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唐紀 卷189

【唐紀五】
起重光大荒落三月, 盡十二月, 不滿一年。
高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中之中武德四年(辛巳, 公元六二一年)


三月, 庚申, 以靺鞨渠帥突地稽為燕州總管。
太子建成獲稽胡千餘人, 釋其酋帥數十人, 授以官爵, 使還, 招其餘黨, 劉屳成亦降。建成詐稱增置州縣, 築城邑, 命降胡年二十以上皆集, 以兵圍而殺之, 死者六千餘人。屳成覺變, 亡奔梁師都。
行軍總管劉世讓攻竇建德黃州, 拔之。洺州嚴備, 世讓不得進。會突厥將入寇, 上召世讓還。
竇建德所署普樂令平恩程名振來降, 上遙除名振永寧令, 使將兵徇河北。名振夜襲鄴, 俘其男女千餘人。去鄴八十里, 閱婦人乳有湩者九十餘人, 悉縱遣之。鄴人感其仁, 為之飯僧。
突厥頡利可汗承父兄之資, 士馬雄盛, 有憑陵中國之志。妻隋義成公主, 公主從弟善經, 避亂在突厥, 與王世充使者王文素共說頡利曰:「昔啟民為兄弟所逼, 脫身奔隋。賴文皇帝之力, 有此土宇, 子孫享之。今唐天子非文皇帝子孫, 可汗宜奉楊政道以伐之, 以報文皇帝之德。」頡利然之。上以中國未寧, 待突厥甚厚, 而頡利求請無厭, 言辭驕慢。甲戌, 突厥寇汾陰。
唐兵圍洛陽, 掘塹築壘而守之。城中乏食, 絹一匹直粟三升, 布一匹直鹽一升, 服飾珍玩, 賤如土芥。民食草根木葉皆盡, 相與澄取浮泥, 投米屑作餅食之, 皆病, 身腫腳弱, 死者相枕倚於道。皇泰主之遷民入宮城也, 凡三萬家, 至是無三千家。雖貴為公卿, 糠核不充, 尚書郎以下, 親自負戴, 往往餒死。竇建德使其將范願守曹州, 悉發孟海公、徐圓朗之眾, 西救洛陽。至滑州, 王世充行台僕射韓洪開門納之。己卯, 軍於酸棗。
壬午, 突厥寇石州, 刺史王集擊卻之。
竇建德陷管州, 殺刺史郭士安;又陷滎陽、陽翟等縣, 水陸並進, 泛舟運糧, 溯河西上。王世充之弟徐州行台世辯遣其將郭士衡, 將兵數千會之, 合十餘萬, 號三十萬, 軍於成皋之東原, 築宮板渚, 遣使與王世充相聞。
先是, 建德遺秦王世民書, 請退軍潼關, 返鄭侵地, 復修前好。世民集將佐議之, 皆請避其鋒, 郭孝恪曰:「世充窮蹙, 垂將面縛, 建德遠來助之, 此天意欲兩亡之也。宜據武牢之險以拒之, 伺間而動, 破之必矣。」記室薛收曰:「世充保據東都, 府庫充實, 所將之兵, 皆江、淮精銳, 即日之患, 但乏糧食耳。以是之故, 為我所持, 求戰不得, 守則難久。建德親帥大眾, 遠來赴援, 亦當極其精銳, 致死於我。若縱之至此, 兩寇合從, 轉河北之粟以饋洛陽, 則戰爭方始, 偃兵無日, 混一之期, 殊未有涯也。今宜分兵守洛陽, 深溝高壘, 世充出兵, 慎勿與戰, 大王親帥驍銳, 先據成皋, 厲兵訓士, 以待其至, 以逸待勞, 決可克也。建德既破, 世充自下, 不過二旬, 兩主就縛矣。」世民善之。收, 道衡之子也。蕭瑀、屈突通、封德彝皆曰:「吾兵疲老, 世充憑守堅城, 未易猝拔, 建德席勝而來, 鋒銳氣盛;吾腹背受敵, 非完策也, 不若退保新安, 以承其弊。」世民曰:「世充兵摧食盡, 上下離心, 不煩力攻, 可以坐克。建德新破海公, 將驕卒惰, 吾據武牢, 扼其咽喉。彼若冒險爭鋒, 吾取之甚易。若狐疑不戰, 旬月之間, 世充自潰。城破兵強, 氣勢自倍, 一舉兩克, 在此行矣。若不速進, 賊入武牢, 諸城新附, 必不能守;兩賊並力, 其勢必強, 何弊之承?吾計決矣!」通等又請解圍據險以觀其變, 世民不許。中分麾下, 使通等副齊王元吉圍守東都, 世民將驍勇三千五百人東趣武牢。時正晝出兵, 歷北邙, 抵河陽, 趨鞏而去。王世充登城望見, 莫之測也, 竟不敢出。癸未, 世民入武牢;甲申, 將驍騎五百, 出武牢東二十餘里, 覘建德之營。緣道分留從騎, 使李世勣、程知節、秦叔寶分將之, 伏於道旁, 才餘四騎, 與之偕進。世民謂尉遲敬德曰:「吾執弓矢, 公執槊相隨, 雖百萬眾若我何!」又曰:「賊見我而還, 上策也。」去建德營三里所, 建德遊兵遇之, 以為斥候也。世民大呼曰:「我秦王也。」引弓射之, 斃其一將。建德軍中大驚, 出五六千騎逐之;從者咸失色, 世民曰:「汝弟前行, 吾自與敬德為殿。」於是按轡徐行, 追騎將至, 則引弓射之, 輒斃一人。追者懼而止, 止而復來, 如是再三, 每來必有斃者, 世民前後射殺數人, 敬德殺十許人, 追者不敢復逼。世民逡巡稍卻以誘之, 入於伏內, 世勣等奮擊, 大破之, 斬首三百餘級, 獲其驍將殷秋、石瓚以歸。乃為書報建德, 諭以「趙魏之地, 久為我有, 為足下所侵奪。但以淮安見禮, 公主得歸, 故相與坦懷釋怨。世充頃與足下修好, 已嘗反覆, 今亡在朝夕, 更飾辭相誘, 足下乃以三軍之眾, 仰哺他人, 千金之資, 坐供外費, 良非上策。今前茅相遇, 彼遽崩摧, 郊勞未通, 能無懷愧!故抑止鋒銳, 冀聞擇善;若不獲命, 恐雖悔難追。」
立秦王世民之子泰為衛王。
, 四月, 己丑, 豐州總管張長遜入朝。時言事者多云, 長遜久居豐州, 為突厥所厚, 非國家之利。長遜聞之, 請入朝, 上許之。會太子建成北伐稽胡, 長遜帥所部會之, 因入朝, 拜右武候將軍。益州行台左僕射竇軌帥巴、蜀兵來會秦王擊王世充, 以長遜檢校益州行台右僕射。
己亥, 突厥頡利可汗寇雁門, 李大恩擊走之。
壬寅, 王世充騎將楊公卿、單雄信引兵出戰, 齊王元吉擊之, 不利, 行軍總管盧君諤戰死。
太子還長安。
王世充平州刺史周仲隱以城來降。
戊申, 突厥寇并州。初, 處羅可汗與劉武周相表裡, 寇并州;上遣太常卿鄭元往諭以禍福, 處羅不從。未幾, 處羅遇疾卒, 國人疑元毒之, 留不遣。上又遣漢陽公瓖賂頡利可汗以金帛, 頡利慾令瑰拜, 瑰不從, 亦留之。又留左驍衛大將軍長孫順德。上怒, 亦留其使者。瑰, 孝恭之弟也。
甲寅, 封皇子元方為周王, 元禮為鄭王, 元嘉為宋王, 元則為荊王, 元茂為越王。
竇建德迫於武牢不得進, 留屯累月, 戰數不利, 將士思歸。丁巳, 秦王世民遣王君廓將輕騎千餘抄其糧運, 又破之, 獲其大將軍張青特。凌敬言於建德曰:「大王悉兵濟河, 攻取懷州、河陽, 使重將守之, 更鳴鼓建旗, 逾太行, 入上黨, 徇汾、晉, 趣蒲津, 如此有三利:一則蹈無人之境, 取勝可以萬全;二則拓地收眾, 形勢益強;三則關中震駭, 鄭圍自解。為今之策, 無以易此。」建德將從之, 而王世充遣使告急相繼於道, 王琬、長孫安世朝夕涕泣, 請救洛陽, 又陰以金玉啖建德諸將, 以撓其謀。諸將皆曰:「凌敬書生, 安知戰事, 其言豈可用也!」建德乃謝敬曰:「今眾心甚銳, 天讚我也, 因之決戰, 必將大捷, 不得從公言。」敬固爭之, 建德怒, 令扶出。其妻曹氏謂建德曰:「祭酒之言不可違也。今大王自滏口乘唐國之虛, 連營漸進, 以取山北, 又因突厥西抄關中, 唐必還師自救, 鄭圍何憂不解!若頓兵於此, 老師費財, 欲求成功, 在於何日?」建德曰:「此非女子所知!吾來救鄭, 鄭今倒懸, 亡在朝夕, 吾乃捨之而去, 是畏敵而棄信也, 不可。」
諜者告曰:「建德伺唐軍芻盡, 牧馬於河北, 將襲武牢。」五月, 戊午, 秦王世民北濟河, 南臨廣武, 察敵形勢, 因留馬千餘匹, 牧於河渚以誘之, 夕還武牢。己未, 建德果悉眾而至, 自板渚出牛口置陳, 北距大河, 西薄汜水, 南屬鵲山, 亙二十里, 鼓行而進。諸將皆懼, 世民將數騎升高丘以望之, 謂諸將曰:「賊起山東, 未嘗見大敵, 今度險而囂, 是無紀律, 逼城而陳, 有輕我心;我按甲不出, 彼勇氣自衰, 陳久卒饑, 勢將自退, 追而擊之, 無不克者。與公等約, 甫過日中, 必破之矣!」建德意輕唐軍, 遣三百騎涉汜水, 距唐營一里所止。遣使與世民相聞曰:「請選銳士數百與之劇。」世民遣王君廓將長槊二百以應之, 相與交戰, 乍進乍退, 兩無勝負, 各引還。王琬乘隋煬帝, 鎧仗甚鮮, 迥出陳前以誇眾。世民曰:「彼所乘真良馬也!」尉遲敬德請往取之, 世民止之曰:「豈可以一馬喪猛士?」敬德不從, 與高甑生、梁建方三騎直入其陳, 擒琬, 引其馬以歸, 眾無敢當者。世民使召河北馬, 待其至, 乃出戰。
建德列陳, 自辰至午, 士卒饑倦, 皆坐列, 又爭飲水, 逡巡欲退。世民命宇文士及將三百騎經建德陳西, 馳而南上, 戒之曰:「賊若不動, 爾宜引歸, 動則引兵東出。」士及至陳前, 陳果動, 世民曰:「可擊矣!」時河渚馬亦至, 乃命出戰。世民帥輕騎先進, 大軍繼之, 東涉汜水, 直薄其陳。建德群臣方朝謁, 唐騎猝來, 朝臣趨就建德, 建德召騎兵使拒唐兵, 騎兵阻朝臣不得過, 建德揮朝臣令卻, 進退之間, 唐兵已至, 建德窘迫, 退依東陂。竇抗引兵擊之, 戰小不利。世民帥騎赴之, 所向皆靡。淮陽王道玄挺身陷陳, 直出其後, 復突陳而歸, 再入再出, 飛矢集其身如胃毛, 勇氣不衰, 射人, 皆應弦而僕。世民給以副馬, 使從己。於是諸軍大戰, 塵埃漲天。世民帥史大柰、程知節、秦叔寶、宇文歆等卷旆而入, 出其陳後, 張唐旗幟, 建德將士顧見之, 大潰;追奔三十里, 斬首三千餘級。建德中槊, 竄匿於牛口渚。車騎將軍白士讓、楊武威逐之, 建德墜馬, 士讓援槊欲刺之, 建德曰:「勿殺我, 我夏王也, 能富貴汝。」武威下擒之, 載以從馬, 來見世民。世民讓之曰:「我自討王世充, 何預汝事, 而來越境, 犯我兵鋒!」建德曰:「今不自來, 恐煩遠取。」建德將士皆潰去, 所俘獲五萬人, 世民即日散遣之, 使還鄉里。
封德彝入賀, 世民笑曰:「不用公言, 得有今日。智者千慮, 不免一失乎!」德彝甚慚。
建德妻曹氏與左僕射齊善行將數百騎遁歸洺州。
甲子, 世充偃師、鞏縣皆降。
乙丑, 以太子左庶子鄭善果為山東道撫慰大使。
世充將王德仁棄故洛陽城而遁, 亞將趙季卿以城降。秦王世民囚竇建德、王琬、長孫安世、郭士衡等至洛陽城下, 以示世充。世充與建德語而泣, 仍遣安世等入城言敗狀。世充召諸將議突圍, 南走襄陽, 諸將皆曰:「吾所恃者夏王, 夏王今已為擒, 雖得出, 終必無成。」丙寅, 世充素服帥其太子、郡臣、二千餘人詣軍門降。世民禮接之, 世充俯伏流汗。世民曰:「卿常以童子見處, 今見童子, 何恭之甚邪?」世充頓首謝罪。於是部分諸軍, 先入洛陽, 分守市肆, 禁止侵掠, 無敢犯者。
丁卯, 世民入宮城, 命記室房玄齡先入中書、門下省收隋圖籍制詔, 已為世充所毀, 無所獲。命蕭瑀、竇軌等封府庫, 收其金帛, 班賜將士。收世充之黨罪尤大者段達、王隆、崔洪丹、薛德音、楊汪、孟孝義、單雄信、楊公卿、郭什柱、郭士衡、董睿、張童兒、王德仁、硃粲、郭善才等十餘人斬於洛水之上。
, 李世勣與單雄信友善, 誓同生死。及洛陽平, 世勣言雄信驍健絕倫, 請盡輸己之官爵以贖之, 世民不許。世勣固請不能得, 涕泣而退。雄信曰:「我固知汝不辦事!」世勣曰:「吾不惜餘生, 與兄俱死;但既以此身許國, 事無兩遂。且吾死之後, 誰復視兄之妻子乎?」乃割股肉以啖雄信, 曰:「使此肉隨兄為土, 庶幾猶不負昔誓也!」士民疾硃粲殘忍, 競投瓦礫擊其屍, 須臾如塚。囚韋節、楊續、長孫安世等十餘人送長安。士民無罪為世充所囚者, 皆釋之, 所殺者祭而誄之。
, 秦王府屬杜如晦叔父淹事王世充。淹素與如晦兄弟不協, 譖如晦兄殺之, 又囚其弟楚客, 餓幾死, 楚客終無怨色。及洛陽平, 淹當死, 楚客涕泣請如晦救之, 如晦不從。楚客曰:「曩者叔已殺兄, 今兄又殺叔, 一門之內, 自相殘而盡, 豈不痛哉!」欲自剄, 如晦乃為之請於世民, 淹得免死。秦王世民坐閶闔門, 蘇威請見, 稱老病不能拜。世民遣人數之曰:「公隋室宰相, 危不能扶, 使君弒國亡。見李密、王世充皆拜伏舞蹈。今既老病, 無勞相見。」及至長安, 又請見, 不許。既老且貧, 無復官爵, 卒於家, 年八十二。
秦王世民觀隋宮殿, 歎曰:「逞侈心, 窮人欲, 無亡得乎!」命撤端門樓, 焚乾陽殿, 毀則天門及闕;廢諸道場, 城中僧尼, 留有名德者各三十人, 餘皆返初。
前真定令周法明, 法尚之弟也, 隋末結客, 襲據黃梅, 遣族子孝節攻蘄春, 兄子紹則攻安陸, 子紹德攻沔陽, 皆拔之。庚午, 以四郡來降。
壬申, 齊善行以洺、相、魏等州來降。時建德餘眾走至洺州, 欲立建德養子為主, 徵兵以拒唐;又欲剽掠居民, 還向海隅為盜。善行獨以為不可, 曰:「隋末喪亂, 故吾屬相聚草野, 苟求生耳。以夏王之英武, 平定河朔, 士馬精強, 一朝為擒, 易如反掌, 豈非天命有所屬, 非人力所能爭邪!今喪敗如此, 守亦無成, 逃亦不免;等為亡國, 豈可復遺毒於民!不若委心請命於唐。必欲得繒帛者, 當盡散府庫之物, 勿復殘民也!」於是運府庫之帛數十萬段, 置萬春宮東街, 以散將卒, 凡三晝夜乃畢。仍佈兵守坊巷, 得物者即出, 無得更入人家。士卒散盡, 然後與右僕射裴矩、行台曹旦, 帥其百官奉建德妻曹氏及傳國八璽, 並破宇文化及所得珍寶, 請降於唐。上以善行為秦王左二護軍, 仍厚賜之。
, 竇建德之誅宇文化及也, 隋南陽公主有子曰禪師, 建德虎賁郎將於士澄問之曰:「化及大逆, 兄弟之子皆當從坐, 若不能捨禪師, 當相為留之。」公主泣曰:「虎賁既隋室貴臣, 茲事何須見問!」建德竟殺之。公主尋請為尼。及建德敗, 公主將歸長安, 與宇文士及遇於洛陽, 士及請與相見, 公主不可。士及立於戶外, 請復為夫婦。公主曰:「我與君仇家, 今所以不手刃君者, 但謀逆之日, 察君不預知耳。」訶令速去。士及固請, 公主怒曰:「必欲就死, 可相見也!」士及知不可屈, 乃拜辭而去。
乙亥, 以周法明為黃州總管。
戊寅, 王世充徐州行台杞王世辯以徐、宋等三十八州詣河南道安撫大使任襄請降;世充故地悉平。
竇建德博州刺史馮士羨復推淮安王神通為慰撫山東使, 徇下三十餘州;建德之地悉平。
己卯, 代州總管李大恩擊苑君璋, 破之。
突厥寇邊, 長平靖王叔良督五將擊之, 叔良中流矢;師旋, 六月, 戊子, 卒於道。
戊戌, 孟海公餘黨蔣善合以鄆州, 孟啖鬼以曹州來降。啖鬼, 海公之從兄也。庚子, 營州人石世則執總管晉文衍, 舉州叛, 奉靺鞨突地稽為主。
黃州總管周法明攻蕭銑安州, 拔之, 獲其總管馬貴遷。
乙巳, 以右驍衛將軍盛彥師為宋州總管, 安撫河南。
乙卯, 海州賊帥臧君相以五州來降, 拜海州總管。
, 七月, 庚申, 王世充行台王弘烈、王泰、左僕射豆盧行褒、右僕射蘇世長以襄州來降。上與行褒、世長皆有舊, 先是, 屢以書招之, 行褒輒殺使者;既至長安, 上誅行褒而責世長。世長曰:「隋失其鹿, 天下共逐之。陛下既得之矣, 豈可復忿同獵之徒, 問爭肉之罪乎!」上笑而釋之, 以為諫議大夫。嘗從校獵高陵, 大獲禽獸, 上顧群臣曰:「今日畋, 樂乎?」世長對曰:「陛下遊獵, 薄廢萬機, 不滿十旬, 未足為樂!」上變色, 既而笑曰:「狂態復發邪?」對曰:「於臣則狂, 於陛下甚忠。」嘗侍宴披香殿, 酒酣, 謂上曰:「此殿煬帝之所為邪?」上曰:「卿諫似直而實多詐, 豈不知此殿朕所為, 而謂之煬帝乎?」對曰:「臣實不知, 但見其華侈如傾宮、鹿台, 非興王之所為故也。若陛下為之, 誠非所宜。臣昔侍陛下於武功, 見所居宅僅庇風雨, 當時亦以為足。今因隋之宮室, 已極侈矣, 而又增之, 將何以矯其失乎?」上深然之。
甲子, 秦王世民至長安。世民被黃金甲, 齊王元吉、李世勣等二十五將從其後, 鐵騎萬匹, 甲士三萬人, 前後部鼓吹, 俘王世充、竇建德及隋乘輿、御物獻於太廟, 行飲至之禮以饗之。
乙丑, 高句麗王建武遣使入貢。建武, 元之弟也。
上見王世充而數之, 世充曰:「臣罪固當誅, 然秦王許臣不死。」丙寅, 詔赦世充為庶人, 與兄弟子侄徙處蜀;斬竇建德於市。
丁卯, 以天下略定, 大赦。百姓給復一年。陝、鼎、函、虢、虞、芮六州, 轉輸勞費, 幽州管內, 久隔寇戎, 並給復二年。律、令、格、式, 且用開皇舊制。赦令既下, 而王、竇餘黨尚有遠徙者, 治書侍御史孫伏伽上言:「兵、食可去, 信不可去, 陛下已赦而復徙之, 是自違本心, 使臣民何所憑依?且世充尚蒙寬宥, 況於餘黨, 所宜縱釋。」上從之。
王世充以防夫未備, 置雍州廨捨。獨孤機之子定州刺史修德帥兄弟至其所, 矯稱敕呼鄭王;世充與兄世惲趨出, 修德等殺之。詔免修德官。其餘兄弟子侄等, 於道亦以謀反誅。
隋末錢幣濫薄, 至裁皮糊紙為之, 民間不勝其弊。至是, 初行開元通寶錢, 逕八分, 重二銖四參, 積十錢重一兩, 輕重大小最為折衷, 遠近便之。命給事中歐陽詢撰其文並書, 迴環可讀。
以屈突通為陝東道大行台右僕射, 鎮洛陽;以淮陽王道玄為洛州總管, 李世勣父蓋竟無恙而還, 詔復其官爵。竇軌還益州。軌將兵征討, 或經旬月不解甲。性嚴酷, 將佐有犯, 無貴賤立斬之, 鞭撻吏民, 常流血滿庭, 所部重足屏息。
癸酉, 置錢監於洛、並、幽、益等諸州, 秦王世民、齊王元吉賜三爐, 裴寂賜一爐, 聽鑄錢。自餘敢盜鑄者, 身死, 家口配沒。
河北既平, 上以陳君賓為洺州刺史。將軍秦武通等將兵屯洺州, 欲使分鎮東方諸州;又以鄭善果等為慰撫大使, 就洺州選補山東州縣官。
竇建德之敗也, 其諸將多盜匿庫物, 及居閭裡, 暴橫為民患, 唐官吏以法繩之, 或加捶撻, 建德故將皆驚懼不安。高雅賢、王小胡家在洺州, 欲竊其家以逃, 官吏捕之, 雅賢等亡命至貝州。會上征建德故將范願、董康買、曹湛及雅賢等, 於是願等相謂曰:「王世充以洛陽降唐, 其將相大臣段達、單雄信等皆夷滅;吾屬至長安, 必不免矣。吾屬自十年以來, 身經百戰, 當死久矣, 今何惜餘生, 不以之立事。且夏王得淮安王, 遇以客禮, 唐得夏王即殺之。吾屬皆為夏王所厚, 今不為之報仇, 將無以見天下之士!」乃謀作亂, 卜之, 以劉氏為主吉, 因相與之漳南, 見建德故將劉雅, 以其謀告之。雅曰:「天下適安定, 吾將老於耕桑, 不願復起兵!」眾怒, 且恐洩其謀, 遂殺之。故漢東公劉黑闥, 時屏居漳南, 諸將往詣之, 告以其謀, 黑闥欣然從之。黑闥方種蔬, 即殺耕牛, 與之共飲食定計, 聚眾得百人。甲戌, 襲漳南縣據之。是時, 諸道有事則置行台尚書省, 無事則罷之。朝廷聞黑闥作亂, 乃置山東道行台於洺州, 魏、冀、定、滄並置總管府。丁丑, 以淮安王神通為山東道台右僕射。
辛巳, 褒州道安撫使郭行方攻蕭銑鄀州, 拔之。
孟海公與竇建德同伏誅, 戴州刺史孟敢鬼不自安, 挾海公之子義以曹、戴二州反, 以禹城令蔣善合為腹心;善合與其左右同謀斬之。
八月, 丙戌朔, 日有食之。
丁亥, 命太子安撫北邊。
丁酉, 劉黑闥陷鄃縣, 魏州刺史權威、貝州刺史戴元祥與戰, 皆敗死, 黑闥悉收其餘眾及器械。竇建德舊黨稍稍出歸之, 眾至二千人, 為壇於漳南, 祭建德, 告以舉兵之意, 自稱大將軍。詔發關中步騎三千, 使將軍秦武通、定州總管藍田李玄通擊之;又詔幽州總管李藝引兵會擊黑闥。
癸卯, 突厥寇代州, 總管李大恩遣行軍總管王孝基拒之, 舉軍皆沒。甲辰, 進圍崞縣。乙巳, 王孝基自突厥逃歸, 李大恩眾少, 據城自守, 突厥不敢逼, 月餘引去。
上以南方寇盜尚多, 丙午, 以左武候將軍張鎮周為淮南道行軍總管, 大將軍陳智略為嶺南道行軍總管, 鎮撫之。
丁未, 劉黑闥陷歷亭, 執屯衛將軍王行敏, 使之拜, 不可, 遂殺之。
, 洛陽既平, 徐圓朗請降, 拜兗州總管, 封魯郡公。劉黑闥作亂, 陰與圓朗通謀。上使葛公盛彥師安集河南, 行至任城;辛亥, 圓朗執彥師, 舉兵反。黑闥以圓朗為大行台元帥, 兗、鄆、陳、杞、伊、洛、曹、戴等八州豪右皆應之。圓朗厚禮彥師, 使作書與其弟, 令舉虞城降。彥師為書曰:「吾奉使無狀, 為賊所擒, 為臣不忠, 誓之以死;汝善侍老母, 勿以吾為念。」圓朗初色動, 而彥師自若。圓朗乃笑曰:「盛將軍有壯節, 不可殺也。」待之如舊。
河南道安撫大使任瑰行至宋州, 屬圓朗反, 副使柳浚勸瑰退保汴州, 瑰笑曰:「柳以何怯也!」圓朗又攻陷楚丘, 引兵將圍虞城, 瑰遣部將崔樞、張公謹自鄢陵帥諸州豪右質子百餘人守虞城。濬曰:「樞與公謹皆王世充將, 諸州質子父兄皆反, 恐必為變。」瑰不應。樞至虞城, 分質子使與土人合隊共守城。賊稍近, 質子有叛者, 樞斬其隊帥。於是諸隊帥皆懼, 各殺其質子, 樞不禁, 梟其首於門外, 遣使白瑰。瑰陽怒曰:「吾所以使與質子俱者, 欲招其父兄耳, 何罪而殺之!」退謂濬曰:「吾固知崔樞能辦此也。縣人既殺質子, 與賊深仇, 吾何患乎!」賊攻虞城, 果不克而去。
, 竇建德以鄱陽崔元遜為深州刺史, 及劉黑闥反, 元遜與其黨數十人謀於野, 伏甲士於車中, 以禾覆其上, 詐為農人, 直入聽事, 自禾中呼噪而出, 執刺史裴晞殺之, 傳首黑闥。
九月, 乙卯, 文登賊帥淳於難請降;置登州, 以難為刺史。
突厥寇并州;遣左屯衛大將軍竇琮等擊之。戊午, 突厥寇原州;遣行軍總管尉遲敬德等擊之。
辛酉, 徐圓朗自稱魯王。
隋末, 歙州賊帥汪華據黟、歙等五州, 有眾一萬, 自稱吳王。甲子, 遣使來降;拜歙州總管。
隋末, 弋陽盧祖尚糾合壯士以衛鄉里, 部分嚴整, 群盜畏之。及煬帝遇弒, 鄉人奉之為光州刺史;時年十九, 奉表於皇泰主。及王世充自立, 祖尚來降;丙子, 以祖尚為光州總管。
己卯, 詔括天下戶口。徐圓朗寇濟州, 治中吳人及論擊走之。
癸未, 詔以太常樂工皆前代因罪配沒, 子孫相承, 多歷年所, 良可哀愍;宜並蠲除為民, 且令執事, 若仕宦入流, 勿更追集。
甲申, 靈州總管楊師道擊突厥, 破之。師道, 恭仁之弟也。
詔發巴、蜀兵, 以趙郡王孝恭為荊湘道行軍總管, 李靖攝行軍長史, 統十二總管, 自夔州順流東下;以廬江王瑗為荊郢道行軍元帥, 出襄州道, 黔州刺史田世康出辰州道, 黃州總管周法明出夏口道, 以擊蕭銑。是月, 孝恭發夔州。時峽江方漲, 諸將請俟水落進軍, 李靖曰:「兵貴神速。今吾兵始集, 銑尚未知, 若乘江漲, 倏忽抵其城下, 掩其不備, 此必有擒;不可失也!」孝恭從之。
淮安王神通將關內兵至冀州, 與李藝兵合。又發邢、洺、相、魏、恆、趙等州兵合五萬餘人, 與劉黑闥戰於饒陽城南, 布陳十餘里;黑闥眾少, 依堤單行而陳以當之。會風雪, 神通乘風擊之, 既而風返, 神通大敗, 士馬軍資失亡三分之二。李藝居西偏, 擊高雅賢, 破之, 逐奔數里, 聞大軍不利, 退保蒿城;黑闥就擊之, 藝亦敗, 薛萬均、萬徹皆為所虜, 截發驅之。萬均兄弟亡歸, 藝引兵歸幽州。黑闥兵勢大振。
上以秦王世民功大, 前代官皆不足以稱之, 特置天策上將, 位在王公上。冬, 十月, 以世民為天策上將, 領司徒、陝東道大行台尚書令, 增邑二萬戶, 仍開天策府, 置官屬, 以齊王元吉為司空。世民以海內浸平, 乃開館於宮西, 延四方文學之士, 出教以王府屬杜如晦、記室房玄齡、虞世南、文學褚亮、姚思廉、主簿李玄道、參軍蔡允恭、薛元敬、顏相時、咨議典簽蘇勖、天策府從事中郎於志宇、軍咨祭酒蘇世長、記室薛收、倉曹李守素、國子助教陸德明、孔穎達、信都蓋文達、宋州總管府戶曹許敬宗, 並以本官兼文學館學士, 分為三番, 更日直宿, 供給珍膳, 恩禮優厚。世民朝謁公事之暇, 輒至館中, 引諸學士討論文籍, 或夜分乃寢。又使庫直閻立本圖像, 褚亮為贊, 號十八學士。士大夫得預其選者, 時人謂之「登瀛洲」。允恭, 大寶之弟子;元敬, 收之從子;相時, 師古之弟;立本, 毘之子也。
, 杜如晦為秦王府兵曹參軍, 俄遷陝州長史。時府僚多補外官, 世民患之。房玄齡曰:「餘人不足惜, 至於杜如晦, 王佐之才, 大王欲經營四方, 非如晦不可。」世民驚曰:「微公言, 幾失之。」即奏為府屬。與玄齡常從世民征伐, 參謀帷幄, 軍中多事, 如晦剖決如流。世民每破軍克城, 諸將佐爭取寶貨, 玄齡獨收采人物, 致之幕府。又將佐有勇略者, 玄齡必與之深相結, 使為世民盡死力。世民每令玄齡入奏事, 上歎曰:「玄齡為吾兒陳事, 雖隔千里, 皆如面談。」李玄道嘗事李密, 為記室, 密敗, 官屬為王世充所虜, 懼死, 皆達曙不寐。獨玄道起居自若, 曰:「死生有命, 非憂可免!」眾服其識量。
庚寅, 劉黑闥陷瀛州, 殺刺史盧士睿。觀州人執刺史雷德備, 以城降之。
辛卯, 蕭銑鄂州刺史雷長穎以魯山來降。
趙郡王孝恭帥戰艦二千餘艘東下, 蕭銑以江水方漲, 殊不為備;孝恭等拔其荊門、宜都二鎮, 進至夷陵。銑將文士弘將精兵數萬屯清江, 癸巳, 孝恭擊走之, 獲戰艦三百餘艘, 殺溺死者萬計;追奔至百里洲, 士弘收兵復戰, 又敗之, 進入北江。銑江州總管蓋彥舉以五州來降。
毛州刺史趙元愷, 性嚴急, 下不堪命。丁卯, 州民董燈明等作亂, 殺元愷以應劉黑闥。
盛彥師自徐圓朗所逃歸。王薄因說青、萊、密諸州, 皆下之。
蕭銑之罷兵營農也, 才留宿衛數千人, 聞唐兵至, 文士弘敗, 大懼, 倉猝徵兵, 皆在江、嶺之外, 道塗阻遠, 不能遽集, 乃悉見兵出拒戰。孝恭將擊之, 李靖止之曰:「彼救敗之師, 策非素立, 勢不能久, 不若且泊南岸, 緩之一日, 彼必分其兵, 或留拒我, 或歸自守;兵分勢弱, 我乘其懈而擊之, 蔑不勝矣。今若急之, 彼則並力死戰, 楚兵剽銳, 未易當也。」孝恭不從, 留靖守營, 自帥銳師出戰, 果敗走, 趣南岸。銑眾委舟收掠軍資, 人皆負重, 靖見其眾亂, 縱兵奮擊, 大破之, 乘勝直抵江陵, 入其外郭。又攻水城, 拔之, 大獲舟艦, 李靖使孝恭盡散之江中。諸將皆曰:「破敵所獲, 當藉其用, 奈何棄以資敵?」靖曰:「蕭銑之地, 南出嶺表, 東距洞庭。吾懸軍深入, 若攻城未拔, 援兵四集, 吾表裡受敵, 進退不獲, 雖有舟楫, 將安用之?今棄舟艦, 使塞江而下, 援兵見之, 必謂江陵已破, 未敢輕進, 往來覘伺, 動淹旬月, 吾取之必矣。」銑援兵見舟艦, 果疑不進。其交州總管丘和、長史高士廉、司馬杜之松等將朝江陵, 聞銑敗, 悉詣孝恭降。
孝恭勒兵圍江陵, 銑內外阻絕, 問策於中書侍郎岑文本, 文本勸銑降。銑乃謂群下曰:「天不祚梁, 不可復支矣。若必待力屈, 則百姓蒙患, 奈何以我一人之故, 陷百姓於塗炭乎!」乙巳, 銑以太牢告於太廟, 下令開門出降, 守城者皆哭。銑帥群臣緦縗布幘詣軍門, 曰:「當死者唯銑耳, 百姓無罪, 願不殺掠。」孝恭入據其城, 諸將欲大掠, 岑文本說孝恭曰:「江南之民, 自隋末以來, 困於虐政, 重以群雄虎爭, 今之存者, 皆鋒鏑之餘, 跂踵延頸以望真主, 是以蕭氏君臣、江陵父老決計歸命, 庶幾有所息肩。今若縱兵俘掠, 使士民失望, 恐自此以南, 無復向化之心矣!」孝恭稱善, 遽禁止之。諸將又言:「梁之將帥與官軍拒斗死者, 其罪既深, 請籍沒其家, 以賞將士。」李靖曰:「王者之師, 宜使義聲先路。彼為其主斗死, 乃忠臣也, 豈可同叛逆之科籍其家乎!」於是城中安堵, 秋毫無犯。南方州縣聞之, 皆望風款附。銑降數日, 援兵至者十餘萬, 聞江陵不守, 皆釋甲而降。
孝恭送銑於長安, 上數之。銑曰:「隋失其鹿, 天下共逐之。銑無天命, 故至此;若以為罪, 無所逃死!」竟斬於都市。詔以孝恭為荊州總管;李靖為上柱國, 賜爵永康縣公, 仍使之安撫嶺南, 得承製拜授。
先是, 銑遣黃門侍郎江陵劉洎略地嶺表, 得五十餘城, 未還而銑敗, 洎以所得城來降;除南康州都督府長史。
戊申, 徐圓朗昌州治中劉善行以須昌來降。
庚戌, 詔陝東道大行台尚書省自令、僕至郎中、主事, 品秩皆與京師同, 而員數差少, 山東行台及總管府、諸州並隸焉。其益州、襄州、山東、淮南、河北等道令、僕以下, 各降京師一等, 員數又減焉。行台尚書令得承製補署。其秦王、齊王府官之外, 各置左右六護軍府, 及左右親事帳內府。
閏月, 乙卯, 上幸稷州;己未, 幸武功舊墅;壬戌, 獵於好畤;乙丑, 獵於九嵕;丁卯, 獵於仲山;戊辰, 獵於清水谷, 遂幸三原;辛未, 幸周氏陂;壬申, 還長安。
十一月, 甲申, 上祀圜丘。
杜伏威使其將王雄誕擊李子通, 子通以精兵守獨松嶺。雄誕遣其裨將陳當將千餘人, 乘高據險以逼之, 多張旗幟, 夜則縛炬火於樹, 佈滿山澤。子通懼, 燒營走保杭州;雄誕追擊之, 又敗之於城下。庚寅, 子通窮蹙請降。伏威執子通並其左僕射樂伯通送長安;上釋之。
先是, 汪華據黟、歙, 稱王十餘年。雄誕還軍擊之, 華拒之於新安洞口, 甲兵甚銳。雄誕伏精兵於山谷, 帥羸弱數千犯其陳, 戰才合, 陽不勝, 走還營;華進攻之, 不能克, 會日暮, 引還, 伏兵已據其洞口, 華不得入, 窘迫請降。
聞人遂安據昆山, 無民屬, 伏威使雄誕擊之。雄誕以昆山險隘, 難以力勝, 乃單騎造其城下, 陳國威靈, 示以禍福。遂安感悅, 帥諸將出降。於是伏威盡有淮南、江東之地, 南至嶺, 東距海。雄誕以功除歙州總管, 賜爵宜春郡公。
壬辰, 林州總管劉旻擊劉屳成, 大破之。屳成僅以身免, 部落皆降。
李靖度嶺, 遣使分道招撫諸州, 所至皆下。蕭銑桂州總管李襲志帥所部諸州來降, 趙郡王孝恭即以襲志為桂州總管, 明年入朝。以李靖為嶺南撫慰大使, 檢校桂州總管, 引兵下九十六州, 得戶六十餘萬。
壬寅, 劉黑闥陷定州, 執總管李玄通, 黑闥愛其才, 欲以為大將, 玄通不可。故吏有以酒肉饋之者, 玄通曰:「諸君哀吾幽辱, 幸以酒肉來相開慰, 當為諸君一醉。」酒酣, 謂守者曰:「吾能劍舞, 願假吾刀。」守者與之, 玄通舞竟, 太息曰:「大丈夫受國厚恩, 鎮撫方面, 不能保全所守, 亦何面目視息世間哉!」即引刀自刺, 潰腹而死。上聞, 為之流涕, 拜其子伏護為大將。
庚戌, 杞人周文舉殺刺史王文矩, 以城應徐圓朗。
幽州大饑, 高開道許以粟賑之。李藝遣老弱詣開道就食, 開道皆厚遇之。藝喜, 於是發民三千人, 車數百乘, 驢馬千餘匹, 往受粟。開道悉留之, 告絕於藝。復稱燕王, 北連突厥, 南與劉黑闥相結, 引兵攻易州, 不克, 大掠而去。又遣其將謝稜詐降於藝, 請兵授接, 藝出兵應之。將至懷戎, 稜襲擊破之。開道與突厥連兵數入為寇, 恆、定、幽、易咸被其患。
十二月, 乙卯, 劉黑闥陷冀州, 殺刺史麴稜。黑闥既破淮安王神通, 移書趙、魏, 故竇建德將卒爭殺唐官吏以應黑闥。庚申, 遣右屯衛大將軍義安王孝常將兵討黑闥。黑闥將兵數萬進逼宗城, 黎州總管李世勣先屯宗城, 棄城走保洺州。甲子, 黑闥追擊世勣等, 破之, 殺步卒五千人, 世勣僅以身免。丙寅, 洺州土豪翻城應黑闥。黑闥築壇於城東南, 告天及祭竇建德而後入;後旬日, 引兵攻拔相州, 執刺史房晃, 右武衛將軍張士貴潰圍走。黑闥南取黎、衛二州, 半歲之間, 盡復建德舊境。又遣使北連突厥, 頡利可汗遣俟斤宋邪那帥胡騎從之。右武衛將軍秦武通、洺州刺史陳君賓、永寧令程名振皆自河北遁歸長安。
丁卯, 命秦王世民、齊王元吉討黑闥。
昆彌遣使內附。昆彌, 即漢之昆明也。巂州治中吉駐緯通南寧, 至其國說之, 遂來降。
己巳, 劉黑闥陷邢州、趙州;庚午, 陷魏州, 殺總管潘道毅;辛未, 陷莘州。
壬申, 徙宋王元嘉為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