十餘萬, 倉庫珍寶不可勝計。使張掖王禿髮保周、龍騎將軍穆罷、安遠將軍源賀分徇諸郡, 雜胡降者又數十萬。
, 牧犍以其弟無諱為沙州刺史、都督建康以西諸軍事、領酒泉太守, 宜得為秦州刺史、都督丹嶺以西諸軍事、領張掖太守, 安周為樂都太守, 從弟唐兒為敦煌太守。及姑臧破, 魏主遣鎮南將軍代人奚眷擊張掖, 鎮北將軍封沓擊樂都。宜得燒倉庫, 西奔酒泉;安周南奔吐谷渾, 封沓掠數千戶而還。奚眷進攻酒泉, 無諱、宜得收遺民奔晉昌, 遂就唐兒於敦煌。魏主使弋陽公元絜守酒泉, 及武威、張掖皆置將守之。
魏主置酒姑臧, 謂群臣曰:「崔公智略有餘, 吾不復以為奇。伊弓馬之士, 而所見乃與崔公同, 深可奇也!」善射, 能曳牛卻行, 走及奔馬, 而性忠謹, 故魏主特愛之。
魏主之西伐也, 穆壽送至河上, 魏主敕之曰:「吳提與牧犍相結素深, 聞朕討牧犍, 吳提必犯塞, 朕故留壯兵肥馬, 使卿輔佐太子。收田既畢, 即發兵詣漠南, 分伏要害以待虜至。引使深入, 然後擊之, 無不克矣。涼州路遠, 朕不得救, 卿勿違朕言!」壽頓首受命。壽雅信中書博士公孫質, 以為謀主。壽、質皆信卜筮, 以為柔然必不來, 不為之備。質, 軌之弟也。
柔然敕連可汗聞魏主向姑臧, 乘虛入寇, 留其兄乞列歸與嵇敬、建寧王崇相拒於北鎮, 自帥精騎深入, 至善無七介山, 平城大駭, 民爭走中城。穆壽不知所為, 欲塞西郭門, 請太子避保南山, 竇太后不聽而止。遣司空長孫道生、征北大將軍張黎拒之於吐頹山。會嵇敬、建寧王崇擊破乞列歸於陰山之北, 擒之, 並其伯父他吾無鹿胡及將帥五百人, 斬首萬餘級。敕連聞之, 遁去;追至漠南而還。
, 十月, 辛酉, 魏主東還, 留樂平王丕及征西將軍賀多羅鎮涼州, 徙沮渠牧犍宗族及吏民三萬戶於平城。
癸亥, 禿髮保周帥諸部鮮卑據張掖叛魏。
十二月, 乙亥, 太子劭加元服, 大赦。劭美鬢眉, 好讀書, 便弓馬, 喜延賓客;意之所欲, 上必從之, 東宮置兵與羽林等。
壬午, 魏主至平城, 以柔然入寇, 無大失亡, 故穆壽等得不誅。魏主猶以妹婿待沮渠牧犍, 征西大將軍、河西王如故。牧犍母卒, 葬以太妃禮;為武宣王置守塚三十家。
涼州自張氏以來, 號為多士。沮渠牧犍尤喜文學, 以敦煌闞駰為姑臧太守, 張湛為兵部尚書, 劉昺、索敞、陰興為國師助教, 金城宋欽為世子洗馬, 趙柔為金部郎, 廣平程駿、駿從弟弘為世子侍講。魏主克涼州, 皆禮而用之, 以闞駰、劉昺為樂平王丕從事中郎。安定胡叟, 少有俊才, 往從牧犍, 牧犍不甚重之, 叟謂程弘曰:「貴主居僻陋之國而淫名僭禮, 以小事大而心不純壹, 外慕仁義而實無道德, 其亡可翹足待也。吾將擇木, 先集於魏;與子暫違, 非久闊也。」遂適魏。歲餘而牧犍敗。魏主以叟為先識, 拜虎威將軍, 賜爵始復男。河內常爽, 世寓涼州, 不受禮命, 魏主以為宣威將軍。河西右相宋繇從魏主至平城而卒。
魏主以索敞為中書博士。時魏朝方尚武功, 貴遊子弟以講學為意。敞為博士十餘年, 勤於誘導, 肅而有禮, 貴游皆嚴憚之, 多所成立, 前後顯達至尚書、牧守者數十人。常爽置館於溫水之右, 教授七百餘人;爽立賞罰之科, 弟子事之如嚴君。由是魏之儒風始振。高允每稱爽訓厲有方, 曰:「文翁柔勝, 先生剛克, 立教雖殊, 成人一也。」
陳留江強, 寓居涼州, 獻經、史、諸子千餘卷及書法, 亦拜中書博士。魏主命崔浩監秘書事, 綜理史職;以中書侍郎高允、散騎侍郎張偉參典著作。浩啟稱:「陰仲達、段承根, 涼土美才, 請同修國史。」皆除著作郎。仲達, 武威人;承根, 暉之子也。
浩集諸歷家, 考校漢元以來日月薄食、五星行度, 並譏前史之失, 別為《魏歷》, 以示高允。允曰:「漢元年十月, 五星聚東井, 此乃歷術之淺事;今譏漢史而不覺此謬, 恐後人之譏今猶今之譏古也。」浩曰:「所謬云何?」允曰:「案《星傳》:『太白、辰星常附日而行。』十月, 日在尾、箕, 昏沒於申南, 而東井方出於寅北, 二星何得背日而行?是史官欲神其事, 不復推之於理也。」浩曰:「天文欲為變者, 何所不可邪?」允曰:「此不可以空言爭, 宜更審之。」坐者咸怪允之言, 唯東宮少傅游雅曰:「高君精於歷數, 當不虛也。」後歲餘, 浩謂允曰:「先所論者, 本不經心;乃更考究, 果如君言。五星乃以前三月聚東井, 非十月也。」眾乃歎服。允雖明歷, 初不推步及為人論說, 唯游雅知之。雅數以災異問允, 允曰:「陰陽災異, 知之甚難;既已知之, 復恐漏洩, 不如不知也。天下妙理至多, 何遽問此!」雅乃止。魏主問允:「為政何先?」時魏多封禁良田, 允曰:「臣少賤, 唯知農事。若國家廣田積穀, 公私有備, 則饑饉不足憂矣。」帝乃命悉除田禁以賦百姓。
吐谷渾王慕利延聞魏克涼州, 大懼, 帥眾西遁, 逾沙漠。魏主以其兄慕瑰有擒赫連定之功, 遣使撫諭之, 慕利延乃還故地。
氐王楊難當將兵數萬寇魏上邽, 秦州人多應之。東平呂羅漢說鎮將拓跋意頭曰:「難當眾甚, 今不出戰, 示之以弱, 眾情離沮, 不可守也。」意頭遣羅漢將精騎千餘出沖難當陳, 所向披靡, 殺其左右騎八人, 難當大驚。會魏主以璽書責讓難當, 難當引還仇池。
南豐太妃司馬氏卒, 故營陽王之後也。
趙廣、張尋等復謀反, 伏誅。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七年(庚辰, 公元四四零年)

, 正月, 己酉, 沮渠無諱寇魏酒泉, 元絜輕之, 出城與語;壬子, 無諱執絜以圍酒泉。
二月, 魏假通直常侍邢穎來聘。
三月, 沮渠無諱拔酒泉。
, 四月, 戊午朔, 日有食之。庚辰, 沮渠無諱寇魏張掖, 禿髮保周屯刪丹;丙戌, 魏主遣撫軍大將軍永昌王健督諸將討之。
司徒義康專總朝權。上羸疾積年, 心勞輒發, 屢至危殆;義康盡心營奉, 藥食非口所親嘗不進, 或連夕不寐, 內外眾事皆專決施行。性好吏職, 糾剔文案, 莫不精盡。上由是多委以事, 凡所陳奏, 入無不可;方伯以下, 並令義康選用, 生殺大事, 或以錄命斷之。勢傾遠近, 朝野輻湊, 每旦府門常有車數百乘, 義康傾身引接, 未嘗懈倦。復能強記, 耳目所經, 終身不忘;好於稠人廣席, 標題所憶以示聰明。士之幹練者, 多被意遇。嘗謂劉湛曰:「王敬弘、王球之屬, 竟何所堪!坐取富貴, 復那可解!」然素無學術, 不識大體, 朝士有才用者皆引入己府, 府僚無施及忤旨者乃斥為台官。自謂兄弟至親, 不復存君臣形跡, 率心而行, 曾無猜防。私置僮六千餘人, 不以言台, 四方獻饋, 皆以上品薦義康, 而以次者供御;上嘗冬月啖甘, 歎其形味並劣, 義康曰:「今年甘殊有佳者。」遣人還東府取甘, 大供御者三寸。
領軍劉湛與僕射殷景仁有隙, 湛欲倚義康之重以傾之。義康權勢已盛, 湛愈推崇之, 無復人臣之禮, 上浸不能平。湛初入朝, 上恩禮甚厚。湛善論治道, 諳前代故事, 敘致銓理, 聽者忘疲。每入云龍門, 御者即解駕, 左右及羽儀隨意分散, 不夕不出, 以此為常。及晚節驅煽義康, 上意雖內離而接遇不改, 嘗謂所親曰:「劉班方自西還, 吾與語, 常視日早晚, 慮其將去;比入, 吾亦視日早晚, 苦其不去。」
殷景仁密言於上曰:「相王權重, 非社稷計, 宜少加裁抑。」上陰然之。
司徒左長史劉斌, 湛之宗也;大將軍從事中郎王履, 謐之孫也;及主簿劉敬文, 祭酒魯郡孔胤秀, 皆以傾諂有寵於義康;見上多疾, 皆謂「宮車一日晏駕, 宜立長君。」上嘗疾篤, 使義康具顧命詔。義康還省, 流涕以告湛及景仁。湛曰:「天下艱難, 詎是幼主所御!」義康、景仁並不答。而胤秀等輒就尚書義曹索晉咸康末立康帝舊事, 義康不知也;及上疾瘳, 微聞之。而斌等密謀, 欲使大業終歸義康, 遂邀結朋黨, 伺察禁省, 有不與己同者, 必百方構陷之, 又採拾景仁短長, 或虛造異同以告湛。自是主、相之勢分矣。
義康欲以劉斌為丹陽尹, 言次, 啟上陳其家貧。言未卒, 上曰:「以為吳郡。」後會稽太守羊玄保求還, 義康又欲以斌代之, 啟上曰:「養玄保欲還, 不審以誰為會稽?」上時未有所擬, 倉猝曰:「我已用王鴻。」自去年秋, 上不復往東府。
五月, 癸巳, 劉湛遭母憂去職。湛自知罪釁已彰, 無復全地, 謂所親曰:「今年必敗。常日正賴口舌爭之, 故得推遷耳;今既窮毒, 無復此望, 禍至其能久乎!」乙巳, 沮渠無諱復圍張掖, 不克, 退保臨松。魏主不復加討, 但以詔諭之。
六月, 丁丑, 魏皇孫浚生, 大赦, 改元太平真君, 取寇謙之《神書》云「輔佐北方太平真君」故也。
太子劭詣京口拜京陵, 司徒義康、竟陵王誕等並從, 南兗州刺史、江夏王義恭自江都會之。
, 七月, 己丑, 魏永昌王健擊破禿髮保周於番禾;保周走, 遣安南將軍尉眷追之。
丙申, 魏太后竇氏殂。
壬子, 皇后袁氏殂。
癸丑, 禿髮保周窮迫自殺。
八月, 甲申, 沮渠無諱使其中尉梁偉詣魏永昌王健請降, 歸酒泉郡及所虜將士元絜等。魏主使尉眷留鎮涼州。
九月, 壬子, 葬元皇后。
上以司徒彭城王義康嫌隙已著, 將成禍亂。冬, 十月, 戊申, 收劉湛付廷尉, 下詔暴其罪惡, 就獄誅之, 並誅其子黯、亮、儼及其黨劉斌、劉敬文、孔胤秀等八人;徙尚書庫部郎何默子等五人於廣州, 因大赦。是日, 敕義康入宿, 留止中書省。其夕, 分收湛等;青州刺史杜驥勒兵殿內以備非常, 遣人宣旨告義康以湛等罪狀。義康上表遜位, 詔以義康為江州刺史, 侍中、大將軍如故, 出鎮豫章。
, 殷景仁臥疾五年, 雖不見上, 而密函去來, 日以十數, 朝政大小, 必以咨之;影跡周密, 莫有窺其際者。收湛之日, 景仁使拂拭衣冠, 左右皆不曉其意。其夜, 上出華林園延賢堂, 召景仁。景仁猶稱腳疾, 以小床輿就坐;誅討處分, 一皆委之。
, 檀道濟薦吳興沈慶之忠謹曉兵, 上使領隊防東掖門。劉湛為領軍, 嘗謂之曰:「卿在省歲久, 比當相論。」慶之正色曰:「下官在省十年, 自應得轉, 不復以此仰累!」收湛之夕, 上開門召慶之, 慶之戎服縛褲而入, 上曰:「卿何意乃爾急裝?」慶之曰:「夜半喚隊主, 不容緩服。」上遣慶之收劉斌, 殺之。
驍騎將軍徐湛之, 逵之之子也, 與義康尤親厚, 上深銜之。義康敗, 湛之被收, 罪當死。其母會稽公主, 于兄弟為長嫡, 素為上所禮, 家事大小, 必咨而後行。高祖征時, 嘗自於新洲伐荻, 有納布衫襖, 臧皇后手所作也;既貴, 以付公主曰:「後世有驕奢不節, 可以此衣示之。」至是, 公主入宮見上, 號哭, 不復施臣妾之禮, 以錦囊盛納衣擲地曰:「汝家本貧賤, 此是我母為汝父所作;今日得一飽餐, 遽欲殺我兒邪!」上乃赦之。
吏部尚書王球, 履之叔父也, 以簡淡有美名, 為上所重。履性進利, 深結義康及湛;球屢戒之, 不從。誅湛之夕, 履徒跣告球, 球命左右為取履, 先溫酒與之, 謂曰:「常日語汝云何?」履怖跣告球, 球命左右為取履, 先溫酒與之, 謂曰:「常日語汝云何?」履怖懼不得答。球徐曰:「阿父在, 汝亦何憂!」上以球故, 履得免死, 廢於家。
義康方用事, 人爭求親暱, 唯司徒主簿江湛早能自疏, 求出為武陵內史。檀道濟嘗為其子求婚於湛, 湛固辭, 道濟因義康以請之, 湛拒之愈堅, 故不染於二公之難。上聞而嘉之。湛, 夷之子也。
彭城王義康停省十餘日, 見上奉辭, 便下渚;上唯對之慟哭, 餘無所言。上遣沙門慧琳視之, 義康曰:「弟子有還理不?」慧琳曰:「恨公不讀數百卷書!」
, 吳興太守謝述, 裕之弟也。累佐義康, 數有規益, 早卒。義康將南, 歎曰:「昔謝述唯勸吾退, 劉班唯勸吾進;今班存而述死, 其敗也宜哉!」上亦曰:「謝述若存, 義康必不至此!」
以征虜司馬蕭斌為義康咨議參軍, 領豫章太守, 事無大小, 皆以委之。斌, 摹之之子也。使龍驤將軍蕭承之將兵防守。義康左右愛念者, 並聽隨從;資奉優厚, 信賜相系, 朝廷大事皆報示之。
久之, 上就會稽公主宴集, 甚歡;主起, 再拜叩頭, 悲不自勝。上不曉其意, 自起扶之。主曰:「車子歲暮必不為陛下所容, 今特請其命。」因慟哭。上亦流涕, 指蔣山曰:「必無此慮。若違今誓, 便是負初寧陵。」即封所飲酒賜義康, 並書曰:「會稽姊飲宴憶弟, 所餘酒今封送。」故終主之身, 義康得無恙。
臣光曰:文帝之於義康, 友愛之情, 其始非不隆也。終於失兄弟之歡, 虧君臣之義, 跡其亂階, 正由劉湛權利之心無有厭已。《詩》云:「貪人敗類。」其是之謂乎!
征南袞州刺史江夏王義恭為司徒、錄尚書事。戊寅, 以臨川王義慶為南袞州刺史, 殷景仁為揚州刺史, 僕射、吏部尚書如故。義恭懲彭城之敗, 雖為總錄, 奉行文書而已, 上乃安之。上年給相府錢二千萬, 它物稱此;而義恭性奢, 用常不足, 上又別給錢, 年至千萬。
十一月, 丁亥, 魏主如山北。
殷景仁既拜揚州, 羸疾遂篤, 上為之敕西州道上不得有車聲。癸丑, 卒。十二月, 癸亥, 以光祿大夫王球為僕射。戊辰, 以始興王浚為揚州刺史。時浚尚幼, 州事悉委後軍長史范曄、主簿沈璞。曄, 泰之子;璞, 林子之子也。曄尋遷左衛將軍, 以吏部郎沈演之為右衛將軍, 對掌禁旅;又以庾炳之為吏部郎, 俱參機密。演之, 勁之曾孫也。
曄有俊才, 而薄情淺行, 數犯名教, 為士流所鄙。性躁競, 自謂才用不盡, 常怏怏不得志。吏部尚書何尚之言於帝曰:「范曄志趨異常, 請出為廣州刺史;若在內釁成, 不得不加鈇鉞。鈇鉞亟行, 非國家之美也。」帝曰:「始誅劉湛, 復遷范曄, 人將謂卿等不能容才, 朕信受讒言。但共知其如此, 無能為害也。」
是歲, 魏寧南將軍王慧龍卒, 呂玄伯留守其墓, 終身不去。
魏主欲以伊為尚書, 封郡公, □辭曰:「尚書務殷, 公爵至重, 非臣年少愚近所宜膺受。」帝問其所欲, 對曰:「中、秘二省多諸文士, 若恩矜不已, 請參其次。」帝善之, 以為中護國將軍、秘書監。
大秦王楊難當復稱武都王。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八年(辛巳, 公元四四一年)


, 正月, 癸卯, 魏以沮渠無諱為征西大將軍、涼州牧、酒泉王。
彭城王義康至豫章, 辭刺史;甲辰, 以義康都督江、交、廣三州諸軍事。前龍驤參軍巴東扶令育詣闕上表, 稱:「昔袁盎諫漢文帝曰:『淮南王若道路遇霜露死, 陛下有殺弟之名。』文帝不用, 追悔無及。彭城王義康, 先朝之愛子, 陛下之次弟, 若有迷謬之愆, 正可數之以善惡, 導之以義方, 奈何信疑似之嫌, 一旦黜削, 遠送南垂!草萊黔首, 皆為陛下痛之。廬陵往事, 足為龜鑒。恐義康年窮命盡, 奄忽於南, 臣雖微賤, 竊為陛下羞之。陛下徒知惡枝之宜伐, 豈知伐枝之傷樹!伏願亟召義康返於京甸, 兄弟協和, 君臣輯睦, 則四海之望塞, 多言之路絕矣。何必司徒公、揚州牧然後可以置彭城王哉!若臣所言於國為非, 請伏重誅以謝陛下。」表奏, 即收付建康獄, 賜死。
裴子野論曰:夫在上為善, 若云行雨施, 萬物受其賜;及其惡也, 若天裂地震, 萬物所驚駭, 其誰弗知, 其誰弗見!豈戮一人之身, 鉗一夫之口, 所能禳逃, 所能弭滅哉?是皆不勝其忿怒而有增於疾疹也。以太祖之含弘, 尚掩耳於彭城之戮, 自斯以後, 誰易由言!有宋累葉, 罕聞直諒, 豈骨鯁之氣, 俗愧前古?抑時王刑政使之然乎?張約隕於權臣, 扶育斃於哲後, 宋之鼎鑊, , 可畏哉!
魏新興王俊荒淫不法, 三月, 庚戌, 降爵為公。俊母先得罪死, 俊積怨望, 有逆謀;事覺, 賜死。辛亥, 魏賜郁久閭乞列歸爵為朔方王, 沮渠萬年為張掖王。
, 四月, 沮渠唐兒叛沮渠無諱;無諱留從弟天周守酒泉, 與弟宜得引兵擊唐兒, 唐兒敗死。魏以無諱終為邊患, 庚辰, 遣鎮南將軍奚眷擊酒泉。
, 八月, 辛亥, 魏遣散騎侍郎張偉來聘。
九月, 戊戌, 魏永昌王健卒。
, 十一月, 戊子, 王球卒。己亥, 以丹陽尹孟顗為尚書僕射。
酒泉城中食盡, 萬餘口皆餓死, 沮渠天周殺妻以食戰士。庚子, 魏奚眷拔酒泉, 獲天周, 送平城, 殺之。沮渠無諱乏食, 且畏魏兵之盛, 乃謀西度流沙, 遣其弟安周西擊郪善。郪善王欲降, 會魏使者至, 勸令拒守;安周不能克, 退何東城。
氐王楊難當傾國入寇, 謀據蜀土, 遣其建忠將軍苻衝出東洛以御梁州兵;梁、秦二州刺史劉真道擊沖, 斬之。真道, 懷敬之子也。難當攻拔葭萌, 獲晉壽太守申坦, 遂圍涪城。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劉道錫嬰城固守, 難當攻之十餘日, 不克, 乃還。道錫, 道產之弟也。十二月, 癸亥, 詔龍驤將軍裴方明等帥甲士三千人, 又發荊、雍二州兵以討難當, 皆受劉真道節度。
晉寧太守爨松子反, 寧州刺史徐循討平之。
天門蠻田向求等反, 破漊中;荊州刺史衡陽王義季遣行參軍曹孫念討破之。
魏寇謙之言於魏主曰:「今陛下以真君御世, 建靜輪天宮之法, 開古以來, 未之有也。應登受符書, 以彰聖德。」帝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