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唐紀 卷208

【唐紀二十四】
起旃蒙大荒落二月, 盡強圉協洽, 凡二年有奇。
中宗大和大聖大昭孝皇帝中神龍元年(乙巳, 公元七零五年)

二月, 辛亥, 帝帥百官詣上陽宮問太后起居;自是每十日一往。
甲寅, 復國號曰唐。郊廟、社稷、陵寢、百官、旗幟、服色、文字皆如永淳以前故事。復以神都為東都, 北都為並州, 老君為玄元皇帝。
乙卯, 鳳閣侍郎、同平章事韋承慶貶高要尉;正諫大夫、同平章事房融除名, 流高州;司禮卿崔神慶流欽州。楊再思為戶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西京留守。
太后之遷上陽宮也, 太僕卿、同中書門下三品姚元之獨嗚咽流涕。桓彥範、張柬之謂曰:「今日豈公涕泣時邪!恐公禍由此始。」元之曰:「元之事則天皇帝久, 乍此辭違, 悲不能忍。且元之前日從公誅奸逆, 人臣之義也;今日別舊君, 亦人臣之義也, 雖獲罪, 實所甘心。」是日, 出為亳州刺史。
甲子, 立妃韋氏為皇后, 赦天下。追贈後父玄貞為上洛王、母崔氏為妃。左拾遺賈虛己上疏, 以為:「異姓不王, 古今通制。今中興之始, 萬姓喁喁以觀陛下之政;而先王后族, 非所以廣德美於天下也。且先朝贈後父太原王, 殷鑒不遠, 須防其漸。若以恩制已行, 宜令皇后固讓, 則益增謙沖之德矣。」不聽。
, 韋後生邵王重潤、長寧、安樂二公主, 上之遷房陵也, 安樂公主生於道中, 上特愛之。上在房陵與後同幽閉, 備嘗艱危, 情愛甚篤。上每聞敕使至, 輒惶恐欲自殺, 後止之曰:「禍福無常, 寧失一死, 何遽如是!」上嘗與後私誓曰:「異時幸復見天日, 當惟卿所欲, 不相禁禦。」及再為皇后, 遂幹預朝政, 如武後在高宗之世。桓彥範上表, 以為:「《易》稱『無攸遂, 在中饋, 貞吉』, 《書》稱『牝雞之辰, 惟家之索』, 伏見陛下每臨朝, 皇后必施帷幔坐殿上, 預聞政事。臣竊觀自古帝王, 未有與婦人共政而不破國亡身者也。且以陰乘陽, 違天也;以婦陵夫, 違人也。伏願陛下覽古今之戒, 以社稷蒼生為念, 令皇后專居中宮, 治陰教, 勿出外朝幹國政。」
先是, 胡僧慧範以妖妄遊權貴之門, 與張易之兄弟善, 韋後亦重之。及易之誅, 復稱慧範預其謀, 以功加銀青光祿大夫, 賜爵上庸縣公, 出入宮掖, 上數微行幸其捨。彥范復表言慧范執左道以亂政, 請誅之。上皆不聽。
, 武後誅唐宗室, 有才德者先死, 惟吳王恪之子鬱林侯千里褊躁無才, 又數獻符瑞, 故獨得免。上即位, 立為成王, 拜左金吾大將軍。武後所誅唐諸王、妃、主、駙馬等, 皆無人葬埋, 子孫或流竄嶺表, 或拘囚歷年, 或逃匿民間, 為人傭保。至是, 制州縣求訪其柩, 以禮改葬, 追復官爵, 召其子孫, 使之承襲, 無子孫者為擇後置之。既而宗室子孫相繼而至, 皆召見, 涕泣舞蹈, 各以親疏襲爵拜官有差。
二張之誅也, 洛州長史薛季昶謂張柬之、敬暉曰:「二凶雖除, 產、祿猶在, 去草不去根, 終當復生。」二人曰:「大事已定, 彼猶機上肉耳, 夫何能為!所誅已多, 不可復益也。」季昶歎曰:「吾不知死所矣!」朝邑尉武強劉幽求亦謂桓彥範、敬暉曰:「武三思尚存, 公輩終無葬地;若不早圖, 噬臍無及。」不從。
上女安樂公主適三思子崇訓。上官婉兒者, 儀之女孫也, 儀死, 沒入掖庭, 辯慧善屬文, 明習吏事。則天愛之, 自聖歷以後, 百司表奏多令參決;及上即位, 又使專掌制命, 益委任之, 拜為婕妤, 用事於中。三思通焉, 故黨於武氏, 又薦三思於韋後, 引入禁中, 上遂與三思圖議政事, 張柬之等皆受制於三思矣。上使韋後與三思雙陸, 而自居旁為之點籌;三思遂與後通, 由是武氏之勢復振。
張柬之等數勸上誅諸武, 上不聽。柬之等曰:「革命之際, 宗室諸李, 誅夷略盡;今賴天地之靈, 陛下返正, 而武氏濫官僭爵, 按堵如故, 豈遠近所望邪!願頗抑損其祿位以慰天下!」又不聽。柬之等或撫床歎憤, 或彈指出血, 曰:「主上昔為英王, 時稱勇烈, 吾所以不誅諸武者, 欲使上自誅之, 以張天子之威耳。今反如此, 事勢已去, 知復奈何!」
上數微服幸武三思第, 監察微史清河崔皎密疏諫曰:「國命初復, 則天皇帝在西宮, 人心猶有附會;周之舊臣, 列居朝廷, 陛下奈何輕有外遊, 不察豫且之禍!」上洩之, 三思之黨切齒。
丙寅, 以太子賓客武三思為司空、同中書門下三品。
左散騎常侍譙王重福, 上之庶子也;其妃, 張易之之甥。韋後惡之, 譖於上曰:「重潤之死, 重福為之也。」由是貶濮州員外刺史, 又改均州刺史, 常令州司防守之。
丁卯, 以右散騎常侍安定王武攸暨為司徒、定王。
辛未, 相王固讓太尉及知政事, 許之;又立為皇太弟, 相王固辭而止。
甲戌, 以國子祭酒始平祝欽明同中書門下三品, 黃門侍郎、知侍中事韋安石為刑部尚書, 罷知政事。
丁醜, 武三思、武攸暨固辭新官爵及政事, 許之, 並加開府儀同三司。
立皇子義興王重俊為衛王, 北海王重茂為溫王, 仍以重俊為洛州牧。
三月, 甲申, 制:「文明已來破家子孫皆復舊資廕, 唯徐敬業、裴炎不在免限。」
丁亥, 制:「酷吏周興、來俊臣等, 已死者追奪官爵, 存者皆流嶺南惡地。」
己醜, 以袁恕己為中書令。
以安車征安平王武攸緒於嵩山, 既至, 除太子賓客;固請還山, 許之。
制:「梟氏、蟒氏皆復舊姓。」
術士鄭普思、尚衣奉禦葉靜能皆以妖妄為上所信重, , 四月, 墨敕以普思為秘書監, 靜能為國子祭酒。桓彥范、崔玄□固執不可, 上曰:「已用之, 無容遽改。」彥範曰:「陛下初即位, 下制云:『政令皆依貞觀故事。』貞觀中, 魏徵、虞世南、顏師古為秘書監, 孔穎達為國子祭酒, 豈普思、靜能之比乎!」庚戌, 左拾遺李邕上疏, 以為:「《詩》三百, 一言以蔽之, 曰『思無邪』。若有神仙能令人不死, 則秦始皇、漢武帝得之矣;佛能為人福利, 則梁武帝得之矣。堯、舜所以為帝王首者, 亦修人事而已。尊寵此屬, 何補於國!」上皆不聽。
上即位之日, 驛召魏元忠於高要;丁卯, 至都, 拜衛尉卿、同平章事。
甲戌, 以魏元忠為兵部尚書, 韋安石為吏部尚書, 李懷遠為右散騎常侍, 唐休璟為輔國大將軍, 崔玄□檢校益府長史, 楊再思檢校楊府長史, 祝欽明為刑部尚書, 並同中書門下三品。元忠等皆以東宮舊僚褒之也。乙亥, 以張柬之為中書令。
戊寅, 追贈故邵王重潤為懿德太子。
五月, 壬午, 遷周廟七主於西京崇尊廟。制:「武氏三代諱, 奏事者皆不得犯。」
乙酉, 立太廟、社稷於東都。
以張柬之等及武攸暨、武三思、鄭普思等十六人皆為立功之人, 賜以鐵券, 自非反逆, 各恕十死。
癸巳, 敬暉等帥百官上表, 以為:「五運迭興, 事不兩大。天授革命之際, 宗室誅竄殆盡, 豈得與諸武並封!今天命惟新, 而諸武封建如舊, 並居京師, 開闢以來未有斯理。願陛下為社稷計, 順遐邇心, 降其王爵, 以安內外。」上不許。
敬暉等畏武三思之讒, 以考功員外郎崔湜為耳目, 伺其動靜。湜見上親三思而忌暉等, 乃悉以暉等謀告三思, 反為三思用;三思引為中書舍人。湜, 仁師之孫也。
先是, 殿中侍御史南皮鄭愔諂事二張, 二張敗, 貶宣州司士參軍, 坐贓, 亡入東都, 私謁武三思。初見三思, 哭甚哀, 既而大笑。三思素貴重, 甚怪之, 愔曰:「始見大王而哭, 哀大王將戮死而滅族也。後乃大笑, 喜大王之得愔也。大王雖得天子之意, 彼五人皆據將相之權, 膽略過人, 廢太后如反掌。大王自視勢位與太后孰重?彼五人日夜切齒, 欲噬大王之肉, 非盡大王之族不足以快其志。大王不去此五人, 危如朝露, 而晏然尚自以為泰山之安, 此愔所以為大王寒心。」三思大悅, 與之登樓, 問自安之策, 引為中書舍人, 與崔湜皆為三思謀主。
三思與韋後日夜譖暉等, 云「恃功專權, 將不利於社稷。」上信之。三思等因為上畫策:「不若封暉等為王, 罷其政事, 外不失尊寵功臣, 內實奪之權。」上以為然。甲午, 以侍中齊公敬暉為平陽王, 譙公桓彥範為扶陽王, 中書令漢陽公張柬之為漢陽王, 南陽公袁恕己為南陽王, 特進、同中書門下三品博陵公崔玄□為博陵王, 罷知政事, 賜金帛鞍馬, 令朝朔望;仍賜彥範姓韋氏, 與皇后同籍。尋又以玄□檢校益州長史、知都督事, 又改梁州刺史。三思令百官復修則天之政, 不附武氏者斥之。為五王所逐者復之, 大權盡歸三思矣。
五王之請削武氏諸王也, 求人為表, 眾莫肯為。中書舍人岑羲為之, 語甚激切;中書舍人偃師畢構次當讀表, 辭色明厲。三思既得志, 羲改秘書少監, 出構為潤州刺史。
易州刺史趙履溫, 桓彥范之妻兄也。彥範之誅二張, 稱履溫預其謀, 召為司農少卿, 履溫以二婢遺彥範;及彥範罷政事, 履溫復奪其婢。
上嘉宋璟忠直, 屢遷黃門侍郎。武三思嘗為事屬璟, 璟正色拒之曰:「今太后既復子明辟, 王當以侯就第, 何得尚幹朝政!獨不見產、祿之事乎?」
以韋安石兼檢校中書令, 魏元忠兼檢校侍中, 又以李湛為右散騎常侍, 趙承恩為光祿卿, 楊元琰為衛尉卿。
先是, 元琰知三思浸用事, 請棄官為僧, 上不許。敬暉聞之, 笑曰:「使我早知, 勸上許之, 髡去胡頭, 豈不妙哉!」元琰多須, 類胡, 故暉戲之。元琰曰:「功成名遂, 不退將危。此乃由衷之請, 非徒然也。」暉知其意, 瞿然不悅。及暉等得罪, 元琰獨免。
上官婕妤勸韋後襲則天故事, 上表請天下士庶為出母服喪三年, 又請百姓年二十三為丁, 五十九免役, 改易制度以收時望。制皆許之。
癸卯, 制:降諸武, 梁王三思為德靜王, 定王攸暨為樂壽王, 河內王懿宗等十二人皆降為公, 以厭人心。
甲辰, 以唐休璟為左僕射, 同中書門下三品如故, 豆盧欽望為右僕射。
六月, 壬子, 以左驍衛大將軍裴思說充靈武軍大總管, 以備突厥。
癸亥, 命右僕射豆盧欽望, 有軍國重事, 中書門下可共平章。
先是, 僕射為正宰相, 其後多兼中書門下之職, 午前決朝政, 午後決省事。至是, 欽望專為僕射, 不敢預政事, 故有是命。是後專拜僕射者, 不復為宰相矣。
又以韋安石為中書令, 魏元忠為侍中, 楊再思檢校為中書令。
丁卯, 祔孝敬皇帝於太廟, 號義宗。
戊辰, 洛水溢, 流二千餘家。
, 七月, 辛巳, 以太子賓客韋巨源同中書門下三品, 西京留守如故。
特進漢陽王張柬之表請歸襄州養疾;乙未, 以柬之為襄州刺史, 不知州事, 給全俸。
河南、北十七州大水。八月, 戊申, 以水災求直言。右衛騎曹參軍西河宋務光上疏, 以為:「水陰類, 臣妾之象, 恐後庭有幹外朝之政者, 宜杜絕其萌。今霖雨不止, 乃閉坊門以禳之, 至使裏巷謂坊門為宰相, 言朝廷使之燮理陰陽也。又, 太子國本, 宜早擇賢能而立之。又, 外戚太盛, 如武三思等, 宜解其機要, 厚以祿賜。又, 鄭普思、葉靜能以小技竊大位, 亦朝政之蠹也。」疏奏, 不省。
壬戌, 追立妃趙氏為恭皇后, 孝敬皇帝妃裴氏為哀皇后。
九月, 壬午, 上祀昊天上帝、皇地示氏於明堂, 以高宗配。
, 上在房陵, 州司制約甚急;刺史河東張知謇、靈昌崔敬嗣獨待遇以禮, 供給豐贍, 上德之, 擢知謇自貝州刺史為左衛將軍, 賜爵範陽公。敬嗣已卒, 求得其子汪, 嗜酒, 不堪厘職, 除五品散官。
改葬上洛王韋玄貞, 其儀皆如太原王故事。
癸巳, 太子賓客、同中書門下三品韋巨源罷為禮部尚書, 以其從父安石為中書令故也。
以左衛將軍上邽紀處訥兼檢校太府卿, 處訥娶武三思之妻姊故也。
, 十月, 命唐休璟留守京師。
癸亥, 上幸龍門;乙丑, 獵於新安而還。
辛未, 以魏元忠為中書令, 楊再思為侍中。
十一月, 戊寅, 群臣上皇帝尊號曰應天皇帝, 皇后曰順天皇後。壬午, 上與後謁謝太廟, 赦天下;相王、太平公主加實封, 皆滿萬戶。
己醜, 上禦洛城南樓, 觀潑寒胡戲。清源尉呂元泰上疏, 以為「謀時寒若, 何必裸身揮水, 鼓舞衢路以索之!」疏奏, 不納。
壬寅, 則天崩於上陽宮, 年八十二。遺制:「去帝號, 稱則天大聖皇后。王、蕭二族及褚遂良、韓瑗、柳奭親屬皆赦之。」
上居諒陰, 以魏元忠攝塚宰三日。元忠素負忠直之望, 中外賴之;武三思憚之, 矯太后遺制, 慰諭元忠, 賜實封百戶。元忠捧制, 感咽涕泗, 見者曰:「事去矣!」
十二月, 丁卯, 上始禦同明殿見群臣。
太后將合葬乾陵, 給事中嚴善思上疏, 以為:「乾陵玄宮以石為門, 鐵錮其縫, 今啟其門, 必須鐫鑿。神明之道, 體尚幽玄, 動眾加功, 恐多驚黷。況合葬非古, 漢時諸陵, 皇后多不合陵, 魏、晉已降, 始有合者。望於乾陵之傍更擇吉地為陵, 若神道有知, 幽塗自當通會;若其無知, 合之何益!」不從。
是歲, 戶部奏天下戶六百一十五萬, 口三千七百一十四萬有畸。
中宗大和大聖大昭孝皇帝中神龍二年(丙午, 公元七零六年)

, 正月, 戊戌, 以吏部尚書李嶠同中書門下三品, 中書侍郎于惟謙同平章事。
閏月, 丙午, 制:「太平、長安、安樂、宜城、新都、定安、金城公主並開府, 置官屬。」
武三思以敬暉、桓彥范、袁恕己尚在京師, 忌之, 乙卯, 出為滑、洺、豫三州刺史。
賜閺鄉僧萬回號法云公。甲戌, 以突騎施酋長烏質勒為懷德郡王。
二月, 乙未, 以刑部尚書韋巨源同中書門下三品, 仍與皇后敘宗族。
丙申, 僧慧範等九人並加五品階, 賜爵郡、縣公;道士史崇恩等三人加五品階, 除國子祭酒, 同正;葉靜能加金紫光祿大夫。
選左、右台及內外五品以上官二十人為十道巡察使, 委之察吏撫人, 薦賢直獄, 二年一代, 考其功罪而進退之。易州刺史魏人姜師度、禮部員外郎馬懷素、殿中侍御史臨漳源乾曜、監察禦史靈昌盧懷慎、衛尉少卿滏陽李傑皆預焉。
三月, 甲辰, 中書令韋安石罷為戶部尚書;戶部尚書蘇瑰為侍中、西京留守。瑰, 頲之父也。唐休璟致仕。
, 少府監丞弘農宋之問及弟兗州司倉之遜皆坐附會張易之貶嶺南, 逃歸東都, 匿於友人光祿卿、駙馬都尉王同皎家。同皎疾武三思及韋後所為, 每與所親言之, 輒切齒。之遜於簾下聞之, 密遣其子曇及甥校書郎李悛告三思, 欲以自贖。三思使曇、悛及撫州司倉冉祖雍上書告同皎與洛陽人張仲之、祖延慶、武當丞壽春周憬等潛結壯士, 謀殺三思, 因勒兵詣闕, 廢皇后。上命御史大夫李承嘉、監察禦史姚紹之按其事, 又命楊再思、李嶠、韋巨源參驗。仲之言三思罪狀, 事連宮壺。再思、巨源陽寐不聽;嶠與紹之命反接送獄。仲之還顧, 言不已。紹之命撾之, 折其臂。仲之大呼曰:「吾已負汝, 死當訟汝於天!」庚戌, 同皎等皆坐斬, 籍沒其家。周憬亡入比干廟中, 大言曰:「比干古之忠臣, 知吾此心!三思與皇后淫亂, 傾危國家, 行當梟首都市, 恨不及見耳!」遂自剄。之問、之遜、曇、悛、祖雍並除京官, 加朝散大夫。
武三思與韋後日夜譖敬暉等不已, 復左遷暉為朗州刺史, 崔玄暐為均州刺史, 桓彥範為亳州刺史, 袁恕己為郢州刺史;與暉等同立功者謝思行等皆以為黨與, 坐貶。
大置員外官, 自京司及諸州凡二千餘人, 宦官超遷七品以上員外官者又將千人。
魏元忠自端州還, 為相, 不復強諫, 惟與時俯仰, 中外失望。酸棗尉袁楚客致書元忠, 以為:「主上新服厥命, 惟新厥德, 當進君子, 退小人, 以興大化, 豈可安其榮寵, 循默而已!今不早建太子, 擇師傅而輔之, 一失也。公主開府置僚屬, 二失也。崇長緇衣, 使遊走權門, 借勢納賂, 三失也。俳優小人, 盜竊品秩, 四失也。有司選進賢才, 皆以貨取勢求, 五失也。寵進宦者, 殆滿千人, 為長亂之階, 六失也。王公貴戚, 賞賜無度, 競為侈靡, 七失也。廣置員外官, 傷財害民, 八失也。先朝宮女, 得自便居外, 出入無禁, 交通請謁, 九失也。左道之人, 熒惑主聽, 盜竊祿位, 十失也。凡此十失, 君侯不正, 誰正之哉!」元忠得書, 愧謝而已。夏, 四月, 改贈後父韋玄貞為酆王, 後四弟皆贈郡王。
己醜, 左散騎常侍、同中書門下三品李懷遠致仕。
處士京兆韋月將上書告武三思潛通宮掖, 必為逆亂;上大怒, 命斬之。黃門侍郎宋璟奏請推按, 上益怒, 不及整巾, 屣履出側門, 謂璟曰:「朕謂已斬, 乃猶未邪!」命趨斬之。璟曰:「人言中宮私於三思, 陛下不問而誅之, 臣恐天下必有竊議。」固請按之, 上不許。璟曰:「必欲斬月將, 請先斬臣!不然, 臣終不敢奉詔!」上怒少解。左御史大夫蘇珦、給事中徐堅、大理卿長安尹思貞皆以為方夏行戮, 有違時令。上乃命與杖, 流嶺南。過秋分一日, 平曉, 廣州都督周仁軌斬之。
御史大夫李承嘉附武三思, 詆尹思貞於朝, 思貞曰:「公附會奸臣, 將圖不軌, 先除忠臣邪!」承嘉怒, 劾奏思貞, 出為青州刺史。或謂思貞曰:「公平日訥於言, 及廷折承嘉, 何其敏邪?」思貞曰:「物不能鳴者, 激之則鳴。承嘉恃威權相陵, 僕義不受屈, 亦不知言之從何而至也。」
武三思惡宋璟, 出之檢校貝州刺史。
五月, 庚申, 葬則天大聖皇后於乾陵。
武三思使鄭愔告朗州刺史敬暉、亳州刺史韋彥范、襄州刺史張柬之、郢州刺史袁恕己、均州刺史崔玄暐與王同皎通謀。六月, 戊寅, 貶暉崖州司馬, 彥范瀧州司馬, 柬之新州司馬, 恕己竇州司馬, 玄暐白州司馬, 並員外置, 仍長任, 削其勳封;復彥範姓桓氏。
, 韋玄貞流欽州而卒, 蠻酋寧承基兄弟逼取其女, 妻崔氏不與, 承基等殺之, 及其四男洵、浩、洞、泚, 上命廣州都督周仁軌使將兵二萬討之。承基等亡入海, 仁軌追斬之, 以其首祭崔氏墓, 殺掠其部眾殆盡。上喜, 加仁軌鎮國大將軍, 充五府大使, 賜爵汝南郡公。韋後隔簾拜仁軌, 以父事之。及韋後敗, 仁軌以黨與誅。
, 七月, 戊申, 立衛王重俊為皇太子。太子性明果, 而官屬率貴遊子弟, 所為多不法;左庶子姚珽屢諫, 不聽, , 璹之弟也。
丙寅, 以李嶠為中書令。
上將還西京, 辛未, 左散騎常侍李懷遠同中書門下三品, 充東都留守。
武三思陰令人疏皇后穢行, 榜於天津橋, 請加廢黜。上大怒, 命御史大夫李承嘉窮核其事。承嘉奏言:「敬暉、桓彥範、張柬之、袁恕己、崔玄暐使人為之, 雖云廢後, 實謀大逆, 請族誅之。」三思又使安樂公主譖之於內, 侍御史鄭愔言之於外, 上命法司結竟。大理丞三原李朝隱奏稱:「暉等未經推鞫, 不可遽就誅夷。」大理丞裴談奏稱:「暉等宜據制書處斬籍沒, 不應更加推鞫。」上以暉等嘗賜鐵券, 許以不死, 乃長流暉於瓊州, 彥範於瀼州, 柬之於瀧州, 恕己於環州, 玄暐於古州, 子弟年十六以上, 皆流嶺外。擢承嘉為金紫光祿大夫, 進爵襄武郡公, 談為刑部尚書;出李朝隱為聞喜令。
三思又諷太子上表, 請夷暉等三族, 上不許。
中書舍人崔湜說三思曰:「暉等異日北歸, 終為後患, 不如遣使矯制殺之。」三思問誰可使者, 湜薦大理正周利用。利用先為五王所惡, 貶嘉州司馬, 乃以利用攝右台侍御史, 奉使嶺外。比至, 柬之、玄暐已死, 遇彥範於貴州, 令左右縛之, 曳於竹槎之上, 肉盡至骨, 然後杖殺。得暉, 咼而殺之。恕己素服黃金, 利用逼之使飲野葛汁, 盡數升不死, 不勝毒憤, 掊地, 爪甲殆盡, 仍捶殺之。利用還, 擢拜禦史中丞。薛季昶累貶儋州司馬。飲藥死。
三思既殺五王, 權傾人主, 常言:「我不知代間何者謂之善人, 何者謂之惡人;但於我善者則為善人, 於我惡者則為惡人耳。」
時兵部尚書宗禁客、將作大匠宗晉卿、太府卿紀處訥、鴻臚卿甘元柬皆為三思羽翼。禦史中丞周利用、侍御史冉祖雍、太僕丞李俊、光祿丞宋之遜、監察禦史姚紹之皆為三思耳目, 時人謂之五狗。
九月, 戊午, 左散騎常侍、同中書門下三品李懷遠薨。
, 李嶠為吏部侍郎, 欲樹私恩, 再求入相, 奏大置員外官, 廣引貴勢親識。既而為相, 銓衡失序, 府庫減耗, 乃更表言濫官之弊, 且請遜位;上慰諭不許。
, 十月, 己卯, 車駕發東都, 以前檢校並州長史張仁願檢校左屯衛大將軍兼洛州長史。戊戌, 車駕至西京。十一月, 乙巳, 赦天下。
丙辰, 以蒲州刺史竇從一為雍州刺史。從一, 德玄之子也, 初名懷貞, 避皇后父諱, 更名從一, 多諂附權貴。太平公主與僧寺爭碾磑, 雍州司戶李元紘判歸僧寺。從一大懼, 亟命元紘改判。元紘大署判後曰:「南山可移, 此判無動!」從一不能奪。元紘, 道廣之子也。
, 秘書監鄭普思納其女於後宮, 監察禦史靈昌崔日用劾奏之, 上不聽。普思聚黨於雍、岐二州, 謀作亂。事覺, 西京留守蘇瑰收系, 窮治之。普思妻第五氏以鬼道得幸於皇后, 上敕瑰勿治。及車駕還西京, 瑰廷爭之, 上抑瑰而佑普思;侍御史范獻忠進曰:「請斬蘇瑰!」上曰:「何故?」對曰:「瑰為留守大臣, 不能先斬普思, 然後奏聞, 使之熒惑聖聽, 其罪大矣。且普思反狀明白, 而陛下曲為申理。臣聞王者不死, 殆謂是乎!臣願先賜死, 不能北面事普思。」魏元忠曰:「蘇瑰長者, 用刑不枉。普思法當死。」上不得已, 戊午, 流普思於儋州, 餘黨皆伏誅。
十二月, 己卯, 突厥默啜寇鳴沙, 靈武軍大總管沙吒忠義與戰, 軍敗, 死者六千餘人。丁巳, 突厥進寇原、會等州, 掠隴右牧馬萬餘匹而去。免忠義官。
安西大都護郭元振詣突騎施烏質勒牙帳議軍事, 天大風雪, 元振立於帳前, 與烏質勒語。久之, 雪深, 元振不移足;烏質勒老, 不勝寒, 會罷而卒。其子娑葛勒兵將攻元振, 副使禦之中丞解琬知之, 勸元振夜逃去。元振曰:「吾以誠心待人, 何所疑懼!且深在寇庭, 逃將安適!」安臥不動。明旦, 入哭, 甚哀。娑葛感其義, 待元振如初。戊戌, 以娑葛襲嗢鹿州都督、懷德王。
安樂公主恃寵驕恣, 賣官鬻獄, 勢傾朝野。或自為制敕, 掩其文, 令上署之;上笑而從之, 竟不視也。自請為皇太女, 上雖不從, 亦不譴責。
中宗大和大聖大昭孝皇帝中景龍元年(丁未, 公元七零七年)


, 正月, 庚戌, 制以突厥默啜寇邊, 命內外官各進平突厥之策。右補闕盧輔上疏, 以為:「郤穀悅禮樂, 敦詩書, 為晉元帥;杜預射不穿禮, 建平吳之勳。是知中權制謀, 不取一夫之勇。如沙吒忠義, 驍將之材, 本不足以當大任。又, 鳴沙之役, 主將先逃, 宜正邦憲;賞罰既明, 敵無不服。又, 邊州刺史, 宜精擇其人, 使之蒐卒乘, 積資糧, 來則禦史, 去則備之。去歲四方旱災, 未易興師。當理內以及外, 綏近以來遠, 俟倉廩實, 士卒練, 然後大舉以討之。」上善之。
二月, 丙戌, 上遣武攸暨、武三思詣乾陵祈雨。既而雨降, 上喜, 制復武氏崇恩廟及昊陵、順陵, 因名酆王廟曰褒德, 陵曰榮先;又制崇恩廟齋郎取五品子充。太常博士楊孚曰:「太廟皆取七品已下子為齋郎, 今崇恩廟取五品子, 未知太廟當如何?」上命太廟亦准崇恩廟。孚曰:「以臣准君, 猶為僭逆, 況以君准臣乎!」上乃止。
庚寅, 敕改諸州中興寺、觀為龍興, 自今奏事不得言中興。右補闕權若訥上疏, 以為:「天、地、日、月等字皆則天能事, 賊臣敬暉等輕紊前規;今削之無益於淳化, 存之有光於孝理。又, 神龍元年制書, 一事以上, 並依貞觀故事, 豈可近捨母儀, 遠尊祖德!」疏奏, 手制褒美。
三月, 庚子, 吐蕃遣其大臣悉薰熱入貢。
, 四月, 辛巳, 以上所養雍王守禮女金城公主妻吐蕃贊普。
五月, 戊戌, 以右屯衛大將軍張仁願為朔方道大總管, 以備突厥。
上以歲旱穀貴, 召太府卿紀處訥謀之。明日, 武三思使知太史事迦葉志忠奏:「是夜, 攝提入太微宮, 至帝座, 主大臣宴見納忠於天子。」上以為然, 敕稱處訥忠誠, 徹於玄象, 賜衣一襲, 帛六十段。
六月, 丁卯朔, 日有食之。
姚巂道討擊使、監察禦史晉昌唐九征擊姚州叛蠻, 破之, 斬獲三千餘人。
皇后以太子重俊非其所生, 惡之;特進德靜王武三思尤忌太子。上官婕妤以三思故, 每下制敕, 推尊武氏。安樂公主與駙馬左衛將軍武崇訓常陵侮太子, 或呼為奴。崇訓又教公主言於上, 請廢太子, 立己為皇太女。太子積不能平。
, 七月, 辛醜, 太子與左羽林大將軍李多祚、將軍李思沖、李承況、獨孤禕之、沙吒忠義等, 矯制發羽林千騎兵三百餘人, 殺三思、崇訓於其第, 並親黨十餘人。又使左金吾大將軍成王千里及其子天水王禧分兵守宮城諸門, 太子與多祚引兵自肅章門斬關而入, 叩閣索上官婕妤。婕妤大言曰:「觀其意欲先索婉兒, 次索皇后, 次及大家。」上乃與韋後、安樂公主、上官婕妤登玄武門樓以避兵鋒, 使左羽林大將軍劉景仁帥飛騎百餘人屯於樓下以自衛。楊再思、蘇瑰、李嶠與兵部尚書宗楚客、左衛將軍紀處訥擁兵二千餘人屯太極殿前, 閉門自守。多祚先至玄武樓下, 欲升樓, 宿衛拒之。多祚與太子狐疑, 按兵不戰, 冀上問之。宮闈令石城楊思勖在上側, 請擊之。多祚婿羽林中郎將野呼利為前鋒總管, 思勖挺刃斬之, 多祚軍奪氣。上據檻俯謂多祚所將千騎曰:「汝輩皆朕宿衛之士, 何為從多祚反?苟能斬反者, 勿患不富貴。」於是千騎斬多祚、承況、禕之、忠義, 餘眾皆潰。成王千里、天水王禧攻右延明門, 將殺宗楚客、紀處訥, 不克而死。太子以百騎走終南山, 至鄠西, 能屬者才數人, 憩於林下, 為左右所殺。上以其首獻太廟及祭三思、崇訓之柩, 然後梟之朝堂。更成王千里姓曰蝮氏, 同黨皆伏誅。
東宮僚屬無敢近太子屍者, 唯永和縣丞寧嘉勖解衣裹太子首號哭, 貶興平丞。
太子兵所經諸門守者皆坐流;韋氏之黨奏請悉誅之, 上更命法司推斷。大理卿宋城鄭惟忠曰:「大獄始決, 人心未安, 若復有改推, 則反仄者眾矣。」上乃止。
以楊思勖為銀青光祿大夫, 行內常侍。癸卯, 赦天下。
贈武三思太尉、梁宣王, 武崇訓開府儀同三司、魯忠王。安樂公主請用永泰公主故事, 以崇訓墓為陵。給事中盧粲駁之, 以為:「永泰事出特恩, 今魯王主婿, 不可為比。」上手敕曰:「安樂與永泰無異, 同穴之義, 今古不殊。」粲又奏, 以為:「陛下以膝下之愛施及其夫, 豈可使上下無辨, 君臣一貫哉!」上乃從之。公主怒, 出粲為陳州刺史。
襄邑尉襄陽席豫聞安樂公主求為太女, 歎曰:「梅福譏切王氏, 獨何人哉!」乃上書請立太子, 言甚深切。太平公主欲表為諫官。豫恥之, 逃去。
八月, 戊寅, 皇后及王公已下表上尊號曰應天神龍皇帝, 改玄武門為神武門, 樓為制勝樓。宗楚客又帥百官表請加皇后尊號曰順天翊聖皇后。上並許之。
, 右台大夫蘇珦治太子重俊之黨, 囚有引相王者, 珦密為之申理, 上乃不問。自是安樂公主及兵部尚書宗楚客日夜謀譖相王, 使侍御史冉祖雍等誣奏相王及太平公主, 云「與重俊通謀, 請收付制獄。」上召吏部侍郎兼禦史中丞蕭至忠, 使鞫之。至忠泣曰:「陛下富有四海, 不能容一弟一妹, 而使人羅織害之乎!相王昔為皇嗣, 固請於則天, 以天下讓陛下, 累日不食, 此海內所知。奈何以祖雍一言而疑之!」上素友愛, 遂寢其事。
右補闕浚儀吳兢聞祖雍之謀, 上疏, 以為:『自文明以來, 國之祚胤, 不絕如線, 陛下龍興, 恩及九族, 求之瘴海, 升之闕庭。況相王同氣至親, 六合無貳, 而賊臣日夜連謀, 乃欲陷之極法;禍亂之根, 將由此始。夫任以權則雖疏必重, 奪其勢則雖親必輕。自古委信異姓, 猜忌骨肉, 以覆國亡家者, 幾何人矣!況國家枝葉無幾, 陛下登極未久, 而一子以弄兵受誅, 一子以愆違遠竄, 惟餘一弟朝夕左右, 尺布鬥粟之譏, 不可不慎, 《青蠅》之詩, 良可畏也!」
相王寬厚恭謹, 安恬好讓, 故經武、韋之世, 竟免於難。
, 右僕射、中書令魏元忠以武三思擅權, 意常憤鬱。及太子重俊起兵, 遇元忠子太僕少卿升於永安門, 脅以自隨, 太子死, 升為亂兵所殺。元忠揚言曰:「元惡已死, 雖鼎鑊何傷!但惜太子隕沒耳!」上以其有功, 且為高宗、武後所重, 故釋不問。兵部尚書宗楚客、太府卿紀處訥等共證元忠, 云「與太子通謀, 請夷其三族。」制不許。元忠懼, 表請解官爵, 以散秩還第。丙戌, 上手敕聽解僕射, 以特進、齊公致仕, 仍朝朔望。
九月, 丁卯, 以吏部侍郎蕭至忠為黃門侍郎, 兵部尚書宗楚客為左衛將軍, 兼太府卿紀處訥為太府卿, 並同中書門下三品;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於惟謙罷為國子祭酒。
庚子, 赦天下, 改元。
宗楚客等引右衛郎將姚廷筠為禦史中丞, 使劾奏魏元忠, 以為:「侯君集社稷元勳, 及其謀反, 太宗就群臣乞其命而不得, 竟流涕斬之。其後房遺愛、薛萬徹、齊王祐等為逆, 雖復懿親, 皆從國法。元忠功不逮君集, 身又非國戚, 與李多祚等謀反, 男入逆徒, 是宜赤族汙宮。但有朋黨飾辭營救, 以惑聖聽, 陛下仁恩, 欲掩其過。臣所以犯龍鱗、忤聖意者, 正以事關宗社耳。」上頗然之。元忠坐系大理, 貶渠州司馬。
宗楚客令給事中冉祖雍奏言:「元忠既犯大逆, 不應出佐渠州。」楊再思、李嶠亦贊之。上謂再思等曰:「元忠驅使日久, 朕特矜容, 制命已行, 豈宜數改!輕重之權, 應自朕出。卿等頻奏, 殊非朕意!」再思等惶懼拜謝。
監察禦史袁守一復表彈元忠曰:「重俊乃陛下之子, 猶如昭憲;元忠非勳非戚, 焉得獨漏嚴刑!」甲辰, 又貶元忠務川尉。
頃之, 楚客又令袁守一奏言:「則天昔在三陽宮不豫, 狄仁傑奏請陛下監國, 元忠密奏以為不可, 此則元忠懷逆日久, 請加嚴誅!」上謂楊再思等曰:「以朕思之, 人臣事主, 必在一心;豈有主上小疾, 遽請太子知事!此乃仁傑欲樹私恩, 未見元忠有失。守一欲借前事以陷元忠, 其可乎!」楚客乃止。
元忠行至涪陵而卒。
銀青光祿大夫、上庸公、聖善、中天、西明三寺主慧範於東都作聖善寺, 長樂坡作大像, 府庫為之虛耗。上及韋後皆重之, 勢傾內外, 無敢指目者。戊申, 侍御史魏傳弓發其奸贓四十餘萬, 請置極法。上欲宥之, 傳弓曰:「刑賞國之大事, 陛下賞已妄加, 豈宜刑所不及!」上乃削黜慧範, 放於家。
宦官左監門大將軍薛思簡等有龐於安樂公主, 縱暴不法, 傳弓奏請誅之, 御史大夫竇從一懼, 固止之。時宦官用事, 從一為雍州刺史及御史大夫, 誤見訟者無須, 必曲加承接。
以楊再思為中書令, 韋巨源、紀處訥並為侍中。
壬戌, 改左、右羽林千騎為萬騎。
, 十月, 丁醜, 命左屯衛將軍張仁願充朔方道大總管, 以擊突厥。比至, 虜已退, 追擊, 大破之。
習藝館內教蘇安恆, 矜高好奇, 太子重俊之誅武三思也, 安恆自言「此我之謀」。太子敗, 或告之;戊寅, 伏誅。
十二月, 乙丑朔, 日有食之。
是歲, 上遣使者分道詣江、淮贖生。中書舍人房子李又上疏諫曰:「江南鄉人採捕為業, 魚鱉之利, 黎元所資。雖云雨之私有沾於末類;而生成之惠未洽於平人。何則?江湖之饒, 生育無限, 府庫之用, 支供易殫。費之若少, 則所濟何成!用之倘多, 則常支有闕。在於拯物, 豈若憂人!, 且鬻生之徒, 唯利斯視, 錢刀日至, 網罟年滋, 施之一朝, 營之百倍。未若回救贖之錢物, 減貧無之徭賦, 活國愛人, 其福勝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