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二十二】
起強圉作噩, 盡上章困敦六月, 凡三年有奇。
則天順聖皇后中之下神功元年(丁酉, 公元六九七年)
正月, 己亥朔, 太后享通天宮。
突厥默啜寇靈州, 以許欽明自隨。欽明至城下大呼, 求美醬、粱米及墨, 意欲城中選良將, 引精兵、夜襲虜營, 而城中無諭其意者。
箕州刺史劉思禮學相人於術士張憬藏, 憬藏謂思禮當歷箕州, 位至太師。思禮念太師人臣極貴, 非佐命無以致之, 乃與洛州錄事參軍綦連耀謀反, 陰結朝士, 托相術, 許人富貴, 俟其意悅, 因說以「綦連耀有天命, 公必因之以得富貴。」鳳閣舍人王劇兼天官侍郎事, 用思禮為箕州刺史。
明堂尉河南吉頊聞其謀, 以告合宮尉來俊臣, 使上變告之。太后使河內王武懿宗推之。懿宗令思禮廣引朝士, 許免其死, 凡小忤意者皆引之。於是思禮引鳳閣侍郎同平章事李元素、夏官侍郎同平章事孫元亨、知天官侍郎事石抱忠、劉奇、給事中周譒及王勃兄涇州刺史勉、弟監察禦史助等, 凡三十六家, 皆海內名士, 窮楚毒以成其獄。壬戌, 皆族誅之, 親舊連坐流竄者千餘人。
初, 懿宗寬思禮於外, 使誣引諸人。諸人既誅, 然後收思禮, 思禮悔之。懿宗自天授以來, 太后數使之鞫獄, 喜誣陷人, 時人以為周、來之亞。
來俊臣欲擅其功, 復羅告吉頊;頊上變, 得召見, 僅免。俊臣由是復用, 而頊亦以此得進。俊臣黨人羅告司刑府史樊惎謀反, 誅之。惎子訟冤於朝堂, 無敢理者, 乃援刀自刳其腹。秋官侍郎上邽劉如璿見之, 竊歎而泣。俊臣奏如璿黨惡逆, 下獄, 處以絞刑;制流絞州。
尚乘奉禦張易之, 行成之族孫也, 年少, 美姿容, 善音律。太平公主薦易之弟昌宗入侍禁中, 昌宗復薦易之, 兄弟皆得幸於太后, 常傅硃粉, 衣錦繡。昌宗累遷散騎常侍, 易之為司衛少卿;拜其母韋氏、臧氏為太夫人, 賞賜不可勝紀, 仍敕鳳閣侍郎李迥秀為臧氏私夫。迥秀, 大亮之族孫也。武承嗣、三思、懿宗、宗楚客、晉卿皆侯易之門庭, 爭執鞭轡, 謂易之為五郎, 昌宗為六郎。
癸亥, 突厥默啜寇勝州, 平狄軍副使安道買擊破之。
甲子, 以原州司馬婁師德守鳳閣侍郎、同平章事。
春, 三月, 戊申, 清邊道總管王孝傑、蘇宏暉等將兵十七萬與孫萬榮戰於東硤石谷, 唐兵大敗, 孝傑死之。
孝傑遇契丹, 帥精兵為前鋒, 力戰。契丹引退, 孝傑追之, 行背懸崖, 契丹回兵薄之, 宏暉先遁, 孝傑墜崖死, 將士死亡殆盡。管記洛陽張說馳奏其事。太后贈孝傑官爵, 遣使斬宏暉以徇;使者未至, 宏暉以立功得免。
武攸宜軍漁陽, 聞孝傑等敗沒, 軍中震恐, 不敢進。契丹乘勝寇幽州, 攻陷城邑, 剽掠吏民, 攸宜遣將擊之, 不克。
閻知微、田歸道同使突厥, 冊默啜為可汗。知微中道遇默啜使者, 輒與之緋袍、銀帶, 且上言:「虜使至都, 宜大為供張。」歸道上言:「突厥背誕積年, 方今悔過, 宜待聖恩寬宥。今知微擅與之袍帶, 使朝廷無以復加;宜令反初服以俟朝恩。又, 小虜使臣, 不足大為供張。」太后然之。知微見默啜, 舞蹈, 吮其靴鼻;歸道長揖不拜。默啜囚歸道, 將殺之, 歸道辭色不撓, 責其無厭, 為陳禍福。阿波達幹元珍曰:「大國使者, 不可殺也。」默啜怒稍解, 但拘留不遣。
初, 咸亨中, 突厥有降者, 皆處之豐、勝、靈、夏、朔、代六州, 至是, 默啜求六州降戶及單於都護府之地, 並穀種、繒帛、農器、鐵, 太后不許。默啜怒, 言辭悖慢。姚□、楊再思以契丹未平, 請依默啜所求給之。麟台少監、知鳳閣侍郎贊皇李嶠曰:「戎狄貪而無信, 此所謂『借寇兵資盜糧』也, 不如治兵以備之。」□、再思固請與之, 乃悉驅六州降戶數千帳以與默啜, 並給穀種四萬斛, 雜彩五萬段, 農器三千事, 鐵數萬斤, 並許其昏。默啜由是益強。
田歸道始得還, 與閻知微爭論於太后前。歸道以為默啜必負約, 不可恃和親, 宜為之備。知微以為和親必可保。
夏, 四月, 鑄九鼎成, 徙置通天宮。豫州鼎高丈八尺, 受千八百石;餘州高丈四尺, 受千二百石;各圖山川物產於其上, 共用銅五十六萬七百餘斤。太后欲以黃金千兩塗之, 姚□曰:「九鼎神器, 貴於天質自然。且臣觀其五采煥炳相雜, 不待金色以為炫耀。」太后從之。自玄武門曳入, 令宰相、諸王帥南北牙宿衛兵十餘萬人並仗內大牛、白象共曳之。
前益州長史王及善已致仕, 會契丹作亂, 山東不安, 起為滑州刺史。太后召見, 問以朝廷得失, 及善陳治亂之要十餘條。太后曰:「外州末事, 此為根本, 卿不可出。」癸酉, 留為內史。
癸未, 以右金吾衛大將軍武懿宗為神兵道行軍大總管, 與右豹韜衛將軍何迦密將兵擊契丹。五月, 癸卯, 又以婁師德為清邊道副大總管, 右武威衛將軍沙吒忠義為前軍總管, 將兵二十萬擊契丹。
先是, 有硃前疑者, 上書云:「臣夢陛下壽滿八百。」即拜拾遺。又自言「夢陛下發白再玄, 齒落更生。」遷駕部郎中。出使還, 上書云:「聞嵩山呼萬歲。」賜以緋算袋, 時未五品, 於綠衫上佩之。會發兵討契丹, 敕京官出馬一匹供軍, 酬以五品。前疑買馬輸之, 屢抗表求進階;太后惡其貪鄙, 六月, 乙丑, 敕還其馬, 斥歸田裡。
右司郎中馮翊喬知之有美妾曰碧玉, 知之為之不昏。武承嗣藉以教諸姬, 遂留不還。知之作《綠珠怨》詩以寄之, 碧玉赴井死。承嗣得詩於裙帶, 大怒, 諷酷吏羅告, 族之。
司僕少卿來俊臣倚勢貪淫, 士民妻妾有美者, 百方取之;或使人羅告其罪, 矯稱敕以取其妻, 前後羅織誅人, 不可勝計。自宰相以下, 籍其姓名而取之。自言才比石勒。監察禦史李昭德素惡俊臣, 又嘗庭辱秋官侍郎皇甫文備, 二人共誣昭德謀反, 下獄。
俊臣欲羅告武氏諸王及太平公主, 又欲誣皇嗣及廬陵王與南北牙同反, 冀因此盜國權, 河東人衛遂忠告之。諸武及太平公主恐懼, 共發其罪, 系獄, 有司處以極刑。太后欲赦之, 奏上三日, 不出。王及善曰:「俊臣凶狡貪暴, 國之元惡, 不去之, 必動搖朝廷。」太后游苑中, 吉頊執轡, 太后問以外事, 對曰:「外人唯怪來俊臣奏不下。」太后曰:「俊臣有功於國, 朕方思之。」頊曰:「於安遠告虺貞反, 既而果反, 今止為成州司馬。俊臣聚結不逞, 誣構良善, 贓賄如山, 冤魂塞路, 國之賊也, 何足惜哉!」太后乃下其奏。
丁卯, 昭德、俊臣同棄市, 時人無不痛昭德而快俊臣。仇家爭啖俊臣之肉, 斯須而盡, 抉眼剝面, 披腹出心, 騰蹋成泥。太后知天下惡之, 乃下制數其罪惡, 且曰:「宜加赤族之誅, 以雪蒼生之憤, 可准法籍沒其家。」士民皆相賀於路曰:「自今眠者背始帖席矣!」
俊臣以告綦連耀功, 賞奴婢十人。俊臣閱司農婢, 無可者, 以西突厥可汗斛瑟羅家有細婢, 善歌舞, 欲得以為賞口, 乃使人誣告斛瑟羅反。諸酋長詣闕割耳剺面訟冤者數十人。會俊臣誅, 乃得免。
俊臣方用事, 選司受其屬請不次除官者, 每銓數百人。俊臣敗, 侍郎皆自首。太后責之, 對曰:「臣負陛下, 死罪!臣亂國家法, 罪止一身;違俊臣語, 立見滅族。」太后乃赦之。
上林令侯敏素諂事俊臣, 其妻董氏諫之曰:「俊臣國賊, 指日將敗, 君宜遠之。」敏從之。俊臣怒, 出為武龍令。敏欲不住, 妻曰:「速去勿留!」俊臣敗, 其黨皆流嶺南, 敏獨得免。
太后征於安遠為尚食奉禦, 擢吉頊為右肅政中丞。
以檢校夏官侍郎宗楚客同平章事。
武懿宗軍至趙州, 聞契丹將駱務整數千騎將至冀州, 懿宗懼, 欲南遁。或曰:「虜無輜重, 以抄掠為資, 若按兵拒守, 勢必離散, 從而擊之, 可有大功。」懿宗不從, 退據相州, 委棄軍資器仗甚眾。契丹遂屠趙州。
甲午, 孫萬榮為奴所殺。
萬榮之破王孝傑也, 於柳城西北四百里依險築城, 留其老弱婦女、所獲器仗資財, 使妹夫乙冤羽守之, 引精兵寇幽州。恐突厥默啜襲其後, 遣五人至黑沙, 語默啜曰:「我已破王孝傑百萬之人, 唐人破膽, 請與可汗乘勝共取幽州。」三人先至, 默啜喜, 賜以緋袍。二人後至, 默啜怒其稽緩, 將殺之, 二人曰:「請一言而死。」默啜問其故, 二人以契丹之情告。默啜乃殺前三人而賜二人緋, 使為鄉導, 發兵取契丹新城, 殺所獲涼州都督許欽明以祭天;圍新城三日, 克之, 盡俘以歸。使乙冤羽馳報萬榮。
時萬榮方與唐兵相持, 軍中聞之, 恟懼。奚人叛萬榮, 神兵道總管楊玄基擊其前, 奚兵擊其後, 獲其將何阿小。萬榮軍大潰, 帥輕騎數千東走。前軍總管張九節遣兵邀之於道, 萬榮窮蹙, 與其奴逃至潞水東, 息於林下, 歎曰:「今欲歸唐, 罪已大。歸突厥亦死, 歸新羅亦死。將安之乎!」奴斬其首以降, 梟之四方館門。其餘眾及奚、□皆降於突厥。
戊子, 特進武承嗣、春官尚書武三思並同鳳閣鸞台三品。
辛卯, 制以契丹初平, 命河內王武懿宗、婁師德及魏州刺史狄仁傑分道安撫河北。懿宗所至殘酷, 民有為契丹所脅從復來歸者, 懿宗皆以為反, 生刳取其膽。先是, 何阿小嗜殺人, 河北人為之語曰:「唯此兩何, 殺人最多。」
秋, 七月, 丁酉, 昆明內附, 置竇州。
武承嗣、武三思並罷政事。
庚午, 武攸宜自幽州凱旋。武懿宗奏河北百姓從賊者請盡族之, 左拾遺王求禮庭折之曰:「此屬素無武備, 力不勝賊, 苟從之以求生, 豈有叛國之心!懿宗擁強兵數十萬, 望風退走, 賊徒滋蔓, 又欲移罪於草野詿誤之人, 為臣不忠, 請先斬懿宗以謝河北!」懿宗不能對。司刑卿杜景儉亦奏:「此皆脅從之人, 請悉原之。」太后從之。
八月, 丙戌, 納言姚□坐事左遷益州長史, 以太子宮尹豆盧欽望為文昌右相、鳳閣鸞台三品。
九月, 壬辰, 大享通天宮, 赦天下, 改元。
庚戌, 婁師德守納言。
甲寅, 太后謂侍臣曰:「頃者周興、來俊臣按獄, 多連引朝臣, 云其謀反;國有常法, 朕安敢違!中間疑其不實, 使近臣就獄引問, 得其手狀, 皆自承服, 朕不以為疑。自興、俊臣死, 不復聞有反者, 然則前死者不有冤邪?」夏官侍郎姚元崇對曰:「自垂拱以來坐謀反死者, 率皆興等羅織, 自以為功。陛下使近臣問之, 近臣亦不自保, 何敢動搖!所問者若有翻覆, 懼遭慘毒, 不若速死。賴天啟聖心, 興等伏誅, 臣以百口為陛下保, 自今內外之臣無復反者;若微有實狀, 臣請受知而不告之罪。」太后悅曰:「向時宰相皆順成其事, 陷朕為淫刑之主;聞卿所言, 深合朕心。」賜元崇錢千緡。
時人多為魏元忠訟冤者, 太后復召為肅政中丞。元忠前後坐棄市流竄者四。嘗侍宴, 太后問曰:「卿往者數負謗, 何也?」對曰:「臣猶鹿耳, 羅織之徒欲得臣肉為羹, 臣安所避之!」
冬, 閏十月, 甲寅, 以幽州都督狄仁傑為鸞台侍郎, 司刑卿杜景儉為鳳閣侍郎, 並同平章事。
仁傑上疏, 以為:「天生四夷, 皆在先王封略之外, 故東拒滄海, 西阻流沙, 北橫大漠, 南阻五嶺, 此天所以限夷狄而隔中外也。自典籍所紀, 聲教所及, 三代不能至者, 國家盡兼之矣。詩人矜薄伐於太原, 美化行於江、漢, 則三代之遠裔, 皆國家之域中也。若乃用武荒外, 邀功絕域, 竭府庫之實以爭不毛之地, 得其人不足增賦, 獲其土不可耕織, 苟求冠帶遠夷之稱, 不務固本安人之術, 此秦皇、漢武之所行, 非五帝、三王之事業也。始皇窮兵極武, 務求廣地, 死者如麻, 至天下潰叛。漢武征伐四夷, 百姓困窮, 盜賊蜂起;末年悔悟, 息兵罷役, 故能為天所祐。近者國家頻歲出師, 所費滋廣, 西戍西鎮, 東戍安東, 調發日加, 百姓虛弊。今關東饑饉, 蜀、漢逃亡, 江、淮已南, 徵求不息, 人不復業, 相率為盜, 本根一搖, 憂患不淺。其所以然者, 皆以爭蠻貊不毛之地, 乖子養蒼生之道也。昔漢元納賈捐之之謀而罷硃崖郡, 宣帝用魏相之策而棄車師之田, 豈不欲慕尚虛名, 蓋憚勞人力也。近貞觀年中克平九姓, 立李思摩為可汗, 使統諸部者, 蓋以夷狄叛則伐之, 降則撫之, 得推亡固存之義, 無遠戍勞人之役, 此近日之令典, 經邊之故事也。竊謂宜立阿史那斛瑟羅為可汗, 委之四鎮, 繼高氏絕國, 使守安東。省軍費於遠方, 並甲兵於塞上, 使夷狄無侵侮之患則可矣, 何必窮其窟穴, 與螻蟻校長短哉!但當敕邊兵, 謹守備, 遠斥侯, 聚資糧, 待其自致, 然後擊之。以逸待勞則戰士力倍, 以主禦客則我得其便, 堅壁清野則寇無所得;自然賊深入則有顛躓之慮, 淺入必無虜獲之益。如此數年, 可使二虜不擊而服矣。」事雖不行, 識者是之。
鳳閣舍人李嶠知天官選事, 始置員外官數千人。
先是歷官以是月為正月, 以臘月為閏。太后欲正月甲子朔冬至, 乃下制以為:「去晦仍見月, 有爽天經。可以今月為閏月, 來月為正月。」
則天順聖皇后中之下聖歷元年(戊戌, 公元六九八年)
正月, 甲子朔, 冬至, 太后享通天宮;赦天下, 改元。
夏官侍郎宗楚客罷政事。
春, 二月, 乙未, 文昌右相、同鳳閣鸞台三品豆盧欽望罷為太子賓客。
武承嗣、三思營求為太子, 數使人說太后曰:「自古天子未有以異姓為嗣者。」太后意未決。狄仁傑每從容言於太后曰:「文皇帝櫛風沐雨, 親冒鋒鏑, 以定天下, 傳之子孫。太帝以二子托陛下。陛下今乃欲移之他族, 無乃非天意乎!且姑侄之與母子孰親?陛下立子, 則千秋萬歲後, 配食太廟, 承繼無窮;立侄, 則未聞侄為天子而祔姑於廟者也。」太后曰:「此朕家事, 卿勿預知。」仁傑曰:「王者為四海為家, 四海之內, 孰非臣妾, 何者不為陛下家事!君為元首, 臣為股肱, 義同一體, 況臣備位宰相, 豈得不預知乎!」又勸太后召還廬陵王。王方慶、王及善亦勸之。太后意稍寤。他日, 又謂仁傑曰:「朕夢大鸚鵡兩翅皆折, 何也?」對曰:「武者, 陛下之姓, 兩翼, 二子也。陛下起二子, 則兩翼振矣。」太后由是無立承嗣、三思之意。
孫萬榮之圍幽州也, 移檄朝廷曰:「何不歸我廬陵王?」吉頊與張易之、昌宗皆為控鶴監供奉, 易之兄弟親狎之。頊從容說二人曰:「公兄弟貴寵如此, 非以德業取之也, 天下側目切齒多矣。不有大功於天下, 何以自全?竊為公憂之!」二人懼, 涕泣問計。頊曰:「天下士庶未忘唐德, 咸復思廬陵王。主上春秋高, 大業須有所付;武氏諸王非所屬意。公何不從容勸主上立廬陵王以系蒼生之望!如此, 豈徒免禍, 亦可以長保富貴矣。」二人以為然, 承間屢為太后言之。太后知謀出於頊, 乃召問之, 頊復為太后具陳利害, 太后意乃定。
三月, 己巳, 託言廬陵王有疾, 遣職方員外郎瑕丘徐彥伯召廬陵王及其妃、諸子詣行在療疾。戊子, 廬陵王至神都。
夏, 四月, 庚寅朔, 太后祀太廟。
辛醜, 以婁師德充隴右諸軍大使, 仍檢校營田事。
六月, 甲午, 命淮陽王武延秀下突厥, 納默啜女為妃;豹韜衛大將軍閻知微攝春官尚書, 右武衛郎將楊齊莊攝司賓卿, 繼金帛巨億以送之。延秀, 承嗣之子也。
鳳閣舍人襄陽張柬之諫曰:「自古未有中國親王娶夷狄女者。」由是忤旨, 出為合州刺史。
秋, 七月, 鳳閣侍郎、同平章事杜景儉罷為秋官尚書。
八月, 戊子, 武延秀至黑沙南庭。突厥默啜謂閻知微等曰:「我欲以女嫁李氏, 安用武氏兒邪!此豈天子之子乎!我突厥世受李氏恩, 聞李氏盡滅, 唯兩兒在, 我今將兵輔立之。」乃拘延秀於別所, 以知微為南面可汗, 言欲使之主唐民也。遂發兵襲靜難、平狄、清夷等軍, 靜難軍使慕容玄崱以兵五千降之。虜勢大振, 進寇媯、檀等州。前從閻知微入突厥者, 默啜皆賜之五品、三品之服, 太后悉奪之。
默啜移書數朝廷曰:「與我蒸穀種, 種之不生, 一也。金銀器皆行濫, 非真物, 二也。我與使者緋紫皆奪之, 三也。繒帛皆疏惡, 四也。我可汗女當嫁天子兒, 武氏小姓, 門戶不敵, 罔冒為昏, 五也。我為此起兵, 欲取河北耳。」
監察禦史裴懷古從閻知微入突厥, 默啜欲官之, 不受。囚, 將殺之, 逃歸;抵晉陽, 形容羸瘁。突騎噪聚, 以為間諜, 欲取其首以求功。有果毅嘗為人所枉, 懷古按直之, 大呼曰:「裴禦史也!」救之, 得全。至都, 引見, 遷祠部員外郎。
時諸州聞突厥入寇, 方秋, 爭發民修城。衛州刺史太平敬暉謂僚屬曰:「吾聞金湯非粟不守, 奈何捨收穫而事城郭乎?悉罷之, 使歸田, 百姓大悅。
甲午, 鸞台侍郎、同平章事王方慶罷為麟台監。
太子太保魏宣王武承嗣, 恨不得為太子, 意怏怏, 戊戌, 病薨。
庚子, 以春官尚書武三思檢校內史, 狄仁傑兼納言。
太后命宰相各舉尚書郎一人, 仁傑舉其子司府丞光嗣, 拜地官員外郎, 已而稱職。太后喜曰:「卿足繼祁奚矣!」
通事舍人河南元行沖, 博學多通, 仁傑重之。行沖數規諫仁傑, 且曰:「凡為家者必有儲蓄脯醢以適口, 參術以攻疾。僕竊計明公之門, 珍味多矣, 行沖請備藥物之末。」仁傑笑曰:「吾藥籠中物, 何可一日無也!」行沖名澹, 以字行。
以司屬卿武重規為天兵中道大總管, 右武衛將軍沙吒忠義為天兵西道總管, 幽州都督下邽張仁願為天兵東道總管, 將兵三十萬以討突厥默啜;又以左羽林衛大將軍閻敬容為天兵西道後軍總管, 將兵十五萬為後援。
癸醜, 默啜寇飛狐, 乙卯, 陷定州, 殺刺史孫彥高及吏民數千人。
九月, 甲子, 以夏官尚書武攸寧同鳳閣鸞台三品。
改突厥默啜為斬啜。
默啜使閻知微招諭趙州, 知微與虜連手蹋《萬歲樂》於城下。將軍陳令英在城上謂曰:「尚書位任非輕, 乃為虜蹋歌, 獨無慚乎!知微微吟曰:「不得已, 《萬歲樂》。」
戊辰, 默啜圍趙州, 長史唐般若翻城應之。刺史高睿與妻秦氏仰藥詐死, 虜輿之詣默啜, 默啜以金師子帶、紫袍示之曰:「降則拜官, 不降則死!」睿顧其妻, 妻曰:「酬報國恩, 正在今日!」遂俱閉目不言。經再宿, 虜知不可屈, 乃殺之。虜退, 唐般若族誅;贈睿冬官尚書, 謚曰節。睿, 熲之孫也。
皇嗣固請遜位於廬陵王, 太后許之。壬申, 立廬陵王哲為皇太子, 復名顯。赦天下。
甲戌, 命太子為河北道元帥以討突厥。先是, 募人月餘不滿千人, 及聞太子為帥, 應募者云集, 未幾, 數盈五萬。
戊寅, 以狄仁傑為河北道行軍副元帥, 右丞宋玄爽為長史, 右台中丞崔獻為司馬, 左台中丞吉頊為監軍使。時太子不行, 命仁傑知元帥事, 太后親送之。
藍田令薛訥, 仁貴之子也, 太后擢為左威衛將軍、安東道經略。將行, 言於太后曰:「太子雖立, 外議猶疑未定;苟此命不易, 醜虜不足平也。」太后深然之。王及善請太子赴外朝以慰人心, 從之。以天官侍郎蘇味道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味道前後在相位數歲, 依阿取容, 嘗謂人曰:「處事不宜明白, 但摸稜持兩端可矣。」時人謂之「蘇摸稜」。
癸未, 突厥默啜盡殺所掠趙、定等州男女萬餘人, 自五回道去, 所過, 殺掠不可勝紀。沙吒忠義等但引兵躡之, 不敢逼。狄仁傑將兵十萬追之, 無所及。默啜還漠北, 擁兵四十萬, 據地萬裏, 西北諸夷皆附之, 甚有輕中國之心。
冬, 十月, 制:都下屯兵, 命河內王武懿宗、九江王武攸歸領之。
癸卯, 以狄仁傑為河北道安撫大使。時河北人為突厥所驅逼者, 虜退, 懼誅, 往往亡匿。仁傑上疏, 以為:「朝廷議者皆罪契丹、突厥所脅從之人, 言其跡雖不同, 心則無別。誠以山東近緣軍機調發傷重, 家道悉破, 或至逃亡。重以官典侵漁, 因事而起, 枷杖之下, 痛切肌膚, 事迫情危, 不循禮義。愁苦之地, 不樂其生, 有利則歸, 且圖賒死, 此乃君子之愧辱, 小人之常行也。又, 諸城入偽, 或待天兵, 將士求功, 皆云攻得, 臣憂濫賞, 亦恐非辜。以經與賊同, 是為惡地, 至有污辱妻子, 劫掠貨財, 兵士信知不仁, 簪笏未能以免, 乃是賊平之後, 為惡更深。且賊務招攜, 秋毫不犯, 今之歸正, 即是平人, 翻被破傷, 豈不悲痛!夫人猶水也, 壅之則為泉, 疏之則為川, 通塞隨流, 豈有常性!今負罪之伍, 必不在家, 露宿草行, 潛竄山澤, 赦之則出, 不赦則狂, 山東群盜, 緣茲聚結。臣以邊塵暫起, 不足為憂, 中土不安, 此為大事。罪之則眾情恐懼, 恕之則反側自安。伏願曲赦河北諸州, 一無所問。」制從之。仁傑於是撫慰百姓, 得突厥所驅掠者, 悉遞還本貫。散糧運以賑貧乏, 修郵驛以濟旋師。恐諸將及使者妄求供頓, 乃自食蔬糲, 禁其下無得侵擾百姓, 犯者必斬。河北遂安。
以夏官侍郎姚元崇、秘書少監李嶠並同平章事。
突厥默啜離趙州, 乃縱閻知微使還。太后命磔於天津橋南, 使百官共射之, 既乃C061其肉, 剉其骨, 夷其三族, 疏親有先未相識而同死者。
褒公段瓚, 志玄之子也, 先沒於突厥。突厥在趙州, 瓚邀楊齊莊與之俱逃, 齊莊畏怯, 不敢發。瓚先歸, 太后賞之。齊莊尋至, 敕河內王武懿宗鞫之;懿宗以為齊莊意懷猶豫, 遂與閻知微同誅。既射之如□胃, 氣□□未死, 乃決其腹, 割心, 投於地, 猶趌□然躍不止。
擢田歸道為夏官侍郎, 甚見親委。
蜀州每歲遣兵五百人戍姚州, 路險遠, 死亡者多。蜀州刺史張柬之上言, 以為:「姚州本哀牢之國, 荒外絕域, 山高水深。國家開以為州, 未嘗得其鹽布之稅, 甲兵之用, 而空竭府庫, 驅率平人, 受役蠻夷, 肝腦塗地, 臣竊為國家惜之。請廢姚州以隸巂州, 歲時朝覲, 同之蕃國。瀘南諸鎮亦皆廢省, 於瀘北置關, 百姓非奉使, 無得交通往來。」疏奏, 不納。
則天順聖皇后中之下聖歷二年(己亥, 公元六九九年)
正月, 丁卯朔, 告朔於通天宮。
壬戌, 以皇嗣為相王, 領太子右衛率。
甲子, 置控鶴臨丞、主簿等官, 率皆嬖寵之人, 頗用才能文學之士以參之。以司衛卿張易之為控鶴監, 銀青光祿大夫張昌宗、左台中丞吉頊、殿中監田歸道、夏官侍郎李迥秀、鳳閣舍人薛稷、正諫大夫臨汾員半千皆為控鶴監內供奉。稷, 元超之從子也。半千以古無此官, 且所聚多輕薄之士, 上疏請罷之;由是忤旨, 左遷水部郎中。
臘月, 戊子, 以左台中丞吉頊為天官侍郎, 右台中丞魏元忠為鳳閣侍郎, 並同平章事。
文昌左丞宗楚客與弟司農卿晉卿, 坐贓賄滿萬餘緡級第捨過度, 楚客貶播州司馬, 晉卿流峰州。太平公主觀其第, 歎曰:「見其居處, 吾輩乃虛生耳!」
辛亥, 賜太子姓武氏;赦天下。
太后生重眉, 成八字, 百官皆賀。
河南、北置武騎團以備突厥。
春, 一月, 庚申, 夏官尚書、同鳳閣鸞台三品武攸寧罷為冬官尚書。
二月, 己醜, 太后幸嵩山, 過緱氏, 謁升仙太子廟。壬辰, 太后不豫, 遣給事中欒城閻朝隱禱少室山。朝隱自為犧牲, 沐浴伏俎上, 請代太后命。太后疾小愈, 厚賞之。丁酉, 自緱氏還。
初, 吐蕃贊普器弩悉弄尚幼, 論欽陵兄弟用事, 皆有勇略, 諸胡畏之。欽陵居中秉政, 諸弟握兵分據方面, 贊婆常居東邊, 為中國患者三十餘年。器弩悉弄浸長, 陰與大臣論巖謀誅之。會欽陵出外, 贊普詐云出畋, 集兵執欽陵親黨二千餘人, 殺之, 遣使召欽陵兄弟, 欽陵等舉兵不受命。贊普將兵討之, 欽陵兵潰, 自殺。夏, 四月, 贊婆帥所部千餘人來降, 太后命右武衛鎧曹參軍郭元振與河源軍大使夫蒙令卿將騎迎之, 以贊婆為特進、歸德王。欽陵子弓仁, 以所統吐穀渾七千帳來降, 拜左玉鈐衛將軍、酒泉郡公。
壬辰, 以魏元忠檢校並州長史, 充天兵軍大總管, 以備突厥。婁師德為天兵軍副大總管, 仍充隴右諸軍大使, 專掌懷撫吐蕃降者。
太后春秋高, 慮身後太子與諸武不相容。壬寅, 命太子、相王、太平公主與武攸暨等為誓文, 告天地於明堂, 銘之鐵券, 藏於史館。
秋, 七月, 命建安王武攸宜留守西京, 代會稽王武攸望。
丙辰, 吐穀渾部落一千四百帳內附。
八月, 癸醜, 突騎施烏質勒遣其子遮弩入見。遣侍御史元城解琬安撫烏質勒及十姓部落。
制:「州縣長吏, 非奏有敕旨, 毋得擅立碑。」
內史王及善雖無學術, 然清正難奪, 有大臣之節。張易之兄弟每侍內宴, 無復人臣禮;及善屢奏以為不可。太后不悅, 謂及善曰:「卿既高年, 不宜更侍遊宴, 但檢校閣中可也。」及善因稱病, 謁假月餘;太后不問。及善歎曰:「豈有中書令而天子可一日不見乎?事可知矣!」乃上疏乞骸骨, 太后不許。庚子, 以及善為文昌左相, 太子宮尹豆盧欽望為文昌右相, 仍並同鳳閣鸞台三品。鸞台侍郎、同平章事楊再思罷為左台大夫。丁未, 相王兼檢校安北大都護。以天官侍郎陸元方為鸞台侍郎、同平章事。
納言、隴右諸軍大使婁師德薨。
師德在河隴, 前後四十餘年, 恭勤不怠, 民夷安之。性沉厚寬恕, 狄仁傑之入相也, 師德實薦之;而仁傑不知, 意頗輕師德, 數擠之於外。太后覺之, 嘗問仁傑曰:「師德賢乎?」對曰:「為將能謹守邊陲, 賢則臣不知。」又曰:「師德知人乎?」對曰:「臣嘗同僚, 未聞其知人也。」太后曰:「朕之知卿, 乃師德所薦也, 亦可謂知人矣。」仁傑既出, 歎曰:「婁公盛德, 我為其所包容久矣, 吾不得窺其際也。」是時羅織紛紜, 師德久為將相, 獨能以功名終, 人以是重之。
戊申, 以武三思為內史。
九月, 乙亥, 太后幸福昌;戊寅, 還神都。
庚子, 邢貞公王及善薨。
河溢, 漂濟源百姓廬舍千餘家。
冬, 十月, 丁亥, 論贊婆至都, 太后寵待賞賜甚厚, 以為右衛大將軍, 使將其眾守洪源穀。
太子、相王諸子復出閣。
太后自稱制以來, 多以武氏諸王及駙馬都尉為成均祭酒, 博士、助教亦多非儒士。又因郊丘, 明堂, 拜洛, 封嵩, 取弘文國子生為齋郎, 因得選補。由是學生不複習業, 二十年間, 學校殆廢, 而向時酷吏所誣陷者, 其親友流離, 未獲原宥。鳳閣舍人韋嗣立上疏, 以為:「時俗侵輕儒學, 先王之道, 弛廢不講。宜令王公以下子弟, 皆入國學, 不聽以它岐仕進。又, 自揚、豫以來, 制獄漸繁, 酷吏乘間, 專欲殺人以求進。賴陛下聖明, 周、丘、王、來相繼誅殛, 朝野慶泰, 若再睹陽和。至如仁傑、元忠, 往遭按鞫, 亦皆自誣, 非陛下明察, 則已為菹醢矣;今陛下升而用之, 皆為良輔。何乃前非而後是哉?誠由枉陷與甄明耳。臣恐向之負冤得罪者甚眾, 亦皆如是。伏望陛下弘天地之仁, 廣雷雨之施, 自垂拱以來, 罪無輕重, 一皆昭洗, 死者追復官爵, 生者聽還鄉裏。如此, 則天下皆知昔之枉濫, 非陛下之意, 皆獄吏之辜, 幽明歡欣, 感通和氣。」太后不能從。
嗣立, 承慶之異母弟也。母王氏, 遇承慶甚酷, 每杖承慶, 嗣立必解衣請代;母不許, 輒私自杖, 母乃為之漸寬。承慶為鳳閣舍人, 以疾去職。嗣立時為萊蕪令, 太后召謂曰:「卿父嘗言:『臣有兩兒, 堪事陛下。』卿兄弟在官, 誠如父言。朕今以卿代兄, 更不用它人。」即日拜鳳閣舍人。
是歲, 突厥默啜立其弟咄悉匐為左廂察, 骨篤祿子默矩為右廂察, 各主兵二萬餘人;其子匐俱為小可汗, 位在兩察上, 主處木昆等十姓, 兵四萬餘人, 又號為拓西可汗。
則天順聖皇后中之下久視元年(庚子, 公元七零零年)
正月, 戊寅, 內史武三思罷為特進、太子少保。天官侍郎、平章事吉頊貶安固尉。
太后以頊有幹略, 故委以腹心。頊與武懿宗爭趙州之功於太后前。頊魁岸辯口, 懿宗短小傴僂, 頊視懿宗, 聲氣淩厲。太后由是不悅, 曰:「頊在朕前, 猶卑我諸武, 況異時詎可倚邪!」他日, 頊奏事, 方援古引今, 太后怒曰:「卿所言, 朕飫聞之, 無多言!太宗有馬名師子驄, 肥逸無能調馭者。朕為宮女侍側, 言於太宗曰:『妾能制之, 然須三物, 一鐵鞭, 二鐵□, 三匕首。鐵鞭擊之不服, 則以□□其首, 又不服, 則以匕首斷其喉。』太宗壯朕之志。今日卿豈足汙朕匕首邪!」頊惶懼流汗, 拜伏求生, 乃止。諸武怨其附太子, 共發其弟冒官事, 由是坐貶。
辭日, 得召見, 涕泣言曰:「臣今遠離闕庭, 永無再見之期, 願陳一言。」太后命之坐, 問之, 頊曰:「合水土為泥, 有爭乎?」太后曰:「無之。」又曰:「分半為佛, 半為天尊, 有爭乎?」曰:「有爭矣。」頊頓首曰:「宗室、外戚各當其分, 則天下安。今太子已立而外戚猶為王, 此陛下驅之使他日必爭, 兩不得安也。」太后曰:「朕亦知之。然業已如是, 不可何如。」
臘月, 辛巳, 立故太孫重潤為邵王, 其弟重茂為北海王。
太后問鸞台侍郎、同平章事陸元方以外事, 對曰:「臣備位宰相, 有大事不敢不以聞;人間細事, 不足煩聖聽。」由是忤旨。庚寅, 罷為司禮卿。
元方為人清謹, 再為宰相, 太后每有遷除, 多訪之, 元方密封以進, 未嘗漏露。臨終, 悉取奏稿焚之, 曰:「吾於人多陰德, 子孫其未衰乎!」
以西突厥竭忠事主可汗斛瑟羅為平西軍大總管, 鎮碎葉。
丁酉, 以狄仁傑為內史。
庚子, 以文昌左丞書巨源為納言。
乙巳, 太后幸嵩山;春, 一月, 丁卯, 幸汝州之溫湯;戊寅, 還神都。作三陽宮於告成之石淙。
二月, 乙未, 同鳳閣鸞台三品豆盧欽望罷為太子賓客。
三月, 以吐谷渾青海王宣超為烏地也拔勤忠可汗。
夏, 四月, 戊申, 太后幸三陽宮避暑, 有胡僧邀車駕觀葬捨利, 太后許之。狄仁傑跪於馬前曰:「佛者戎狄之神, 不足以屈天下之主。彼胡僧詭譎, 直欲邀致萬乘, 以惑遠近之人耳。山路險狹, 不容侍衛, 非萬乘所宜臨也。」太后中道而還, 曰:「以成吾直臣之氣。」
五月, 己酉朔, 日有食之。
太后使洪州僧胡超合長生藥, 三年而成, 所費巨萬。太后服之, 疾小瘳。癸醜, 赦天下, 改元久視;去天冊金輪大聖之號。
六月, 改控鶴為奉宸府, 以張易之為奉宸令。太后每內殿曲宴, 輒引諸武、易之及弟秘書監昌宗飲博嘲謔。太后欲掩其跡, 乃命易之、昌宗與文學之士李嶠等修《三教珠英》於內殿。武三思奏昌宗乃王子晉後身。太后命昌宗衣羽衣, 吹笙, 乘木鶴於庭中;文士皆賦詩以美之。太后又多選美少年為奉宸內供奉, 右補闕硃敬則諫曰:「陛下內寵有易之、昌宗, 足矣。近聞左監門衛長史侯祥等, 明自媒衒, 醜慢不恥, 求為奉宸內供奉, 無禮無儀, 溢於朝聽。臣職在諫諍, 不敢不奏。」太后勞之曰:「非卿直言, 朕不知此。」賜彩百段。
易之、昌宗競以豪侈相勝。弟昌儀為洛陽令, 請屬無不從。嘗早朝, 有選人姓薛, 以金五
初, 契丹將李楷固, 善用絲□索及騎射、舞槊, 每陷陳, 如鶻入烏群, 所向披靡。黃獐之戰, 張玄遇、麻仁節皆為所絲□。又有駱務整者, 亦為契丹將, 屢敗唐兵。及孫萬榮死, 二人來降。有司責其後至, 奏請族之。狄仁傑曰:「楷固等並驍勇絕倫, 能盡力於所事, 必能盡力於我。若撫之以德, 皆為我用矣。」奏請赦之。所親皆止之, 仁傑曰:「苟利於國, 豈為身謀!」太后用其言, 赦之。又請與之官, 太后以楷固為左玉鈐衛將軍, 務整為右武威衛將軍, 使將兵擊契丹餘黨, 悉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