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宋紀 卷132

【宋紀十四】
起強圉協洽, 盡上章閹茂, 凡四年。
太宗明皇帝中泰始三年(丁未, 公元四六七年)

, 正月, 張永等棄城夜遁。會天大雪, 泗水冰合, 永等棄船步走, 士卒凍死者太半, 手足斷者什七八。尉元邀其前, 薛安都乘其後, 大破永等於呂梁之東, 死者以萬數, 枕屍六十餘里, 委棄軍資器械不可勝計;永足指亦墮, 與沈攸之僅以身免, 梁、南秦二州刺史垣恭祖等為魏所虜。上聞之, 召蔡興宗, 以敗書示之, 曰:「我愧卿甚!」永降號左將軍;攸之免官, 以貞陽公領職還屯淮陰。由是失淮北四州及豫州淮西之地。
裴子野論曰:昔齊桓矜於葵丘而九國叛, 曹公不禮張松而天下分。一失毫釐, 其差遠矣。太宗之初, 威令所被, 不滿百里, 卒有離心, 士無固色, 而能開誠心, 布款實, 莫不感恩服德, 致命效死, 故西摧北蕩, 寓內褰開。既而六軍獻捷, 方隅束手, 天子欲賈其餘威, 師出無名, 長淮以北, 倏忽為戎。惜乎!若以向之虛懷, 不驕不伐, 則三叛奚為而起哉!高祖蟣虱生介冑, 經啟疆場;後之子孫, 日蹙百里。播獲堂構, 豈云易哉!魏尉元以彭城兵荒之後, 公私困竭, 請發冀、相、濟、兗四州粟, 取張永所棄船九百艘, 沿清運載, 以賑新民;魏朝從之。
魏東平王道符反於長安, 殺副將駙馬都尉萬古真等;丙午, 司空和其奴等將殿中兵討之。丁未, 道符司馬段太陽攻道符, 斬之;以安西將軍陸真為長安鎮將以撫之。道符, 翰之子也。
閏月, 魏以頓丘王李峻為太宰。
沈文秀、崔道固為土人所攻, 遣使乞降於魏, 且請兵自救。
二月, 魏西河公石自懸瓠引兵攻汝陰太守張超, 不克;退屯陳項, 議還長社, 待秋擊之。鄭羲曰:「張超蟻聚窮命, 糧食已盡, 不降當走, 可翹足而待也。今棄之遠去, 超修城浚隍, 積薪儲谷, 更來恐難圖矣。」石不從, 遂還長社。
, 尋陽既平, 帝遣沈文秀弟文炳以詔書諭文秀, 又遣輔國將軍劉懷珍將馬步三千人與文炳偕行。未至, 值張永等敗退, 懷珍還鎮山陽。文秀攻青州刺史明僧暠, 帝使懷珍帥龍驤將軍王廣之將五百騎、步卒二千人浮海救之, 至東海, 僧暠已退保東萊。懷珍進據朐城, 眾心兇懼, 欲且保郁洲, 懷珍曰:「文秀欲以青州歸索虜, 計齊之士民, 安肯甘心左衽邪!今揚兵直前, 宣佈威德, 諸城可飛書而下。奈何守此不進, 自為沮撓乎!」遂進, 至黔陬, 文秀所署高密、平昌二郡太守棄城走。懷珍送致文炳, 達朝廷意, 文秀猶不降;百姓聞懷珍至, 皆喜。文秀所署長廣太守劉桃根將數千人戍不其城。懷珍軍於洋水, 眾謂且宜堅壁伺隙, 懷珍曰:「今眾少糧竭, 懸軍深入, 正當以精兵速進, 掩其不備耳。」乃遣王廣之將百騎襲不其城, 拔之。文秀聞諸城皆敗, 乃遣使請降;帝復以為青州刺史。崔道固亦請降, 復以為冀州刺史。懷珍引還。
魏濟陰王小新成卒。
沈攸之之自彭城還也, 留長水校尉王玄載守下邳, 積射將軍沈韶守宿豫, 睢陵、淮陽皆留兵戌之。玄載, 玄謨之從弟也。時東平太守申纂守無鹽, 幽州刺史劉休賓守梁鄒, 并州刺史清河房崇吉守升城, 輔國將軍清河張讜守團城, 及兗州刺史王整、蘭陵太守桓忻、肥城、糜溝、垣苗等戍皆不附於魏。休賓, 乘民之兄子也。
魏遣平東將軍長孫陵等將兵赴青州, 征南大將軍慕容白曜將騎五萬為之繼援。白曜, 燕太祖之玄孫也。白曜至無鹽, 欲攻之。將佐皆以為攻具未備, 不宜遽進。左司馬范陽酈范曰:「今輕軍遠襲, 深入敵境, 豈宜淹緩!且申纂必謂我軍來速, 不暇攻圍, 將不為備;今若出其不意, 可一鼓而克。」白曜曰:「司馬策是也。」乃引兵偽退。申纂不復設備, 白曜夜中部分, 三月, 甲寅旦, 攻城, 食時, 克之;纂走, 追擒, 殺之。白曜欲盡以無鹽人為軍賞, 酈范曰:「齊, 形勝之地, 宜遠為經略。今王師始入其境, 人心未洽, 連城相望, 咸有拒守之志, 苟非以德信懷之, 未易平也。」白曜曰:「善!」皆免之。
白曜將攻肥城, 酈范曰:「肥城雖小, 攻之引日, 勝之不能益軍勢, 不勝足以挫軍威。彼見無鹽之破, 死傷塗地, 不敢不懼;若飛書告諭, 縱使不降, 亦當逃散。」白曜從之, 肥城果潰, 獲粟三十萬斛。白曜謂范曰:「此行得卿, 三齊不足定也。」遂取垣苗、麋溝二戍。一旬中連拔四城, 威震齊土。
丙子, 以尚書左僕射蔡興守為郢州刺史。
房崇吉守升城, 勝兵者不過七百人。慕容白曜築長圍以攻之, 自二月至於夏四月, 乃克之。白曜忿其不降, 欲盡坑城中人, 參軍事昌黎韓麒麟諫曰:「今勍敵在前而坑其民, 自此以東, 諸城人自為守, 不可克也。師老糧盡, 外寇乘之, 此危道也。」白曜乃慰撫其民, 各使復業。
崇吉脫身走。崇吉母傅氏, 申纂妻賈氏, 與濟州刺史盧度世有中表親, 然已疏遠。及為魏所虜, 度世奉事甚恭, 贍給優厚。度世閨門之內, 和而有禮。雖世有屯夷, 家有貧富, 百口怡怡, 豐儉同之。
崔道固閉門抿魏。沈文秀遣使迎降於魏, 請兵援接。白曜欲遣兵赴之, 酈范曰:「文秀室家墳墓皆在江南, 擁兵數萬, 城固甲堅。強則拒戰, 屈則遁去。我師未逼其城, 無朝夕之急, 何所畏忌, 而遽求援軍!且觀其使者, 視下而色愧, 語煩而志怯。此必挾詐以誘我, 不可從也。不若先取歷城, 克盤陽, 下梁鄒, 平樂陵, 然後按兵徐進, 不患其不服也。」白曜曰;「崔道固等兵力單弱, 不敢出戰;吾通行無礙, 直抵東陽, 彼自知必亡, 故望風求服, 夫又何疑!」范曰:「歷城兵多糧足, 非朝夕可拔。文秀坐據東陽, 為諸城根本。今多遣兵則無以攻歷城, 少遣兵則不足以制東陽;若進為文秀所拒, 退為諸城所邀, 腹背受敵, 必無全理。願更審計, 無墮賊彀中。」白曜乃止。文秀果不降。
魏尉元上表稱:「彭城賊之要籓, 不有重兵積粟, 則不可固守;若資儲既廣, 雖劉彧師徒悉起, 不敢窺淮北之地。」又言:「若賊向彭城, 必由清、泗過宿豫, 歷下邳;趨青州, 亦由下邳、沂水經東安。此數者, 皆為賊用師之要。今若先定下邳, 平宿豫, 鎮淮陽, 戍東安, 則青、冀諸鎮可不攻而克;若四城不服, 青、冀雖拔, 百姓狼顧, 猶懷僥倖之心。臣愚以為, 宜釋青、冀之師, 先定東南之地, 斷劉彧北顧之意, 絕愚民南望之心;夏水雖盛, 無津途可由, 冬路雖通, 無高城可固。如此, 則淮北自舉, 暫勞永逸。兵貴神速, 久則生變, 若天雨既降, 彼或因水通, 運糧益眾, 規為進取, 恐近淮之民翻然改圖, 青、冀二州猝未可拔也。」
五月, 壬戌, 以太子詹事袁粲為尚書右僕射。
沈攸之自送運米至下邳, 魏人遣清、泗間人詐攸之云:「薛安都欲降, 求軍迎接。」軍副吳喜請遣千人赴之, 攸之不許。既而來者益多, 喜固請不已, 攸之乃集來者告之曰:「君諸人既有誠心, 若能與薛徐州子弟俱來者, 皆即假君以本鄉縣, 唯意所欲;如其不爾, 無為空勞往還。」自是一去不返。攸之使軍主彭城陳顯達將千人助戍下邳而還。
薛安都子伯令亡命梁、雍之間, 聚黨數千人, 攻陷郡縣。秋, 七月, 雍州刺史巴陵王休若遣南陽太守張敬兒等擊斬之。
上復遣中領軍沈攸之等擊彭城。攸之以為清、泗方涸, 糧運不繼, 固執以為不可。使者七返, 上怒, 強遣之。八月, 壬寅, 以攸之行南兗州刺史, 將兵北出;使行徐州事蕭道成將千人鎮淮陰。道成收養豪俊, 賓客始盛。
魏之入彭城也, 垣崇祖將部曲奔朐山, 據之, 遣使來降;蕭道成以為朐山戍主。朐山濱海孤絕, 人情未安, 崇祖浮舟水側, 欲有急則逃入海。魏東徐州刺史成固公戍C102, 崇祖部將有罪, 亡降魏。成固公遣步騎二萬襲朐山, 去城二十里;崇祖方出送客, 城中人驚懼, 皆下船欲去。崇祖還, 謂腹心曰:「虜非有宿謀, 承叛者之言而來耳, 易誑也。今得百餘人還, 事必濟矣。但人情一駭, 不可斂集, 卿等可亟去此一里外, 大呼而來云:『艾塘義人已得破虜, 須戍軍速往, 相助逐之。』」舟中人果喜, 爭上岸。崇祖引入, 據城;遣羸弱入島, 人持兩炬火, 登山鼓噪。魏參騎以為軍備甚盛, 乃退。上以崇祖為北琅邪、蘭陵二郡太守。
垣榮祖亦自彭城奔朐山, 以奉使不效, 畏罪不敢出, 往依蕭道成於淮陰。榮祖少學騎射, 或謂之曰:「武事可畏, 何不學書!」榮祖曰:「昔曹公父子上馬橫槊, 下馬談詠, 此於天下, 可不負飲食矣。君輩無自全之伎, 何異犬羊乎!」劉善明從弟僧副將部曲二千人, 避魏居海島, 道成亦召而撫之。
魏於天宮寺作大像, 高四十三尺, 用銅十萬斤, 黃金六百斤。
魏尉元遣孔伯恭帥步騎一萬拒沈攸之, 又以攸之前敗所喪士卒瘃墮膝行者悉還攸之, 以沮其氣。上尋悔遣攸之等, 復召使還。攸之至焦墟, 去下邳五十餘里, 陳顯達引兵迎攸之至睢清口, 伯恭擊破之。攸之引兵退, 伯恭追擊之, 攸之大敗, 龍驤將軍姜彥之等戰沒。攸之創重, 入保顯達營;丁酉夜, 眾潰, 攸之輕騎南走, 委棄軍資器械以萬計, 還屯淮陰。尉元以書諭徐州刺史王玄載, 玄載棄下邳走, 魏以隴西辛紹先為下邳太守。紹先不尚苛察, 務舉大綱, 教民治生禦寇而已;由是下邳安之。
孔伯恭進攻宿豫, 宿豫戍將魯僧遵亦棄城走。魏將孔大恆等將千騎南攻淮陽, 淮陽太守崔武仲焚城走。
慕容白曜進屯瑕丘。崔道固之未降也, 綏邊將軍房法壽為王玄邈司馬, 屢破道固軍, 歷城人畏之。及道固降, 皆罷兵。道固畏法壽扇動百姓, 迫遣法壽使還建康。會從弟崇吉自升城來, 以母妻為魏所獲, 謀於法壽。法壽雅不欲南行, 怨道固迫之。時道固遣兼治中房靈賓督清河、廣川二郡事, 戍磐陽, 法壽乃與崇吉謀襲磐陽, 據之, 降於慕容白曜, 以贖崇吉母妻。道固遣兵攻之, 白曜自瑕丘遣將軍長孫觀救磐陽, 道固兵退。白曜表冠軍將軍韓麒麟與法壽對為冀州刺史, 以法壽從弟靈民、思順、靈悅、伯憐、伯玉、叔玉、思安、幼安等八人皆為郡守。
白曜自瑕丘引兵攻崔道固於歷城, 遣平東將軍長孫陵等攻沈文秀於東陽。道固拒守不降, 白曜築長圍守之。陵等至東陽, 文秀請降;陵等入其西郭, 縱士卒暴掠。文秀悔怒, 閉城拒守, 擊陵等, 破之。陵等退屯清西, 屢進攻城, 不克。
癸卯, 大赦。
戊申, 魏主李夫人生子宏。夫人, 惠之女也。馮太后自撫養宏;頃之, 還政於魏主。魏主始親國事, 勤於為治, 賞罰嚴明, 拔清節, 黜貪污, 於是魏之牧守始有以廉潔著聞者。
太中大夫徐爰, 自太祖時用事, 素不禮於上。上銜之, 詔數其奸佞之罪, 徙交州。
, 十月, 辛巳, 詔徙義陽王昶為晉熙王, 使員外郎李豐以金千兩贖昶於魏。魏人弗許, 使昶與上書, 為兄弟之儀。上責其不稱臣, 不答。魏主復使昶與上書, 昶辭曰:「臣本實彧兄, 未經為臣。若改前書, 事為二敬;敬或不改, 彼所不納。臣不敢奉詔。」乃止。魏人愛重昶, 凡三尚公主。
十一月, 乙卯, 分徐州置東徐州, 以輔國將軍張讜為刺史。
十二月, 庚戌, 以幽州刺史劉休賓為兗州刺史。休賓之妻, 崔邪利之女也, 生子文曄, 與邪利皆沒於魏。慕容白曜將其妻子至梁鄒城下示之。休賓密遣主簿尹文達至歷城見白曜, 且視其妻子;休賓欲降, 而兄子聞慰不可。白曜使人至城下呼曰:「劉休賓數遣人來見僕射約降, 何故違期不至!」由是城中皆知之, 共禁制休賓不得降, 魏兵圍之。
魏西河公石復攻汝陰, 汝陰有備, 無功而還。常珍奇雖降於魏, 實懷貳心;劉勉復以書招之。會西河公石攻汝陰, 珍奇乘虛燒劫懸瓠, 驅掠上蔡、安成、平輿三縣民, 屯於灌水。
太宗明皇帝中泰始四年(戊申, 公元四六八年)

, 正月, 己未, 上祀南郊, 大赦。
魏汝陽司馬趙懷仁帥眾寇武津, 豫州刺史劉勉遣龍驤將軍申元德擊破之, 又斬魏於都公閼於拔於汝陽台東, 獲運車千三百乘。魏復寇義陽, 勉使司徒參軍孫台瓘擊破之。
淮西民賈元友上書, 陳伐魏取陳、蔡之策, 上以其書示劉勉。勉上言:「元友稱『虜主幼弱, 內外多難, 天亡有期』。臣以為虜自去冬蹈藉王土, 磐據數郡, 百姓殘亡;今春以來, 連城圍逼, 國家未能復境, 何暇滅虜!元友所陳, 率多夸誕狂謀, 皆非實。言之甚易, 行之甚難。臣竊尋元嘉以來, 傖荒遠人, 多干國議, 負擔歸闕, 皆勸討虜, 從來信納, 皆貽後悔。境上之人, 唯視強弱:王師至彼, 必壺漿候塗;裁見退軍, 便抄截蜂起。此前後所見, 明驗非一也。」上乃止。
魏尉元遣使說東徐州刺史張讜, 讜以團城降魏。魏以中書侍郎高閭與讜對為東徐州刺史, 李璨與畢眾敬對為東兗州刺史。無又說兗州刺史王整、蘭陵太守桓忻, 整、忻皆降於魏。魏以元為開府儀同三司、都督徐、南、北兗三州諸軍事、徐州刺史, 鎮彭城。召薛安都、畢眾敬入朝, 至平城, 魏以上客待之, 群從皆封侯, 賜第宅, 資給甚厚。
慕容白曜圍歷城經年, 二月, 庚寅, 拔其東郭;癸巳, 崔道固面縛出降。白曜遣道固之子景業與劉文曄同至梁鄒, 劉休賓亦出降。白曜送道固、休賓及其僚屬於平城。
辛丑, 以前龍驤將軍常珍奇為都督司、北豫二州諸軍事、司州刺史。魏西河公石攻之, 珍奇單騎奔壽陽。
乙巳, 車騎大將軍、曲江莊公王玄謨卒。
三月, 魏慕容白曜進圍東陽。
上以崔道固兄子僧祐為輔國將軍, 將兵數千從海道救歷城, 至不其, 聞歷城已沒, 遂降於魏。
交州刺史劉牧卒。州人李長仁殺牧北來部曲, 據州反, 自稱刺史。
廣州刺史羊希使晉康太守沛郡劉思道伐俚。思道違節度, 失利, 希遣收之;思道自帥所領攻州, 希兵敗而死。龍驤將軍陳伯紹將兵伐俚, , 擊思道, 擒斬之。希, 玄保之兄子也。
, 四月, 己卯, 復減郡縣田租之半。
徙東海王禕為廬江王, 山陽王休祐為晉平王。上以廢帝謂禕為驢王, 故以廬江封之。
劉勉敗魏兵於許昌。
魏以南郡公李惠為征南大將軍、儀同三司、都督關右諸軍事、雍州刺史, 進爵為王。
五月, 乙卯, 魏主畋於崞山, 道如繁畤, 辛酉, 還宮。
六月, 魏以昌黎王馮熙為太傅。熙, 太后之兄也。
, 七月, 庚申, 以驍騎將軍蕭道成為南兗州刺史。
八月, 戊子, 以南康相劉勃為交州刺史。
上以沈文秀之弟征北中兵參軍文靜為輔國將軍, 統高密等五郡軍事, 自海道救東陽。至不其城, 為魏所斷, 因保城自固。魏人攻之, 不克。
辛卯, 分青州置東青州, 以文靜為刺史。
九月, 辛亥, 魏立皇叔楨為南安王, 長壽為城陽王, 太洛為章武王, 休為安定王。
, 十月, 癸酉朔, 日有食之。發諸州兵北伐。
十一月, 李長仁遣使請降, 自貶行州事;許之。
十二月, 魏人拔不其城, 殺沈文靜, 入東陽西郭。
義嘉之亂, 巫師請發修寧陵, 戮玄宮為厭勝。是歲, 改葬昭太后。
先是, 中書侍郎、舍人皆以名流為之。太祖始用寒士秋當, 世祖猶雜選士庶, 巢尚之、戴法興皆用事。及上即位, 盡用左右細人, 游擊將軍阮佃夫、中書通事舍人王道隆、員外散騎侍郎楊運長等, 並參預政事, 權亞人主, 巢、戴所不及也。佃夫尤恣橫, 人有順迕, 禍福立至。大納貨賂, 所餉減二百匹絹, 則不報書。園宅飲饌, 過於諸王;妓樂服飾, 宮掖不如也。朝士貴賤, 莫不自結。僕隸皆不次除官, 捉車人至虎賁中郎部, 馬士至員外郎。
太宗明皇帝中泰始五年(己酉, 公元四六九年)

, 正月, 癸亥, 上耕籍田, 大赦。
沈文秀守東陽, 魏人圍之三年, 外無救援, 士卒晝夜拒戰, 甲冑生蟣虱, 無離叛之志。乙丑, 魏人拔東陽, 文秀解戎服, 正衣冠, 取所持節坐齋內。魏兵交至, 問:「沈文秀何在?」文秀厲聲曰:「身是!」魏人執之, 去其衣, 縛送慕容白曜, 使之拜, 文秀曰:「各兩國大臣, 何拜之有!」白曜還其衣, 為之設饌, 鎖送平城。魏主數其罪而宥之, 待為下客, 給惡衣、疏食;既而重其不屈, 稍嘉禮之, 拜外都下大夫。於是青、冀之地盡入於魏矣。二月, 己卯, 魏以慕容白曜為都督青、齊、東徐三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青州刺史, 進爵濟南王。白曜撫御有方, 東人安之。
魏自天安以來, 比歲旱饑, 重以青、徐用兵, 山東之民疲於賦役。顯祖命因民貧富, 為三等輸租之法, 等為三品:上三品輸平城, 中輸它州, 下輸本州。又, 魏舊制:常賦之外, 有雜調十五;至是悉罷之, 由是民稍贍給。
河東柳欣慰等謀反, 欲立太尉廬江王禕。禕自以於帝為兄, 而帝及諸兄弟皆輕之, 遂與欣慰等通謀相酬和。征北咨議參軍杜幼文告之, 丙申, 詔降禕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 出鎮宣城, 帝遣腹心楊運長領兵防衛。欣慰等並伏誅。
三月, 魏人寇汝陰, 太守楊文萇擊卻之。
, 四月, 丙申, 魏大赦。
五月, 魏徙青、齊民於平城, 置升城、歷城民望於桑干, 立平齊郡以居之;自餘悉為奴婢, 分賜百官。
魏沙門統曇曜奏:「平齊戶及諸民有能歲輸谷六十斛入僧曹者, 即為僧祇戶, 粟為僧祇粟, 遇凶歲, 賑給饑民。」又請:「民犯重罪及官奴, 以為佛圖戶, 以供諸寺掃灑。」魏主並許之。於是僧祇戶、粟及寺戶遍於州鎮矣。
六月, 魏立皇子宏為太子。
癸酉, 以左衛將軍沈攸之為郢州刺史。
上又令有司奏廬江王禕忿懟有怨言, 請窮治;不許。丁丑, 免禕官爵, 遣大鴻臚持節奉詔責禕, 因逼令自殺, 子輔國將軍充明廢徙新安。
, 十月, 丁卯朔, 日有食之。
魏頓丘王李峻卒。
十一月, 丁未, 魏復遣使來修和親, 自是信使歲通。
閏月, 戊子, 以輔師將軍猛陽為兗州刺史, 始治淮陰。
十二月, 戊戌, 司徒建安王休仁解揚州。休仁年與上鄰亞, 素相友愛, 景和之世, 上賴其力以脫禍。及泰始初, 四方兵起, 休仁親當矢石, 克成大功, 任總百揆, 親寄甚隆;由是朝野輻湊, 上漸不悅。休仁悟其旨, 故表解揚州。己未, 以桂陽王休范為揚州刺史。
分荊州之巴東、建平, 益州之巴西、梓潼郡, 置三巴校尉, 治白帝。先是, 三峽蠻、獠歲為抄暴, 故立府以鎮之。上以司徒參軍東莞孫謙為巴東、建平二郡太守。謙將之官, 敕募千人自隨, 謙曰:「亦夷不賓, 蓋待之失節耳, 何煩兵役以為國費!」固辭不受。至郡, 開布恩信, 蠻、獠翕然懷之, 競餉金寶;謙皆慰諭, 不受。
臨海賊帥田流自稱東海王, 剽掠海鹽, 殺鄞令, 東土大震。
太宗明皇帝中泰始六年(庚戌, 公元四七零年)


, 正月, 乙亥, 初制間二年一祭南郊, 間一年一祭明堂。
二月, 壬寅, 以司徒休仁為太尉, 領司徒;固辭。
癸丑, 納江智淵孫女為太子妃。甲寅, 大赦。令百官皆獻物;始興太守孫奉伯止獻琴、書, 上大怒, 封藥賜死, 既而原之。
魏以東郡王陸定國為司空。定國, 麗之子也。
魏主遣征西大將軍上黨王長孫觀擊吐谷渾。
, 四月, 辛丑, 魏大赦。
戊申, 魏長孫觀與葉欲渾王拾寅戰於曼頭山, 拾寅敗走, 遣別駕康盤龍入貢, 魏主囚之。
癸亥, 立皇子燮為晉熙王, 奉晉熙王昶後。
五月, 魏立皇弟長樂為建昌王。
六月, 癸卯, 以江州刺史王景文為尚書左僕射、揚州刺史, 以尚書僕射袁粲為右僕射。
上宮中大宴, 裸婦人而觀之, 王后以戶扇障面。上怒曰:「外捨寒乞!今共為樂, 何獨不視!」後曰:「為樂之事, 其方自多;豈有姑姊妹集, 而裸婦人以為笑!外捨之樂, 雅異於此。」上大怒, 遣後起。後兄景文聞之, 曰:「後在家劣弱, 今段遂能剛正如此!」
南兗州刺史蕭道成在軍中久, 民間或言道成有異相, 當為天子。上疑之, 征為黃門侍郎、越騎校尉。道成懼, 不欲內遷, 而無計得留。冠軍參軍廣陵荀伯玉勸道成遣數十騎入魏境, 安置標榜, 魏果遣游騎數百履行境上;道成以聞, 上使道成復本任。秋, 九月, 命道成遷鎮淮陰。以侍中、中領軍劉勉為都督南徐、兗等五州諸軍事, 鎮廣陵。
戊寅, 立總明觀, 置祭酒一人, 儒、玄、文、史學士各十人。
柔然部真可汗侵魏, 魏主引郡臣議之。尚書右僕射南平公目辰日:「若車駕親征, 京師危懼, 不如持重固守。虜懸軍深入, 糧運無繼, 不久自退;遣將追擊, 破之必矣。」給事中張白澤曰:「蠢爾荒愚, 輕犯王略, 若鑾輿親行, 必望麾崩散, 豈可坐而縱敵!以萬乘之尊, 嬰城自守, 非所以威服四夷也。」魏主從之。白澤, 袞之孫也。魏主使京兆王子推等督諸軍出西道, 任城王云等督諸軍出東道, 汝陰王天賜等督諸軍為前鋒, 隴西王源賀等督諸軍為後斷, 鎮西將軍呂羅漢等掌留台事。諸將會魏主於女水之濱, 與柔然戰, 柔然大敗。乘勝逐北, 斬首五萬級, 降者萬餘人, 猶戎馬器械不可勝計。旬有九日, 往返六千餘里。改女水曰武川。司徒東安王劉尼坐昏醉, 軍陳不整, 免官。壬申, 還至平城。
是時, 魏百官不給祿, 少能以廉白自立者。魏主詔:「吏受所監臨羊一口、酒一斛者, 死;與者以從坐論。有能糾告尚書已下罪狀者, 隨所糾官輕重授之。」張白澤諫曰:「昔周之下士, 尚有代耕之祿。今皇朝貴臣, 服勤無報;若使受禮者刑身, 糾之者代職, 臣恐奸人窺望, 忠臣懈節, 如此而求事簡民安, 不亦難乎!請依律令舊法, 仍班祿以酬廉吏。」魏主乃為之罷新法。
, 十月, 辛卯, 詔以世祖繼體, 陷憲無遺, 以皇子智隨為世祖子, 立為武陵王。
, 魏乙渾專政, 慕容白曜頗附之。魏主追以為憾, 遂稱白曜謀反, 誅之, 及其弟如意。
, 魏南部尚書李敷, 儀曹尚書李言斤, 少相親善, 與中書侍郎盧度世皆以才能為世祖、顯祖所寵任, 參豫機密, 出納詔命。其後言斤出為相州刺史, 受納貨賂, 為人所告, 敷掩蔽之。顯祖聞之, 檻車征言斤, 案驗服罪, 當死。是時敷弟弈得幸於馮太后, 帝意已疏之。有司以中旨諷言斤告敷兄弟陰事, 可以得免。言斤謂其婿裴攸曰:「吾與敷族世雖遠, 恩逾同生, 今在事勸吾為此, 吾情所不忍。每引簪自刺, 解帶自絞, 終不得死。且吾安能知其陰事!將若之何?」攸曰:「何為為人死也!有馮闡者, 先為敷所敗, 其家深怨之。今詢其弟, 敷之陰事可得也。」言斤從之。又趙郡范檦條列敷兄弟事狀凡三十餘條。有司以聞, 帝大怒, 誅敷兄弟。言斤得減死, 鞭髡配役。未幾, 復為太倉尚書, 攝南部事。敷, 順之子也。
魏陽平王新成卒。
是歲, 命龍驤將軍義興周山圖將兵屯浹口討田流, 平之。
柔然攻于闐, 于闐遣使者素目伽奉表詣魏求救。魏主命公卿議之, 畢曰:「于闐去京師幾萬里, 蠕蠕唯習野掠, 不能攻城;若其可攻, 尋已亡矣。雖欲遣師, 勢無所及。」魏主以議示使者, 使者亦以為然。乃詔之曰:「朕應仇敕諸軍以拯汝難。但去汝遐阻, 必不能救當時之急, 汝宜知之。朕今練甲養士, 一二歲間, 當躬帥猛將, 為汝除患。汝其謹修警候, 以待大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