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梁紀 卷161

【梁紀十七】
著雍執徐, 一年。
高祖武皇帝十七太清二年(戊辰, 公元五四八年)


, 正月, 己亥, 慕容紹宗以鐵騎五千夾擊侯景, 景誑其眾曰:「汝輩家屬已為高澄所殺。」眾信之。紹宗遙呼曰:「汝輩家屬並完, 若歸, 官勳如舊。」被發向北斗為誓。景士卒不樂南渡, 其將暴顯等各帥所部降於紹宗。景眾大潰, 爭赴渦水, 水為之不流。景與腹心數騎自硤石濟淮, 稍收散卒, 得步騎八百人, 南過小城, 人登陴詬之曰:「跛奴!欲何為邪!」景怒, 破城, 殺詬者而去。晝夜兼行, 追軍不敢逼。使謂紹宗曰:「景若就擒, 公復何用!」紹宗乃縱之。
辛丑, 以尚書僕射謝舉為尚書令, 守吏部尚書王克為僕射。
甲辰, 豫州刺史羊鴉仁以東魏軍漸逼, 稱糧運不繼, 棄懸瓠, 還義陽;殷州刺史羊思達亦棄項城走;東魏人皆據之。上怒, 責讓鴉仁。鴉仁懼, 啟申後期, 頓軍淮上。
侯景既敗, 不知所適, 時鄱陽王范除南豫州刺史, 未至。馬頭戍主劉神茂, 素為監州事韋黯所不容, 聞景至, 故往候之, 景問曰:「壽陽去此不遠, 城池險固, 欲往投之, 韋黯其納我乎?」神茂曰:「黯雖據城, 是監州耳。王若馳至近郊, 彼必出迎, 因而執之, 可以集事。得城之後, 徐以啟聞, 朝廷喜王南歸, 必不責也。」景執其手曰:「天教也!」神茂請帥步騎百人先為鄉導。壬子, 景夜至壽陽城下;韋黯以為賊也, 授甲登陴。景遣其徒告曰:「河南王戰敗來投此鎮, 願速開門。」黯曰:「既不奉敕, 不敢聞命。」景謂神茂曰:「事不諧矣。」神茂曰:「黯懦而寡智, 可說下也。」乃遣壽陽徐思玉入見黯曰:「河南王為朝廷所重, 君所知也。今失利來投, 何得不受?」黯曰:「吾之受命, 唯知守城;河南自敗, 何預吾事!」思玉曰:「國家付君以閫外之略, 今君不肯開城, 若魏追兵來至, 河南為魏所殺, 君豈能獨存!縱使或存, 何顏以見朝廷?」黯然之。思玉出報, 景大悅曰:「活我者, 卿也!」癸丑, 黯開門納景, 景遣其將分守四門, 詰責黯, 將斬之;既而撫手大笑, 置酒極歡。黯, 睿之子也。
朝廷聞景敗, 未得審問;或云:「景與將士盡沒。」上下咸以為憂。侍中、太子詹事何敬容詣東宮, 太子曰:「淮北始更有信, 侯景定得身免, 不如所傳。」敬容對曰:「得景遂死, 深為朝廷之福。」太子失色, 問其故, 敬容曰:「景翻覆叛臣, 終當亂國。」太子於玄圃自講《老》、《莊》, 敬容謂學士吳孜曰:「昔西晉祖尚玄虛, 使中原淪於胡、羯。今東宮復爾, 江南亦將為戎乎!」
甲寅, 景遣儀同三司於子悅馳以敗聞, 並自求貶削;優詔不許。景復求資給, 上以景兵新破, 未忍移易。乙卯, 即以景為南豫州牧, 本官如故;更以鄱陽王范為合州刺史, 鎮合肥。光祿大夫蕭介上表諫曰:「竊聞侯景以渦陽敗績, 隻馬歸命, 陛下不悔前禍, 復敕容納。臣聞凶人之性不移, 天下之惡一也。昔呂布殺丁原以事董卓, 終誅董而為賊;劉牢反王恭以歸晉, 還背晉以構妖。何者?狼子野心, 終無馴狎之性, 養虎之喻, 必見饑噬之禍。侯景以凶狡之才, 荷高歡卵翼之遇, 位忝台司, 任居方伯, 然而高歡墳土未干, 即還反噬。逆力不逮, 乃復逃死關西;宇文不容, 故復投身於我。陛下前者所以不逆細流, 正欲比屬國降胡以討匈奴, 冀獲一戰之效耳;今既亡師失地, 直是境上之匹夫, 陛下愛匹夫而棄與國, 臣竊不取也。若國家猶待其更鳴之辰, 歲暮之效, 臣竊惟侯景必非歲暮之臣;棄鄉國如脫屣, 背君親如遺芥, 豈知遠慕聖德, 為江、淮之純臣乎!事跡顯然, 無可致惑。臣朽老疾侵, 不應干預朝政;但楚囊將死, 有城郢之忠, 衛魚臨亡, 亦有尸諫之節。臣忝為宗室遺老, 敢忘劉向之心!」上歎息其忠, 然不能用。介, 思話之孫也。
己未, 東魏大將軍澄朝於鄴。
魏以開府儀同三司趙貴為司空。魏皇孫生, 大赦。
二月, 東魏殺其南兗州刺史石長宣, 討侯景之黨也;其餘為景所脅從者, 皆赦之。
東魏既得懸瓠、項城, 悉復舊境。大將軍澄數遣書移, 復求通好;朝廷未之許。澄謂貞陽侯淵明曰:「先王與梁主和好, 十有餘年。聞彼禮佛文云:『奉為魏主, 並及先王。』此乃梁主厚意;不謂一朝失信, 致此紛擾, 知非梁主本心, 當是侯景扇動耳, 宜遣使咨論。若梁主不忘舊好, 吾亦不敢違先王之意, 諸人並即遣還, 侯景家屬亦當同遣。」淵明乃遣省事夏侯僧辯奉啟於上, 稱「勃海王弘厚長者, 若更通好, 當聽淵明還。」上得啟, 流涕, 與朝臣議之。右衛將軍硃異、御史中丞張綰等皆曰:「靜寇息民, 和實為便。」司農卿傅岐獨曰:「高澄何事須和?必是設間, 故命貞陽遣使, 欲令侯景自疑。景意不安, 必圖禍亂。若許通好, 正墮其計中。」異等固執宜和, 上亦厭用兵, 乃從異言, 賜淵明書曰:「知高大將軍禮汝不薄, 省啟, 甚以慰懷。當別遣行人, 重敦鄰睦。」
僧辯還, 過壽陽, 侯景竊訪知之, 攝問, 具服。乃寫答淵明之書, 陳啟於上曰:「高氏心懷鴆毒, 怨盈北土, 人願天從, 歡身殞越。子澄嗣惡, 計滅待時, 所以昧此一勝者, 蓋大蕩澄心以盈凶毒耳。澄苟行合天心, 腹心無疾, 又何急急奉璧求和?豈不以秦兵扼其喉, 胡騎迫其背, 故甘辭厚幣, 取安大國。臣聞『一日縱敵, 數世之患』, 何惜高澄一豎, 以棄億兆之心!竊以北魏安強, 莫過天監之始, 鐘離之役, 匹馬不歸。當其強也, 陛下尚伐而取之;及其弱也, 反慮而和之。捨已成之功, 縱垂死之虜, 使其假命強梁, 以遺後世, 非直愚臣扼腕, 實亦志士痛心。昔伍相奔吳, 楚邦卒滅;陳平去項, 劉氏用興。臣雖才劣古人, 心同往事。誠知高澄忌賈在翟, 惡會居秦, 求盟請和, 冀除其患。若臣死有益, 萬殞無辭。唯恐千載, 有穢良史。」景又致書於硃異, 餉金三百兩;異納金而不通其啟。
己卯, 上遣使吊澄。景又啟曰:「臣與高氏, 釁隙已深, 仰憑威靈, 期雪仇恥;今陛下復與高氏連和, 使臣何地自處!乞申後戰, 宣暢皇威!」上報之曰:「朕與公大義已定, 豈有成而相納, 敗而相棄乎!今高氏有使求和, 朕亦更思偃武。進退之宜, 國有常制。公但清靜自居, 無勞慮也!」景又啟曰:「臣今蓄糧聚眾, 秣馬潛戈, 指日計期, 克清趙、魏, 不容軍出無名, 故願以陛下為主耳。今陛下棄臣遐外, 南北復通, 將恐微臣之身, 不免高氏之手。」上又報曰:「朕為萬乘之主, 豈可失信於一物!想公深得此心, 不勞復有啟也。」
景乃詐為鄴中書, 求以貞陽侯易景;上將許之。舍人傅岐曰:「侯景以窮歸義, 棄之不祥;且百戰之餘, 寧肯束手受縶!」謝舉、硃異曰:「景奔敗之將, 一使之力耳。」上從之, 復書曰:「貞陽旦至, 侯景夕返。」景謂左右曰:「我固知吳老公薄心腸!」王偉說景曰:「今坐聽亦死, 舉大事亦死, 唯王圖之!」於是始為反計, 屬城居民, 悉召募為軍士, 輒停責市估及田租, 百姓子女, 悉以配將士。
三月, 癸巳, 東魏以太尉襄城王旭為大司馬, 開府儀同三司高岳為太尉。辛亥, 大將軍澄南臨黎陽, 自虎牢濟河至洛陽。魏同軌防長史裴寬與東魏將彭樂等戰, 為樂所擒, 澄禮遇甚厚, 寬得間逃歸。澄由太行返晉陽。
屈獠洞斬李賁, 傳首建康。賁兄天寶遁入九真, 收餘兵二萬圍愛州, 交州司馬陳霸先帥眾討平之。詔以霸先為西江督護、高要太守、督七郡諸軍事。
, 四月, 甲子, 東魏吏部令史張永和等偽假人官, 事覺, 糾檢、首者六萬餘人。
甲戌, 東魏遣太尉高岳、行台慕容紹宗、大都督劉豐生等將步騎十萬攻魏王思政於穎川。思政命臥鼓偃旗, 若無人者。岳恃其眾, 四面陵城。思政選驍勇開門出戰, 岳兵敗走。岳更築土山, 晝夜攻之, 思政隨方拒守, 奪其土山, 置樓堞以助防守。
五月, 魏以丞相泰為太師, 廣陵王欣為太傅, 李弼為大宗伯, 趙貴為大司寇, 於謹為大司空。太師泰奉太子巡撫西境, 登隴, 至原州, 歷北長城, 東趣五原, 至蒲州, 聞魏主不豫而還。及至, 已癒, 泰還華州。
上遣建康令謝挺、散騎常侍徐陵等聘於東魏, 復修前好。陵, 手離之子也。
六月, 東魏大將軍澄巡北邊。
, 七月, 庚寅朔, 日有食之。
乙卯, 東魏大將軍澄朝於鄴。以道士多偽濫, 始罷南郊道壇。八月, 庚寅, 澄還晉陽, 遣尚書辛術帥諸將略江、淮之北, 凡獲二十三州。
侯景自至壽陽, 徵求無已, 朝廷未嘗拒絕。景請娶於王、謝, 上曰:「王、謝門高非偶, 可於硃、張以下訪之。」景恚曰:「會將吳兒女配奴!」又啟求錦萬匹為軍人作袍, 中領軍硃異議以青布給之。又以台所給仗多不能精, 啟請東冶鍛工, 欲更營造, 敕並給之。景以安北將軍夏侯夔之子譒為長史, 徐思玉為司馬, 譒遂去「夏」稱「侯」, 托為族子。
上既不用景言, 與東魏和親, 是後景表疏稍稍悖慢;又聞徐陵等使魏, 反謀益甚。元貞知景有異志, 累啟還朝。景謂曰:「河北事雖不果, 江南何慮失之, 何不小忍!」貞懼, 逃歸建康, 具以事聞;上以貞為始興內史, 亦不問景。
臨賀王正德, 所至貪暴不法, 屢得罪於上, 由是憤恨, 陰養死士, 儲米積貨, 幸國家有變;景知之。正德在北與徐思玉相知, 景遣思玉致箋於正德曰:「今天子年尊, 奸臣亂國。以景觀之, 計日禍敗。大王屬當儲貳, 中被廢黜, 四海業業, 歸心大王。景雖不敏, 實思自效。願王允副蒼生, 鑒斯誠款!」正德大喜曰:「侯公之意, 暗與吾同, 天授我也!」報之曰:「朝廷之事, 如公所言。僕之有心, 為日久矣。今僕為其內, 公為其外, 何有不濟!機事在速, 今其時矣。」
鄱陽王范密啟景謀反。時上以邊事專委硃異, 動靜皆關之, 異以為必無此理。上報范曰:「景孤危寄命, 譬如嬰兒仰人乳哺, 以此事勢, 安能反乎!」范重陳之曰:「不早剪撲, 禍及生民。」上曰:「朝廷自有處分, 不須汝深憂也。」范復請自以合肥之眾討之, 上不許。硃異謂范使曰:「鄱陽王遂不許朝廷有一客!」自是范啟, 異不復為通。
景邀羊鴉仁同反, 鴉仁執其使以聞。異曰:「景數百叛虜, 何能為!」敕以使者付建康獄, 俄解遣之。景益無所憚, 啟上曰:「若臣事是實, 應罹國憲;如蒙照察, 請戮鴉仁!」景又上言:「高澄狡猾, 寧可全信!陛下納其詭語, 求與連和, 臣亦竊所笑也。臣寧堪粉骨, 投命仇門, 乞江西一境, 受臣控督。如其不許, 即帥甲騎, 臨江上, 向閩、越。非唯朝廷自恥, 亦是三公旰食。」上使硃異宣語答景使曰:「譬如貧家, 畜十客、五客, 尚能得意;朕唯有一客, 致有忿言, 亦朕之失也。」益加賞賜錦彩錢布, 信使相望。
戊戌, 景反於壽陽, 以誅中領軍硃異、少府卿徐驎、太子右衛率陸驗、制局監周石珍為名。異等皆以奸佞驕貪, 蔽主弄權, 為時人所疾, 故景托以興兵。驎、驗, 吳郡人;石珍, 丹楊人。驎、驗迭為少府丞, 以苛刻為務, 百賈怨之, 異尤與之暱, 世人謂之「三蠹」。
司農卿傅岐, 鯁直士也, 嘗謂異曰:「卿任參國鈞, 榮寵如此。比日所聞, 鄙穢狼藉, 若使聖主發悟, 欲免得乎!」異曰:「外間謗黷, 知之久矣。心苟無愧, 何恤人言!」岐謂人曰:「硃彥和將死矣。恃諂以求容, 肆辯以拒諫, 聞難而不懼, 知惡而不改, 天奪其鑒, 其能久乎!」
景西攻馬頭, 遣其將宋子仙東攻木柵, 執戍主曹璆等, 上聞之, 笑曰:「是何能為!吾折棰笞之。」敕購斬景者, 封三千戶公, 除州刺史。甲辰, 詔以合州刺史鄱陽王范為南道都督, 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為北道都督, 司州刺史柳仲禮為西道都督, 通直散騎常侍裴之高為東道都督, 以侍中、開府儀同三司邵陵王綸持節董督眾軍以討景。正表, 宏之子;仲禮, 慶遠之孫;之高, 邃之兄子也。
九月, 東魏濮陽武公婁昭卒。侯景聞台軍討之, 問策於王偉。偉曰:「邵陵若至, 彼眾我寡, 必為所困。不如棄淮南, 決志東向, 帥輕騎直掩建康;臨賀反其內, 大王攻其外, 天下不足定也。兵貴拙速, 宜即進路。」景乃留外弟中軍大都督王顯貴守壽陽;癸未, 詐稱遊獵, 出壽陽, 人不之覺。冬, 十月, 庚寅, 景揚聲趣合肥, 而實襲譙州, 助防董紹先開城降之。執刺史豐城侯泰。泰, 范之弟也, 先為中書舍人, 傾財以事時要, 超授譙州刺史。至州, 遍發民丁, 使擔腰輿、扇、繖等物, 不限士庶;恥為之者, 重加杖責, 多輸財者, 即縱免之, 由是人皆思亂。及侯景至, 人無戰心, 故敗。
庚子, 詔遣寧遠將軍王質帥眾三千巡江防遏。景攻歷陽太守莊鐵, 丁未, 鐵以城降, 因說景曰:「國家承平歲久, 人不習戰, 聞大王舉兵, 內外震駭。宜乘此際速趨建康, 可兵不血刃而成大功。若使朝廷徐得為備, 內外小安, 遣羸兵千人直據採石, 大王雖有精甲百萬, 不得濟矣。」景乃留儀同三司田英、郭駱守歷陽, 以鐵為導, 引兵臨江。江上鎮戍相次啟聞。
上問討景之策於都官尚書羊侃, 侃請「以二千人急據採石, 令邵陵王襲取壽陽;使景進不得前, 退失巢穴, 烏合之眾, 自然瓦解。」硃異曰:「景必無渡江之志。」遂寢其議。侃曰:「今茲敗矣!」
戊申, 以臨賀王正德為平北將軍、都督京師諸軍事, 屯丹楊郡。正德遣大船數十艘, 詐稱載荻, 密以濟景。景將濟, 慮王質為梗, 使諜視之。會臨川大守陳昕啟稱:「採石急須重鎮, 王質水軍輕弱, 恐不能濟。」上以昕為云旗將軍, 代質戍採石, 征質知丹楊尹事。昕, 慶之之子也。質去採石, 而昕猶未下渚。諜告景云:「質已退。」景使折江東樹枝為驗, 諜如言而返, 景大喜曰:「吾事辦矣!」己酉, 自橫江濟於採石, 有馬數百匹, 兵八千人。是夕, 朝廷始命戒嚴。
景分兵襲姑孰, 執淮南太守文成侯寧。南津校尉江子一帥舟師千餘人, 欲於下流邀景;其副董桃生, 家在江北, 與其徒先潰走。子一收餘眾, 步還建康。子一, 子四之兄也。太子見事急, 戎服入見上, 稟受方略, 上曰:「此自汝事, 何更問為!內外軍悉以付汝。」太子乃停中書省, 指授軍事, 物情惶駭, 莫有應募者。朝廷猶不知臨賀王正德之情, 命正德屯硃雀門, 寧國公大臨屯新亭, 太府卿韋黯屯六門, 繕修宮城, 為受敵之備。大臨, 大器之弟也。
己酉, 景至慈湖。建康大駭, 御街人更相劫掠, 不復通行。赦東、西冶、尚方錢署及建康系囚, 以揚州刺史宣城王大器都督城內諸軍事, 以羊侃為軍師將軍副之, 南浦侯推守東府, 西豐公大春守石頭, 輕車長史謝禧、始興太守元貞守白下, 韋黯與右衛將軍柳津等分守宮城諸門及朝堂。推, 秀之子;大春, 大臨之弟;津, 仲禮之父也。擔諸寺庫公藏錢, 聚之德陽堂, 以充軍實。
庚戌, 侯景至板橋, 遣徐思玉來求見上, 實欲觀城中虛實。上召問之。思玉詐稱叛景請間陳事, 上將屏左右, 舍人高善寶曰:「思玉從賊中來, 情偽難測, 安可使獨在殿上!」硃異侍坐, 曰:「徐思玉豈刺客邪!」思玉出景啟, 言「異等弄權, 乞帶甲入朝, 除君側之惡。」異甚慚悚。景又請遣了事舍人出相領解, 上遣中書舍人賀季、主書郭寶亮隨思玉勞景於板橋。景北面受敕, 季曰:「今者之舉何名?」景曰:「欲為帝也!」王偉進曰:「硃異等亂政, 除奸臣耳。」景既出惡言, 遂留季, 獨遣寶亮還宮。
百姓聞景至, 競入城, 公私混亂, 無復次第, 羊侃區分防擬, 皆以宗室間之。軍人爭入武庫, 自取器甲, 所司不能禁, 侃命斬數人, 方止。是時, 梁興四十七年, 境內無事, 公卿在位及閭裡士大夫罕見兵甲, 賊至猝迫, 公私駭震。宿將已盡, 後進少年並出在外, 軍旅指手為, 一決於侃, 侃膽力俱壯, 太子深仗之。
辛亥, 景至硃雀桁南, 太子以臨賀王正德守宣陽門, 東宮學士新野庾信守硃雀門, 帥宮中文武三千餘人營桁北。太子命信開大桁以挫其鋒, 正德曰:「百姓見開桁, 必大驚駭。可且安物情。」太子從之。俄而景至, 信帥眾開桁, 始除一舶。見景軍皆著鐵面, 退隱於門。信方食甘蔗, 有飛箭中門柱, 信手甘蔗, 應弦而落, 遂棄軍走。南塘遊軍沈子睦, 臨賀王正德之黨也, 復閉桁渡景。太子使王質將精兵三千援信, 至領軍府, 遇賊, 未陳而走。正德帥眾於張侯橋迎景, 馬上交揖, 既入宣陽門, 望闕而拜, 歔欷流涕, 隨景渡淮。景軍皆著青袍, 正德軍並著絳袍, 碧裡, 既與景合, 悉反其袍。景乘勝至闕下, 城中忷懼, 羊侃詐稱得射書云:「邵陵王、西昌侯援兵已至近路。」眾乃少安。西豐公大春棄石頭, 奔京口;謝禧、元貞棄白下走;津主彭文粲等以石頭城降景, 景遣其儀同三司於子悅守之。
壬子, 景列兵繞台城, 幡旗皆黑, 射啟於城中曰:「硃異等蔑弄朝權, 輕作威福, 臣為所陷, 欲加屠戮。陛下若誅硃異等, 臣則斂轡北歸。」上問太子:「有是乎?」對曰:「然。」上將誅之。太子曰:「賊以異等為名耳;今日殺之, 無救於急, 適足貽笑將來, 俟賊平, 誅之未晚。」上乃止。
景繞城既匝, 百道俱攻, 鳴鼓吹脣, 喧聲震地, 縱火燒大司馬、東、西華諸門。羊侃使鑿門上為竅, 下水沃火;太子自捧銀鞍, 往賞戰士;直閣將軍硃思帥戰士數人逾城出外灑水, 久之方滅。賊又以長柯斧斫東掖門, 門將開, 羊侃鑿扇為孔, 以槊刺殺二人, 斫者乃退。景據公車府, 正德據左衛府, 景黨宋子仙據東宮, 范桃棒據同泰寺。景取東宮妓數百, 分給軍士。東宮近城, 景眾登其牆射城內。至夜, 景於東宮置酒奏樂, 太子遣人焚之, 台殿及所聚圖書皆盡。景又燒乘黃廄、士林館、太府寺。癸丑, 景作木驢數百攻城, 城上投石碎之。景更作尖項木驢, 石不能破。羊侃使作雉尾炬, 灌以膏蠟, 叢擲焚之, 俄盡。景又作登城樓, 高十餘丈, 欲臨射城中。侃曰:「車高塹虛, 彼來必倒, 可臥而觀之。」及車動, 果倒。
景攻既不克, 士卒死傷多, 乃築長圍以絕內外, 又啟求誅硃異等。城中亦射賞格出外曰:「有能送景首者, 授以景位, 並錢一億萬, 布絹各萬匹。」硃異、張綰議出兵擊之, 上問羊侃, 侃曰:「不可。今出人若少, 不足破賊, 徒挫銳氣;若多, 則一旦失利, 門隘橋小, 必大致失亡。」異等不從, 使千餘人出戰。鋒未及交, 退走, 爭橋赴水死者大半。
侃子鷟, 為景所獲, 執至城下, 以示侃, 侃曰:「我傾宗報主, 猶恨不足, 豈計一子, 幸早殺之!」數日, 復持來, 侃謂鷟曰:「久以汝為死矣, 猶在邪!」引弓射之。景以其忠義, 亦不之殺。
莊鐵慮景不克, 托稱迎母, 與左右數十人趣歷陽。先遣書紿田英、郭駱曰:「侯王已為台軍所殺, 國家使我歸鎮。」駱等大懼, 棄城奔壽陽, 鐵入城, 不敢守, 奉其母奔尋陽。
十一月, 戊午朔, 刑白馬, 祀蚩尤於太極殿前。
臨賀王正德即帝位於儀賢堂, 下詔稱:「普通已來, 奸邪亂政, 上久不豫, 社稷將危。河南王景, 釋位來朝, 猥用朕躬, 紹茲寶位, 可大赦, 改元正平。」立其世子見理為皇太子, 以景為丞相, 妻以女, 並出家之寶貨悉助軍費。於是景營於闕前, 分其兵二千人攻東府;南浦侯推拒之, 三日, 不克。景自往攻之, 矢石雨下, 宣城王防閤許伯眾潛引景眾登城。辛酉, 克之;殺南浦侯推及城中戰士三千人, 載其屍聚於杜姥宅, 遙語城中人曰:「若不早降, 正當如此!」
景聲言上已晏駕, 雖城中亦以為然。壬戌, 太子請上巡城, 上幸大司馬門, 城上聞蹕聲, 皆鼓噪流涕, 眾心粗安。
江子一之敗還也, 上責之。子一拜謝曰:「臣以身許國, 常恐不得其死;今所部皆棄臣去, 臣以一夫安能擊賊!若賊遂能至此, 臣誓當碎身以贖前罪, 不死闕前, 當死闕後。」乙亥, 子一啟太子, 與弟尚書左丞子四、東宮主帥子五帥所領百餘人開承明門出戰。子一直抵賊營, 賊伏兵不動。子一呼曰:「賊輩何不速出!」久之, 賊騎出, 夾攻之。子一徑前, 引槊刺賊;從者莫敢繼, 賊解其肩而死。子四、子五相謂曰:「與兄俱出, 何面獨旋!」皆免冑赴賊。子四中槊, 洞胸而死;子五傷脰, 還至塹, 一慟而絕。
景初至建康, 謂朝夕可拔, 號令嚴整, 士卒不敢侵暴。及屢攻不克, 人心離沮。景恐援兵四集, 一旦潰去;又食石頭常平諸倉既盡, 軍中乏食;乃縱士卒掠奪民米及金帛子女。是後米一升直七八萬錢, 人相食, 餓死者什五六。
乙丑, 景於城東、西起土山, 驅迫士民, 不限貴賤, 亂加毆捶, 疲羸者因殺以填山, 號哭動地。民不敢竄匿, 並出從之, 旬日間, 眾至數萬。城中亦築土山以應之。太子、宣城王已下, 皆親負土, 執畚鍤, 於山上起芙蓉層樓, 高四丈, 飾以錦罽, 募敢死士二千人, 厚衣袍鎧, 謂之「僧騰客」, 分配二山, 晝夜交戰不息。會大雨, 城內土山崩;賊乘之, 垂入, 苦戰不能禁。羊侃令多擲火, 為火城以斷其路, 徐於內築城, 賊不能進。
景募人奴降者, 悉免為良;得硃異奴, 以為儀同三司, 異家資產悉與之。奴乘良馬, 衣錦袍, 於城下仰詬異曰:「汝五十年仕宦, 方得中領軍;我始事侯王, 已為儀同矣!」於是三日之中, 群奴出就景者以千數, 景皆厚撫以配軍, 人人感恩, 為之致死。
荊州刺史湘東王繹聞景圍台城, 丙寅, 戒嚴, 移檄所督湘州刺史河東王譽、雍州刺史岳陽王察、江州刺史當陽公大心、郢州刺史南平王恪等, 發兵入援。大心, 大器之弟;恪, 偉之子也。
硃異遺景書, 為陳禍福。景報書, 並告城中士民, 以為:「梁自近歲以來, 權幸用事, 割剝齊民, 以供嗜欲。如曰不然, 公等試觀:今日國家池苑, 王公第宅, 僧尼寺塔;及在位庶僚, 姬姜百室, 僕從數千, 不耕不織, 錦衣玉食;不奪百姓, 從何得之!僕所以趨赴闕庭, 指誅權佞, 非傾社稷。今城中指望四方入援, 吾觀王侯、諸將, 志在全身, 誰能竭力致死, 與吾爭勝負哉!長江天險, 二曹所歎, 吾一葦航之, 日明氣淨。自非天人允協, 何能如是!幸各三思, 自求元吉!」
景又奉啟於東魏主, 稱:「臣進取壽春, 暫欲停憩。而蕭衍識此運終, 自辭寶位;臣軍未入其國, 已投同泰捨身。去月二十九日, 屆此建康。江海未蘇, 干戈暫止, 永言故鄉, 人馬同戀。尋當整轡, 以奉聖顏。臣之母、弟, 久謂屠滅, 近奉明敕, 始承猶在。斯乃陛下寬仁, 大將軍恩念, 臣之弱劣, 知何仰報!今輒繼啟迎臣母、弟、妻、兒, 伏願聖慈, 特賜裁放!」
己巳, 湘東王繹遣司馬吳曄、天門太守樊文皎等將兵發江陵。
陳昕為景所擒, 景與之極飲, 使昕收集部曲, 欲用之。昕不可, 景使其儀同三司范桃棒囚之。昕因說桃棒, 使帥所部襲殺王偉、宋子仙, 詣城降。桃棒從之, 潛遣昕夜縋入城。上大喜, 敕鐫銀券賜桃棒曰:「事定之日, 封汝河南王, 即有景眾, 並給金帛女樂。」太子恐其詐, 猶豫不決, 上怒曰:「受降常理, 何忽致疑!」太子召公卿會議, 硃異、傅岐曰:「桃棒降必非謬。桃棒既降, 賊景必驚, 乘此擊之, 可大破也。」太子曰:「吾堅城自守以俟外援, 援兵既至, 賊豈足平!此萬全策也。今開門納桃棒, 桃棒之情, 何易可知!萬一為變, 悔無所及。社稷事重, 須更詳之。」異曰:「殿下若以社稷之急, 宜納桃棒;如其猶豫, 非異所知。」太子終不能決。桃棒又使昕啟曰:「今止將所領五百人, 若至城門, 皆自脫甲, 乞朝廷開門賜容。事濟之後, 保擒侯景。」太子見其懇切, 愈疑之。硃異拊膺曰:「失此, 社稷事去矣!」俄而桃棒為部下所告, 景拉殺之。陳昕不知, 如期而出, 景邀得之, 逼使射書城中曰:「桃棒且輕將數十人先入。」景欲衷甲隨之, 昕不肯, 期以必死, 乃殺之。
景使蕭見理與儀同三司盧暉略戍東府。見理凶險, , 與群盜剽劫於大桁, 中流矢而死。
邵陵王綸行至鐘離, 聞侯景已渡採石, 綸晝夜兼道, 旋軍入援, 濟江, 中流風起, 人馬溺者什一二。遂帥寧遠將軍西豐公大春、新淦公大成、永安侯確、安南侯駿、前譙州刺史趙伯超、武州刺史蕭弄璋等, 步騎三萬, 自京口西上。大成, 大春之弟;確, 綸之子;駿, 懿之孫也。
景遣軍至江乘拒綸軍。趙伯超曰:「若從黃城大路, 必與賊遇, 不如徑指鐘山, 突據廣莫門。出賊不意, 城圍必解矣。」綸從之, 夜行失道, 迂二十餘里。庚辰旦, 營於蔣山。景見之大駭, 悉送所掠婦女、珍貨於石頭, 具舟欲走。分兵三道攻綸, 綸與戰, 破之。時山巔寒雪, 乃引軍下愛敬寺。景陳兵於覆舟山北, 乙酉, 綸進軍玄武湖側, 與景對陳, 不戰。至暮, 景更約明日會戰, 綸許之。安南侯駿見景軍退, 以為走, 即與壯士逐之;景旋軍擊之, 駿敗走, 趣綸軍。趙伯超望見, 亦引兵走, 景乘勝追擊之, 諸軍皆潰。綸收餘兵近千人, 入天保寺;景追之, 縱火燒寺。綸奔硃方, 士卒踐冰雪, 往往墮足。景悉收綸輜重, 生擒西豐公大春、安前司馬莊丘慧、主帥霍俊等而還。丙戌, 景陳所獲綸軍首虜鎧仗及大春等於城下, 使言曰:「邵陵王已為亂兵所殺。」霍俊獨曰:「王小失利, 已全軍還京口。城中但堅守, 援軍尋至。」賊以刀毆其背, 俊辭色彌厲;景義而釋之, 臨賀王正德殺之。
是日晚, 鄱陽王范遣其世子嗣與西豫州刺史裴之高、建安太守趙鳳舉各將兵入援, 軍於蔡洲, 以待上流諸軍, 范以之高督江右援軍事。景悉驅南岸居民於水北, 焚其廬舍, 大街已西, 掃地俱盡。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鎮鐘離, 上召之入援, 正表托以船糧未集, 不進。景以正表為南兗州刺史, 封南郡王。正表乃於歐陽立柵以斷援軍, 帥眾一萬, 聲言入援, 實欲襲廣陵。密書誘廣陵令劉詢, 使燒城為應, 詢以告南兗州刺史南康王會理。十二月, 會理使詢帥步騎千人夜襲正表, 大破之;正表走還鐘離。詢收其兵糧, 歸就會理, 與之入援。
癸巳, 侍中、都官尚書羊侃卒, 城中益懼。侯景大造攻具, 陳於闕前, 大車高數丈, 一車二十輪。丁酉, 復進攻城, 以蝦蟆車運土填塹。
湘東王繹遣世子方等將步騎一萬入援建康, 庚子, 發公安。繹又遣竟陵太守王僧辯將舟師萬人, 出自漢川, 載糧東下。方等有俊才, 善騎射, 每戰, 親犯矢石, 以死節自任。
壬寅, 侯景以火車焚台城東南樓。材官吳景有巧思, 於城內構地為樓, 火才滅, 新樓即立, 賊以為神。景因火起, 潛遣人於其下穿城。城將崩, 乃覺之;吳景於城內更築迂城, 狀如卻月以擬之, 兼擲火, 焚其攻具, 賊乃退走。
太子遣洗馬元孟恭將千人自大司馬門出蕩, 孟恭與左右奔降於景。
己酉, 景土山稍逼城樓, 柳津命作地道以取其土, 外山崩, 壓賊且盡。又於城內作飛橋, 懸罩二土山上。景眾見飛橋迥出, 崩騰而走;城內擲雉尾炬, 焚其東山, 樓柵蕩盡, 賊積死於城下, 乃棄土山不復修, 自焚其攻具。材官將軍宋嶷降於景, 教之引玄武湖水以灌台城, 闕前皆為洪流。
上征衡州刺史韋粲為散騎常侍, 以都督長沙歐陽頠監州事。粲, 放之子也。還, 至廬陵, 聞侯景亂, 粲簡閱部下, 得精兵五千, 倍道赴援。至豫章, 聞景已出橫江, 粲就內史劉孝儀謀之, 孝儀曰:「必如此, 當有敕。豈可輕信人言, 妄相驚動!或恐不然。」時孝儀置酒, 粲怒, 以杯抵地曰:「賊已渡江, 便逼宮闕, 水陸俱斷, 何暇有報!假令無敕, 豈得自安!韋粲今日何情飲酒!」即馳馬出部分。將發, 會江州刺史當陽公大心遣使邀粲, 粲乃馳往見大心曰:「上游籓鎮, 江州去京最近, 殿下情計誠宜在前。但中流任重, 當須應接, 不可闕鎮。今宜且張聲勢, 移鎮湓城, 遣偏將賜隨, 於事便足。」大心然之, 遣中兵柳昕帥兵二千人隨粲, 粲至南洲, 外弟司州刺史柳仲禮亦帥步騎萬餘人至橫江, 粲即送糧仗贍給之, 並散私金帛以賞其戰士。
西豫州刺史裴之高自張公洲遣船度仲禮, 丙辰夜, 粲、仲禮及宣猛將軍李孝欽、前司州刺史羊鴉仁、南陵太守陳文徹, 合軍屯新林王游苑。粲議推仲禮為大都督, 報下流眾軍;裴之高自以年位, 恥居其下, 議累日不決。粲抗言於眾曰:「今者同赴國難, 義在除賊。所以推柳司州者, 正以久捍邊疆, 先為侯景所憚;且士馬精銳, 無出其前。若論位次, 柳在粲下, 語其年齒, 亦少於粲, 直以社稷之計, 不得復論。今日形勢, 貴在將和, 若人心不同, 大事去矣。裴公朝之舊德, 豈應復挾私情以沮大計!粲請為諸軍解之。」乃單舸至之高營, 切讓之曰:「今二宮危逼, 猾寇滔天, 臣子當戮力同心, 豈可自相矛盾!豫州必欲立異, 鋒鏑便有所歸。」之高垂泣致謝。遂推仲禮為大都督。
宣城內史楊白華遣其子雄將郡兵繼至, 援軍大集, 眾十餘萬, 緣淮樹柵, 景亦於北岸樹柵以應之。
裴之高與弟之橫以舟師一萬屯張公洲。景囚之高弟、侄、子、孫、臨水陳兵, 連鎖列於陳前, 以鼎鑊、刀鋸隨其後, 謂曰:「裴公不降, 今即烹之。」之高召善射者使射其子, 再發, 皆不中。
景帥步騎萬人於後渚挑戰, 仲禮欲出擊之。韋粲曰:「日晚我勞, 未可戰也。」仲禮乃堅壁不出, 景亦引退。
湘東王繹將銳卒三萬發江陵, 留其子綏寧侯方諸居守, 咨議參軍劉之迡等三上箋請留, 答教不許。
鄱陽王范遣其將梅伯龍攻王顯貴於壽陽, 克其羅城;攻中城, 不克而退, 范益其眾, 使復攻之。
東魏大將軍澄患民錢濫惡, 議不禁民私鑄, 但懸稱市門, 錢不重五銖, 毋得入市。朝議以為年谷不登, 請俟它年, 乃止。
魏太師泰殺安定國臣王茂而非其罪。尚書左丞柳慶諫, 泰怒曰:「卿黨罪人, 亦當坐!」執慶於前。慶辭色不撓, 曰:「慶聞君蔽於事為不明, 臣知而不爭為不忠。慶既竭忠, 不敢愛死, 但懼公為不明耳。」泰寤, 亟使赦茂, 不及, 乃賜茂家錢帛, 曰:「以旌吾過。」
丙辰晦, 柳仲禮夜入韋粲營, 部分眾軍。旦日, 會戰, 諸將各有據守, 令粲頓青塘。粲以青塘當石頭中路, 賊必爭之, 頗憚之。仲禮曰:「青塘要地, 非兄不可;若疑兵少, 當更遣軍相助。」乃使直閣將軍劉叔胤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