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唐紀 卷244

【唐紀六十】
起屠維作噩, 盡昭陽赤奮若, 凡五年。
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上之下太和三年(己酉, 公元八二九年)
, 正月, 亓志紹與成德合兵掠貝州。
義成行營兵三千人先屯齊州, 使之禹城, 中道潰叛, 橫海節度使李祐討誅之。
李聽、史唐合兵擊亓志紹, 破之。志紹將其眾五千奔鎮州。
李載義奏攻滄州長蘆, 拔之。
甲辰, 昭義奏亓志紹餘眾萬五千人詣本道降, 置之洛州。
二月, 橫海節度使李祐帥諸道行營兵擊李同捷, 破之, 進攻德州。
武寧捉生兵馬使石雄, 勇敢, 愛士卒。王智興殘虐, 軍中欲逐智興而立雄。智興知之, 因雄立功, 奏請除刺史。丙辰, 以雄為壁州剌史。史憲誠聞滄景將平而懼, 其子唐勸之入朝。丙寅, 憲誠使唐奉表請入朝, 且請以所管聽命。
石雄既去武寧, 王智興悉殺軍中與雄善者百餘人。夏, 四月, 戊午, 智興奏雄搖動軍情, 請誅之。上知雄無罪, 免死, 長流白州。戊辰, 李載義奏攻滄州, 破其羅城。李祐拔德州, 城中將卒三千餘人奔鎮州。李同捷與祐書請降, 祐並奏其書, 諫議大夫柏耆受詔宣慰行營, 好張大聲勢以威制諸將, 諸將已惡之矣。及李同捷請降於祐, 祐遣大將萬洪代守滄州。耆疑同捷之詐, 自將數百騎馳入滄州, 以事誅洪, 取同捷及其家屬詣京師。乙亥, 至將陵, 或言王庭湊欲以奇兵篡同捷, 乃斬同捷, 傳首, 滄景悉平。五月, 庚寅, 加李載義同平章事。諸道兵攻李同捷, 三年, 僅能下之。而柏耆徑入城, 取為己功。諸將疾之, 爭上表論列。辛卯, 貶耆為循州司戶。李祐尋薨。
壬寅, 攝魏博副使史唐奏改名孝章。
六月, 丙辰, 詔:「鎮州四面行營各歸本道休息, 但務保境, 勿相往來。惟庭湊效順, 為達章表, 餘皆勿受。」
辛酉, 以史憲誠為兼侍中、河中節度使;以李聽兼魏博節度使;分相、衛、澶三州, 以史孝章為節度使。
, 李祐聞柏耆殺萬洪, 大驚, 疾遂劇。上曰:「祐若死, 是耆殺之也!」癸酉, 賜耆自盡。
河東節度使李程奏得王庭湊書, 請納景州;又奏亓志紹自縊。
上遣中使賜史憲誠旌節, 癸酉, 至魏州。時李聽自貝州還軍館陶, 遷延未進, 憲誠竭府庫以治行, 將士怒。甲戌, 軍亂, 殺憲誠, 奉牙內都知兵馬使靈武何進滔知留後。李聽進至魏州, 進滔拒之, 不得入。秋, 七月, 進滔出兵擊李聽。聽不為備, 大敗, 潰走, 晝夜兼行, 趣淺口, 失亡過半, 輜重兵械盡棄之。昭義兵救之, 聽僅而得免, 歸於滑台。河北久用兵, 饋運不給, 朝廷厭苦之。八月, 壬子, 以進滔為魏博節度使, 復以相、衛、澶三州歸之。
滄州承喪亂之餘, 骸骨蔽地, 城空野曠, 戶口存者什無三四, 癸醜, 以衛尉卿殷侑為齊、德、滄、景節度使。侑至鎮, 與士卒同甘苦, 招撫百姓, 勸之耕桑, 流散者稍稍復業。先是, 本軍三萬人皆仰給度支, 侑至一年, 租稅自能贍其半;二年, 請悉罷度支給賜;三年之後, 戶口滋殖, 倉廩充盈。
王庭水奏因鄰道微露請服之意。壬申, 赦庭水奏及將士, 復其官爵。
征浙西觀察使李德裕為兵部侍郎, 裴度薦以為相。會吏部侍郎李宗閔有宦官之助, 甲戌, 以宗閔同平章事。
上性儉素、九月, 辛巳, 命中尉以下毋得衣紗縠綾羅。聽朝之暇, 惟以書史自娛, 聲樂遊畋未嘗留意。附馬韋處仁嘗著夾羅巾, 上謂曰:「朕慕卿門地清素, 故有選尚。如此巾服, 聽其他貴戚為之, 卿不須爾。」
壬辰, 以李德裕為義成節度使。李宗閔惡其逼己, 故出之。
, 十月, 丙辰, 以李聽為太子少師。
路隋言於上曰:「宰相任重, 不宜兼金穀瑣碎之務, 如楊國忠、元載、皇甫鎛皆奸臣, 所為不足法也。」上以為然。於是裴度辭度支, 上許之。
十一月, 甲午, 上祀圓丘。赦天下。四方毋得獻奇巧之物, 其纖麗布帛皆禁之, 焚其機杼。
丙申, 西川節度使杜元穎奏南詔入寇。元穎以舊相, 文雅自高, 不曉軍事, 專務蓄積, 減削士卒衣糧。西南戍邊之卒, 衣食不足, 皆入蠻境鈔盜以自給, 蠻人反以衣食資之。由是蜀中虛實動靜, 蠻皆知之。南詔自嵯顛謀大舉入寇, 邊州屢以告, 元穎不之信。嵯顛兵至, 邊城一無備禦。蠻以蜀卒為鄉導, 襲陷巂、戎二州。甲辰, 元穎遣兵與戰於邛州南, 蜀兵大敗, 蠻遂陷邛州。
武寧節度使王智興入朝。
詔發東川、興元、荊南兵以救西川。十二月, 丁未朔, 又發鄂嶽、襄鄧、陳許等兵繼之。
以王智興為忠武節度使。
己酉, 以東川節度使郭釗為西川節度使, 兼權東川節度事。嵯顛自邛州引兵徑抵成都。庚戌, 陷其外郭。杜元穎帥眾保牙城以拒之, 欲遁去者數四。壬子, 貶元穎為邵州刺史。
己未, 以右領軍大將軍董重質為神策、諸道西川行營節度使, 又發太原、鳳翔兵赴西川。南詔寇東川, 入梓州西郭。郭釗兵寡弱不能戰, 以書責嵯顛。嵯顛覆書曰:「杜元穎侵擾我, 故興兵報之耳。」與釗修好而退。蠻留成都西郭十日, 其始慰撫蜀人, 市肆立堵。將行, 乃大掠子女、百工數萬人及珍貨而去。蜀人恐懼, 往往赴江, 流屍塞江而下。嵯顛自為軍殿, 及大度水, 嵯顛謂蜀人曰:「此南吾境也, 聽汝哭別鄉國。」眾皆慟哭, 赴水死者以千計。自是南詔工巧埒於蜀中。嵯顛遣使上表, 稱:「蠻比修職貢, 豈敢犯邊, 正以杜元穎不恤軍士, 怨苦元穎, 競為鄉導, 祈我此行以誅虐帥。誅之不遂, 無以慰蜀士之心, 願陛下誅之。」丁卯, 再貶元穎循州司馬。詔董重質及諸道兵皆引還。郭釗至成都, 與南詔立約, 不相侵擾。詔遣中使以國信賜嵯顛。
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上之下太和四年(庚戌, 公元八三零年)
, 正月, 辛巳, 武昌節度使牛僧孺入朝。戊子, 立子永為魯王。
李宗閔引薦牛僧孺。辛卯, 以僧孺為兵部尚書、同平章事。於是二人相與排擯李德裕之黨, 稍稍逐之。
南詔之寇成都也, 詔山南西道發兵救之, 興元兵少, 節度使李絳募兵千人赴之, 未至, 蠻退而還。興元兵有常額, 詔新募兵悉罷之。二月, 乙卯, 絳悉召新軍, 諭以詔旨而遣之, 仍賜以廩麥, 皆怏怏而退。往辭監軍, 監軍楊叔元素惡絳不奉己, 以賜物薄激之。眾怒, 大噪, 掠庫兵, 趨使牙。絳方與僚佐宴, 不為備, 走登北城。或勸縋而出, 絳曰:「吾為元帥, 豈可逃去!」麾推官趙存約令去。存約曰:「存約受明公知, 何可苟免!」牙將王景延與賊力戰死, 絳、存約及觀察判官薛齊皆為亂兵所害, 賊遂屠絳家。戊午, 叔元奏絳收新軍募直以致亂。庚申, 以尚書右丞溫造為山南西道節度使。是時, 三省官上疏共論李絳之冤。諫議大夫憶敏行具孫叔元激怒亂兵, 上始悟。
三月, 乙亥朔, 以刑部尚書柳公綽為河東節度使。先是, 回鶻入貢及互市, 所過恐其為變, 常嚴兵迎送防衛之。公綽至鎮, 回鶻遣梅錄李暢以馬萬匹互市, 公綽但遣牙將單騎迎勞於境, 至則大辟牙門, 受其禮謁。暢感泣, 戒其下, 在路不敢馳獵, 無所侵擾。陘北沙陀素驍勇, 為九姓、六州胡所畏伏。公綽奏以其酋長硃邪執宜為陰山都督、代北行營招撫使, 使居云、朔塞下, 捍禦北邊。執宜與諸酋長入謁, 公綽與之宴。執宜神彩嚴整, 進退有禮。公綽謂僚佐曰:「執宜外嚴而內寬, 言徐而理當, 福祿人也。」執宜母妻入見, 公綽使夫人與之飲酒, 饋遺之。執宜感恩, 為之盡力。塞下舊有廢府十一, 執宜修之, 使其部落三千人分守之, 自是雜虜不敢犯塞。
溫造行至褒城, 遇興元都將衛志忠征蠻歸, 造密與之謀誅亂者, 以其兵八百人為牙隊, 五百人為前軍, 入府, 分守諸門。己卯, 造視事, 饗將士於牙門, 造曰:「吾欲問新軍去留之意, 宜悉使來前。」既勞問, 命坐, 行酒。志忠密以牙兵圍之, 既合, 唱「殺!」新軍八百餘人皆死。楊叔元起, 擁造靴求生, 造命囚之。其手殺絳者, 斬之百段, 餘皆斬首, 投屍漢水, 以百首祭李絳, 三十首祭死事者, 具事以聞。己醜, 流楊叔元於康州。
癸卯, 加淮南節度使段文昌同平章事、為荊南節度使。
奚寇幽州。夏, 四月, 丁未, 盧龍節度使李載義擊破之。辛酉, 擒其王茹羯以獻。
裴度以高年多疾, 懇辭機政。六月, 丁未, 以度為司徒、平章軍國重事, 俟疾損, 三五日一入中書。
上患宦官強盛, 憲宗、敬宗弒逆之黨猶有在左右者。中尉王守澄尤為專橫, 招權納賄, 上不能制。嘗密與翰林學士宋申錫言之, 申錫請漸除其逼。上以申錫沉厚忠謹, 可倚以事, 擢為尚書右丞。秋, 七月, 癸未, 以申錫同平章事。
, 裴度征淮西, 奏李宗閔為觀察判官, 由是漸獲進用。至是, 怨度薦李德裕, 因其謝病, 九月, 壬午, 以度兼侍中, 充山南東道節度使。
西川節度使郭釗以疾求代, , 十月, 戊申, 以義成節度使李德裕為西川節度使。蜀自南詔入寇, 一方殘弊, 郭釗多病, 未暇完補。德裕至鎮, 作籌邊樓, 圖蜀地形, 南入南詔, 西達吐蕃。日召老於軍旅、習邊事者, 雖走卒蠻夷無所間, 訪以山川、城邑、道路險易廣狹遠近, 未逾月, 皆若身嘗涉歷。
上命德裕修塞清溪關以斷南詔入寇之路, 或無土, 則以石壘之。德裕上言:「通蠻細路至多, 不可塞, 惟重兵鎮守, 可保無虞。但黎、雅以來得萬人, 成都得二萬人, 精加訓練, 則蠻不敢動矣。邊兵又不宜多, 須力可臨制。崔旰之殺郭英乂, 張朏之逐張延賞, 皆鎮兵也。」時北兵皆歸本道, 惟河中、陳許三千人在成都, 有詔來年三月亦歸, 蜀人朏懼。德裕奏乞鄭滑五百人、陳許千人以鎮蜀。且言:「蜀兵脆弱, 新為蠻寇所困, 皆破膽, 不堪征戌。若北兵盡歸, 則與杜元穎時無異, 蜀不可保。恐議者云蜀經蠻寇以來, 已自增兵, 向者蠻寇已逼, 元穎始捕市人為兵, 得三千餘人, 徒有其數, 實不可用。郭釗募北兵僅得百餘人, 臣復召募得二百餘人, 此外皆元穎舊兵也。恐議者又聞一夫當關之說, 以為清溪可塞。臣訪之蜀中老將, 清溪之旁, 大路有三, 自餘小徑無數, 皆東蠻臨時為之開通, 若言可塞, 則是欺罔朝廷。要須大度水北更築一城, 迤邐接黎州, 以大兵守之方可。況聞南詔以所掠蜀人二千及金帛賂遺吐蕃, 若使二虜知蜀虛實, 連兵入寇, 誠可深憂。其朝臣建言者, 蓋由禍不在身, 望人責一狀, 留入堂案, 他日敗事, 不可令臣獨當國憲。」朝廷皆從其請。德裕乃練士卒, 葺堡鄣, 積糧儲以備邊, 蜀人粗安。
是歲, 勃海宣王仁秀卒, 子新德早死, 孫彝震立, 改元咸和。
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上之下太和五年(辛亥, 公元八三一年)
, 正月, 丁巳, 賜滄、齊、德節度名義昌軍。
庚申, 盧龍監軍奏李載義與敕使宴於球場後院, 副兵馬使楊志誠與其徒呼噪作亂, 載義與子正元奔易州。志誠又殺莫州刺史張慶初。上召宰相謀之, 牛僧孺曰:「范陽自安、史以來, 非國所有, 劉總暫獻其地, 朝廷費錢八十萬緡而無絲毫所獲。今日誌誠得之, 猶前日載義得之也。因而撫之, 使捍北狄, 不必計其逆順。」上從之。載義自易州赴京師, 上以載義有平滄景之功, 且事朝廷恭順, 二月, 壬辰, 以載義為太保, 同平章事如故。以楊志誠為盧龍留後。
臣光曰:「昔者聖人順天理, 察人情, 知齊民之莫能相治也, 故置師長以正之;知群臣之莫能相使也, 故建諸侯以制之;知列國之莫能相服也, 故立天子以統之。天子之於萬國, 能褒善而黜惡, 抑強而輔弱, 撫服而懲違, 禁暴而誅亂, 然後發號施令, 而四海之內莫不率從也。《詩》云:「勉勉我王, 綱紀四方。」載義籓屏大臣, 有功於國, 無罪而志誠逐之, 此天子所宜治也。若一無所問, 因以其土田爵位授之, 則是將帥之廢置殺生皆出於士卒之手, 天子雖在上, 奚為哉!國家之有方鎮, 豈專利其財賦而已乎!如僧孺之言, 姑息偷安之術耳, 豈宰相佐天子禦天下之道哉!
新羅王彥升卒, 子景徽立。
上與宋申錫謀誅宦官, 申錫引吏部侍郎王璠為京兆尹, 以密旨諭之。璠洩其謀, 鄭注、王守澄知之, 陰為之備。上弟漳王湊賢, 有人望, 注令神策都虞候豆盧著誣告申錫謀立漳王。戊戌, 守澄奏之, 上以為信然, 甚怒。守澄欲即遣二百騎屠申錫家, 飛龍使馬存亮固爭曰:「如此, 則京城自亂矣!宜召他相與議其事。」守澄乃止。是日, 旬休, 遣中使悉召宰相至中書東門。中使曰:「所召無宋公名。」申錫知獲罪, 望延英, 以笏叩額而退。宰相至延英, 上示以守澄所奏, 相顧愕眙。上命守澄捕豆盧著所告十六宅宮市品官晏敬則及申錫親事王師文等, 於禁中鞫之;師文亡命。三月, 庚子, 申錫罷為右庶子。自宰相大臣無敢顯言其冤者, 獨京兆尹崔琯、大理卿王正雅連上疏請出內獄付外廷核實, 由是獄稍緩。正雅, 翊之子也。晏敬則等自誣服, 稱申錫遣王師文達意於王, 豫結異日之知。獄成, 壬寅, 上悉召師保以下及台省府寺大臣面詢之。午際, 左常侍崔玄亮、給事中李固言、諫議大夫王質、補闕盧鈞、舒元褒、蔣系、裴休、韋溫等復請對於延英, 乞以獄事付外覆按。上曰:「吾已與大臣議之矣。」屢遣之出, 不退。玄亮叩頭流涕曰:「殺一匹夫, 猶不可不重慎, 況宰相乎!」上意稍解, 曰:「當更與宰相議之。」乃復召宰相入。牛僧孺曰:「人臣不過宰相, 今申錫已為宰相, 假使如所謀, 復欲何求!申錫殆不至此!」鄭注恐覆案詐覺, 乃勸守澄請止行貶黜。癸卯, 貶漳王湊為巢縣公, 宋申錫為開州司馬。存亮即日請致仕。玄亮, 磁州人;質, 通五世孫;系, 乂之子;元褒, 江州人也。晏敬則等坐死用及流竄者數十百人, 申錫竟卒於貶所。
, 四月, 己醜, 以李載義為山南西道節度使, 楊志誠為幽州節度使。
五月, 辛醜, 上乙太廟兩室破漏, 逾月不葺, 罰將作監、度支判官、宗正卿俸;亟命中使帥工徒, 輟禁中營繕之材以葺之。左補闕韋溫諫, 以為:「國家置百官, 各有所司, 苟為墮曠, 宜黜其人, 更擇能者代之。今曠官者止於罰俸, 而憂軫所切即委內臣, 是以宗廟為陛下所私, 而百官皆為虛設也。」上善其言, 即追止中使, 命有司葺之。
丙辰, 西川節度使李德裕奏遣使詣南詔索所掠百姓, 得四千人而還。
, 八月, 戊寅, 以陝虢觀察使崔郾為鄂嶽觀察使。鄂岳地囊山帶江, 處百越、巴、蜀、荊、漢之會, 土多群盜, 剽行舟, 無老幼必盡殺乃已。郾至, 訓卒治兵, 作蒙沖追討, 歲中, 悉誅之。郾在陝, 以寬仁為治, 或經月不笞一人, 乃至鄂, 嚴峻刑罰。或問其故, 郾曰:「陝土瘠民貧, 吾撫之不暇, 尚恐其驚;鄂地險民雜, 夷俗慓狡為奸, 非用威刑, 不能致治。政貴知變, 蓋謂此也。」
西川節度使李德裕奏:「蜀兵羸疾老弱者, 從來終身不簡, 臣命立五尺五寸之度, 簡去四千四百餘人, 復簡募少壯者千人以慰其心。所募北兵已得千五百人, 與土兵參居, 轉相訓習, 日益精練。又, 蜀工所作兵器, 徒務華飾不堪用。臣今取工於別道以治之, 無不堅利。」九月, 吐蕃維州副使悉怛謀請降, 盡帥其眾奔成都。德裕遣行維州刺史虞藏儉將兵入據其城。庚申, 具奏其狀, 且言「欲遣生羌三千, 燒十三橋, 搗西戎腹心, 可洗久恥, 是韋皋沒身恨不能致者也!」事下尚書省, 集百官議, 皆請如德裕策。牛僧孺曰:「吐蕃之境, 四面各萬裏, 失一維州, 未能損其勢。比來修好, 約罷戍兵, 中國禦戎, 守信為上。彼若來責曰:『何事失信?』養馬蔚茹川, 上平涼阪, 萬騎綴回中, 怒氣直辭, 不三日至咸陽橋。此時西南數千裏外, 得百維州何所用之!徒棄誠信, 有害無利。此匹夫所不為, 況天子乎!」上以為然, 詔德裕以其城歸吐蕃, 執悉怛謀及所與偕來者悉歸之。吐蕃盡誅之於境上, 極其慘酷。德裕由是怨僧孺益深。
, 十月, 戊寅, 李德裕奏南詔寇巂州, 陷三縣。
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上之下太和六年(壬子, 公元八三二年)
, 正月, 壬子, 詔以水旱降系囚。群臣上尊號曰太和文武至德皇帝。右補闕韋溫上疏, 以為:「今水旱為災, 恐非崇飾徽稱之時。」上善之, 辭不受。
三月, 辛醜, 以武寧節度使王智興兼侍中, 充忠武節度使;以邠寧節度使李聽為武寧節度使。
回鶻昭禮可汗為其下所殺, 從子胡特勒立。
李聽之前鎮武寧也, 有蒼頭為牙將。至是, 聽先遣親吏至徐州慰勞將士, 蒼頭不欲聽復來, 說軍士殺其親吏, 臠食之。聽懼, 以疾固辭。辛酉, 以前忠武節度使高瑀為武陵節度使。
, 五月, 甲辰, 李德裕奏修邛崍關及移巂州理台登城。秋, 七月, 原王逵薨。
, 十月, 甲子, 立魯王永為太子。初, 上以晉王普, 敬宗長子, 性謹願, 欲以為嗣。會薨, 上痛惜之, 故久不議建儲, 至是始行之。
十一月, 乙卯, 以荊南節度使段文昌為西川節度使。西川監軍王踐言入知樞密, 數為上言:「縛送悉怛謀以快虜心, 絕後來降者, 非計也。」上亦悔之, 尤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牛僧孺失策。附李德裕者因言「僧孺與德裕有隙, 害其功。」上益疏之。僧孺內不自安, 會上禦延英, 謂宰相曰:「天下何時當太平, 卿等亦有意於此乎!」僧孺對曰:「太平無象。今四夷不至交侵, 百姓不至流散, 雖非至理, 亦謂小康。陛下若別求太平, 非臣等所及。」退, 謂同列曰:「主上責望如此, 吾曹豈得久居此地乎!」因累表請罷。十二月, 乙丑, 以僧孺同平章事, 充淮南節度使。
臣光曰:君明臣忠, 上令下從, 俊良在位, 佞邪黜遠, 禮修樂舉, 刑清政平, 奸宄消伏, 兵革偃戢, 諸侯順附, 四夷懷服, 時和年豐, 家給人足, 此太平之象也。於斯之時, 閽寺專權, 脅君於內, 弗能遠也;籓鎮阻兵, 陵慢於外, 弗能制也;士卒殺逐主帥, 拒命自立, 弗能詰也;軍旅歲興, 賦斂日急, 骨血縱橫於原野, 杼軸空竭於裏閭, 而僧孺謂之太平, 不亦誣乎!當文宗求治之時, 僧孺任居承弼, 進則偷安取容以竊位, 退則欺君誣世以盜名, 罪孰大焉!
珍王誠薨。
乙亥, 昭義節度使劉從諫入朝。
丁未, 以前西川節度使李德裕為兵部尚書。
, 李宗閔與德裕有隙, 及德裕還自西川, 上注意甚厚, 朝夕且為相, 宗閔百方沮之不能。京兆尹杜悰, 宗閔黨也, 嘗詣宗閔, 見其有憂色, 曰:「得非以大戎乎?」宗閔曰:「然。何以相救?」悰曰:「悰有一策, 可平宿憾, 恐公不能用。」宗閔曰:「何如?」悰曰:「德裕有文學而不由科第, 常用此為慊慊, 若使之知舉, 必喜矣。」宗閔默然有間, 曰:「更思其次。」悰曰:「不則用為御史大夫。」宗閔曰:「此則可矣。」悰再三與約, 乃詣德裕。德裕迎揖曰:「公何為訪此寂寥?」悰曰:「靖安相公令悰達意。」即以大夫之命告之。德裕驚喜泣下, 曰:「此大門官, 小子何足以當之!」寄謝重遝。宗閔復與給事中楊虞卿謀之, 事遂中止。虞卿, 汝士之從弟也。
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上之下太和七年(癸醜, 公元八三三年)
, 正月, 甲午, 加昭義節度使劉從諫同平章事, 遣歸鎮。初, 從諫以忠義自任, 入朝, 欲請他鎮。既至, 見朝廷事柄不一, 又士大夫多請托, 心輕朝廷, 故歸而益驕。徐州承王智興之後, 士卒驕悖, 節度使高瑀不能制, 上以為憂。甲寅, 以嶺南節度使崔珙為武寧節度使。珙至鎮, 寬猛適宜, 徐人安之。珙, 琯之弟也。
二月, 癸亥, 加盧龍節度使、檢校工部尚書楊志誠檢校吏部尚書。進奏官徐迪詣宰相言:「軍中不識朝廷之制, 唯知尚書改僕射為遷, 不知工部改吏部為美, 敕使往, 恐不得出。」辭氣甚慢, 宰相不以為意。
丙戌, 以兵部尚書李德裕同平章事。德裕入謝, 上與之論朋黨事, 對曰:「方今朝士三分之一為朋黨。」時給事中楊虞卿與從兄中書舍人汝士、弟戶部郎中漢公、中書舍人張元夫、給事中蕭澣等善交結, 依附權要, 上幹執政, 下撓有司, 為士人求官及科第, 無不如志, 上聞而惡之, 故與德裕言首及之。德裕因得以排其所不悅者。初, 左散騎常侍張仲方嘗駁李吉甫謚, 及德裕為相, 仲方稱疾不出。三月, 壬辰, 以仲方為賓客分司。
楊志誠怒不得僕射, 留官告使魏寶義並春衣使焦奉鸞、送奚、契丹使尹士恭。甲午, 遣牙將王文穎來謝恩並讓官。丙申, 復以告身並批答賜之, 文穎不受而去。
和王綺薨。
庚戌, 以楊虞卿為常州刺史, 張元夫為汝州刺史。它日, 上復言及朋黨, 李宗閔曰:「臣素知之, 故虞卿輩臣皆不與美官。」李德裕曰:「給、捨非美官而何!」宗閔失色。丁巳, 以蕭浣為鄭州刺史。
, 四月, 丙戌, 冊回鶻新可汗為愛登裡囉汩沒密施合句祿毘伽彰信可汗。
六月, 乙巳, 以山南西道節度使李載義為河東節度使。先是, 回鶻每入貢, 所過暴掠, 州縣不敢詰, 但嚴兵防衛而已。載義至鎮, 回鶻使者李暢入貢, 載義謂之曰:「可汗遣將軍入貢, 以固舅甥之好, 非遣將軍陵踐上國也。將軍不戢部曲, 使為侵盜。載義亦得殺之, 勿謂中國之法可忽也。」於是悉罷防衛兵, 但使二卒守其門。暢畏服, 不敢犯令。
壬申, 以工部尚書鄭覃為御史大夫。初, 李宗閔惡覃在禁中數言事, 奏罷其侍講。上從容謂宰相曰:「殷侑經術頗似鄭覃。」宗閔對曰:「覃、侑經術誠可尚, 然論議不足聽。」李德裕曰:「覃、侑議論, 他人不欲聞, 惟陛下欲聞之。」後旬日, 宣出, 除覃御史大夫。宗閔謂樞密使崔潭峻曰:「事一切宣出, 安用中書!」譚峻曰:「八年天子, 聽其自行事亦可矣!」宗閔愀然而止。
乙亥, 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宗閔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節度使。
, 七月, 壬寅, 以右僕射王涯同平章事、兼度支、鹽鐵轉運使。宣武節度使楊元卿有疾, 朝廷議除代, 李德裕請徙劉從諫於宣武, 因拔出上黨, 不使與山東連結。上以為未可。癸醜, 以左僕射李程為宣武節度使。
上患近世文士不通經術, 李德裕請依楊綰議, 進士試論議, 不試詩賦。德裕又言:「昔玄宗以臨淄王定內難, 自是疑忌宗室, 不令出閣。天下議皆以為幽閉骨肉, 虧傷人倫。向使天寶之末、建中這初, 宗室散處方州, 雖未能安定王室, 尚可各全其生。所以悉為安祿山、硃泚所魚肉者, 由聚於一宮故也。陛下誠因冊太子, 制書聽宗室年高屬疏者出閣, 且除諸州上佐, 使攜其男女出外婚嫁。此則百年弊法, 一旦因陛下去之, 海內孰不欣悅!」上曰:「茲事朕久知其不可, 方今諸王豈無賢才, 無所施耳!」八月, 庚寅, 冊命太子, 因下制:諸王自今以次出閣, 授緊、望州刺史、上佐;十六宅縣主, 以時出適;進士停試詩賦。諸王出閣, 竟以議所除官不決而罷。
壬寅, 加幽州節度使楊志誠檢校右僕射, 仍別遣使慰諭之。
杜牧憤河朔三鎮之桀驁, 而朝廷議者專事姑息, 乃作書, 名曰《罪言》, 大略以為:「國家自天寶盜起, 河北百餘城不得尺寸, 人望之若回鶻、吐蕃, 無敢窺者。齊、梁、蔡被其風流, 因亦為寇。未嘗五年間不戰, 焦焦然七十餘年矣。今上策莫如先自治, 中策莫如取魏, 最下策為浪戰, 不計地勢, 不審攻守是也。」又傷府兵廢壞, 作《原十六衛》, 以為:「國家始踵隋制, 開十六衛, 自今觀之, 設官言無謂者, 其十六衛乎!本原事跡, 其實天下之大命也。貞觀中, 內以十六衛蓄養武臣, 外開折衝、果毅府五百七十四, 以儲兵伍;有事則戎臣提兵居外, 無事則放兵居內。其居內也, 富貴恩澤以奉養其身, 所部之兵散捨諸府。上府不越千二百人, 三時耕稼, 一時治武, 籍藏將府, 伍散田畝, 力解勢破, 人人自愛, 雖有蚩尤為帥, 亦不可使為亂耳。及其居外也, 緣部之兵被檄乃來, 斧鉞在前, 爵賞在後, 飄暴交捽, 豈暇異略!雖有蚩尤為帥, 亦無能為叛也。自貞觀至於開元百三十年間, 戎臣兵伍未始逆篡, 此大聖人所以能柄統輕重, 制鄣表裡, 聖算神術也。至於開元末, 愚儒奏章曰:『天下文勝矣, 請罷府兵。』武夫奏章曰:『天下力強矣, 請搏四夷。』於是府兵內鏟, 邊兵外作, 戎臣兵伍, 湍奔矢往, 內無一人矣。尾大中幹, 成燕偏重, 而天下掀然, 根萌燼燃, 七聖旰食, 求欲除之且不能也。由此觀之, 戎臣兵伍, 豈可一日使出落鈴鍵哉!然為國者不能無兵, 居外則叛, 居內則篡。使外不叛, 內不篡, 古今已還, 法術最長, 其置府立衛乎!近代已來, 於其將也, 弊復為甚, 率皆市兒輩多繼金玉、負倚幽陰、折券交貨所能致也。絕不識父兄禮義之教, 復無慷慨感概之氣。百城千里, 一朝得之, 其強傑愎勃者則撓削法制, 不使縛己, 斬族忠良, 不使違己, 力壹勢便, 罔不為寇。其陰泥巧狡者, 亦能家算口斂, 委於邪幸, 由卿市公, 去郡得都, 四履所治, 指為別館。或一夫不幸而壽, 則戛割生人, 略幣天下。是以天下兵亂不息, 齊人乾耗, 靡不由是矣。嗚呼!文皇帝十六衛之旨, 其誰原而復之乎!」又作《戰論》, 以為:「河北視天下, 猶珠璣也;天下視河北, 猶四支也。河北氣俗渾厚, 果於戰耕, 加以土息健馬, 便於馳敵, 是以出則勝, 處則饒, 不窺天下之產, 自可封殖。亦猶大農之家, 不待珠璣然後以為富也。國家無河北, 則精甲、銳卒、利刀、良弓、健馬無有也, 是一支, 兵去矣。河東、盟津、滑台、大樑、彭城、東平, 盡宿厚兵以塞虜沖, 不可它使, 是二支, 兵去矣。六鎮之師, 厥數三億, 低首仰給, 橫拱不為, 則沿淮已北, 循河之南, 東盡海, 西叩洛, 赤地盡取, 才能應費, 是三支, 財去矣。咸陽西北, 戎夷大屯, 盡鏟吳、越、荊、楚之饒以啖兵戍, 是四支, 財去矣。天下四支盡解, 頭腹兀然, 其能以是久為安乎!今者誠能治其五敗, 則一戰可定, 四支可生。夫天下無事之時, 殿寄大臣偷安奉私, 戰士離落, 兵甲鈍弊, 是不蒐練之過, 其敗一也。百人荷戈, 仰食縣官, 則挾千夫之名, 大將小裨, 操其餘贏, 以虜壯為幸, 以師老為娛, 是執兵者常少, 糜食常多, 此不責實料食之過, 其敗二也。戰小勝則張皇其功, 奔走獻狀以邀上賞, 或一日再賜, 或一月累封, 凱還未歌, 書品已崇, 爵命極矣, 田宮廣矣, 金繒溢矣, 子孫官矣, 焉肯搜奇出死, 勤於我矣!此厚賞之過, 其敗三也。多喪兵士, 顛翻大都, 則跳身而來, 刺邦而去。回視刀鋸, 氣色甚安, 一歲未更, 旋已立於壇墀之上矣, 此輕罰之過, 其敗四也。大將兵柄不得專, 恩臣、敕使迭來揮之, 堂然將陳, 殷然將鼓, 一則曰必為偃月, 一則曰必為魚麗, 三軍萬夫, 環旋翔羊晃駭之間, 虜騎乘之, 遂取吾之鼓旗, 此不專任責成之過, 其敗五也。今者誠欲調持干戈, 灑掃垢汙, 以為萬世安, 而乃踵前非, 是不可為也。」又作《守論》, 以為:「今之議者皆曰:夫倔強之徒, 吾以良將勁兵為銜策, 高位美爵充飽其腸, 安而不撓, 外而不拘, 亦猶豢擾虎狼而不指其心, 則忿氣不萌。此大歷、貞元所以守邦也, 亦何必疾戰, 焚煎吾民, 然後以為快也!愚曰:大歷、貞元之間, 適以此為禍也。當是之時, 有城數十, 千百卒夫, 則朝廷別待之, 貸以法度。於是乎闊視大言, 自樹一家, 破制削法, 角為尊奢, 天子養威而不問, 有司守恬而不呵。王侯通爵, 越祿受之;覲聘不來, 幾杖扶之;逆息虜胤, 皇子嬪之;裝緣采飾, 無不備之。是以地益廣, 兵益強, 僭擬益甚, 侈心益昌。於是土田名器, 分劃殆盡, 而賊夫貪心, 未及畔岸, 遂有淫名越號, 或帝或王, 盟詛自立, 恬淡不畏, 走兵四略以飽其志者也。是以趙、魏、燕、齊卓起大唱, 梁、蔡、吳、蜀躡而和之;其餘混澒項軒囂, 欲相效者, 往往而是。運遭孝武, 宵旰不忘, 前英後傑, 夕思朝議, 故能大者誅鋤, 小者惠來。不然, 周、秦之郊, 幾為獵哉!大抵生人油然多欲, 欲而不得則怒, 怒則爭亂隨之, 是以教笞於家, 刑罰於國, 征伐於天下, 此所以裁其欲而塞其爭也。大歷、貞元之間, 盡反此道, 提區區之有而塞無涯之爭, 是以首尾指支, 幾不能相運掉也。今者不知非此, 而反用以為經。愚見為盜者非止於河北而已, 嗚呼!大歷、貞元守邦之術, 永戒之哉!」
又注《孫子》, 為之序, 以為:「兵者, 刑也;刑者, 政事也;為夫子之徒, 實仲由、冉有之事也。不知自何代何人分為二道曰文、武, 離而俱行, 因使縉紳之士不敢言兵, 或恥言之;苟有言者, 世以為粗暴異人, 人不比數。嗚呼!亡失根本, 斯最為甚!《禮》曰:『四郊多壘, 此卿大夫之辱也。』歷觀自古, 樹立其國, 滅亡其國, 未始不由兵也。主兵者必聖賢、材能、多聞博識之士乃能有功, 議於廊廟之上, 兵形已成, 然後付之於將。漢祖言『指蹤者人也, 獲兔者犬也』, 此其是也。彼為相者曰:「兵非吾事, 吾不當知。』君子曰:「勿居其位可也!」
前邠寧行軍司馬鄭注, 依倚王守澄, 權勢熏灼, 上深惡之。九月, 丙寅, 侍御史李款閣內奏彈註:「內通敕使, 外連朝士, 兩地往來, 蔔射財賄, 晝伏夜動, 幹竊化權, 人不敢言, 道路以目。請付法司。」旬日之間, 章數十上。守澄匿注於右軍, 左軍中尉韋元素、樞密使楊承和、王踐言皆惡注。左軍將李弘楚說元素曰:鄭注奸猾無雙, 卵鷇不除, 使成羽翼, 必為國患。今因禦史所劾匿軍中, 弘楚請以中尉意, 詐為有疾, 召使治之, 來則中尉延與坐, 弘楚侍側, 伺中尉舉目, 擒出杖殺之。中尉因見上叩頭請罪, 具言其奸, 楊、王必助中尉進言。況中尉有翼戴之功, 豈以除奸而獲罪乎!」元素以為然, 召之。注至, 蠖屈鼠伏, 佞辭泉湧。元素不覺執手款曲, 諦聽忘倦。弘楚詗伺往復再三, 元素不顧, 以金帛厚遺注而遣之。弘楚怒曰:「中尉失今日之斷, 必不免它日之禍矣!」因解軍職去。頃之, 疽發背卒。王涯之為相, 注有力焉, 且畏王守澄, 遂寢李款之奏。守澄言注於上而釋之, 尋奏為侍御史, 充右神策判官, 朝野駭歎。
甲寅, 以前忠武節度使王智興為河中節度使。
群臣以上即位八年, 未受尊號。冬, 十二月, 甲午, 上尊號曰太和文武仁聖皇帝。會有五坊中使薛季稜自同、華還言閭閻凋弊。上歎曰:「關中小稔, 百姓尚爾, 況江、淮比年大水, 其人如何!吾無術以救之, 敢崇虛名乎!」因以通天帶賞季稜。群臣凡四上表, 竟不受。

庚子, 上始得風疾, 不能言。於是王守澄薦昭義行軍司馬鄭注善醫。上征注至京師, 飲其藥, 頗有驗, 遂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