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隋紀 卷179

【隋紀三】
起上章灘, 盡昭陽大淵獻, 凡四年。
高祖文皇帝中開皇二十年(庚申, 公元六零零年)

, 二月, 熙州人李英林反。三月, 辛卯, 以揚州總管司馬河內張衡為行軍總管, 帥步騎五萬討平之。
賀若弼復坐事下獄, 上數之曰:「公有三太猛:嫉妒心太猛, 自是、非人心太猛, 無上心太猛。」既而釋之。他日, 上謂侍臣曰:「弼將伐陳, 謂高熲曰:『陳叔寶可平也。不作高鳥盡、良弓藏邪?』熲云『必不然。』及平陳, 遽索內史, 又索僕射。我語熲曰:『功臣正宜授勳官, 不可預朝政。』弼後語熲:『皇太子於己, 出口入耳, 無所不盡。公終久何必不得弼力, 何脈脈邪!』意圖廣陵, 又圖荊州, 皆作亂之地, 意終不改也。」
, 四月, 壬戌, 突厥達頭可汗犯塞, 詔命晉王廣、楊素出靈武道, 漢王諒、史萬歲出馬邑道以擊之。
長孫晟帥降人為秦州行軍總管, 受晉王節度。晟以突厥飲泉, 易可行毒, 因取諸藥毒水上流, 突厥人畜飲之多死, 於是大驚曰:「天雨惡水, 其亡我乎!」因夜遁。晟追之, 斬首千餘級。
史萬歲出塞, 至大斤山, 與虜相遇。達頭遣使問:「隋將為誰?」候騎報:「史萬歲也。」突厥復問:「得非敦煌戍卒乎?」候騎曰:「是也。」達頭懼而引去。萬歲馳追百餘里, 縱擊, 大破之, 斬數千級;逐北, 入磧數百里, 虜遠遁而還。詔遣長孫晟復還大利城, 安撫新附。
達頭復遣其弟子俟利伐從磧東攻啟民, 上又發兵助啟民守要路;俟利伐退走入磧。啟民上表陳謝曰:「大隋聖人可汗憐養百姓, 如天無不覆, 地無不載。染干如枯木更葉, 枯骨更肉, 千世萬世, 常為大隋典羊馬也。」帝又遣趙仲卿為啟民築金河、定襄二城。
秦孝王俊久疾, 未能起, 遣使奉表陳謝。上謂其使者曰:「我戮力創茲大業, 作訓垂范, 庶臣下守之。汝為吾子, 而欲敗之, 不知何以責汝!」俊慚怖, 疾遂篤, 乃復拜俊上柱國;六月, 丁丑, 俊薨。上哭之, 數聲而止。俊所為侈麗之物, 悉命焚之。王府僚佐請立碑, 上曰:「欲求名, 一卷史書足矣, 何用碑為!若子孫不能保家, 徒與人作鎮石耳!」俊子浩, 崔妃所生也;庶子曰湛。群臣希旨, 奏稱:「漢之栗姬子榮、郭後子強皆隨母廢, 今秦王二子, 母皆有罪, 不合承嗣。」上從之, 以秦國官為喪主。
, 上使太子勇參決軍國政事, 時有損益, 上皆納之。勇性寬厚, 率意任情, 無矯飾之行。上性節儉, 勇嘗文飾蜀鎧, 上見而不悅, 戒之曰:「自古帝王未有好奢侈而能久長者。汝為儲後, 當以儉約為先, 乃能奉承宗廟。吾昔日衣服, 各留一物, 時復觀之以自警戒。恐汝以今日皇太子之心忘昔時之事, 故賜汝以我舊所帶刀一枚, 並菹醬一合, 汝昔作上士時常所食也。若存記前事, 應知我心。」
後遇冬至, 百官皆詣勇, 勇張樂受賀。上知之, 問朝臣曰:「近聞至日內外百官相帥朝東宮, 此何禮也?」太常少卿辛但對曰:「於東宮, 乃賀也, 不得言朝。」上曰:「賀者正可三數十人, 隨情各去, 何乃有司徵召, 一時普集!太子法服設樂以待之, 可乎?」因下詔曰:「禮有等差, 君臣不雜。皇太子雖居上嗣, 義兼臣子, 而諸方岳牧正冬朝賀, 任土作貢, 別上東宮;事非典則, 宜悉停斷!」自是恩寵始衰, 漸生猜阻。
勇多內寵, 昭訓云氏尤幸。其妃元氏無寵, 遇心疾, 二日而薨, 獨孤後意有他故, 其責望勇。自是云昭訓專內政, 生長寧王儼、平原王裕、安成王筠;高良娣生安平王嶷、襄城王恪;王良媛生高陽王該、建安王韶;成姬生穎川王煚;後宮生孝實、孝范。後彌不平, 頗遣人伺察, 求勇過惡。晉王廣, 彌自矯飾, 唯與蕭妃居處, 後庭有子皆不育, 後由是數稱廣賢。大臣用事者, 廣皆傾心與交。上及後每遣左右至廣所, 無貴賤, 廣必與蕭妃迎門接引, 為設美饌, 申以厚禮;婢僕往來者, 無不稱其仁孝。上與後嘗幸其第, 廣悉屏匿美姬於別室, 唯留老醜者, 衣以縵彩, 給事左右;屏帳改用縑素;故絕樂器之弦, 不令拂去塵埃。上見之, 以為不好聲色, 還宮, 以語侍臣, 意甚喜。侍臣皆稱慶, 由是愛之特異諸子。
上密令善相者來和遍視諸子, 對曰:「晉王眉上雙骨隆起, 貴不可言。」上又問上儀同三司韋鼎:「我諸兒誰得嗣位?」對曰:「至尊、皇后所最愛者當與之, 非臣敢預知也。」上笑曰:「卿不肯顯言邪!」
晉王廣美姿儀, 性敏慧, 沉深嚴重;好學, 善屬文;敬接朝士, 禮極卑屈;由是聲名籍甚, 冠於諸王。
廣為揚州總管, 入朝, 將還鎮, 入宮辭後, 伏地流涕, 後亦泫然泣下。廣曰:「臣性識愚下, 常守平生昆弟之意, 不知何罪失愛東宮, 恆蓄成怒, 欲加屠陷。每恐讒譖生於投杼, 鴆毒遇於杯勺, 是用勤憂積念, 懼履危亡。」後忿然曰:「睍地伐漸不可耐, 我為之娶元氏女, 竟不以夫婦禮待之。專寵阿云, 使有如許豚犬。前新婦遇毒而夭, 我亦不能窮治, 何故復於汝發如此意!我在尚爾, 我死後, 當魚肉汝乎!每思東宮竟無正嫡, 至尊千秋萬歲之後, 遣汝等兄弟向阿云兒前再拜問訊, 此是幾許苦痛邪!」廣又拜, 嗚咽不能止, 後亦悲不自勝。自是後決意欲廢勇立廣矣。
廣與安州總管宇文述素善, 欲述近己, 奏為壽州刺史。廣尤親任總管司馬張衡, 衡為廣畫奪宗之策。廣問計於述, 述曰:「皇太子失愛已久, 令德不聞於天下。大王仁孝著稱, 才能蓋世, 數經將領, 頻有大功;主上之與內宮, 咸所鍾愛, 四海之望, 實歸大王。然廢立者國家大事, 處人父子骨肉之間, 誠未易謀也。然能移主上意者, 唯楊素耳, 素所與謀者唯其弟約。述雅知約, 請朝京師, 與約相見, 共圖之。」廣大悅, 多繼金寶, 資述入關。
約時為大理少卿, 素凡有所為, 皆先籌於約而後行之。述請約, 盛陳器玩, 與之酣暢, 因而共博, 每陽不勝, 所繼金寶盡輸之約。約所得既多, 稍以謝述。述因曰:「此晉王之賜, 令述與公為歡樂耳。」約大驚曰:「何為爾?」述因通廣意, 說之曰:「夫守正履道, 固人臣之常致;反經合義, 亦達者之令圖。自古賢人君子, 莫不與時消息以避禍患。公之兄弟, 功名蓋世, 當途用事有年矣, 朝臣為足下家所屈辱者, 可勝數哉!又, 儲後以所欲不行, 每切齒於執政;公雖自結於人主, 而欲危公者固亦多矣!主上一旦棄群臣, 公亦何以取庇!今皇太子失愛於皇后, 主上素有廢黜之心, 此公所知也。今若請立晉王, 在賢兄之口耳。誠能因此時建大功, 王必永銘骨髓, 斯則去累卵之危, 成太山之安也。」約然之, 因以白素。素聞之, 大喜, 撫掌曰:「吾之智思, 殊不及此, 賴汝啟予。」約知其計行, 復謂素曰:「今皇后之言, 上無不用, 宜因機會早自結托, 則長保榮祿, 傳祚子孫。兄若遲疑, 一旦有變, 令太子用事, 恐禍至無日矣!」素從之。
後數日, 素入侍宴, 微稱「晉王孝悌恭儉, 有類至尊」。用此揣後意。後泣曰:「公言是也!吾兒大孝愛, 每聞至尊及我遣內使到, 必迎於境首;言及違離, 未嘗不泣。又其新婦亦大可憐, 我使婢去, 常與之同寢共食。豈若睍地伐與阿云對坐, 終日酣宴, 暱近小人, 疑阻骨肉!我所以益憐阿{麻女}, 常恐其潛殺之。」素既知後意, 因盛言太子不才。後遂遺素金, 使贊上廢立。
勇頗知其謀, 憂懼, 計無所出, 使新豐人王輔賢造諸厭勝;又於後園作庶人村, 室屋卑陋, 勇時於中寢息, 布衣草褥, 冀以當之。上知勇不自安, 在仁壽宮, 使楊素觀勇所為。素至東宮, 偃息未入, 勇束帶待之, 素故久不進, 以激怒勇;勇銜之, 形於言色。素還言:「勇怨望, 恐有他變, 願深防察!」上聞素譖毀, 甚疑之。後又遣人伺覘東宮, 纖介事皆聞奏, 因加誣飾以成其罪。
上遂疏忌勇, 乃於玄武門達至德門量置候人, 以伺動靜, 皆隨事奏聞。又, 東宮宿衛之人, 侍官以上, 名籍悉令屬諸衛府, 有勇健者咸屏去之。出左衛率蘇孝慈為淅州刺史, 勇愈不悅。太史令袁充言於上曰:「臣觀天文, 皇太子當廢。」上曰:「玄象久見, 群臣不敢言耳。」充, 君正之子也。
晉王廣又令督王府軍事姑臧段達私賂東宮幸臣姬威, 令伺太子動靜, 密告楊素;於是內外喧謗, 過失日聞。段達因脅姬威曰:「東宮過失, 主上皆知之矣。已奉密詔, 定當廢立;君能告之, 則大富貴!」威許諾, 即上書告之。
, 九月, 壬子, 上至自仁壽宮。翌日, 御大興殿, 謂侍臣曰:「我新還京師, 應開懷歡樂;不知何意翻邑然愁苦!」吏部尚書牛弘對曰:「臣等不稱職, 故至尊憂勞。」上既數聞譖毀, 疑朝臣悉知之, 故於眾中發問, 冀聞太子之過。弘對既失旨, 上因作色, 謂東宮官屬曰:「仁壽宮此去不遠, 而令我每還京師, 嚴備仗衛, 如入敵國。我為下利, 不解衣臥。昨夜欲近廁, 故在後房恐有警急, 還移就前殿, 豈非爾輩欲壞我家國邪!」於是執太子左庶子唐令則等數人付所司訊鞠;命楊素陳東宮事狀以告近臣。
素乃顯言之曰:「臣奉敕向京, 令皇太子檢校劉居士餘黨。太子奉詔, 作色奮厲, 骨肉飛騰, 語臣云:『居士黨盡伏法, 遣我何處窮討!爾作右僕射, 委寄不輕, 自檢校之, 何關我事!』又云:『昔大事不遂, 我先被誅, 今作天子, 竟乃令我不如諸弟, 一事以上, 不得自遂!』因長歎回視云:『我大覺身妨。』」上曰:「此兒不堪承嗣久矣, 皇后恆勸我廢之。我以布衣時所生, 地復居長, 望其漸改, 隱忍至今。勇嘗指皇后侍兒謂人曰:『是皆我物。』此言幾許異事!其婦初亡, 我深疑其遇毒, 嘗責之, 勇即懟曰:『會殺元孝矩。』此欲害我而遷怒耳。長寧初生, 朕與皇后共抱養之, 自懷彼此, 連遣來索。且云定興女, 在外私合而生, 想此由來, 何必是其體胤!昔晉太子取屠家女, 其兒即好屠割。今倘非類, 便亂宗祏。我雖德慚堯、舜, 終不以萬姓付不肖子!我恆畏其加害, 如防大敵;今欲廢之以安天下!」
左衛大將軍五原公元旻諫曰:「廢立大事, 詔旨若行, 後悔無及。讒言罔極, 惟陛下察之。」
上不應, 命姬威悉陳太子罪惡。威對曰:「太子由來與臣語, 唯意在驕奢, 且云:『若有諫者, 正當斬之, 不殺百許人, 自然永息。』營起台殿, 四時不輟。前蘇孝慈解左衛率, 太子奮髯揚肘曰:『大丈夫會當有一日, 終不忘之, 決當快意。』又宮內所須, 尚書多執法不與, 輒怒曰:『僕射以下, 吾會戮一二人, 使知慢我之禍。』每云:『至尊惡我多側庶, 高緯、陳叔寶豈孽子乎!」嘗令師姥卜吉凶, 語臣云:『至尊忌在十八年, 此期促矣。』」上泫然曰:「誰非父母生, 乃至於此!朕近覽《齊書》, 見高歡縱其兒子, 不勝忿憤, 安可傚尤邪!」於是禁勇及諸子, 部分收其黨與。楊素舞文巧詆, 鍛煉以成其獄。
居數日, 有司承素意, 奏元旻常曲事於勇, 情存附托, 在仁壽宮, 勇使所親裴弘以書與旻, 題云:「勿令人見」。上曰:「朕在仁壽宮, 有纖介事, 東宮必知, 疾於驛馬, 怪之甚久, 豈非此徒邪!」遣武士執旻於仗。右衛大將軍元冑時當下直, 不去, 因奏曰:「臣向不下直者, 為防元旻耳。」上以旻及裴弘付獄。
先是, 勇見老枯槐, 問:「此堪何用?」或對曰:「古槐尤宜取火。」時衛士皆佩火燧, 勇命工造數千枚, 欲以分賜左右;至是, 獲於庫。又藥藏局貯艾數斛, 索得之, 大以為怪, 以問姬威, 威曰:「太子此意別有所在, 至尊在仁壽宮, 太子常飼馬千匹, 云:『徑往守城門, 自然餓死。』」素以威言詰勇, 勇不服, 曰:「竊聞公家馬數萬匹, 勇忝備太子, 馬千匹, 乃是反乎!」素又發東宮服玩, 似加琱飾者, 悉陳之於庭, 以示文武群官, 為太子之罪。上及皇后迭遣使責問勇, 勇不服。
, 十月, 乙丑, 上使人召勇, 勇見使者, 驚曰:「得無殺我邪?」上戎服陳兵, 御武德殿, 集百官立於東面, 諸親立於西面, 引勇及諸子列於殿庭, 命內史侍郎薛道衡宣詔, 廢勇及其男、女為王、公主者, 並為庶人。勇再拜言曰:「臣當伏屍都市, 為將來鑒戒;幸蒙哀憐, 得全性命!」言畢, 泣下流襟, 既而舞蹈而去, 左右莫不閔默。長寧王儼上表乞宿衛, 辭情哀切;上覽之閔然。楊素進曰:「伏望聖心同於螫手, 不宜復留意。」
己巳, 詔:「元旻、唐令則及太子家令鄒文騰、左衛率司馬夏侯福、典膳監元淹、前吏部侍郎蕭子寶、前主璽下士何竦並處斬, 妻妾子孫皆沒官。車騎將軍榆林閻毘、東郡公崔君綽、游騎尉沈福寶、瀛州術士章仇太翼, 特免死, 各杖一百, 身及妻子、資財、田宅皆沒官。副作大匠高龍叉、率更令晉文建、通直散騎侍郎元衡皆處盡。」於是集群官於廣陽門外, 宣詔戮之。乃移勇於內史省, 給五品料食。賜楊素物三千段, 元冑、楊約並千段, 賞鞫勇之功也。
文林郎楊孝政上書諫曰:「皇太子為小人所誤, 宜加訓誨, 不宜廢黜。」上怒, 撻其胸。
, 云昭訓父定興, 出入東宮無節, 數進奇服異器以求悅媚;左庶子裴屢諫, 勇不聽。政謂定興曰:「公所為不合法度。又, 元妃暴薨, 道路籍籍, 此於太子, 非令名也。公宜自引退, 不然, 將及禍。」定興以告勇, 勇益疏政, 由是出為襄州總管。唐令則為勇所暱狎, 每令以弦歌教內人, 右庶子劉行本責之曰:「庶子當輔太子以正道, 何有取媚於房帷之間哉!」令則甚慚而不能改。時沛國劉臻、平原明克讓、魏郡陸爽, 並以文學為勇所親;行本怒其不能調護, 每謂三人曰:「卿等正解讀書耳!」夏侯福嘗於閣內與勇戲, 福大笑, 聲聞於外。行本聞之, 待其出, 數之曰:「殿下寬容, 賜汝顏色。汝何物小人, 敢為褻慢!」因付執法者治之。數日, 勇為福致請, 乃釋之。勇嘗得良馬, 欲令行本乘而觀之, 行本正色曰:「至尊置臣於庶子, 欲令輔導殿下, 非為殿下作弄臣也。」勇慚而止。及勇敗, 二人已卒, 上歎曰:「向使裴政、劉行本在, 勇不至此。」
勇嘗宴宮臣, 唐令則自彈琵琶, 歌《嫵媚娘》。洗馬李綱起白勇曰:「令則身為宮卿, 職當調護;乃於廣座自比倡優, 進淫聲, 穢視聽。事若上聞, 令則罪在不測, 豈不為殿下之累邪!臣請速治其罪!」勇曰:「我欲為樂耳, 君勿多事!」綱遂趨出。及勇廢, 上召東宮官屬切責之, 皆惶懼無敢對者。綱獨曰:「廢立大事, 今文武大臣皆知其不可, 而莫肯發言, 臣何敢畏死, 不一為陛下別白言之乎!太子性本中人, 可與為善, 可與為惡。向使陛下擇正人輔之, 足以嗣守鴻基。今乃以唐令則為左庶子, 鄒文騰為家令, 二人唯知以弦歌鷹犬娛悅太子, 安得不至於是邪!此乃陛下之過, 非太子之罪也。」因伏地流涕嗚咽。上慘然良久曰:「李綱責我, 非為無理, 然徒知其一, 未知其二。我擇汝為宮臣, 而勇不親任, 雖更得正人, 何益哉!」對曰:「臣所以不被親任者, 良由奸臣在側故也。陛下但斬令則、文騰, 更選賢才以輔太子, 安知臣之終見疏棄也!自古廢立塚嫡, 鮮不傾危, 願陛下深留聖思, 無貽後悔。」上不悅, 罷朝, 左右皆為之股慄。會尚書右丞缺, 有司請人, 上指綱曰:「此佳右丞也!」即用之。
太平公史萬歲還自大斤山, 楊素害其功, 言於上曰:「突厥本降, 初不為寇, 來塞上畜牧耳。」遂寢之。萬歲數抗表陳狀, 上未之悟。上廢太子, 方窮東宮黨與。上問萬歲所在, 萬歲實在朝堂, 楊素曰:「萬歲謁東宮矣!」以激怒上。上謂為信然, 令召萬歲。時所將士在朝堂稱冤者數百人, 萬歲謂之曰:「吾今日為汝極言於上, 事當決矣。」既見上, 言「將士有功, 為朝廷所抑!」詞氣憤厲。上大怒, 令左右Ξ殺之。既而追之, 不及, 因下詔陳其罪狀, 天下共冤惜之。
十一月, 戊子, 立晉王廣為皇太子。天下地震, 太子請降章服, 宮官不稱臣。十二月, 戊午, 詔從之。以宇文述為左衛率。始, 太子之謀奪宗也, 洪州總管郭衍預焉, 由是征衍為左監門率。
帝囚故太子勇於東宮, 付太子廣掌之。勇自以廢非其罪, 頻請見上申冤, 而廣遏之不得聞。勇於是升樹大叫, 聲聞帝所, 冀得引見。楊素因言勇情志昏亂, 為癲鬼所著, 不可復收。帝以為然, 卒不得見。
, 帝之克陳也, 天下皆以為將太平, 監察御史房彥謙私謂所親曰:「主上忌刻而苛酷, 太子卑弱, 諸王擅權, 天下雖安, 方憂危亂。」其子玄齡亦密言於彥謙曰:「主上本無功德, 以詐取天下, 諸子皆驕奢不仁, 必自相誅夷, 今雖承平, 其亡可翹足待。」彥謙, 法壽之玄孫也。
玄齡與杜果之兄孫如晦皆預選, 吏部侍郎高孝基名知人, 見玄齡, 歎曰:「僕閱人多矣, 未見如此郎者, 異日必為偉器, 恨不見其大成耳!」見如晦, 謂曰:「君有應變之才, 必任棟樑之重。」俱以子孫托之。
帝晚年深信佛道鬼神, 辛巳, 始詔「有盜毀佛及天尊、岳、鎮、海、瀆神像者, 以不道論;沙門毀佛像, 道士毀天尊像者, 以惡逆論。」
是歲, 征同州刺史蔡王智積入朝。智積, 帝之弟子也。性修謹, 門無私謁, 自奉簡素, 帝甚憐之。智積有五男, 止教讀《論語》、《孝經》, 不令交通賓客。或問其故, 智積曰:「卿非知我者!」其意蓋恐諸子有才能以致禍也。
齊州行參軍章武王伽送流囚李參等七十餘人詣京師, 行至滎陽, 哀其辛苦, 悉呼謂曰:「卿輩自犯國刑, 身嬰縲紲, 固其職也;重勞援卒, 豈不愧心哉!」參等辭謝。伽乃悉脫其枷鎖, 停援卒, 與約曰:「某日當至京師, 如致前卻, 吾當為汝受死。」遂捨之而去。流人感悅, 如期而至, 一無離叛。上聞而驚異, 召見與語, 稱善久之。於是悉召流人, 令攜負妻子俱入, 賜宴於殿庭而赦之。因下詔曰:「凡在有生, 含靈稟性, 咸知善惡, 並識是非。若臨以至誠, 明加勸導, 則俗必從化, 人皆遷善。往以海內亂離, 德教廢絕, 吏無慈愛之心, 民懷奸詐之意。朕思遵聖法, 以德化民, 而伽深識朕意, 誠心宣導, 參等感悟, 自赴憲司:明是率土之人, 非為難教。若使官盡王伽之儔, 民皆李參之輩, 刑厝不用, 其何遠哉!」乃擢伽為雍令。
太史令袁充表稱:「隋興已後, 晝日漸長, 開皇元年, 冬至之景長一丈二尺七寸二分;自爾漸短, 至十七年, 短於舊三寸七分。日去極近則景短而日長, 去極遠則景長而日短;行內道則去極近, 行外道則去極遠。謹按《元命包》云:『日月出內道, 璇璣得其常。』《京房別對》曰:『太平, 日行上道;昇平, 行次道;霸代, 行下道。』伏惟大隋啟運, 上感乾元, 景短日長, 振古希有。」上臨朝, 謂百官曰:「景長之慶, 天之祐也。今太子新立, 當須改元, 宜取日長之意以為年號。」是後百工作役, 並加程課, 以日長故也。丁匠苦之。
高祖文皇帝中仁壽元年(辛酉, 公元六零一年)

, 正月, 乙酉朔, 赦天下, 改元。
以尚書右僕射楊素為左僕射, 納言蘇威為右僕射。
丁酉, 徙河南王昭為晉王。
突厥步迦可汗犯塞, 敗代州總管韓弘於恆安。
以晉王昭為內史令。
二月, 乙卯朔, 日有食之。
, 五月, 己丑, 突厥男女九萬口來降。
六月, 乙卯, 遣十六使巡省風俗。
乙丑, 詔以天下學校生徒多而不精, 唯簡留國子學生七十人, 太學、四門及州縣學並廢。前殿內將軍河間劉炫上表切諫, 不聽。秋, 七月, 戊戌, 改國子學為太學。
, 帝受周禪, 恐民心未服, 故多稱符瑞以耀之, 其偽造而獻者, 不可勝計。冬, 十一月, 己丑, 有事於南郊, 如封禪禮, 板文備述前後符瑞以報謝云。
山獠作亂, 以衛尉少卿洛陽衛文昇為資州刺史鎮撫之。文昇名玄, 以字行。初到官, 獠方攻大牢鎮, 文昇單騎造其營, 謂曰:「我是刺史, 銜天子詔, 安養汝等, 勿驚懼也!」群獠莫敢動。於是說以利害, 渠帥感悅, 解兵而去, 前後歸附者十餘萬口。帝大悅, 賜縑二千匹。壬辰, 以文昇為遂州總管。
潮、成等五州獠反, 高州酋長馮盎馳詣京師, 請討之。帝敕楊素與盎論賊形勢, 素歎曰:「不意蠻夷中有如是人!」即遣盎發江、嶺兵擊之。事平, 除盎漢陽太守。
詔以楊素為云州道行軍元帥, 長孫晟為受降使者, 挾啟民可汗北擊步迦。
高祖文皇帝中仁壽二年(壬戌, 公元六零二年)

, 三月, 己亥, 上幸仁壽宮。
突厥思力俟斤等南渡河, 掠啟民男女六千口、雜畜二十餘萬而去。楊素帥諸軍追擊, 轉戰六十餘里, 大破之, 突厥北走。素復進追, , 及之, 恐其越逸, 令其騎稍後, 親引兩騎並降突厥二人與虜並行, 虜不之覺;候其頓捨未定, 趣後騎掩擊, 大破之, 悉得人畜以歸啟民。自是突厥遠遁, 磧南無復寇抄。素以功進子玄感柱國, 賜玄縱爵淮南公。
兵部尚書柳述, 慶之孫也, 尚蘭陵公主, 怙寵使氣, 自楊素之屬皆下之。帝問符璽直長萬年韋云起:「外間有不便事, 可言之。。」述時侍側, 云起奏曰:「柳述驕豪, 未嘗經事, 兵機要重, 非其所堪。徒以主婿, 遂居要職。臣恐物議以陛下為『官不擇賢, 專私所愛』, 斯亦不便之大者。」帝甚然其言, 顧謂述曰:「云起之言, 汝藥石也, 可師友之。」秋, 七月, 丙戌, 詔內外官各舉所知。柳述舉云起, 除通事舍人。
益州總管蜀王秀, 容貌瑰偉, 有膽氣, 好武藝。帝每謂獨孤後曰:「秀必以惡終, 我在當無慮, 至兄弟, 必反矣。」大將軍劉噲之討西爨也, 帝令上開府儀同三司楊武通將兵繼進。秀以嬖人萬智光為武通行軍司馬。帝以秀任非其人, 譴責之, 因謂群臣曰:「壞我法者, 子孫也。譬如猛虎, 物不能害, 反為毛間蟲所損食耳。」遂分秀所統。
自長史元巖卒後, 秀漸奢僭, 造渾天儀, 多捕山獠充宦者, 車馬被服, 擬於乘輿。
及太子勇以讒廢, 晉王廣為太子, 秀意甚不平。太子恐秀終為後患, 陰令楊素求其罪而譖之。上遂征秀, 秀猶豫, 欲謝病不行。總管司馬源師諫, 秀作色曰:「此自我家事, 何預卿也!」師垂涕對曰:「師忝參府幕, 敢不盡心!聖上有敕追王, 以淹時月, 今乃遷延未去。百姓不識王心, 倘生異議, 內外疑駭, 發雷霆之詔, 降一介之使, 王何以自明?願王熟計之!」朝廷恐秀生變, 戊子, 以原州總管獨子瓜楷為益州總管, 馳傳代之。楷至, 秀猶未肯行;楷諷諭久之, 乃就路。楷察秀有悔色, 因勒兵為備;秀行四十餘里, 將還襲楷, 覘知有備, 乃止。
八月, 甲子, 皇后獨孤氏崩。太子對上及宮人哀慟絕氣, 若不勝喪者;其處私室, 飲食言笑如平常。又, 每朝令進二溢米, 而私令外取肥肉脯鮓, 置竹桶中, 以蠟閉口, 衣袱裹而納之。
著作郎王劭上言:「佛說:『人應生天上及生無量壽國之時, 天佛放大光明, 以香花妓樂來迎。』伏惟大行皇后福善禎符, 備諸秘記, 皆云是妙善菩薩。臣謹案八月二十二日, 仁壽官內再雨金銀花;二十三日, 大寶殿後夜有神光;二十四日卯時, 永安宮北有自然種種音樂, 震滿虛空;至夜五更, 奄然如寐, 遂即升遐, 與經文所說, 事皆符驗。」上覽之悲喜。
九月, 丙戌, 上至自仁壽宮。
, 十月, 癸丑, 以工部尚書楊達為納言。達, 雄之弟也。
閏月, 甲申, 詔楊素、蘇威與吏部尚書牛弘等修定五禮。
上令上儀同三司蕭吉為皇后擇葬地, 得吉處, 云:「卜年二千, 卜世二百。」上曰:「吉凶由人, 不在於地。高緯葬父, 豈不卜乎!俄而國亡。正如我家墓田, 若云不吉, 朕不當為天子;若云不凶, 我弟不當戰沒。」然竟從吉言。吉退, 告族人蕭平仲曰:「皇太子遣宇文左率深謝余云:『公前稱我當為太子, 竟有其驗, 終不忘也。今卜山陵, 務令我早立。我立之後, 當以富貴相報。』吾語之曰:『後四載, 太子御天下。』若太子得政, 隋其亡乎!吾前紿云『卜年二千』者, 三十字也;『卜世二百』者, 取世二傳也。汝其識之!」
壬寅, 葬文獻皇后於太陵。詔以「楊素經營葬事, 勤求吉地, 論素此心, 事極誠孝, 豈與夫平戎定寇比其功業!可別封一子義康公, 邑萬戶。」並賜田三十頃, 絹萬段, 米萬石, 金珠綾錦稱是。
蜀王秀至長安, 上見之, 不與語;明日, 使使切讓之。秀謝罪, 太子諸王流涕庭謝。上曰:「頃者秦王糜費財物, 我以父道訓之。今秀蠹害生民, 當以君道繩之。」於是付執法者。開府儀同三司慶整諫曰:「庶人勇既廢, 秦王已薨, 陛下見子無多, 何至如是!蜀王性甚耿介, 今被重責, 恐不自全。」上大怒, 欲斷其舌, 因謂群臣曰:「當斬秀於市以謝百姓。」乃令楊素等推治之。
太子陰作偶人, 縛手釘心, 枷鎖杻械, 書上及漢王姓名, 仍云「請西嶽慈父聖母神兵收楊堅、楊諒神魂, 如此形狀, 勿令散蕩。」密埋之華山下, 楊素發之;又云秀妄述圖讖, 稱京師妖異, 造蜀地征祥;並作檄文, 云「指期問罪」, 置秀集中, 俱以聞奏。上曰:「天下寧有是邪!」十二月, 癸巳, 廢秀為庶人, 幽之內侍省, 不聽與妻子相見, 唯獠婢二人驅使, 連坐者百餘人。秀上表摧謝曰:「伏願慈恩, 賜垂矜愍, 殘息未盡之間, 希與瓜子相見;請賜一穴, 令骸骨有所。」瓜子, 其愛子也。上因下詔數其十罪, 且曰:「我今不知楊堅、楊諒是汝何親?」後乃聽與其子同處。
, 楊素嘗以少譴敕送南台, 命治書侍御史柳彧治之。素恃貴, 坐彧床。彧從外來見之, 於階下端笏整容謂素曰:「奉敕治公之罪!」素遽下。彧據案而坐, 立素於庭, 辨詰事狀。素由是銜之。蜀王秀嘗從彧求李文博所撰《治道集》, 彧與之;秀遺彧奴婢十口。及秀得罪, 素奏彧以內臣交通諸侯, 除名為民, 配戍懷遠鎮。
帝使司農卿趙仲卿往益州窮案秀事, 秀之賓客經過之處, 仲卿必深文致法, 州縣長吏坐者太半。上以為能, 賞賜甚厚。
久之, 貝州長史裴肅遣使上書, 稱:「高熲以天挺良才, 元勳佐命, 為眾所疾, 以至廢棄;願陛下錄其大功, 忘其小過。又二庶人得罪已久, 寧無革心!願陛下弘君父之慈, 顧天性之義, 各封小國, 觀其所為:若能遷善, 漸更增益;如或不悛, 貶削非晚。今者自新之路永絕, 愧悔之心莫見, 豈不哀哉!」書奏, 上謂楊素曰:「裴肅憂我家事, 此亦至誠也。」於是征肅入朝。太子聞之, 謂左庶子張衡曰:「使勇自新, 欲何為也?」衡曰:「觀肅之意, 欲令如吳太伯、漢東海王耳。」肅至, 上面諭以勇不可復收之意而罷遣之。肅, 俠之子也。
楊素弟約及從父文思、文紀、族父忌並為尚書、列卿, 諸子無汗馬之勞, 位至柱國、刺史;廣營資產, 自京師及諸方都會處, 邸店、碾磑、便利田宅, 不可勝數;家僮數千, 後庭妓妾曳綺羅者以千數;第宅華侈, 制擬宮禁;親故吏布列清顯。既廢一太子及一王, 威權愈盛。朝臣有違忤者, 或至誅夷;有附會及親戚, 雖無才用, 必加進擢, 朝廷靡然, 莫不畏附。敢與素抗而不橈者, 獨柳彧及尚書右丞李綱、大理卿梁毘而已。
, 毘為西寧州刺史, 凡十一年, 蠻夷酋長皆以金多者為豪雋, 遞相攻奪, 略無寧歲, 毘患之。後因諸酋長相帥以金遺毘, 毘置金坐側, 對之慟哭, 而謂之曰:「此物饑不可食, 寒不可衣, 汝等以此相滅, 不可勝數, 今將此來, 欲殺我邪!」一無所納。於是蠻夷感悟, 遂不相攻擊。上聞而善之, 征為大理卿, 處法平允。
毘見楊素專權, 恐為國患, 乃上封事曰:「臣聞臣無有作威作福, 其害於而家, 凶於而國。竊見左僕射越國公素, 幸遇愈重, 權勢日隆, 搢紳之徒, 屬其視聽。忤旨者嚴霜夏零, 阿旨者甘雨冬澍;榮枯由其脣吻, 廢興候其指麾;所私皆非忠讜, 所進咸是親戚, 子弟布列, 兼州連縣。天下無事, 容息異圖;四海有虞, 必為禍始。夫奸臣擅命, 有漸而來, 王莽資之於積年, 桓玄基之於易世, 而卒殄漢祀, 終傾晉祚。陛下若以素為阿衡, 臣恐其心未必伊尹也。伏願揆鑒古今, 量為處置, 俾洪基永固, 率土幸甚!」書奏, 上大怒, 收毘系獄, 親詰之。毘極言「素擅寵弄權, 將領之處, 殺戮無道。又太子、蜀王罪廢之日, 百僚無不震竦, 唯素揚眉奮肘, 喜見容色, 利國家有事以為身幸。」上無以屈, 乃釋之。
其後上亦浸疏忌素, 乃下敕曰:「僕射國之宰輔, 不可躬親細務, 但三五日一向省, 評論大事。」外示優崇, 實奪之權也。素由是終仁壽之末, 不復通判省事。出楊約為伊州刺史。
素既被疏, 吏部尚書柳述益用事, 攝兵部尚書, 參掌機密;素由是惡之。
太子問於賀若弼曰:「楊素、韓擒虎、史萬歲皆稱良將, 其優劣何如?」弼曰:「楊素猛將, 非謀將;韓擒虎鬥將, 非領將;史萬歲騎將, 非大將。」太子曰:「然則大將誰也?」弼拜曰:「唯殿下所擇!」弼意自許也。
交州俚帥李佛子作亂, 據越王故城, 遣其兄子大權據龍編城, 其別帥李普鼎據烏延城。楊素薦瓜州刺史長安劉方有將帥之略, 詔以方為交州道行軍總管, 統二十七營而進。方軍令嚴肅, 有犯必斬;然仁愛士卒, 有疾病者親臨撫親, 士卒亦以此懷之。至都隆嶺, 遇賊, 擊破之。進軍臨佛子營, 先諭以禍福。佛子懼, 請降, 送之長安。
高祖文皇帝中仁壽三年(癸亥, 公元六零三年)


, 八月, 壬申, 賜幽州總管燕榮死。榮性嚴酷, 鞭撻左右, 動至千數。嘗見道次叢荊, 以為堪作杖, 命取之, 輒以試人。人或自陳無罪, 榮曰:「後有罪, 當免汝。」既而有犯, 將杖之, 人曰:「前日被杖, 使君許以有罪宥之。」榮曰:「無罪尚爾, 況有罪邪!」杖之自若。
觀州長史元弘嗣遷幽州長史, 懼為榮所辱, 固辭。上敕榮曰:「弘嗣杖十已上罪, 皆須奏聞。」榮忿曰:「豎子何敢玩我!」於是遣弘嗣監納倉粟, 揚得一糠一秕, 皆罰之。每笞雖不滿十, 然一日之中, 或至三數。如是歷年, 怨隙日構。榮遂收弘嗣付獄, 禁絕其糧, 弘嗣抽衣絮雜水咽之。其妻詣闕稱冤, 上遣使按驗, 奏榮暴虐, 贓穢狼籍;征還, 賜死。元弘嗣代榮為政。酷又甚之。
九月, 壬戌, 置常平官。
是歲, 龍門王通詣闕獻《太平十二策》, 上不能用, 罷歸。通遂教授於河、汾之間, 弟子自遠至者甚眾, 累征不起。楊素甚重之, 勸之仕, 通曰:「通有先人之弊廬足以蔽風雨, 薄田足以具{衍食}, 讀書談道足以自樂。願明公正身以治天下, 使時和歲豐, 通也受賜多矣, 不願仕也。」或譖通於素曰:「彼實慢公, 公何敬焉?」素以問通, 通曰:「使公可慢, 則僕得矣;不可慢, 則僕失矣:得失在僕, 公何預焉!」素待之如初。弟子賈瓊問息謗, 通曰:「無辯。」問止怨, 曰:「不爭。」通嘗稱:「無赦之國, 其刑必平;重斂之國, 其財必削。」又曰:「聞謗而怒者, 讒之也;見譽而喜者, 佞之媒也;絕去媒, 讒佞遠矣。」大業末, 卒於家, 門人謚曰文中子。
突厥步迦可汗所部大亂, 鐵勒僕骨等十餘部, 皆叛步迦降於啟民。步迦眾潰, 西奔吐谷渾;長孫晟送啟民置磧口, 啟民於是盡有步迦之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