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唐紀 卷187

【唐紀三】
起屠維單閼正月, 盡十月, 不滿一年。
高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上之下武德二年(己卯、公元六一九年)


, 正月, 壬寅, 王世充悉取隋朝顯官、名士為太尉府官屬, 杜淹、戴冑皆預焉。冑, 安陽人也。
隋將軍王隆帥屯衛將軍張鎮周、都水少監蘇世長等以山南兵始至東都。王世充專總朝政, 事無大小, 悉關太尉府;台省監署, 莫不闃然。世充立三牌於府門外, 一求文學才識堪濟時務者, 一求武勇智略能摧鋒陷敵者, 一求身有冤滯擁抑不申者。於是上書陳事者日有數百, 世充悉引見, 躬自省覽, 殷勤慰諭, 人人自喜, 以為言聽計從, 然終無所施行。下至士卒廝養, 世充皆以甘言悅之, 而實無恩施。
隋馬軍總管獨孤武都為世充所親任, 其從弟司隸大夫機與虞部郎楊恭慎、前勃海郡主簿孫師孝、步兵總管劉孝元、李儉、崔孝仁謀召唐兵, 使孝仁說武都曰:「王公徒為兒女之態以悅下愚, 而鄙隘貪忍, 不顧親舊, 豈能成大業哉!圖識之文, 應歸李氏, 人皆知之。唐起晉陽, 奄有關內, 兵不留行, 英雄景附。且坦懷待物, 舉善責功, 不念舊惡, 據勝勢以爭天下, 誰能敵之!吾屬托身非所, 坐待夷滅。今任管公兵近在新安, 又吾之故人也, 若遣間使召之, 使夜造城下, 吾曹共為內應, 開門納之, 事無不集矣。」武都從之。事洩, 世充皆殺之。恭慎, 達之子也。
癸卯, 命秦王世民出鎮長春宮。
宇文化及攻魏州總管元寶藏, 四旬不克。魏徵往說之, 丁未, 寶藏舉州來降。
戊午, 淮安王神通擊宇文化及於魏縣, 化及不能抗, 東走聊城。神通拔魏縣, 斬獲二千餘人, 引兵追化及至聊城, 圍之。
甲子, 以陳叔達為納言。
丙寅, 李密所置伊州刺史張善相來降。
硃粲有眾二十萬, 剽掠漢、淮之間, 遷徙無常, 攻破州縣, 食其積粟未盡, 復他適, 將去, 悉焚其餘資;又不務稼穡, 民餒死者如積。粲無可復掠, 軍中乏食, 乃教士卒烹婦人、嬰兒敢之, 曰:「肉之美者無過於人, 但使他國有人, 何憂於餒!」隋著作佐郎陸從典、通事舍人顏愍楚, 謫官在南陽, 粲初引為賓客, 其後無食, 闔家皆為所敢。愍楚, 之推之子也。又稅諸城堡細弱以供軍食, 諸城堡相帥叛之。淮安土豪楊士林、田瓚起兵攻粲, 諸州皆應之。粲與戰於淮源, 大敗, 帥餘眾數千奔菊潭。士林家世蠻酋, 隋末, 士林為鷹揚府校尉, 殺郡官而據其郡。既逐硃粲, 己巳, 帥漢東四郡遣使詣信州總管廬江王瑗請降, 詔以為顯州道行台。士林以瓚為長史。
, 王世充既殺元、盧, 慮人情未服, 猶媚事皇泰主, 禮甚謙敬。又請為劉太后假子, 尊號曰聖感皇太后。既而漸驕橫, 嘗賜食於禁中, 還家大吐, 疑遇毒, 自是不復朝謁。皇泰主知其終不為臣, 而力不能制, 唯取內庫彩物大造幡花;又出諸服玩, 令僧散施貧乏以求福。世充使其黨張績、董浚守章善、顯福二門, 宮內雜物, 毫釐不得出。是月, 世充使人獻印及劍。又言河水清, 欲以耀眾, 為己符瑞云。
上遣金紫光祿大夫武功靳孝謨安集邊郡, 為梁師都所獲。孝謨罵之極口, 師都殺之。二月, 詔追賜爵武昌縣公, 謚曰忠。
初定租、庸、調法, 每丁租二石, 絹二匹, 綿三兩;自茲以外, 不得橫有調斂。
丙戌, 詔:「諸宗姓居官者在同列之上, 未仕者免其徭役;每州置宗師一人以攝總, 別為團伍。」
張俟德至涼, 李軌召其群臣廷議曰:「唐天子, 吾之從兄, 今已正位京邑。一姓不可自爭天下, 吾欲去帝號, 受其官爵, 可乎?」曹珍曰:「隋失其鹿, 天下共逐之, 稱王稱帝者, 奚啻一人!唐帝關中, 涼帝河右, 固不相妨。且已為天子, 奈何復自貶黜!必欲以小事大, 請依蕭察事魏故事。」軌從之。戊戌, 軌遣其尚書左丞鄧曉入見, 奉書稱「皇從弟大涼皇帝臣軌」而不受官爵。帝怒, 拘曉不遣, 始議興師討之。
, 隋煬帝自征吐谷渾, 吐谷渾可汗伏允以數千騎奔黨項, 煬帝立其質子順為主, 使統餘眾, 不果入而還。會中國喪亂, 伏允復還收其故地。上受禪, 順自江都還長安, 上遣使與伏允連和, 使擊李軌, 許以順還之。伏允喜, 起兵擊軌, 數遣使入貢請順, 上遣之。
閏月, 硃粲遣使請降, 詔以粲為楚王, 聽自置官屬, 以便宜從事。
宇文化及以珍貨誘海曲諸賊, 賊帥王薄帥眾從之, 與共守聊城。
竇建德謂其群下曰:「吾為隋民, 隋為吾君;今宇文化及弒逆, 乃吾仇也, 吾不可以不討!」乃引兵趣聊城。
淮安王神通攻聊城, 化及糧盡, 請降, 神通不許。安撫副使崔世幹勸神通許之, 神通曰:「軍士暴露日久, 賊食盡計窮, 克在旦暮, 吾當攻取以示國威, 且散其玉帛以勞戰士;若受其降, 將何以為軍賞乎!」世幹曰:「今建德方至, 若化及未平, 內外受敵, 吾軍必敗。夫不攻而下之, 為功甚易, 奈何貪其玉帛而不受乎!」神通怒, 囚世幹於軍中。既而宇文士及自濟北饋之, 化及軍稍振, 遂復拒戰。神通督兵攻之, 貝州刺史趙君德攀堞先登, 神通心害其功, 收兵不戰。君德大詬而下, 遂不克。建德軍且至, 神通引兵退。
建德與化及連戰, 大破之, 化及復保聊城。建德縱兵四面急攻, 王薄開門納之。建德入城, 生擒化及, 先謁隋蕭皇后, 語皆稱臣, 素服哭煬帝盡哀;收傳國璽及鹵簿儀仗, 撫存隋之百官, 然後執逆黨宇文智及、楊士覽、元武達、許弘仁、孟景, 集隋官而斬之, 梟首軍門之外。以檻車載化及並二子承基、承趾至襄國, 斬之。化及且死, 更無餘言, 但云:「不負夏王!」
建德每戰勝克城, 所得資財, 悉以分將士, 身無所取。又不敢肉, 常食蔬, 茹粟飯;妻曹氏, 不衣紈綺, 所役婢妾, 才十許人。及破化及, 得隋宮人千數, 即時散遣之。以隋黃門侍郎裴矩為左僕射, 掌選事, 兵部侍郎崔君肅為侍中, 少府令何稠為工部尚書, 右司郎中柳調為左丞, 虞世南為黃門侍郎, 歐陽詢為太常卿。詢, 紇之子也。自餘隨才授職, 委以政事。其不願留, 欲詣關中及東都者, 亦聽之, 仍給資糧, 以兵援之出境。隋驍果尚近萬人, 亦各縱遣, 任其所之。又與王世充結好, 遣使奉表於隋皇泰主, 皇泰主封為夏王。建德起於群盜, 雖建國, 未有文物法度, 裴矩為之定朝儀, 制律令, 建德甚悅, 每從之咨訪典禮。甲辰, 上考第群臣, 以李綱、孫伏伽為第一。因置酒高會, 謂裴寂等曰:「隋氏以主驕臣諂亡天下, 朕即位以來, 每虛心求諫, 然唯李綱差盡忠款, 孫伏伽可謂誠直。餘人猶踵敝風, 俯眉而已, 豈朕所望哉!朕視卿如愛子, 卿當視朕如慈父。有懷必盡, 勿自隱也。」因命捨君臣之敬, 極歡而罷。
遣前御史大夫段確使於硃粲。
, 上為隋殿內少監, 宇文士及為尚輦奉御, 上與之善。士及從化及至黎陽, 上手詔召之, 士及潛遣家僮間道詣長安, 又因使者獻金環。化及至魏縣, 兵勢日蹙, 士及勸之歸唐, 化及不從, 內史令封德彝說士及於濟北征督軍糧以觀其變。化及稱帝, 立士及為蜀王。化及死, 士及與德彝自濟北來降。時士及妹為昭儀, 由是授上儀同。上以封德彝隋室舊臣, 而諂巧不忠, 深誚責之, 罷遣就捨。德彝以秘策幹上, 上悅, 尋拜內史舍人, 俄遷待郎。
甲寅, 隋夷陵郡丞安陸許紹帥黔安、武陵、澧陽等諸郡來降。紹幼與帝同學;詔以紹為峽州刺史, 賜爵安陸公。
丙辰, 以徐世勣為黎州總管。
丁巳, 驃騎將軍張孝鈱以勁卒百人襲王世充汜水城, 入其郛, 沉米船百五十艘。
己未, 世充寇穀州。世充以秦叔寶為龍驤大將軍, 程知節為將軍, 待之皆厚。然二人疾世充多詐, 知節謂叔寶曰:「王公器度淺狹而多妄語, 好為咒誓, 此乃老巫嫗耳, 豈撥亂之主乎!」世充與唐兵戰於九曲, 叔寶、知節皆將兵在陳, 與其徒數十騎, 西馳百許步, 下馬拜世充曰:「僕荷公殊禮, 深思報效;公性猜忌, 喜信讒言, 非僕托身之所, 今不能仰事, 請從此辭。」遂躍馬來降, 世充不敢逼。上使事秦王世民, 世民素聞其名, 厚禮之, 以叔寶為馬軍總管, 知節為左三統軍。時世充驍將又有驃騎武安李君羨、征南將軍臨邑田留安, 亦惡世充之為人, 帥眾來降。世民引君羨置左右, 以留安為右四統軍。
王世充囚李育德之兄厚德於獲嘉, 厚德與其守將趙君穎逐殷州刺史段大師, 以城來降。以厚德為殷州刺史。
竇建德陷邢州, 執總管陳君賓。
上遣殿內監竇誕、右衛將軍宇文歆助并州總管齊王元吉守晉陽。誕, 抗之子也, 尚帝女襄陽公主。元吉性驕侈, 奴客婢妾數百人, 好使之被甲, 戲為攻戰, 前後死傷甚眾, 元吉亦嘗被傷。其乳母陳善意苦諫, 元吉醉, , 命壯士毆殺之。性好田獵, 載罔罟三十餘車, 嘗言:「我寧三日不食, 不能一日不獵。」常與誕遊獵, 蹂踐人禾稼。又縱左右奪民物, 當衢射人, 觀其避箭。夜, 開府門, 宣淫他室。百姓憤怨, 歆屢諫不納, 乃表言其狀。壬戌, 元吉坐免官。
癸亥, 陟州刺史李育德攻下王世充河內堡聚三十一所。乙丑, 世充遣其兄子君廓侵陟州, 李育德擊走之, 斬首千餘級。李厚德歸省親疾, 使李育德守獲嘉, 世充並兵攻之, 丁卯, 城陷, 育德及弟三人皆戰死。
己巳, 李公逸以雍丘來降, 拜杞州總管, 以其族弟善行為杞州刺史。
隋吏部侍郎楊恭仁, 從宇文化及至河北;化及敗, 魏州總管元寶藏獲之, 己巳, 送長安。上與之有舊, 拜黃門侍郎, 尋以為涼州總管。恭仁素習邊事, 曉羌、胡情偽, 民夷悅服, 自蔥嶺已東, 並入朝貢。
突厥始畢可汗將其眾渡河至夏州, 梁師都發兵會之, 以五百騎授劉武周, 欲自句注入寇太原。會始畢卒, 子什缽苾幼, 未可立, 立其弟俟利弗設為處羅可汗。處羅以什缽苾為尼步設, 使居東偏, 直幽州之北。先是, 上遣右武候將軍高靜奉幣使於始畢, 至豐州, 聞始畢卒, 敕納於所在之庫。突厥聞之, , 欲入寇;豐州總管張長遜遣高靜以幣出塞為朝廷致賻, 突厥乃還。
三月, 庚午, 梁師都寇靈州, 長史楊則擊走之。
壬申, 王世充寇穀州, 刺史史萬寶戰不利。
庚辰, 隋北海通守鄭虔符、文登令方惠整及東海、齊郡、東平、任城、平陸、壽張、須昌賊帥王薄等並以其地來降。
王世充之寇新安也。外示攻取, 實召文武之附己者議受禪。李世英深以為不可, 曰:「四方所以奔馳歸附東都者, 以公能中興隋室故也。今九州之地, 未清其一, 遽正位號, 恐遠人皆思叛去矣!」世充曰:「公言是也!」長史韋節、楊續等曰:「隋氏數窮, 在理昭然。夫非常之事, 固不可與常人議之。」太史令樂德融曰:「昔歲長星出, 乃除舊布新之征;今歲星在角、亢。亢, 鄭之分野。若不亟順天道, 恐王氣衰息。」世充從之。外兵曹參軍戴冑言於世充曰:「君臣猶父子也, 休戚同之, 明公莫若竭忠徇國, 則家國俱安矣。」世充詭辭稱善而遣之, 世充議受九錫, 冑復固諫, 世充怒, 出為鄭州長史, 使與兄子行本鎮虎牢。乃使段達等言於皇泰主, 請加世充九錫。皇泰主曰:「鄭公近平李密, 已拜太尉, 自是以來, 未有殊績, 俟天下稍平, 議之未晚。」段達曰:「太尉欲之。」皇泰主熟視達曰:「任公!」辛巳, 達等以皇泰主之詔, 命世充為相國, 假黃鉞, 總百揆, 進爵鄭王, 加九錫, 鄭國置丞相以下官。
, 宇文化及以隋大理卿鄭善果為民部尚書。從至聊城, 為化及督戰, 中流矢。竇建德克聊城, 王琮獲善果, 責之曰:「公名臣之家, 隋室大臣, 奈何為弒君之賊效命, 苦戰傷痍至此乎!」善果大慚, 欲自殺, 宋正本馳往救止之;建德復不為禮, 乃奔相州, 淮安王神通送之長安。庚午, 善果至, 上優禮之, 拜左庶子、檢校內史待郎。
齊王元吉諷并州父老詣闕留己;甲申, 復以元吉為并州總管。
戊子, 淮南五州皆遣使來降。
辛卯, 劉武周寇并州。
壬辰, 營州總管鄧暠擊高開道, 敗之。
甲午, 王世充遣其將高毘寇義州。
東都道士桓法嗣獻《孔子閉房記》於王世充, 言「相國當代隋為天子」。世充大悅, 以法嗣為諫議大夫。世充又羅取雜鳥, 書帛繫頸, 自言符命而縱之。有得鳥來獻者, 亦拜官爵。於是段達以皇泰主命, 加世充殊禮。世充奉表三讓, 百官勸進, 設位於都常。納言蘇威年老, 不任朝謁, 世充以威隋氏重臣, 欲以炫耀士民, 每勸進, 必冠威名。及受殊禮之日, 扶威置百官之上, 然後南面正坐受之。
, 四月, 劉武周引突厥之眾, 軍於黃蛇嶺, 兵鋒甚盛。齊王元吉使車騎將軍張達以步卒百人嘗寇;達辭以兵少不可往, 元吉強遣之, 至則俱沒。達忿恨, 庚子, 引武周襲榆次, 陷之。
散騎常侍段確, 性嗜酒, 奉詔慰勞硃粲於菊潭。辛丑, 乘醉侮粲曰:「聞卿好敢人, 人作何味?」粲曰:「敢醉人正如糟藏彘肉。」確怒, 罵曰:「狂賊入朝, 為一頭奴耳, 復得敢人乎!」粲於座收確及從者數十人, 悉烹之, 敢左右。遂屠菊潭, 奔王世充, 世充以為龍驤大將軍。
王世充令長史韋節、楊續等及太常博士衡水孔穎達, 造禪代儀, 遣段達、云定興等十餘人入奏皇泰主曰:「天命不常, 鄭王功德甚盛, 願陛下遵唐、虞之跡。」皇泰主斂膝據案, 怒曰:「天下, 高祖之天下, 若隋祚未亡, 此言不應輒發;必天命已改, 何煩禪讓!公等或祖檷舊臣, 或台鼎高位, 既有斯言, 朕復何望!」顏色凜冽, 在廷者皆流汗。退朝, 泣對太后。世充更使人謂之曰:「今海內未寧, 須立長君, 俟四方安集, 當復子明辟, 必如前誓。」癸卯, 世充稱皇泰主命, 禪位於鄭。遣其兄世惲幽皇泰主於含涼殿, 雖有三表陳讓及敕書敦勸, 皇泰主皆不知也。遣諸將引兵入清宮城, 又遣術人以桃湯葦火祓除禁省。
隋將帥、郡縣及賊帥前後繼有降者, 詔以王薄為齊州總管, 伏德為濟州總管, 鄭虔符為青州總管, 綦公順為淮州總管, 王孝師為滄州總管。甲辰, 遣大理卿新樂郎楚之安撫山東, 秘書監夏侯端安撫淮左。
乙巳, 王世充備法駕入宮, 即皇帝位。丙午, 大赦, 改元開明。
丁未, 隋御衛將軍陳稜以江都來降;以稜為揚州總管。
戊申, 王世充立子玄應為太子, 玄恕為漢王, 余兄弟宗族十九人皆為王。奉皇泰主為潞國公。以蘇威為太師, 段達為司徒, 云定興為太尉, 張僅為司空, 楊續為納言, 韋節為內史, 王隆為左僕射, 韋霽為右僕射, 齊王世惲為尚書令, 楊汪為吏部尚書, 杜淹為少吏部, 鄭頲為御史大夫。世惲, 世充之兄也。又以國子助都吳人陸德明為漢王師, 令玄恕就其家行束脩禮。德明恥之, 故服巴豆散, 臥稱病, 玄恕入跪床下, 對之遺利, 竟不與語。德明名朗, 以字行。
世充於闕下及玄武門等數處皆設榻, 坐無常所, 親受章表。或輕騎遊歷衢市, 亦不清道, 民但避路而已。世充按轡徐行, 語之曰:「昔時天子深居九重, 在下事情無由聞徹。今世充非貪天位, 但欲救恤時危, 正如一州刺史, 親覽庶務, 當與士庶共評朝政, 尚恐門有禁限, 今於門外設坐聽朝, 宜各盡情。」又令西朝堂納冤抑, 東朝堂納直諫。於是獻策上書者日有數百, 條疏既煩, 省覽難遍, 數日後, 不復更出。
竇建德聞王世充自立, 乃絕之, 始建天子旌旗, 出警入蹕, 下書稱詔, 追謚隋煬帝為閔帝。齊王暕之死也, 有遣腹子政道, 建德立以為鄖公, 然猶依倚突厥, 以壯其兵勢。隋義成公主遣使迎蕭皇后及南陽公主, 建德遣千餘騎送之, 又傳宇文化及首以獻義成公主。
丙辰, 劉武周圍并州, 齊王元吉拒卻之。戊午, 詔太常卿李仲文將兵救并州。
王世充將軍丘懷義居門下內省。召越王君度、漢王玄恕、將軍郭士衡雜妓妾飲博, 侍御史張蘊古彈之。世充大怒, 令散手執君度、玄恕, 批其耳數十;又命引入東上閣, 仗之各數十。懷義、士衡不問。賞蘊古帛百段, 遷太子舍人。君度, 世充之兄子也。
世充每聽朝, 殷勤誨諭, 言詞重複, 千端萬緒, 侍衛之人不勝倦弊, 百司奏事, 疲於聽受。御史大夫蘇良諫曰:「陛下語太多而無領要, 計云爾即可, 何煩許辭也!」世充默然良久, 亦不罪良, 然性如是, 終不能改也。
王世充數攻伊州, 總管張善相拒之;糧盡, 援兵不至, 癸亥, 城陷, 善相罵世充極口而死。帝聞, 歎曰:「吾負善相, 善相不負吾也!」賜其子爵襄城郡公。
五月, 王世充陷義州, 復寇西濟州。遣右驍衛大將軍劉弘基將兵救之。
李軌將安修仁兄興貴, 仕長安, 表請說軌, 諭以禍福。上曰:「軌阻兵恃險, 連結吐谷渾、突厥, 吾興兵擊之, 尚恐不克, 豈口舌所能下乎!」興貴曰:「臣家在涼州, 奕世豪望, 為民夷所附;弟修仁為軌所信任, 子弟在機近者以十數。臣往說之, 軌聽臣固善, 若其不聽, 圖之肘腋, 易矣!」上乃遣之。
興貴至武威, 軌以為左右衛大將軍。興貴乘間說軌曰:「涼地不過千里, 土薄民貧。今唐起太原, 取函秦, 宰制中原。戰必勝, 攻必取, 此殆天啟, 非人力也。不若舉河西歸之, 則竇融之功復見於今日矣!」軌曰:「吾據山河之固, 彼雖強大, 若我何?汝自唐來, 為唐遊說耳。」興貴謝曰:「臣聞富貴不歸故鄉, 如衣繡夜行。臣闔門受陛下榮祿, 安肯附唐!但欲效其愚慮, 可否在陛下耳。」於是退與修仁陰結諸胡起兵擊軌, 軌出戰而敗, 嬰城自守。興貴徇曰:「大唐遣我來誅李軌, 敢助之者夷三族!」城中人爭出就興貴。軌計窮, 與妻子登玉女台, 置酒為別。庚辰, 興貴執之以聞, 河西悉平。鄧曉在長安, 舞蹈稱慶, 上曰:「汝為人使臣, 聞國亡, 不戚而喜, 以求媚於朕。不忠於李軌, 肯為朕用乎!」遂廢之終身。
軌至長安, 並其子弟皆伏誅。以安興貴為右武候大將軍、上柱國、涼國公, 賜帛萬段, 安修仁為左武候大將軍、申國公。
隋末, 離石胡劉龍兒擁兵數萬, 自號劉王, 以其子季真為太子;虎賁郎將梁德擊斬龍兒。至是, 季真與弟六兒復舉兵為亂, 引劉武周之眾攻陷石州, 殺刺史王儉。季真自稱突利可汗, 以六兒為拓定王。六兒隋使請降, 詔以為嵐州總管。
壬午, 以秦王世民為左武候大將軍、使持節、涼、甘等九州諸軍事、涼州總管, 其太尉、尚書令、雍州牧、陝東道行台並如故。遣黃門侍郎楊恭仁安撫河西。
丙戌, 劉武周陷平遙。
癸巳, 梁州總管、山東道安撫副使陳政為麾下所殺, 攜其首奔王世充。政, 茂之子也。
王世充以禮部尚書裴仁基、左輔大將軍裴行儼有威名, 忌之。仁基父子知之, 亦不自安, 乃與尚書左丞宇文儒童、儒童弟尚食直長溫、散騎常侍崔德本謀殺世充及其黨, 復尊立皇泰主;事洩, 皆夷三族。齊王世惲言於世充曰:「儒童等謀反, 正為皇泰主尚在故也, 不如早除之。」世充從之, 遣兄子唐王仁則及家奴梁百年鴆皇泰主。皇泰主曰:「更為請太尉, 以往者之言, 未應至此。」百年欲為啟陳, 世惲不許;又請與皇太后辭決, 亦不許。乃布度焚香禮佛:「願自今已往, 不復生帝王家!」飲藥, 不能絕, 以帛縊殺之。謚曰恭皇帝。世充以其兄楚王世偉為太保, 齊王世惲為太傅, 領尚書令。
六月, 庚子, 竇建德陷滄州。
, 易州賊帥宋金剛, 有眾萬餘, 與魏刀兒連結。刀兒為竇建德所滅, 金剛救之, 戰敗, 帥眾四千西奔劉武周, 武周聞其善用兵, 得之, 甚喜, 號曰宋王, 委以軍事, 中分家貲以遺之。金剛亦深自結, 出其故妻, 納武周之妹, 因說武周圖晉陽, 南向爭天下。武周以金剛為西南道大行台, 使將兵三萬寇并州。丁未, 武周進逼介州, 沙門道澄以佛幡縋之入城, 遂陷介州;詔左武衛大將軍姜寶誼、行軍總管李仲文擊之。武周將黃子英往來雀鼠谷, 數以輕兵挑戰, 兵才接, 子英陽不勝而走, 如是再三, 寶宜、仲文悉眾逐之, 伏兵發, 唐兵大敗, 寶誼、仲文皆為所虜。既而俱逃歸, 上復使二人將兵擊武周。
己酉, 突厥遣使來告始畢可汗之喪, 上舉哀於長樂門, 廢朝三日, 詔百官就館吊其使者。又遣內史舍人鄭德挺吊處羅可汗, 賻帛三萬段。
上以劉武周入寇為憂, 右僕射裴寂請自行。癸亥, 以寂為晉州道行軍總管, 討武周, 聽以便宜從事。
, 七月, 初置十二軍, 分關內諸府以隸焉, 皆取天星為名, 以車騎府統之。每軍將、副各一人, 取威名素重者為之, 督以耕戰之務。由是士馬精強, 所向無敵。
海岱賊帥徐圓朗以數州之地請降, 拜兗州總管, 封魯國公。
王世充遣其將羅士信寇穀州, 士信帥其眾千餘人來降。先是, 士信從李密擊世充, 兵敗, 為世充所得, 世充厚禮之, 與同寢食。既而得邴元真等, 待之如士信, 士信恥之。士信有駿馬, 世充兄子趙王道詢欲之, 不與, 世充奪之以賜道詢;士信怒, 故來降。上聞其來, 甚喜, 遣使迎勞, 賜帛五千段, 稟食其所部, 以士信為陝州道行軍總管。世充左龍驤將軍臨涇席辯與同列楊虔安、李君義皆帥所部來降。
丙子, 王世充遣其將郭士衡寇穀州, 刺史任瑰大破之, 俘斬且盡。
甲申, 行軍總管劉弘基遣其將種如願襲王世充河陽城, 毀其河橋而還。
乙酉, 西突厥統葉護可汗、高昌王麴伯雅各遣使入貢。
, 西突厥曷娑那可汗入朝於隋, 隋人留之, 國人立其叔父, 號射匱可汗。射匱者, 達頭可汗之孫也, 既立, 拓地東至金山, 西至海, 遂與北突厥為敵, 建庭於龜茲北三彌山。射匱卒, 弟統葉護立。統葉護勇而有謀, 北並鐵勒, 控弦數十萬, 據烏孫故地, 又移庭於石國北千泉;西域諸國皆臣之, 葉護各遣吐屯監之, 督其徵賦。
辛卯, 宋金剛寇浩州, 浹旬而退。
八月, 丁酉, 酅公薨, 謚曰隋恭帝;無後, 以族子行基嗣。
竇建德將兵十餘萬趣洺州, 淮安王神通帥諸軍退保相州。己亥, 建德兵至洺州城下。丙午, 將軍秦武通軍至洛陽, 敗王世充將葛彥璋。
丁未, 竇建德陷洺州, 總管袁子幹降之。乙卯, 引兵趣相州, 淮安王神通聞之。帥諸軍就李世勣於黎陽。
梁師都與突厥命數千騎寇延州, 行軍總管段德操兵少不敵, 閉壁不戰, 伺師都稍怠, 九月, 丙寅, 遣副總管梁禮將兵擊之。師都與禮戰方酣, 德操以輕騎多張旗幟, 掩擊其後, 師都軍潰;逐北二百餘里, 破其魏州, 虜男女二千餘口。德操, 孝先之子也。
蕭銑遣其將楊道生寇峽州, 剌史許紹擊破之。銑又遣其將陳普環帥舟師上峽, 規取巴、蜀。紹遣其子智仁及錄事參軍李弘節等追至西陵, 大破之, 擒普環。銑遣兵戍安蜀城及荊門城。
先是, 上遣開府李靖詣夔州經略蕭銑。靖至峽州, 阻銑兵, 久不得進。上怒其遲留, 陰敕許紹斬之;紹惜其才, 為之奏請, 獲免。
己巳, 竇建德陷相州, 殺刺史呂鈱。
民部尚書魯公劉文靜, 自以才略功勳在裴寂之右, 而位居其下, 意甚不平。每廷議, 寂有所是, 文靜必非之, 數侵侮寂, 由是有隙。文靜與弟通直散騎常侍文起飲, 酒酣, 怨望, 拔刀擊柱曰:「會當斬裴寂首!」家數有妖, 文起召巫於星下被發銜刀為厭勝。文靜有妾無寵, 使其兄上變告之。上以文靜屬吏, 遣裴寂、蕭瑀問狀。文靜曰:「建義之初, 忝為司馬, 計與長史位望略同。今寂為僕射, 據甲第;臣官賞不異眾人, 東西征討, 老母留京師, 風雨無所庇, 實有觖望之心, 因醉怨言, 不能自保。」上謂群臣曰:「觀文靜此言, 反明白矣。」李綱、蕭瑀皆明其不反, 秦王世民為之固請曰:「昔在晉陽, 文靜先定非常之策, 始告寂知;及克京城, 任遇懸隔, 令文靜觖望則有之, 非敢謀反。」裴寂言於上曰:「文靜才略實冠時人, 性復粗險, 今天下未定, 留之必貽後患。」上素親寂, 低回久之, 卒用寂言。辛未, 文靜及文起坐死, 籍沒其家。
沈法興既克毘陵, 謂江、淮之南指摠可定, 自稱梁王, 都毘陵, 改元延康, 置百官。性殘忍, 專尚威刑, 將士小有過, 即斬之, 由是其下離怨。
時杜伏威據歷陽, 陳稜據江都, 李子通據海陵, 俱有窺江表之心。法興軍數敗;會子通圍稜於江都, 稜送質求救於法興及伏威, 法興使其子綸將兵數萬, 與伏威共救之。伏威軍清流, 綸軍揚子, 相去數十里。子通納言毛文深獻策, 募江南人詐為綸兵, 夜襲伏威營, 伏威怒, 復遣兵襲綸。由是二人相疑, 莫敢先進。子通得盡銳攻江都, 克之, 稜奔伏威。子通入江都, 因縱擊綸, 大破之, 伏威亦引去。子通即皇帝位, 國號吳, 改元明政。丹楊賊帥樂伯通帥眾萬餘降之, 子通以為左僕射。杜伏威請降;丁丑, 以伏威為淮南安撫大使、和州總管。
裴寂至介休, 宋金剛據城拒之。寂軍於度索原, 營中飲澗水, 金剛絕之, 士卒渴乏。寂欲移營就水, 金剛縱兵擊之, 寂軍遂潰, 失亡略盡, 寂一日一夜馳至晉州。
先是, 劉武周屢遣兵攻西河, 浩州剌史劉贍拒之;李仲文引兵就之, 與共守西河。及裴寂敗, 自晉州以北城鎮俱沒, 唯西河獨存。姜寶誼復為金剛所虜, 謀逃歸, 金剛殺之。裴寂上表謝罪, 上慰諭之, 復使鎮撫河東。
劉武周進逼并州, 齊王元吉紿其司馬劉德威曰:「卿以老弱守城, 吾以強兵出戰。」辛巳, 元吉夜出兵, 攜其妻妾棄州奔還長安。元吉始去, 武周兵已至城下, 晉陽土豪薛深以城納武周。上聞之, 大怒, 謂禮部尚書李綱曰:「元吉幼弱, 未習時事, 故遣竇誕、宇文歆輔之。晉陽強兵數萬, 食支十年, 興王之基, 一旦棄之。聞宇文歆首畫此策, 我當斬之!」綱曰:「王年少驕逸, 竇誕曾無規諫, 又掩覆之, 使士民憤怨, 今日之敗, 誕之罪也。歆諫, 王不悛, 尋皆聞奏, 乃忠臣也, 豈可殺哉!」明日, 上召綱入, 升御座曰:「我得公, 遂無濫刑。元吉自為不善, 非二人所能禁也。」並誕赦之。衛尉少卿劉政會在太原, 為武周所虜, 政會密遣人奉表論武周形勢。武周據太原, 遣宋金剛攻晉州, 拔之, 虜右驍衛大將軍劉弘基, 弘基逃歸。金剛進逼絳州, 陷龍門。
西突厥曷娑那可汗與北突厥有怨;曷娑那在長安, 北突厥遣使請殺之, 上不許。群臣皆曰:「保一人而失一國, 後必為患!」秦王世民曰:「人窮來歸我, 殺之不義。」上遲回久之, 不得己, 丙戌, 引曷娑那於內殿宴飲, 既而送中書省, 縱北突厥使者使殺之。
禮部尚書李綱領太子詹事, 太子建成始甚禮之。久之, 太子漸暱近小人, 疾秦王世民功高, 頗相猜忌;綱屢諫不聽, 乃乞骸骨。上罵之曰:「卿為何潘仁長史, 乃恥為朕尚書邪!且方使卿輔導建成, 而固求去, 何也?」綱頓首曰:「潘仁, 賊也, 每欲妄殺人, 臣諫之即止。為其長史, 可以無愧。陛下創業明主, 臣不才, 所言如水投石, 言於太子亦然, 臣何敢久污天台, 辱東朝乎!」上曰:「知公直士, 勉留輔吾兒。」戊子, 以綱為太子少保, 尚書、詹事如故。綱復上書諫太子飲酒無節, 及信讒慝, 疏骨肉。太子不懌, 而所為如故。綱鬱鬱不得志, 是歲, 固稱老病辭職, 詔解尚書, 仍為少保。
淮安王神通使慰撫使張道源鎮趙州。庚寅, 竇建德陷趙州, 執總管張志昂及道源。建德以二人及邢州刺史陳君賓不早下, 欲殺之。國子祭酒凌敬諫曰:「人臣各為其主用, 彼堅守不下, 乃忠臣也。今大王殺之, 何以勵群下乎!」建德怒曰:「吾至城下, 彼猶不降, 力屈就擒, 何可捨也!」敬曰:「今大王使大將高士興拒羅藝於易水, 藝才至, 士興即降, 大王之意以為何如?」建德乃悟, 即命釋之。
乙未, 梁師都復寇延州, 段德操擊破之, 斬首二千餘級, 師都以百餘騎遁去。德操以功拜柱國, 賜爵平原郡公。鄜州刺史鄜城壯公梁禮戰沒。
, 十月, 己亥, 就加涼州總管楊恭仁納言;賜幽州總管燕公羅藝姓李氏, 封燕郡王。
辛丑, 李藝破竇建德於衡水。
癸卯, 以左武候大將軍龐玉為梁州總管。時集州獠反, 玉討之, 獠據險自守, 軍不得進, 糧且盡。熟獠與反者皆鄰里親黨, 爭言賊不可擊, 請玉還。玉揚言:「秋谷將熟, 百姓毋得收刈, 一切供軍, 非平賊吾不返。」聞者大懼, 曰:「大軍不去, 吾曹皆將餒死。」其中壯士乃入賊營, 與所親潛謀, 斬其渠帥而降, 餘黨皆散, 玉追討, 悉平之。
劉武周將宋金剛進攻澮州, 陷之, 軍勢甚銳。裴寂性怯, 無將帥之略, 唯發使駱驛, 趣虞、泰二州收民入城堡, 焚其積聚。民驚擾悉怨, 皆思為盜。夏縣民呂崇茂聚眾自稱魏王, 以應武周, 寂討之, 為所敗。詔永安王孝基、工部尚書獨孤懷恩、陝州總管於筠、內史侍郎唐儉等將兵討之。
時王行本猶據蒲板, 未下, 亦與武周相應, 關中震駭。上出手敕曰:「賊勢如此, 難與爭鋒, 宜棄大河以東, 謹守關西而已。」秦王世民上表曰:「太原, 王業所基, 國之根本;河東殷實, 京邑所資, 若舉而棄之, 臣竊憤恨。願假臣精兵三萬, 必冀平殄武周, 克復汾、晉。」上於是悉發關中兵以益世民所統, 使擊武周, 乙卯, 幸華陰, 至長春宮以送之。
竇建德引兵趣衛州。建德每行軍, 常為三道, 輜重、細弱居中央, 步騎夾左右, 相去二里許。建德以千騎前行, 過黎陽三十里, 李世勣遣騎將丘孝剛將二百騎偵之。孝剛驍勇, 善馬槊, 與建德遇, 遂擊之, 建德敗走;右方兵救之, 擊斬孝剛。建德怒, 還攻黎陽, 克之, 虜淮安王神通、李世勣父蓋、魏徵及帝妹同安公主。唯李世勣以數百騎走渡河, 數日, 以其父故, 還詣建德降。衛州聞黎陽陷, 亦降。建德以李世勣為左驍衛將軍, 使守黎陽, 常以其父蓋自隨為質。以魏徵為起居舍人。滑州刺史王軌奴殺軌, 攜其首詣建德降。建德曰:「奴殺主大逆, 吾何為受之!」立命斬奴, 返其首於滑州。吏民感悅, 即日請降。於是其旁州縣及徐圓朗等皆望風歸附。己未, 建德還洺州, 築萬春宮, 徙都之。置淮安王神通於下博, 待以客禮。
行軍總管羅士信帥勇士夜入洛陽外郭, 縱火焚清化裡而還。壬戌, 士信拔青城堡。王世充自將兵徇地至滑台, 臨黎陽;尉氏城主時德睿、汴州刺史王要漢、亳州刺史丁叔則遣使降之。以德睿為尉州刺史。要漢, 伯當之兄也。
夏侯端至黎陽, 李世勣發兵送之, 自澶淵濟河, 傳檄州縣, 東至於海, 南至於淮, 二十餘州, 皆遣使來降。行至譙州, 會汴、亳降於王世充, 還路遂絕。端素得眾心, 所從二千人, 雖糧盡不忍委去, 端坐澤中, 殺馬以饗士, 因歔欷謂曰:「卿等鄉里皆已從賊, 特以共事之情, 未能見委。我奉王命, 不可從卿;卿有妻子, 無宜效我。可斬吾首歸賊, 必獲富貴。」眾皆流涕曰:「公於唐室非有親屬, 直以忠義, 志不圖存。某等雖賤, 心亦人也, 寧肯害公以求利乎!」端曰:「卿不忍見殺, 吾當自刎。」眾抱持之, 乃復同進, 潛行五日, 餒死及為賊所擊奔潰相失者太半, 唯餘五十三人同走, 采豆生食之。端持節未嘗離身, 屢遣從者散, 自求生, 眾又不可。時河南之地皆入世充, 唯杞州刺史李公逸為唐堅守, 遣兵迎端, 館給之。世充遣使召端, 解衣遺之, 仍送除書, 以端為淮南郡公、尚書少吏部。端對使者焚書毀衣, 曰:「夏侯端天子大使, 豈受王世充官乎!汝欲吾往, 唯可取吾首耳。」因解節旄懷之, 置刃於竿, 自山中西走, 無復蹊徑, 冒踐荊棘, 晝夜兼行, 得達宜陽, 從者附崖溺水, 為虎狼所食, 又喪其半;其存者鬢髮禿落, 無復人狀。端詣闕見上, 但謝無功, 初不自言艱苦, 上復以為秘書監。
郎楚之至山東, 亦為竇建德所獲, 楚之不屈, 竟得還。
王世充遣其從弟世辯以徐、亳之兵攻雍丘。李公逸遣使求救, 上以隔賊境, 不能救。公逸乃留其屬李善行守雍丘, 身帥輕騎入朝, 至襄城, 為世充伊州刺史張殷所獲。世充謂曰:「卿越鄭臣唐, 其說安在?」公逸曰:「我於天下, 唯知有唐, 不知有鄭。」世充怒, 斬之。善行亦沒。上以公逸子為襄邑公。
甲子, 上祠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