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唐紀 卷248

【唐紀六十四】
起閼逢困敦閏月, 盡屠維大荒落, 凡五年有奇。
武宗至道昭肅孝皇帝下會昌四年(甲子, 公元八四四年)
閏月, 壬戌, 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紳同平章事, 充淮南節度使。
李德裕奏:「鎮州奏事官高迪密陳意見二事:其一, 以為『賊中好為偷兵術, 潛抽諸處兵聚於一處, 官軍多就迫逐, 以致失利;經一兩月, 又偷兵詣他處。官軍須知此情, 自非來攻城柵, 慎勿與戰。彼淹留不過三日, 須散歸舊屯, 如此數四空歸, 自然喪氣。官軍密遣諜者詗其抽兵之處, 乘虛襲之, 無不捷矣。』其二, 『鎮、魏屯兵雖多, 終不能分賊勢。何則?下營不離故處, 每三兩月一深入, 燒掠而去。賊但固守城柵, 城外百姓, 賊亦不惜。宜令進營據其要害, 以漸逼之。若止如今日, 賊中殊不以為懼。』望詔諸將各使知之!」
劉稹腹心將高文端降, 言賊中乏食, 令婦人挼穗舂之以給軍。德裕訪文端破賊之策, 文端以為:「官軍今真攻澤州, 恐多殺士卒, 城未易得。澤州兵約萬五千人, 賊常分兵太半, 潛伏山谷, 伺官軍攻城疲弊, 則四集救之, 官軍必失利。今請令陳許軍過乾河立寨, 自寨城連延築為夾城, 環繞澤州, 日遣大軍布陳於外以扞救兵。賊見圍城將合, 必出大戰;待其敗北, 然後乘勢可取。」德裕奏請詔示王宰。文端又言:「固鎮寨四崖懸絕, 勢不可攻。然寨中無水, 皆飲澗水, 在寨東南約一里許。宜令王逢進兵逼之, 絕其水道, 不過三日, 賊必棄寨遁去, 官軍即可追躡。前十五里至青龍寨, 亦四崖懸絕, 水在寨外, 可以前法取也。其東十五里則沁州城。」德裕奏請詔示王逢。文端又言:「都頭王釗將萬兵戍洺州, 劉稹既族薛茂卿, 又誅刑洺救援兵馬使談朝義兄弟三人, 釗自是疑懼。稹遣使召之, 釗不肯入, 士卒皆嘩噪, 釗必不為稹用。但釗及士卒家屬皆在潞州, 又士卒恐己降為官軍所殺, 招之必不肯來。惟有諭意於釗, 使引兵入潞州取稹。事成之日, 許除別道節度使, 仍厚有賜與, 庶幾肯從。」德裕奏請詔何弘潛遣人諭以此意。
劉稹年少懦弱, 押牙王協、宅內兵馬使李士貴用事, 專聚貨財, 府庫充溢, 而將士有功無賞, 由是人心離怨。劉從諫妻裴氏, 冕之支孫也, 憂稹將敗, 其弟問典兵在山東, 欲召之使掌軍政。士貴恐問至奪己權, 且洩其奸狀, 乃曰:「山東之事仰成於五舅, 若召之, 是無三州也。」乃上。
王協薦王釗為洺州都知兵馬使。釗得眾心, 而多不遵使府約束, 同列高元武、安玉言其有貳心。稹召之, 釗辭以「到洺州未立少功, 實所慚恨, 乞留數月, 然後詣府。」許之, 王協請稅商人, 每州遣軍將一人主之, 名為稅商, 實籍編戶家貲, 至於什器無所遺, 皆估為絹匹, 十分取其二, 率高其估。民竭浮財及糗糧輸之, 不能充, 皆璟璟不安。軍將劉溪尤貪殘, 劉從諫棄不用。溪厚賂王協, 協以刑州富商最多, 命溪主之。裴問所將兵號「夜飛」, 多富商子弟, 溪至, 悉拘其父兄。軍士訴於問, 問為之請, 溪不許, 以不遜語答之。問怒, 密與麾下謀殺溪歸國, 並告刺史崔嘏, 嘏從之。丙子, 嘏、問閉城, 斬城中大將四人, 請降於王元逵。時高元武在黨山, 聞之, 亦降。先是使府賜洺州軍士布, 人一端, 尋有帖以折冬賜。會稅商軍將至洺州, 王釗因人不安, 謂軍士曰:「留後年少, 政非己出。今倉庫充實, 足支十年, 豈可不少散之以慰勞苦之士!使貼不可用也。」乃擅開倉庫, 給士卒人絹一匹, 谷十二石, 士卒大喜。釗遂閉城請降於何弘敬。安玉在磁州, 聞二州降, 亦降於弘敬。堯山都知失馬使魏元談等降於王元逵, 元逵以其久不下, 皆殺之。
八月, 辛卯, 鎮、魏奏邢、洺、磁三州降, 宰相入賀。李德裕曰:「昭義根本盡在山東, 三州降, 則上黨不日有變矣。」上曰:「郭誼必梟劉稹以自贖。」德裕曰:「誠如聖料。」上曰:「於今所宜先處者何事?」德裕請以給事中盧弘止為三州留後, 曰:「萬一鎮、魏請占三州, 朝廷難於可否。」上從之。詔山南東道兼昭義節度使盧鈞乘驛赴鎮。
潞人聞三州降, 大懼。郭誼、王協謀殺劉稹以自贖, 稹再從兄中軍使匡周兼押牙, 誼患之, 言於稹曰:「十三郎在牙院, 諸將皆莫敢言事, 恐為十三郎所疑而獲罪, 以此失山東。今誠得十三郎不入, 則諸將始敢盡言, 采於眾人, 必獲長策。」稹召匡周諭之, 使稱疾不入。匡周怒曰:「我在院中, 故諸將不敢有異圖;我出院, 家必滅矣!」稹固請之, 匡周不得已, 彈指而出。誼令稹所親董可武說稹曰:「山東之叛, 事由五舅, 城中人人誰敢相保!留後今欲何如?」稹曰:「今城中尚有五萬人, 且當閉門堅守耳。」可武曰:』非良策也。留後不若束身歸朝, 如張元益, 不失作刺史。且以郭誼為留後, 俟得節之日, 徐奉太夫人及室家金帛歸之東都, 不亦善乎!」稹曰:「誼安肯如是?」可武曰:「可武已與之重誓, 必不負也。」及引誼入。稹與之密約既定, 乃白其母。母曰:「歸朝誠為佳事, 但恨已晚。吾有弟不能保, 安能保郭誼!汝自圖之!」稹乃素服出門, 以母命署誼都知兵馬使。王協已戒諸將列於外廳, 誼拜謝稹已, 出見諸將, 稹治裝於內廳。李士貴聞之, 帥後院兵數千攻誼。誼叱之曰:「何不自取賞物, 乃欲與李士貴同死乎!」軍士乃退, 共殺士貴。誼易置將吏, 部署軍士, 一夕俱定。明日, 使董可武入謁稹曰:「請議公事。」稹曰:「何不言之!」可武曰:「恐驚太夫人。」乃引稹步出牙門, 至北宅, 置酒作樂。酒酣, 乃言:「今日之事欲全太尉一家, 須留後自圖去就, 則朝廷必垂矜閔。」稹曰:「如所言, 稹之心也。」可武遂前執其手, , 崔率度自後斬之, 因收稹宗族, 匡周以下至襁褓中子皆殺之。又殺劉從諫父子所厚善者張谷、陳揚庭、李仲京、郭台、王羽、韓茂章、茂實、王渥、賈庠等凡十二家, 並其子侄甥婿無遺。仲京, 訓之兄;台, 行餘之子。羽, 涯之從孫;茂章、茂實, 約之子;渥, 璠之子。庠, 餗之子也。甘露之亂, 仲京等亡歸從諫, 從諫撫養之。凡軍中有小嫌者, 誼日有所誅, 流血成泥。乃函稹首, 遣使奉表及書, 降於王宰。首過澤州, 劉公直舉營慟哭, 亦降於宰。
乙未, 宰以狀聞。丙申, 宰相入賀。李德裕奏:「今不須復置邢、洺、磁留後, 但遣盧弘止宣慰三州及成德、魏博兩道。」上曰:「郭誼宜如何處之?」德裕對曰:「劉稹騃孺子耳, 阻兵拒命, 皆誼為之謀主。及勢孤力屈, 又賣稹以求賞。此而不誅, 何以懲惡!宜及諸軍在境, 並誼等誅之!」上曰:「朕意亦以為然。」乃詔石雄將七千人入潞州, 以應謠言。杜悰以饋運不給, 謂誼等可赦, 上熟視不應。德裕曰:「今春澤潞未平, 太原復擾, 自非聖斷堅定, 二寇何由可平!外議以為若在先朝, 赦之久矣。」上曰:「卿不知文宗心地不與卿合, 安能議乎!」罷盧鈞山南東道, 專為昭義節度使。戊戌, 劉稹傳首至京師。詔:「昭義五州給復一年, 軍行所過州縣免今年秋稅。昭義自劉從諫以來, 橫增賦斂, 悉從蠲免。所藉土團並縱遣歸農。諸道將士有功者, 等級加賞。」
郭誼既殺劉稹, 日望旌節, 既久不聞問, 乃曰:「必移它鎮。」於是閱鞍馬, 治行裝。及聞石雄將至, 懼失色。雄至, 誼等參賀畢, 敕使張仲清曰:「郭都知告身來日當至, 諸高班告身在此, 晚牙來受之!」乃以河中兵環球場, 晚牙, 誼等至, 唱名引入, 凡諸將桀黠拒官軍者, 悉執送京師。加何弘敬同平章事。丁未, 詔發劉從諫屍, 暴於潞州市三日, 石雄取其屍置球場斬坐刀之。
戊申, 加李德裕太尉、趙國公, 德裕固辭。上曰:「恨無官賞卿耳!卿若不應得, 朕必不與卿。」初, 李德裕以「韓全義以來, 將帥出征屢敗, 其弊有三:一者, 詔令下軍前者, 日有三四, 宰相多不預聞。二者, 監軍各以意見指揮軍事, 將帥不得專進退。三者每軍各有宦者為監使, 悉選軍中驍勇數百為牙隊, 其在陳戰鬥者, 皆怯弱之士。每戰, 監使自有信旗, 乘高立馬, 以牙隊自衛, 視軍勢小卻, 輒引旗先走, 陳從而潰。」德裕乃與樞密使楊欽義、劉行深議, 約敕監軍不得預軍政, 每兵千人聽監使取十人自衛, 有功隨例沾賞。二樞密皆以為然, 白上行之。自御回鶻至澤潞罷兵, 皆守此制。自非中書進詔意, 更無它詔自中出者。號令既簡, 將帥得以施其謀略, 故所向有功。自用兵以來, 河北三鎮每遣使者至京師, 李德裕常面諭之曰:「河朔兵力雖強, 不能自立, 須借朝廷官爵威命以安軍情。歸語汝使:與其使大將邀宣慰敕使以求官爵, 何如自奮忠義, 立功立事, 結知明主, 使恩出朝廷, 不亦榮乎!且以耳目所及者言之, 李載義在幽州, 為國家盡忠平滄景, 及為軍中所逐, 不失作節度使, 後鎮太原, 位至宰相。楊志誠遣大將遮敕使馬求官, 及為軍中所逐, 朝廷竟不赦其罪。此二人禍福足以觀矣。」德裕復以其言白上, 上曰:「要當如此明告之。」由是三鎮不敢有異志。
九月, 詔以澤州隸河陽節度。
丁巳, 盧鈞入潞州。鈞素寬厚愛人, 劉稹未平, 鈞已領昭義節度, 襄州士卒在行營者, 與潞人戰, 常對陳揚鈞之美。及赴鎮, 入天井關, 昭義散卒歸之道, 鈞皆厚撫之, 人情大洽, 昭議遂安。劉稹將郭誼、王協、劉公直、安全慶、李道德、劉佐堯、劉開德、董可武等至京師, 皆斬之。
臣光曰:董重質之在淮西, 郭誼之在昭義, 吳元濟、劉稹, 如木偶人在伎兒之手耳。彼二人者, 始則勸人為亂, 終則賣主規利, 其死固有餘罪。然憲宗用之於前, 武宗誅之於後, 臣愚以為皆失之。何則?賞奸, 非義也;殺降, 非信也。失義與信, 何以為國!昔漢光武待王郎、劉盆子止於不死, 知其非力竭則不降故也。樊崇、徐宣、王元、牛邯之徒, 豈非助亂之人乎?而光武弗殺。蓋以既受其降, 則不可復誅故也。若既赦而復逃亡叛亂, 則其死固無辭矣!如誼等, 免死流之遠方, 沒齒不還, 可矣;殺之, 非也!
王羽、賈庠等已為誼所殺, 李德裕復下詔稱「逆賊王涯、賈餗等已就昭義誅其子孫」, 宣告中外, 識者非之。劉從諫妻裴氏亦賜死。又令昭義降將李丕、高文端、王釗等疏昭義將士與劉稹同惡者, 悉誅之, 死者甚眾。盧鈞疑其枉濫, 奏請寬之, 不從。昭義屬城有嘗無禮於王元逵者, 元逵推求得二十餘人, 斬之。餘眾懼, 復閉城自守。戊辰, 李德裕等奏:「寇孽既平, 盡為國家城鎮, 豈可令元逵窮兵攻討!望遣中使賜城內將士敕, 招安之, 仍詔元逵引兵歸鎮, 並詔盧鈞自遣使安撫。」從之。
乙亥, 李德裕等請上尊號, 且言:「自古帝王, 成大功必告天地。父, 宣懿太后祔廟, 陛下未嘗親謁。」上瞿然曰:「郊廟之禮, 誠宜亟行, 至於徽稱, 非所敢當!」凡五上表, 乃許之。
李德裕奏:「據幽州奏事官言:詗知回鶻上下離心, 可汗欲之安西, 其部落言親戚皆在唐, 不如歸唐。又與室韋已相失, 計其不日來降, 或自相殘滅。望遣識事中使賜仲武詔, 諭以鎮、魏已平昭義, 惟回鶻未滅, 仲武猶帶北面招討使, 宜早思立功。」
李德裕怨太子太傅、東都留守牛僧孺、湖州刺史李宗閔, 言於上曰:「劉從諫據上黨十年, 太和中入朝, 僧孺、宗閔執政, 不留之, 加宰相縱去, 以成今日之患, 竭天下力乃能取之, 皆二人之罪也。」德裕又使人於潞州求僧孺、宗閔與從諫交通書疏, 無所得, 乃令孔目官鄭慶言從諫每得僧孺、宗閔書疏, 皆自焚毀。詔追慶下御史台近問, 中丞李回、知雜鄭亞以為信然。河南少尹呂述與德裕書, 言稹破報至, 僧孺出聲歎恨。德裕奏述書, 上大怒, 以僧孺為太子少保、分司, 宗閔為漳州刺史。戊子, 再貶僧孺汀州刺史, 宗閔漳州長史。
上幸鄠校獵。
十一月, 復貶牛僧孺循州長史, 李宗閔長流封州。
十二月, 以忠武節度使王宰為河東節度使, 河中節度使石雄為河陽節度使。
上幸云陽校獵。
武宗至道昭肅孝皇帝下會昌五年(乙丑, 公元八四五年)
, 正月, 己酉朔, 群臣上尊號曰仁聖文武章天成功神德明道大孝皇帝, 尊號始無「道」字, 中旨令加之。庚戌, 上謁太廟。辛亥, 祀昊天上帝, 赦天下。築望仙台於南郊。
庚申, 義安太后王氏崩。
以秘書監盧弘宣為義武節度使。弘宣性寬厚而難犯, 為政簡易, 其下便之。河北之法, 軍中偶語者斬。弘宣至, 除其法。詔賜粟三十萬斛, 在飛狐西, 計運致之費逾於粟價, 弘宣遣吏守之。會春旱, 弘宣命軍民隨意自往取之, 粟皆入境, 約秋稔償之。時成德、魏博皆饑, 獨易定之境無害。
淮南節度使李紳按江都令吳湘盜用程糧錢, 強聚所部百姓顏悅女, 估其資裝為贓, 罪當死。湘, 武陵之兄子也, 李德裕素惡武陵, 議者多言其冤, 諫官請覆按, 詔遣監察御史崔元藻、李稠覆之。還言:「湘盜程糧錢有實。顏悅本衢州人, 嘗為青州牙推, 妻亦士族, 與前獄異。」德裕以為無與奪, 二月, 貶元藻端州司戶, 稠汀州司戶。不復更推, 亦不付法司詳斷, 即如紳奏, 處湘死。諫議大夫柳仲郢、敬晦皆上疏爭之, 不納。稠, 晉江人;晦, 昕之弟也。
李德裕以柳仲郢為京兆尹。素與牛僧孺善, 謝德裕曰:「不意太慰恩獎及此, 仰報厚德, 敢不如奇章公門館!」德裕不以為嫌。
, 四月, 壬寅, 以陝虢觀察使李試為冊黠戛斯可汗使。
五月, 壬戌, 葬恭僖皇后於光陵柏城之外。
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二悰罷為右僕射,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崔鉉罷為戶部尚書。乙丑, 以戶部侍郎李回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判戶部如故。
祠部奏括天下寺四千六百, 蘭若四萬, 僧尼二十六萬五百。
詔冊黠戛斯可汗為宗英雄武誠明可汗。
, 七月, 丙午朔, 日有食之。
上惡僧尼耗蠹天下, 欲去之, 道士趙歸真等復勸之。乃先毀山野招提、蘭若, 至是, 敕上都、東都兩街各留二寺, 每寺留僧三十人;天下節度、觀察使治所及同、華、商、汝州各留一寺, 分為三等:上等留僧二十人, 中等留十人, 下等五人。餘僧及尼並大秦穆護、襖僧皆勒歸俗。寺非應留者, 立期今所在毀撤, 仍遣御史分道督之。財貨田產並沒官, 寺材以葺公廨驛捨, 銅像、鐘磐以鑄錢。
以山南東道節度使鄭肅檢校右僕射、同平章事。
詔發昭義騎兵五百、步兵千五百戍振武, 節度使盧鈞出至裴村餞之, 潞卒素驕, 憚於遠戍, 乘醉, 回旗入城, 閉門大噪, 均奔潞城以避之。監軍王惟直自出曉諭, 亂兵擊之, , 旬日而卒。李德裕奏:「請詔河東節度使王宰以步騎一千守石會關, 三千自儀州路據武安, 以斷邢、洺之路;又令河陽節度使石雄引兵守澤州, 河中節度使韋恭甫發步騎千人戍晉州。如此, 賊必無能為。」皆從之。
八月, 李德裕等奏:「東都九廟神主二十六, 今貯於太微宮小屋, 請以廢寺材復修太廟。」
壬午, 詔陳釋教之弊, 宣告中外。凡天下所毀寺四千六百餘區, 歸俗僧尼二十六萬五百人, 大秦穆護、祅僧二千餘人, 毀招提、蘭若四萬餘區。收良田數千萬頃, 奴婢十五萬人。所留僧皆隸主客, 不隸祠部。百官奉表稱賀。尋又詔東都止留僧二十人, 諸道留二十人者減其半, 留十人者減三人, 留五人者更不留。五台僧多亡奔幽州。李德裕召進奏官謂曰:「汝趣白本使, 五台僧為將必不如幽州將, 為卒必不如幽州卒, 何為虛取容納之名, 染於人口!獨不見近日劉從諫招聚無算閒人, 竟有保益!」張仲武乃封二刀付居庸關曰:「有游僧入境則斬之!」主客郎中韋博以為事不宜太過, 李德裕惡之, 出為靈武節度副使。
昭義亂兵奉都將李文矩為帥, 文矩不從, 亂兵亦不敢害。文矩稍以禍福諭之, 亂兵漸聽命, 乃遣人謝盧鈞於潞城。均還入上黨, 復遣之戍振武。行一驛, 乃潛選兵追之。明日, 及於太平驛, 盡殺之。具以狀聞, 且請罷河東、河陽兵在境上者, 從之。
九月, 詔修東都太廟。
李德裕請置備邊庫, 令戶部歲入錢帛十二萬緡匹, 度支鹽鐵歲入錢帛十三萬緡匹, 明年減其三之一, 凡諸道所進助軍財貨者皆入焉, 以度支郎中判之。
王才人寵冠後庭, 上欲立以為後。李德裕以才人寒族, 且無子, 恐不厭天下之望, 乃止。
上餌方士金丹, 性加躁急, 喜怒不常。冬, 十月, 上問李德裕以外事, 對曰:「陛下威斷不測, 外人頗驚懼。向者寇逆暴橫, 固宜以威制之;今天下既平, 願陛下寬理之, 但使得罪者無怨, 為善者不驚, 則為寬矣。」
以衡山道士劉玄靜為銀青光祿大夫、崇玄館學士, 賜號廣成先生, 為之治崇玄館, 置吏鑄印。玄靜固辭, 乞還山, 許之。
李德裕秉政日久, 好徇愛憎, 人多怨之。自杜悰、崔鉉罷相, 宦官左右言其太專, 上亦不悅。給事中韋弘質上疏, 言宰相權重, 不應更領三司錢谷。德裕奏稱:「制置職業, 人主之柄。弘質受人教導, 所謂賤人圖柄臣, 非所宜言。」十二月, 弘質坐貶官, 由是眾怒愈甚。
上自秋冬以來, 覺有疾, 而道士以為換骨。上秘其事, 外人但怪上希復遊獵, 宰相奏事者亦不敢久留。詔罷來年正旦朝會。
吐蕃論恐熱復糾合諸部擊尚婢婢, 婢婢遣厖結藏將兵五千拒之, 恐熱大敗, 與數十騎遁去。婢婢傳檄河、湟, 數恐熱殘虐之罪, 曰:「汝輩本唐人, 吐蕃無主, 則相與歸唐, 毋為恐熱所獵如狐兔也!」於是諸部從恐熱者稍稍引去。
是歲, 天下戶四百九十五萬五千一百五十一。
朝廷雖為黨項置使, 黨項侵盜不已, 攻陷邠、寧、鹽州界城堡, 屯叱利寨。宰相請遣使宣慰, 上決意討之。
武宗至道昭肅孝皇帝下會昌六年(丙寅, 公元八四六年)
, 二月, 庚辰, 以夏州節度使米暨為東北道招討黨項使。
上疾久未平, 以為漢火德, 改「洛」為「雒」。唐土德, 不可以王氣勝君名。三月, 下詔改名炎。上自正月乙卯不視朝, 宰相請見, 不許。中外憂懼。
, 憲宗納李錡妾鄭氏, 生光王怡。怡幼時, 宮中皆以為不慧, 太和以後, 益自韜匿, 群居游處, 未嘗發言。文宗幸十六宅宴集, 好誘其言以為戲笑, 號曰光叔。上性豪邁, 尤所不禮。及上疾篤, 日不能言。諸宦官密於禁中定策, 辛酉, 下詔稱:「皇子沖幼, 須選賢德, 光王怡可立為皇太叔, 更名忱, 應軍國政事令權句當。」太叔見百官, 哀戚滿容;裁決庶務, 咸當於理, 人始知有隱德焉。
甲子, 上崩。以李德裕攝塚宰。丁卯, 宣宗即位。宣宗素惡李德裕之專, 即位之日, 德裕奉冊。既罷, 謂左右曰:「適近我者非太尉邪?每顧我, 使我毛髮灑淅。」夏, 四月, 辛未朔, 上始聽政。
尊母鄭氏為皇太后。
壬申, 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德裕同平章事, 充荊南節度使。德裕秉權日久, 位重有功, 眾不謂其遽罷, 聞之莫不驚駭。甲戌, 貶工部尚書、判鹽鐵轉運使薛元賞為忠州刺史, 弟京兆少尹、權知府事元龜為崖州司戶, 皆德裕之黨也。
杖殺道士趙歸真等數人, 流羅浮山人軒轅集於嶺南。五月, 乙巳, 赦天下。上京兩街先聽留兩寺外, 更各增置八寺;僧、尼依前隸功德使, 不隸主客, 所度僧、尼仍令祠部給牒。
以翰林學士、兵部侍郎白敏中同平章事。
辛酉, 立皇子溫為鄆王, 水美為雍王, 涇為雅王, 滋為夔王, 沂為慶王。
六月, 禮儀使奏「請復代宗神主於太廟, 以敬宗、文宗、武宗同為一代, 於廟東增置兩室, 為九代十一室。」從之。秋, 七月, 壬寅, 淮南節度使李紳薨。
回鶻烏介可汗之眾稍稍降散及凍餒死, 所餘不及三千人。國相逸隱啜殺烏介於金山, 立其弟特勒捻為可汗。
八月, 壬申, 葬至道昭肅孝皇帝於端陵, 廟號武宗。初, 武宗疾困, 顧王才人曰:「我死, 汝當如何?」對曰:「願從陛下於九泉!」武宗以巾授之。武宗崩, 才人即縊。上聞而矜之, 贈貴妃, 葬於端陵柏城之內。
以循州司馬牛僧孺為衡州長史, 封州流人李宗閔為郴州司馬, 恩州司馬崔珙為安州長史, 潮州刺史楊嗣復為江州刺史, 昭州刺史李玨為郴州刺史。僧孺等五相皆武宗所貶逐, 至是, 同日北遷。宗閔未離封州而卒。
九月, 以刑南節度使郴德裕為東都留守, 解平章事;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鄭肅同平章事, 充荊南節度使。
以兵部侍郎、判度支盧商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商, 翰之族孫也。
冊黠戛斯可汗使者以國喪未行, 或以為僻遠小國, 不足與之抗衡。回鶻未平, 不應遽有建置。詔百官集議, 事遂寢。
蠻寇安南, 經略使裴元裕帥鄰道兵討之。
以右常侍李景讓為浙西觀察使。初, 景讓母鄭氏, 性嚴明, 早寡, 家貧, 居於東都。諸子皆幼, 母自教之。宅後古牆因雨隤陷, 得錢盈船, 奴婢喜, 走告母。母往, 焚香祝之曰:「吾聞無勞而獲, 身之災也。天必以先君餘慶, 矜其貧而賜之, 則願諸孤它日學問有成, 乃其志也, 此不敢取!」遽命掩而築之。三子景讓、景溫、景莊, 皆舉進士及第。景讓官達, 發已斑白, 小有過, 不免捶楚。景讓在浙西, 有左都押牙迕景讓意, 景讓杖之而斃。軍中憤怒, 將為變。母聞之, 景讓方視事, 母出坐聽事, 立景讓於庭而責之曰:「天子付汝以方面, 國家刑法, 豈得以為汝喜怒之資, 妄殺無罪之人乎!萬一致一方不寧, 豈惟上負朝廷, 使垂年之母銜羞入地, 何以見汝之先人乎!命左右褫其衣坐之, 將撻其背。將佐皆為之請, 拜且泣, 久乃釋之, 軍中由是遂安。景莊老於場屋, 每被黜, 母輒撻景讓。然景讓終不肯屬主司, 曰:「朝廷取士自有公道, 豈敢效人求關節乎!」久之, 宰相謂主司曰:「李景莊今歲不可不收, 可憐彼翁每歲受撻!」由是始及第。
, 十月, 禮院奏禘祭祝文於穆、敬、文、武四室, 但稱「嗣皇帝臣某昭告」, 從之。
甲申, 上受三洞法於菉衡山道士劉玄靜。十二月, 戊辰朔, 日有食之。
宣宗元聖至明成武獻文睿智章仁神聰懿道大孝皇帝上
宣宗至道昭肅孝皇帝下大中元年(丁卯, 公元八四七年)
, 正月, 甲寅, 上祀圓丘, 赦天下, 改元。
二月, 庚午, 加盧龍節度使張仲武同平章事, 賞其屢破回鶻也。
癸未, 上以旱故, 減膳徹樂, 出宮女, 縱鷹隼, 止營繕, 命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盧商與御史中丞封敖疏理京城系囚。大理卿馬植奏稱:「盧商等務行寬宥, 凡抵極法者, 一切免死。彼官典犯贓及故殺人, 平日大赦所不免, 今因疏理而原之, 使貪吏無所懲畏, 死者銜冤無告, 恐非所以消旱災、致和氣也。昔周饑, 克殷而年豐;衛旱, 討邢而雨降。是則誅罪戮奸, 式合天意, 雪冤決滯, 乃副聖心也。乞再加裁定。」詔兩省五品以上議之。
, 李德裕執政, 引白敏中為翰林學士。乃武宗崩, 德裕失勢, 敏中乘上下之怒, 竭力排之, 使其黨李咸訟德裕罪, 德裕由是自東都留守以太子少保、分司。左諫議大夫張鷺等上言:「陛下以旱理系囚, 慮有冤滯。今所原死罪, 無冤可雪, 恐凶險僥倖之徒常思水旱為災, 宜如馬植所奏。」詔從之, 皆論如法。以植為刑部侍郎, 充鹽鐵轉運使。植素以文學政事有名於時, 李德裕不之重。及白敏中秉政, 凡德裕所薄者, 皆不次用之。以盧商為武昌節度使, 以刑部尚書、判度支崔元式為門下侍郎, 翰林學士、戶部侍郎韋琮為中書侍郎, 並同平章事。
閏三月, 敕:「應會昌五年所廢寺, 有僧能營葺者, 聽自居之, 有司毋得禁止。」是時君、相務反會昌之政, 故僧、尼之弊皆復其舊。
己酉, 積慶太后蕭氏崩。
五月, 幽州節度使張仲武大破諸奚。
吐蕃論恐熱乘武宗之喪, 誘黨項及回鶻餘眾寇河西, 詔河東節度使王宰將代北諸軍擊之。宰以沙陀硃邪赤心為前鋒, 自麟州濟河, 與恐熱戰於鹽州, 破走之。
六月, 以鴻臚卿李業為冊黠戛斯英武誠明可汗使。
上請白敏中曰:「朕昔從憲宗之喪, 道遇風雨, 百官、六宮四散避去, 惟山陵使長而多髯, 攀靈駕不去, 誰也?」對曰:「令狐楚。」上曰:「有子乎?」對曰:「長子緒今為隨州刺史。」上曰:「堪為相乎?」對曰:「緒少病風痺。次子綯, 前湖州刺史, 有才器。」上即擢為考功郎中、知制誥。綯入謝, 上問以元和故事, 綯條對甚悉, 上悅, 遂有大用之意。
, 八月, 丙申, 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回同平章事, 充西川節度使。
葬貞獻皇后於光陵之側。
上敦睦兄弟, 作雍和殿於十六宅, 數臨幸, 置酒, 作樂, 擊球盡歡。諸王有疾, 常親至臥內存問, 憂形於色。
突厥掠漕米及行商, 振武節度使史憲忠擊破之。
九月, 丁卯, 以金吾大將軍鄭光為平盧節度使。光, 潤州人, 太后之弟也。
乙酉, 前永寧尉吳汝納, 訟其弟湘罪不至死, 「李紳與李德裕相表裡, 期罔武宗, 枉殺臣弟, 乞召江州司戶崔元藻等對辨。」丁亥, 敕御史台鞫實以聞。冬, 十二月, 庚戌, 御史台奏, 據崔元藻所列吳湘冤狀, 如吳汝納之言。戊午, 貶太子少保、分司李德裕為潮州司馬。
吏部奏, 會昌四年所減州縣官內復增三百八十三員。
宣宗至道昭肅孝皇帝下大中二年(戊辰, 公元八四八年)
正月, 甲子, 群臣上尊號曰聖敬文思和武光孝皇帝;赦天下。
, 李德裕執政, 有薦丁柔立清直可任諫官者, 德裕不能用。上即位, 柔立為右補闕。德裕貶潮州, 柔立上疏訟其冤。丙寅, 坐阿附貶南陽尉。
西川節度使李回、桂管觀察使鄭亞坐前不能直吳湘冤, 乙酉, 回左遷湖南觀察使, 亞貶循州刺史, 李紳追奪三任告身。中書舍人崔嘏坐草李德裕制不盡言其罪, 己丑, 貶端州刺史。
回鶻遏捻可汗仰給於奚王石捨朗。及張仲琥大破奚眾, 回鶻無所得食, 日益耗散。至是, 所存貴臣以下不滿五百人, 依於室韋。使者入賀正, 過幽州, 張仲武使歸取遏捻等。遏捻聞之, 夜與妻葛祿、子特勒毒斯等九騎西走, 餘眾追之不及, 相與大哭。室韋分回鶻餘眾為七, 七姓共分之。居二日, 黠戛斯遣其相阿播帥諸胡兵號七萬來取回鶻, 大破室韋, 悉收回鶻餘眾歸磧北。猶有數帳, 潛竄山林, 鈔盜諸胡。其別部厖勒, 先在安西, 亦自稱可汗, 居甘州, 總磧西諸城, 種落微弱, 時入獻見。
二月, 庚子, 以知制誥令狐綯為翰林學士。上嘗以太宗所撰《金鏡》授綯, 使讀之, 「至亂未嘗不任不肖, 至治未嘗不任忠賢, 」上止之曰:「凡求致太平, 當以此言為首。」又書《貞觀政要》於屏風, 每正色拱手而讀之。上欲知百官名數, 令狐`綯曰:「六品已下, 官卑數多, 皆吏部注擬;五品以上, 則政府制授, 各有籍, 命曰具員。」上命宰相作《具員御覽》五卷, 上之, 常置於案上。立皇子澤為濮王。上欲作五王院於大明宮, 以處皇子之幼者, 召術士柴岳明使相其地。岳明對曰:「臣庶之家, 廷徙不常, 故有自陽宅入陰宅, 陰宅入陽宅。刑克禍福, 師有其說, 今陛下深拱法宮, 萬神擁衛, 陰陽書本不言帝王家。」上善其言, 賜束帛遣之。」
, 五月, 己未朔, 日有食之。
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崔元式罷為戶部尚書。以兵部侍郎、判度支、戶部周墀、刑部侍郎、鹽鐵轉運使馬植並同平章事。初, 墀為義成節度使, 辟韋澳為判官, 及為相, 謂澳曰:「力小任重, 何以相助?」澳曰:「願相公無權。」墀愕然, 不知所措。澳曰:「官賞刑罰, 與天下共其可否, 勿以己之愛憎喜怒移之, 天下自理, 何權之有!」墀深然之。澳, 貫之之子也。
己卯, 太皇太后郭氏崩於興慶宮。
六月, 禮院檢討官王皞貶句容令。初, 憲宗之崩, 上疑郭太后預其謀。又, 鄭太后本郭太后侍兒, 有宿怨, 故上即位, 待郭太后禮殊薄, 郭太后意怏怏。一日, 登勤政樓, 欲自隕。上聞之, 大怒, 是夕, , 外人頗有異論。上以鄭太后故, 不欲以郭後祔憲宗。有司請葬景陵外園, 皞奏宜合葬景陵, 神主配憲宗室。奏入, 上大怒。白敏中召皞詰之。皞曰:「太皇太后, 汾陽王之孫, 憲宗在東宮為正妃, 逮事順宗為婦。憲宗厭代之夕, 事出暖昧。太皇太后母天下, 歷五朝, 豈得以暖昧之事遽廢正嫡之禮乎!」敏中怒甚, 皞辭氣愈厲。諸相會食, 周墀立於敏中之門以俟之。敏中使謝曰:「方為一書生所苦, 公弟先行。」墀入, 至敏中廳問其事, 見皞爭辨方急, 墀舉手加顙, 歎皞孤直。明日, 皞坐貶官。
, 九月, 甲子, 再貶潮州司馬李德裕為崖州司戶, 湖南觀察使李回為賀州刺史。
前鳳翔節度使石雄詣政府自陳黑山、烏嶺之功, 求一鎮以終老。執政以雄李德裕所薦, 曰:「向日之功, 朝廷蒲、孟、岐三鎮酬之, 足矣。」除左神武統軍。雄怏怏而薨。
十一月, 庚午, 萬壽公主適起居郎鄭顥。顥, 絪之孫, 登進士第, 為校書郎、右拾遺內供奉, 以文雅著稱。公主, 上之愛女, 故選顥尚之。有司循舊制請用銀裝車, 上曰:「吾欲以儉約化天下, 當自親者始。」令依外命婦以銅裝車。詔公主執婦禮, 皆如臣庶之法, 戒以毋得輕夫族, 毋得預時事。又申以手詔曰:「苟違吾戒, 必有太平、安樂之禍。」顥弟顗, 嘗得危疾, 上遣使視之。還, 問「公主何在?」曰:「在慈恩寺觀戲場。」上怒, 歎曰:「我怪士大夫家不欲與我家為昏, 良有以也!」亟命召公主入宮, 立之階下, 不之視。公主懼, 涕泣謝罪。上責之曰:「豈有小郎病, 不往省視, 乃觀戲乎!」遣婦鄭氏。由是終上之世, 貴戚皆兢兢守禮法, 如山東衣冠之族。
壬午, 葬懿安皇后於景陵之側。
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韋琮為太子賓客、分司。
十二月, 鳳翔節度使崔珙奏破吐蕃, 克清水。清水先隸秦州, 詔以本州未復, 權隸鳳翔。
上見憲宗朝公卿子孫, 多擢用之。刑部員外郎杜勝次對, 上問其家世, 對曰:「臣父黃裳, 首請憲宗監國。」即除給事中。翰林學士裴諗, 度之子也, 上幸翰林, 面除承旨。
吐蕃論恐熱遣其將恭羅急藏將兵二萬略地西鄙, 尚婢婢遣其將拓跋懷光擊之於南谷, 大破之, 急藏降。
宣宗至道昭肅孝皇帝下大中三年(己巳, 公元八四九年)
, 正月, 上與宰相論元和循吏孰為第一, 周墀曰:「臣嘗守土江西, 聞觀察使韋丹功德被於八州, 沒四十年, 老稚歌思, 如丹尚存。」乙亥, 詔史館修撰杜牧撰《丹遺愛碑》以紀之, 仍擢其子河陽觀察判官宙為御史。
二月, 吐蕃論恐熱軍於河州, 尚婢婢軍於河源軍。婢婢諸將欲擊恐熱, 婢婢曰:「不可。我軍驟勝而輕敵, 彼窮困而致死, 戰必不利。」諸將不從。婢婢知其必敗, 據河橋以待之, 諸將果敗。婢婢收餘眾, 焚橋, 歸鄯州。
吐蕃秦、原、安樂三州及石門等七關來降。以太僕卿陸耽為宜諭使, 詔涇原、寧武、鳳翔、邠寧、振武皆出兵應接。
河東節度使王宰入朝, 以貨結貴幸, 求以使相領宣武。刑部尚書、同平章事周墀上疏論之, 宰遂還鎮。附馬都尉韋讓求為京兆尹, 墀言京兆尹非才望不可為, 讓議意寢。墀又諫上開邊, 由是忤旨。夏, 四月, 以墀為東川節度使, 以御史大夫崔鉉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兵部侍郎、判戶部魏扶同平章事。
癸巳, 盧龍奏節度使張仲武薨, 軍中立其子節度押牙直方。
翰林學士鄭顥言於上曰:「周墀以直言入相, 亦以直言罷相。」上深感悟, 甲午, 墀入謝, 加檢校右僕射。
戊戌, 以張直方為盧龍留後。
五月, 徐州軍亂, 逐節度使李廓。廓, 程之子也, 在鎮不治。右補闕鄭魯上言其狀, 且曰:「臣恐新麥未登, 徐師必亂。速命良帥, 救此一方。」上未之省。徐州果亂, 上思魯言, 擢為起居舍人。以義成節度使盧弘止為武寧節度使。武寧士卒素驕, 有銀刀都尤甚, 屢逐主帥。弘止至鎮, 都虞候胡慶方復謀作亂, 弘止誅之, 撫循其餘, 訓以忠義, 軍府由是獲安。
六月, 戊申, 以張直方為盧龍節度使。
涇原節度使康季榮取原州及石門、驛藏、木峽、制勝、六磐、石峽六關。秋, 七月, 丁巳, 靈武節度使硃叔明聚長樂州。甲子, 邠寧節度使張君緒取蕭關。甲戌, 鳳翔節度使李玭取秦州。詔邠寧節度權移軍於寧州以應接河西。
八月, 乙酉, 改長樂州為威州。河、隴老幼千餘人詣闕, 己丑, 上御延喜門樓見之, 歡呼舞躍, 解胡服, 襲冠帶, 觀者皆呼萬歲。詔「募百姓墾闢三州、七關土田, 五年不租稅, 自今京城罪人應配流者皆配十處。四道將吏能於鎮戍之地為營田者, 官給牛及種糧, 溫池鹽利可贍邊陲, 委度支制置。其三州、七關鎮戍之卒, 皆倍給衣糧, 仍二年一代。道路建置堡柵, 有商旅往來販易及戍卒子弟通傳家信, 關鎮毋得留難。其山南、劍南邊境有沒蕃州縣, 亦令量力收復。」
, 十月, 改備邊庫為延資庫。
西川節充使杜悰奏取維州。
閏十一月, 丁酉, 宰相以克復河、湟, 請上尊號。上曰:「憲宗常有志復河、湟, 以中原方用兵, 未遂而崩, 今乃克成先志耳。其議加順、憲二廟尊謚以昭功烈。」
盧龍節度使張直方, 暴忍, 喜遊獵。軍中將作亂, 直方知之, 託言出獵, 遂舉族逃歸京師。軍中推牙將周綝為留後, 直方至京師, 拜金吾大將軍。
甲戌, 追上順宗謚曰至德弘道大聖大安孝皇帝, 憲宗謚曰昭文章武大聖至神孝皇帝。仍改題神主。
己未, 崖州司戶李德裕卒。

山南西道節度使鄭涯奏取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