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漢紀 卷024

【漢紀十六】
起強圉協洽, 盡昭陽赤奮若, 凡七年。

孝昭皇帝下
元平元年(丁未, 公元前七四年)
, 二月, 詔減口賦錢什三。

, 四月, 癸未, 帝崩於未央宮;無嗣。時武帝子獨有廣陵王胥, 大將軍光與群臣議所立, 咸持廣陵王。王本以行失道, 先帝所不用;光內不自安。朗有上書言:「周太王廢太伯立王季, 文王捨伯邑考立武王, 唯在所宜, 雖廢長立少可也。廣陵王不可以承宗廟。」言合光意。光以其書示丞相敞等, 擢郎為九江太守。即日承皇后詔, 遣行大鴻臚事少府樂成、宗正德、光祿大夫吉、中郎將利漢, 迎昌邑王賀, 乘七乘傳詣長安邸。光又白皇后, 徒右將軍安世為車騎將軍。
, 昌邑哀王之子也, 在國素狂縱, 動作無節。武帝之喪, 賀遊獵不止。嘗遊方與, 不半日馳二百里。中尉琅邪王吉上疏諫曰:「大王不好書術而樂逸游, 馮式撙銜, 馳騁不止, 口倦虖叱吒, 手苦於棰轡, 身勞虖車輿, 朝則冒霧露, 晝則被塵埃, 夏則為大暑之所暴炙, 冬則為風寒之所匽薄, 數以耎脆之玉體犯勤勞之煩毒, 非所以全壽命之宗也, 又非所以進仁義之隆也。夫廣廈之下, 細旃之上, 明師居前, 勤誦在後, 上論唐、虞之際, 下及殷、周之盛, 考仁聖之風, 習治國之道, 訢訢焉發憤忘食, 日新厥德, 其樂豈銜橛之間哉!休則俛仰屈伸以利形, 進退步趨以實下, 吸新吐故以練臧, 專意積精以適神, 於以養生, 豈不長哉!大王誠留意如此, 則心有堯、舜之志, 體有喬、松之壽, 美聲廣譽, 登而上聞, 則福祿其臻而社稷安矣。皇帝仁聖, 至今思慕未怠, 於宮館、囿池、戈獵之樂未有所幸, 大王宜夙夜念此以承聖意。諸侯骨肉, 莫親大王, 大王於屬則子也, 於位則臣也, 一身而二任之責加焉。恩愛行義, 孅介有不具者, 於以上聞, 非饗國之福也。」王乃下令曰:「寡人造行不能無惰, 中尉其忠, 數輔吾過。」使謁者千秋賜中尉牛肉五百斤, 酒五石, 脯五束。其後復放縱自若。
郎中令山陽龔遂, 忠厚剛毅, 有大節, 內諫爭於王, 外責傅相, 引經義, 陳禍福, 至於涕泣, 蹇蹇亡已, 面刺王過。王至掩耳起走, 曰:「郎中令善愧人!」王嘗久與騶奴、宰人遊戲飲食, 賞賜無度, 遂入見王, 涕泣膝行, 左右侍御皆出涕。王曰:「郎中令何為哭?」遂曰:「臣痛社稷危也!願賜清閒, 竭愚!」王辟左右。遂曰:「大王知膠西王所以為無道亡乎?」王曰:「不知也。」曰:「臣聞膠西王有諛臣侯得, 王所為擬於桀、紂也, 得以為堯、舜也。王說其諂諛, 常與寢處, 唯得所言, 以至於是。今大王親近群小, 漸漬邪惡所習, 存亡之機, 不可不慎也!臣請選郎通經有行義者與王起成, 坐則誦《詩》、《書》, 立則習禮容, 宜有益。」王許之。遂乃選郎中張安等十人侍王。居數日, 王皆逐去安等。
王嘗見大白犬, 頸以下似人, 冠方山冠而無尾, 以問龔遂, 遂曰:「此天戒, 言在側者盡冠狗也, 去之則存, 不去則亡矣。」後又聞人聲曰:「熊!」視而見大熊, 左右莫見, 以問遂, 遂曰:「熊, 山野之獸, 而來入宮室, 王獨見之, 此天戒大王, 恐宮室將空, 危亡象也。」王仰天而歎曰:「不祥何為數來!」遂叩頭曰:「臣不敢隱忠, 數言危亡之戒;大王不說。夫國之存亡, 豈在臣言哉!願王內自揆度。大王誦《詩》三百五篇, 人事浹, 王道備。王之所行, 中《詩》一篇何等也?大王位於諸侯王, 行污於庶人, 以存難, 以亡易, 宜深察之!」後又血污王坐席, 王問遂;遂叫然號曰:「宮空不久, 妖祥數至。血者, 陰憂象也, 宜畏慎自省!」王終不改節。
及徵書至, 夜漏未盡一刻, 以火發書。其日中, 王發;晡時, 至定陶, 行百三十五里, 侍從者馬死相望於道。王吉奏書戒王曰:「臣聞高宗諒闇, 三年不言。今大王以喪事徵, 宜日夜哭泣悲哀而已, 慎毋有所發!大將軍仁愛、勇智、忠信之德, 天下莫不聞;事孝武皇帝二十餘年, 未嘗有過。先帝棄群臣, 屬以天下, 寄幼孤焉。大將軍抱持幼君襁褓之中, 布政施教, 海內晏然, 雖周公、伊尹無以加也。今帝崩無嗣, 大將軍惟思可以奉宗廟者, 攀援而立大王, 其仁厚豈有量哉!臣願大王事之, 敬之, 政事壹聽之, 大王垂拱南面而已。願留意, 常以為念!」
王至濟陽, 求長鳴雞, 道買積竹杖。過弘農, 使大奴善以衣車載女子。至湖, 使者以讓相安樂。安樂告龔遂, 遂入問王, 王曰:「無有。」遂曰:「即無有, 何愛一善以毀行義!請收屬吏, 以湔灑大王。」即捽善屬衛士長行法。
王到霸上, 大鴻臚郊迎, 騶奉乘輿車。王使壽成御, 郎中令遂參乘。且至廣明、東都門, 遂曰:「禮, 奔喪望見國都哭。此長安東郭門也。」王曰:「我嗌痛, 不能哭。」至城門, 遂復言, 王曰:「城門與郭門等耳。」且至未央宮東闕, 遂曰:「昌邑帳在是闕外馳道北, 未至帳所, 有南北行道, 馬足未至數步;大王宜下車, 鄉闕西面伏哭, 盡哀止。」王曰:「諾。」到, 哭如儀。六月, 丙寅, 王受皇帝璽綬, 襲尊號, 尊皇后曰皇太后。

壬申, 葬孝昭皇帝於平陵。

昌邑王既立, 淫戲無度。昌邑官屬皆徵至長安, 往往超擢拜官。相安樂遷長樂衛尉。龔遂見安樂, 流涕謂曰:「王立為天子, 日益驕溢, 諫之不復聽。今哀痛未盡, 日與近臣飲酒作樂, 鬥虎豹, 召皮軒車九旒, 驅馳東西, 所為悖道。古制寬, 大臣有隱退;今去不得, 陽狂恐知, 身死為世戮, 奈何?君, 陛下故相, 宜極諫爭。」
王夢青蠅之矢積西階東, 可五六石, 以屋版瓦覆之, 以問遂, 遂曰:「陛下之《詩》不雲乎:『營營青蠅, 止於籓。愷悌君子, 毋信讒言。』陛下左側讒人眾多, 如是青蠅惡矣。宜進先帝大臣子孫, 親近以為左右。如不忍昌邑故人, 信用讒諛, 必有凶咎。願詭禍為福, 皆放逐之!臣當先逐矣。」王不聽。
太僕丞河東張敞上書諫, 曰:「孝昭皇帝蚤崩無嗣, 大臣憂懼, 選賢聖承宗廟, 東迎之日, 唯恐屬車之行遲。今天子以盛年初即位, 天下莫不拭目傾耳, 觀化聽風。國輔大臣未褒, 而昌邑小輩先遷, 此過之大者也。」王不聽。
大將軍光憂懣, 獨以問所親故吏大司農田延年。延年曰:「將軍為國柱石, 審此人不可, 何不建白太后, 更選賢而立之?」光曰:「今欲如是, 於古嘗有此不?」延年曰:「伊尹相殷, 廢太甲以安宗廟, 後世稱其忠。將軍若能行此, 亦漢之伊尹也。」光乃引延年給事中, 陰與車騎將軍張安世圖計。
王出遊, 光祿大夫魯國夏侯勝當乘輿前諫曰:「天久陰而不雨, 臣下有謀上者。陛下出, 欲何之?」王怒, 謂勝為示夭言, 縛以屬吏。吏白霍光, 光不舉法。光讓安世, 以為洩語。安世實不言;乃召問勝。勝對言:「在《鴻範傳》曰:『皇之不極, 厥罰常陰, 時則有下人伐上者。』惡察察言, 故云『臣下有謀』。」光、安世大驚, 以此益重經術士。侍中傅嘉數進諫, 王亦縛嘉系獄。
光、安世既定議, 乃使田延年報丞相楊敞。敞驚懼, 不知所言, 汗出洽背, 徒唯唯而已。延年起, 至更衣, 敞夫人遽從東廂謂敞曰:「此國大事, 今大將軍議已定, 使九卿來報君侯, 君侯不疾應, 與大將軍同心, 猶與無決, 先事誅矣!」延年從更衣還, 敞夫人與延年參語許諾:「請奉大將軍教令!」
癸巳, 光召丞相、御史、將軍、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會議未央宮。光曰:「昌邑王行昏亂, 恐危社稷, 如何?」群臣皆驚鄂失色, 莫敢發言, 但唯唯而已。田延年前, 離席按劍曰:「先帝屬將軍以幼孤, 寄將軍以天下, 以將軍忠賢, 能安劉氏也。今群下鼎沸, 社稷將傾;且漢之傳謚常為『孝』者, 以長有天下, 令宗廟血食也。如漢家絕祀, 將軍雖死, 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乎?今日之議, 不得旋踵, 群臣後應者, 臣請劍斬之!」光謝曰:「九卿責光是也!天下匈匈不安, 光當受難。」於是議者皆叩頭曰:「萬姓之命, 在於將軍, 唯大將軍令!」
光即與群臣俱見, 白太后, 具陳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廟狀。皇太后乃車駕幸未央承明殿, 詔諸禁門毋內昌邑群臣。王入朝太后還, 乘輦欲歸溫室。中黃門宦者各持門扇, 王入, 門閉, 昌邑群臣不得入。王曰:「何為?」大將軍跪曰:「有皇太后詔, 毋內昌邑群臣!」王曰:「徐之, 何乃驚人如是!」光使盡驅出昌邑群臣, 置金馬門外。車騎將軍安世將羽林騎, 收縛二百餘人, 皆送廷尉詔獄。令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王。光敕左右:「謹宿衛!卒有物故自裁, 令我負天下, 有殺主名。」王尚未自知當廢, 謂左右:「我故群臣從官安得罪, 而大將軍盡系之乎!」
頃之, 有太后詔召王。王聞召, 意恐, 乃曰:「我安得罪而召我哉!」太后被珠襦, 盛服坐武帳中, 侍御數百人皆持兵, 期門武士陛戟陳列殿下, 群臣以次上殿, 召昌邑王伏前聽詔。光與群臣連名奏王, 尚書令讀奏曰:「丞相臣敞等昧死言皇太后陛下:孝昭皇帝早棄天下, 遣使徵昌邑王典喪, 服斬衰, 無悲哀之心, 廢禮誼, 居道上不素食, 使從官略女子載衣車, 內所居傳捨。始至謁見, 立為皇太子, 常私買雞豚以食。受皇帝信璽、行璽大行前, 就次, 發璽不封。從官更持節引內昌邑從官、騶宰、官奴二百餘人, 常與居禁闥內敖戲。為書曰:『皇帝問侍中君卿:使中御府令高昌奉黃金千斤, 賜君卿取十妻。』大行在前殿, 發樂府樂器, 引內昌邑樂人擊鼓, 歌吹, 作俳倡;召內泰壹、宗廟樂人, 悉奏眾樂。駕法駕驅馳北宮、桂宮, 弄彘鬥虎。召皇太后御小馬車, 使官奴騎乘, 遊戲掖庭中。與孝昭皇帝宮人蒙等淫亂, 詔掖庭令:『敢洩言, 要斬!』……」太后曰:「止!為人臣子, 當悖亂如是邪!」王離席伏。尚書令復讀曰:「……取諸侯王、列侯、二千石綬及墨綬、黃綬以並佩昌邑郎官者免奴。發御府金錢、刀劍、玉器、采繒, 賞賜所與遊戲者。與從官、官奴夜飲, 湛沔於酒。獨夜設九賓溫室, 延見姊夫昌邑關內侯。祖宗廟祠未舉, 為璽書, 使使者持節以三太牢祠昌邑哀王園廟, 稱『嗣子皇帝』。受璽以來二十七日, 使者旁午, 持節詔諸官署徵發凡一千一百二十七事。荒淫迷惑, 失帝王禮誼, 亂漢制度。臣敞等數進諫, 不變更, 日以益甚。恐危社稷, 天下不安。臣敞等謹與博士議, 皆曰:『今陛下嗣孝昭皇帝後, 行淫辟不軌。「五辟之屬, 莫大不孝。」周襄王不能事母, 《春秋》曰:「天王出居於鄭, 」由不孝出之, 絕之於天下也。宗廟重於君, 陛下不可以承天序, 奉祖宗廟, 子萬姓, 當廢!』臣請有司以一太牢具告祠高廟。」皇太后詔曰:「可。」光令王起, 拜受詔, 王曰:「聞『天下有爭臣七人, 雖亡道不失天下。』」光曰:「皇太后詔廢, 安得稱天子!」乃即持其手, 解脫其璽組, 奉上太后, 扶王下殿, 出金馬門, 群臣隨送。王西面拜曰:「愚戇, 不任漢事!」起, 就乘輿副車, 大將軍光送至昌邑邸。光謝曰:「王行自絕於天, 臣寧負王, 不敢負社稷!願王自愛, 臣長不復左右。」光涕泣而去。
群臣奏言:「古者廢放之人, 屏於遠方, 不及以政。請徙王賀漢中房陵縣。」太后詔歸賀昌邑, 賜湯沐邑二千戶, 故王家財物皆與賀;及哀王女四人, 各賜湯沐邑千戶;國除, 為山陽郡。
昌邑群臣坐在國時不舉奏王罪過, 令漢朝不聞知, 又不能輔道, 陷王大惡, 皆下獄, 誅殺二百餘人。唯中尉吉、郎中令遂以忠直數諫正, 得減死, 髡為城旦。師王式繫獄當死, 治事使者責問曰:「師何以無諫書?」式對曰:「臣以《詩》三百五篇朝夕授王, 至於忠臣、孝子之篇, 未嘗不為王反覆誦之也。至於危亡失道之君, 未嘗不流涕為王深陳之也。臣以三百五篇諫, 是以無諫書。」使者以聞, 亦得減死論。
霍光以群臣奏事東宮, 太后省政, 宜知經術, 白令夏侯勝用《尚書》授太后, 遷勝長信少府, 賜爵關內侯。

, 衛太子納魯國史良娣, 生子進, 號史皇孫。皇孫納涿郡王夫人, 生子病已, 號皇曾孫。皇曾孫生數月, 遭巫蠱事, 太子三男、一女及諸妻、妾皆遇害, 獨皇曾孫在, 亦坐收系郡邸獄。故廷尉監魯國丙吉受詔治巫蠱獄, 吉心知太子無事實, 重哀皇曾孫無辜, 擇謹厚女徒謂城胡組、淮陽郭徵卿, 令乳養曾孫, 置閒燥處。吉日再省視。
巫蠱事連歲不決, 武帝疾, 來往長楊、五柞宮, 望氣者言長安獄中有天子氣, 於是武帝遣使者分條中都官, 詔獄繫者, 無輕重, 一切皆殺之。內謁者令郭穰夜到郡邸獄, 吉閉門拒使者不納, 曰:「皇曾孫在。他人無辜死者猶不可, 況親曾孫乎!」相守至天明, 不得入。穰還, 以聞, 因劾奏吉。武帝亦寤, 曰:「天使之也。」因赦天下。郡邸獄繫者, 獨賴吉得生。
既而吉謂守丞誰如:「皇孫不當在官。」使誰如移書京兆尹, 遣與胡組俱送;京兆尹不受, 復還。及組日滿當去, 皇孫思慕, 吉以私錢雇組令留, 與郭徵卿並養, 養月, 乃遣組去。後少內嗇夫白吉曰:「食皇孫無詔令。」時吉得食米、肉, 月月以給皇曾孫。曾孫病, 幾不全者數焉, 吉數敕保養乳母加致醫藥, 視遇甚有恩惠。吉聞史良娣有母貞君及兄恭, 乃載皇曾孫以付之。貞君年老, 見孫孤, 甚哀之, 自養視焉。
後有詔掖庭養視, 上屬籍宗正。時掖庭令張賀, 嘗事戾太子, 思顧舊恩, 哀曾孫, 奉養甚謹, 以私錢供給, 教書。既壯, 賀欲以女孫妻之。是時昭帝始冠, 長八尺二寸。賀弟安世為右將軍, 輔政, 聞賀稱譽皇曾孫, 欲妻以女, 怒曰:「曾孫乃衛太子後也, 幸得以庶人衣食縣官足矣, 勿復言予女事!」於是賀止。時暴室嗇夫許廣漢有女, 賀乃置酒請廣漢, 酒酣, 為言:「曾孫體近, 下乃關內侯, 可妻也。」廣漢許諾。明日, 嫗聞之, 怒。廣漢重令人為介, 遂與曾孫。賀以家財聘之。曾孫因依倚廣漢兄弟及祖母家史氏, 受《詩》於東海澓中翁, 高材好學;然亦喜遊俠, 鬥雞走狗, 以是俱知閭里奸邪, 吏治得失。數上下諸陵, 周遍三輔, 嘗困於蓮勺鹵中, 尤樂杜、鄠之間, 率常在下杜。時會朝請, 舍長安尚冠里。
及昌邑王廢, 霍光與張安世諸大臣議所立, 未定。丙吉奏記光曰:「將軍事孝武皇帝, 受襁褓之屬, 任天下之寄。孝昭皇帝早崩亡嗣, 海內憂懼, 欲亟聞嗣主。發喪之日, 以大誼立後, 所立非其人, 復以大誼廢之;天下莫不服焉。方今社稷、宗廟、群生之命在將軍之壹舉, 竊伏聽於眾庶, 察其所言諸侯、宗室在列位者, 未有所聞於民間也。而遺詔所養武帝曾孫名病已在掖庭、外家者, 吉前使居郡邸時, 見其幼少;至今十八九矣, 通經術, 有美材, 行安而節和。願將軍詳大義, 參以蓍龜豈宜, 褒顯先使入侍, 令天下昭然知之, 然後決定大策, 天下幸甚!」杜延年亦知曾孫德美, 勸光、安世立焉。
, 七月, 光坐庭中, 會丞相以下議定所立, 遂復與丞相敞等上奏曰:「孝武皇帝曾孫病已, 年十八, 師受《詩》、《論語》、《孝經》, 躬行節儉, 慈仁愛人, 可以嗣孝昭皇帝後, 奉承祖宗廟, 子萬姓。臣昧死以聞!」皇太后詔曰:「可。」光遣宗正德至曾孫家尚冠里, 洗沐, 賜御衣;太僕以軨獵車迎曾孫, 就齋宗正府。庚申, 入未央宮, 見皇太后, 封為陽武侯。已而群臣奏上璽綬, 即皇帝位, 謁高廟;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
侍御史嚴延年劾奏「大將軍光擅廢立主, 無人臣禮, 不道。」奏雖寢, 然朝廷肅然敬憚之。

八月, 己巳, 安平敬侯楊敞薨。

九月, 大赦天下。

戊寅, 蔡義為丞相。

, 許廣漢女適皇曾孫, 一歲, 生子奭。數月, 曾孫立為帝, 許氏為倢伃。是時霍將軍有小女與皇太后親, 公卿議更立皇后, 皆心擬霍將軍女, 亦未有言。上乃詔求微時故劍。大臣知指, 白立許倢伃為皇后。十一月, 壬子, 立皇后許氏。霍光以后父廣漢刑人, 不宜君國;歲餘, 乃封為昌成君。

太皇太后歸長樂宮。長樂宮初置屯衛。

中宗孝宣皇帝上之上
本始元年(戊申, 公元前七三年)
, 詔有司論定策安宗廟功。大將軍光益封萬七千戶, 與故所食凡二萬戶。車騎將軍富平侯安世以下益封者十人, 封侯者五人, 賜爵關內侯者八人。

大將軍光稽首歸政, 上謙讓不受;諸事皆先關白光, 然後奏御。自昭帝時, 光子禹及兄孫雲皆為中郎將, 雲弟山奉車都尉、侍中、領胡、越兵, 光兩女婿為東、西宮衛尉, 昆弟、諸婿、外孫皆奉朝請, 為諸曹、大夫、騎都尉、給事中, 黨親連體, 根據於朝廷。及昌邑王廢, 光權益重, 每朝見, 上虛己斂容, 禮下之已甚。

, 四月, 庚午, 地震。

五月, 鳳皇集膠東、千乘。赦天下, 勿收田租賦。

六月, 詔曰:「故皇太子在湖, 未有號謚, 歲時祠;其議謚, 置園邑。」有司奏請:「禮, 為人後者, 為之子也;故降其父母, 不得祭, 尊祖之義也。陛下為孝昭帝後, 承祖宗之祀, 愚以為親謚宜曰悼, 母曰悼后;故皇太子謚曰戾, 史良娣曰戾夫人。」皆改葬焉。

, 七月, 詔立燕剌王太子建為廣陽王;立廣陵王胥少子弘為高密王。

, 上官桀與霍光爭權, 光既誅桀, 遂遵武帝法度, 以刑罰痛繩群下, 由是俗吏皆尚嚴酷以為能;而河南太守丞淮陽黃霸獨用寬和為名。上在民間時, 知百姓苦吏急也, 聞霸持法平, 乃召以為廷尉正;數決疑獄, 庭中稱平。

本始二年(己酉, 公元前七二年)
, 大司農田延年有罪自殺。昭帝之喪, 大司農僦民車, 延年詐增僦直, 盜取錢三千萬, 為怨家所告。霍將軍召問延年, 欲為道地。延年抵曰:「無有是事!」光曰:「即無事, 當窮竟!」御史大夫田廣明謂太僕杜延年曰:「《春秋》之義, 以功覆過。當廢昌邑王時, 非田子賓之言, 大事不成。今縣官出三千萬自乞之, 何哉?願以愚言白大將軍。」延年言之大將軍, 大將軍曰:「誠然, 實勇士也!當發大議時, 震動朝廷, 」光因舉手自撫心曰:「使我至今病悸。謝田大夫曉大司農, 通往就獄, 得公議之。」田大夫使人語延年。延年曰:「幸縣官寬我耳, 何面目入牢獄, 使眾人指笑我, 卒徒唾吾背乎?」即閉閣獨居齋舍, 偏袒, 持刀東西步。數日, 使者召延年詣廷尉。聞鼓聲, 自刎死。

, 五月, 詔曰:「孝武皇帝躬仁誼, 勵威武, 功德茂盛, 而廟樂未稱, 聯甚悼焉。其與列侯、二千石、博士議。」於是群臣大議庭中, 皆曰:「宜如詔書。」長信少府夏侯勝獨曰:「武帝雖有攘四夷、廣土境之功, 然多殺士眾, 竭民財力, 奢泰無度, 天下虛耗, 百姓流離, 物故者半, 蝗蟲大起, 赤地數千里, 或人民相食, 畜積至今未復;無德澤於民, 不宜為立廟樂。」公卿共難勝曰:「此詔書也。」勝曰:「詔書不可用也。人臣之誼, 宜直言正論, 非苟阿意順指。議已出口, 雖死不悔!」於是丞相、御史劾奏勝非議詔書, 毀先帝, 不道;及丞相長史黃霸阿縱勝, 不舉劾;俱下獄。有司遂請尊孝武帝廟為世宗廟, 奏《盛德》、《文始五行》之舞。武帝巡狩所幸郡國皆立廟, 如高祖、太宗焉。夏侯勝、黃霸既久繫, 霸欲從勝受《尚書》, 勝辭以罪死。霸曰:「朝聞道, 夕死可矣。」勝賢其言, 遂授之。繫再更冬, 講論不怠。

, 烏孫公主死, 漢復以楚王戊之孫解憂為公主, 妻岑娶。岑娶胡婦子泥靡尚小, 岑娶且死, 以國與季父大祿子翁歸靡, 曰:「泥靡大, 以國歸之。」翁歸靡既立, 號肥王, 復尚楚主, 生三男、兩女。長男曰元貴靡, 次曰萬年, 次曰大樂。昭帝時, 公主上書言:「匈奴與車師共侵烏孫, 唯天子幸救之。」漢養士馬, 議擊匈奴。會昭帝崩, 上遣光祿大夫常惠使烏孫。烏孫公主及昆彌皆遣使上書, 言:「匈奴復連發大兵, 侵擊烏孫。使使謂烏孫, 『趣持公主來!』欲隔絕漢。昆彌願發國精兵五萬騎, 盡力擊匈奴。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彌!」先是匈奴數侵漢邊, 漢亦欲討之。秋, 大發兵, 遣御史大夫田廣明為祁連將軍, 四萬餘騎, 出西河;度遼將軍范明友三萬餘騎, 出張掖;前將軍韓增三萬餘騎, 出雲中;後將軍趙充國為蒲類將軍, 三萬餘騎, 出酒泉;雲中太守田順為虎牙將軍, 三萬餘騎, 出五原;期以出塞各二千餘里。以常惠為校尉, 持節護烏孫兵共擊匈奴。

本始三年(庚戌, 公元前七一年)
, 正月, 癸亥, 恭哀許皇后崩。時霍光夫人顯欲貴其小女成君, 道無從。會許后當娠, , 女醫淳于衍者, 霍氏所愛, 嘗入宮侍皇后疾。衍夫賞為掖庭戶衛, 謂衍:「可過辭霍夫人, 行為我求安池監。」衍如言報顯, 顯因生心, 辟左右, 謂衍曰:「少夫幸報我以事, 我亦欲報少夫, 可乎?」衍曰:「夫人所言, 何等不可者!」顯曰:「將軍素愛小女成君, 欲奇貴之, 願以累少夫。」衍曰:「何謂邪?」顯曰:「婦人免乳, 大故, 十死一生。今皇后當免身, 可因投毒藥去也, 成君即為皇后矣。如蒙力, 事成, 富貴與少夫共之。」衍曰:「藥雜治, 常先嘗, 安可?」顯曰:「在少夫為之耳。將軍領天下, 誰敢言者!緩急相護, 但恐少夫無意耳。」衍良久曰:「願盡力!」即搗附子, 賫入長定宮。皇后免身後, 衍取附子併合太醫大丸以飲皇后, 有頃, 曰:「我頭岑岑也, 藥中得無有毒?」對曰:「無有。」遂加煩懣, 崩。衍出, 過見顯, 相勞問, 亦未敢重謝衍。後人有上書告諸醫侍疾無狀者, 皆收繫詔獄, 劾不道。顯恐急, 即以狀具語光, 因曰:「既失計為之, 無令吏急衍!」光大驚, 欲自發舉, 不忍, 猶與。會奏上, 光署衍勿論。顯因勸光內其女入宮。

戊辰, 五將軍發長安。匈奴聞漢兵大出, 老弱奔走, 驅畜產遠遁逃, 是以五將少所得。夏, 五月, 軍罷。度遼將軍出塞千二百餘里, 至蒲離候水, 斬首、捕虜七百餘級;前將軍出塞千二百餘里, 至烏員, 斬首、捕虜百餘級;蒲類將軍出塞千八百餘里, 西至候山, 斬首、捕虜, 得單于使者蒲陰王以下三百餘級。聞虜已引去, 皆不至期還。天子薄其過, 寬而不罪。祁連將軍出塞千六百里, 至雞秩山, 斬首、捕虜十九級。逢漢使匈奴還者冉弘等, 言雞秩山西有虜眾, 祁連即戒弘, 使言無虜, 欲還兵。御史屬公孫益壽諫, 以為主可。祁連不聽, 遂引兵還。虎牙將軍出塞八百餘里, 至丹餘吾水上, 即止兵不進, 斬首、捕虜千九百餘級, 引兵還。上以虎牙將軍不至期, 詐增鹵獲, 而祁連知虜在前, 逗遛不進, 皆下吏, 自殺。擢公孫益壽為侍御史。
烏孫昆彌自將五萬騎與校尉常惠從西方入, 至右谷蠡王庭, 獲單于父行及嫂、居次、名王、犁汙都尉、千長、騎將以下四萬級, 馬、牛、羊、驢、橐佗七十餘萬頭。烏孫皆自取所虜獲。上以五將皆無功, 獨惠奉使克獲, 封惠為長羅侯。然匈奴民眾傷而去者及畜產遠移死亡, 不可勝數。於是匈奴遂衰耗, 怨烏孫。
上復遣常惠持金幣還賜烏孫貴人有功者。惠因奏請龜茲國嘗殺校尉賴丹, 未伏誅, 請便道擊之。帝不許。大將軍霍光風惠以便宜從事。惠與吏士五百人俱至烏孫, , , 發西國兵二萬人, 令副使發龜茲東國二萬人, 烏孫兵七千人, 從三面攻龜茲。兵未合, 先遣人責其王以前殺漢使狀。王謝曰:「乃我先王時為貴人姑翼所誤耳, 我無罪。」惠曰:「即如此, 縛姑翼來, 吾置王。」王執姑翼詣惠, 惠斬之而還。

大旱。

六月, 己丑, 陽平節侯蔡義薨。

甲辰, 長信少府韋賢為丞相。

大司農魏相為御史大夫。

, 匈奴單于自將數萬騎擊烏孫, 頗得老弱。欲還, 會天大雨雪, 一日深丈餘, 人民、畜產凍死, 還者不能什一。於是丁令乘弱攻其北, 烏桓入其東, 烏孫擊其西, 凡三國所殺數萬級, 馬數萬匹, 牛羊甚眾;又重以餓死, 人民死者什三, 畜產什五。匈奴大虛弱, 諸國羈屬者皆瓦解, 攻盜不能理。其後漢出三千餘騎為三道, 並入匈奴, 捕虜得數千人還;匈奴終不敢取當, 滋欲鄉和親, 而邊境少事矣。

是歲, 穎川太守趙廣漢為京兆尹。穎川俗, 豪桀相朋黨。廣漢為缿筒, 受吏民投書, 使相告訐, 於是更相怨咎, 奸黨散落, 盜賊不敢發。匈奴降者言匈奴中皆聞廣漢名, 由是入為京兆尹。廣漢遇吏, 殷勤甚備, 事推功善, 歸之於下, 行之發於至誠, 吏咸願為用, 僵仆無所避。廣漢聰明, 皆知其能之所宜, 盡力與否;其或負者。輒收捕之, 無所逃;案之, 罪立具, 即時伏辜。尤善為鉤距以得事情, 閭里銖兩之奸皆知之。長安少年數人會窮里空舍, 謀共劫人;坐語未訖, 廣漢使吏捕治, 具服。其發奸擿伏如神。京兆政清, 吏民稱之不容口。長老傳以為自漢興, 治京兆者莫能及。

本始四年(辛亥, 公元前七零年)
, 三月, 乙卯, 立霍光女為皇后, 赦天下。初, 許后起微賤, 登至尊日淺, 從官車服甚節儉。及霍后立, 輿駕、侍從益盛, 賞賜官屬以千萬計, 與許后時縣絕矣。

, 四月, 壬寅, 郡國四十九同日地震, 或山崩, 壞城郭、室屋, 殺六千餘人。北海、琅邪壞祖宗廟。詔丞相、御史與列侯、中二千石博問經學之士, 有以應變, 毋有所諱。令三輔、太常、內郡國舉賢良方正各一人。大赦天下。上素服, 避正殿五日。釋夏侯勝、黃霸, 以勝為諫大夫、給事中, 霸為揚州刺史。
勝為人, 質樸守正, 簡易無威儀, 或時謂上為君, 誤相字於前;上亦以是親信之。嘗見, 出道上語, 上聞而讓勝, 勝曰:「陛下所言善, 臣故揚之。堯言佈於天下, 至今見誦。臣以為可傳, 故傳耳。」朝廷每有大議, 上知勝素直, 謂曰:「先生建正言, 無懲前事!」勝復為長信少府, 後遷太子太傅。年九十卒, 太后賜錢二百萬, 為勝素服五日, 以報師傅之恩。儒者以為榮。

五月, 鳳皇集北海安丘、淳于。

廣川王去坐殺其師及姬妾十餘人, 或銷鉛錫灌口中, 或支解, 並毒藥煮之, 令糜盡, 廢徙上庸;自殺。

地節元年(壬子, 公元前六九年)
, 正月, 有星孛於西方。

楚王延壽以廣陵王胥, 武帝子, 天下有變, 必得立, 陰附肋之, 為其後母弟趙何齊取廣陵王女為妻, 因使何齊奉書遺廣陵王曰:「願長耳目, 毋後人有天下!」何齊父長年上書告之, 事下有司考驗, 辭服。冬, 十一月, 延壽自殺。胥勿治。

十二月, 癸亥晦, 日有食之。

是歲, 于定國為廷尉。定國決疑平法, 務在哀鰥寡, 罪疑從輕, 加審慎之心。朝廷稱之曰:「張釋之為廷尉, 天下無冤民。于定國為廷尉, 民自以不冤。」

地節二年(癸丑, 公元前六八年)
, 霍光病篤。車駕自臨問, 上為之涕泣。光上書謝恩, 願分國邑三千戶以封兄孫奉車都尉山為列侯, 奉兄去病祀。即日, 拜光子禹為右將軍。三月, 庚午, 光薨。上及皇太后親臨光喪, 中二千石治塚, 賜梓宮、葬具皆如乘輿制度, 謚曰宣成侯。發三河卒穿覆土, 置園邑三百家, 長、丞奉守;下詔復其後世, 疇其爵邑, 世世無有所與。
御史大夫魏相上封事曰:「國家新失大將軍, 宜顯明功臣以填籓國, 毋空大位, 以塞爭權。宜以車騎將軍安世為大將軍, 毋令領光祿勳事;以其子延壽為光祿勳。」上亦欲用之。夏, 四月, 戊申, 以安世為大司馬、車騎將軍, 領尚書事。

鳳皇集魯, 群鳥從之。大赦天下。

上思報大將軍德, 乃封光兄孫山為樂平侯, 使以奉車都尉領尚書事。魏相因昌成君許廣漢奏封事, 言:「《春秋》譏世卿, 惡宋三世為大夫及魯季孫之專權, 皆危亂國家。自後元以來, 祿去王室, 政由冢宰。今光死, 子復為右將軍, 兄子秉樞機, 昆弟、諸婿據權勢, 在兵官, 光夫人顯及諸女皆通籍長信宮, 或夜詔門出入, 驕奢放縱, 恐寢不制, 宜有以損奪其權, 破散陰謀, 以固萬世之基, 全功臣之世。」又故事:諸上書者皆為二封, 署其一曰「副」, 領尚書者先發副封, 所言不善, 屏去不奏。相復因許伯白去副封以防壅蔽。帝善之, 詔相給事中, 皆從其議。

帝興於閭閻, 知民事之艱難。霍光既薨, 始親政事, 厲精為治, 五日一聽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職奏事, 敷奏其言, 考試功能。侍中、尚書功勞當遷及有異善, 厚加賞賜, 至於子孫, 終不改易。樞機周密, 品式備具, 上下相安, 莫有苟且之意。及拜刺史、守、相, 輒親見問, 觀其所由, 退而考察所行以質其言, 有名實不相應, 必知其所必然。常稱曰:「庶民所以安其田里而亡歎息愁恨之心者, 政平訟理也。與我共此者, 其唯良二千石乎!」以為太守, 吏民之本, 數變易則下不安;民知其將久, 不可欺罔, 乃服從其教化。故二千石有治理效, 輒以璽書勉厲, 增秩, 賜金, 或爵至關內侯;公卿缺, 則選諸所表, 以次用之。是以漢世良吏, 於是為盛, 稱中興焉。

匈奴壺衍鞮單于死, 弟左賢王立為虛閭權渠單于, 以右大將女為大閼氏, 而黜前單于所幸顓渠閼氏。顓渠閼氏父左大且渠怨望。是時漢以匈奴不能為邊寇, 罷塞外諸城以休百姓。單于聞之, , 召貴人謀, 欲與漢和親。左大且渠心害其事, 曰:「前漢使來, 兵隨其後。今亦效漢發兵, 先使使者入。」乃自請與呼盧訾王各將萬騎, 南旁塞獵, 相逢俱入。行未到, 會三騎亡降漢, 言匈奴欲為寇。於是天子詔發邊騎屯要害處, 使大將軍軍監治眾等四人將五千騎, 分三隊, 出塞各數百里, 捕得虜各數十人而還。時匈奴亡其三騎, 不敢入, 即引去。是歲, 匈奴饑, 人民、畜產死者什六七, 又發兩屯各萬騎以備漢。其秋, 匈奴前所得西嗕居左地者, 其君長以下數千人皆驅畜產行, 與甌脫戰, 所殺傷甚眾, 遂南降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