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宋紀 卷124

【宋紀六】

起玄黓敦牂, 盡柔兆閹茂, 凡五年。
太祖文皇帝中之中元嘉十九年(壬午, 公元四四二年)
, 正月, 甲申, 魏主備法駕, 詣道壇受符菉, 旗幟盡青。自是每帝即位皆受菉。謙之又奏作靜輪宮, 必令其高不聞雞犬, 欲以上接天神。崔浩勸帝為之, 功費萬計, 經年不成。太子晃諫曰:「天人道殊, 卑高定分, 不可相接, 理在必然。今虛耗府庫, 疲弊百姓, 為無益之事, 將安用之!必如謙之所言, 請因東山萬仞之高, 為功差易。」帝不從。
, 四月, 沮渠無諱將萬餘家, 棄敦煌西就沮渠安周。未至, 鄯善王比龍畏之, 將其眾奔且末, 其世子降於安周。無諱遂據鄯善, 其士卒經流沙, 渴死者太半。
李寶自伊吾帥眾二千入據敦煌, 繕修城府, 安集故民。
沮渠牧犍之亡也, 涼州人闞爽據高昌, 自稱太守。唐契為柔然所逼, 擁眾西趨高昌, 欲奪其地。柔然遣其將阿若追擊之, 契敗死。契弟和收餘眾奔車師前部王伊洛。時沮渠安周屯橫截城, 和攻拔之, 又拔高寧、白力二城, 遣使請降於魏。甲戌, 上以疾愈, 大赦。
五月, 裴方明等至漢中, 與劉真道分兵攻武興、下辯、白水, 皆取之。楊難當遣建節將軍符弘祖守蘭皋, 使其子撫軍大將軍和將重兵為後繼。方明與弘祖戰於濁水, 大破之, 斬弘祖;和退走, 追至赤亭, 又破之。難當奔上邽;獲難當兄子建節將軍保熾。難當以其子虎為益州刺史, 守陰平, 聞難當走, 引兵還, 至下辯;方明使其子肅之邀擊之, 擒虎, 送建康, 斬之;仇池平。以輔國司馬胡崇之為北秦州刺史, 鎮其地;立楊保熾為楊玄後, 使守仇池。魏人遣中山王辰迎楊難當詣平城。秋, 七月, 以劉真道為雍州刺史, 裴方明為梁、南秦二州刺史;方明辭不拜。
丙寅, 魏主使安西將軍古弼督隴右諸軍, 及殿中虎賁與武都王楊保宗自祁山南入, 征西將軍漁陽皮豹子與琅邪王司馬楚之, 督關中諸軍自散關西入, 俱會仇池。又使譙王司馬文思督洛、豫諸軍南趨襄陽, 征南將軍刁雍東趨廣陵, 移書徐州, 稱為楊難當報仇。
甲戌晦, 日有食之。
唐契之攻闞爽也, 爽遣使詐降於沮渠無諱, 欲與之共擊契。八月, 無諱將其眾趨高昌;比至, 契已死, 爽閉門拒之。九月, 無諱將衛興奴夜襲高昌, 屠其城, 爽奔柔然。無諱據高昌, 遣其常侍汜俊奉表詣建康。詔以無諱為都督涼、河、沙三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涼州刺史、河西王。
, 十月, 己卯, 魏立皇子伏羅為晉王, 翰為秦王, 譚為燕王, 建為楚王, 余為吳王。
甲申, 柔然遣使詣建康。
十二月, 辛已, 魏襄城孝王盧魯元卒。
丙申, 詔魯郡修孔子廟及學舍, 蠲墓側五戶課役以供灑掃。
李寶遣其弟懷達、子承奉表詣平城;魏人以寶為都督西垂諸軍事、鎮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沙州牧、敦煌公, 四品以下聽承製假授。
雍州刺史晉安襄侯劉道產卒。道產善為政, 民安其業, 小大豐贍, 由是民間有《襄陽樂歌》。山蠻前後不可制者皆出, 緣沔為村落, 戶口殷盛。及卒, 蠻追送至沔口。未幾, 群蠻大動, 征西司馬硃修之討之, 不利;詔建威將軍沈慶之代之, 殺虜萬餘人。
魏主使尚書李順差次群臣, 賜以爵位;順受賄, 品第不平。是歲, 涼州人徐桀告之, 魏主怒, 且以順保庇沮渠氏, 面欺誤國, 賜順死。
太祖文皇帝中之中元嘉二十年(癸未, 公元四四三年)
, 正月, 魏皮豹子等進擊樂鄉, 將軍王奐之等敗沒。魏軍進至下辯, 將軍強玄明等敗死。二月, 胡崇之與魏戰於濁水, 崇之為魏所擒, 餘眾走還漢中。將軍姜道祖兵敗, 降魏, 魏遂取仇池。楊保熾走。
丙午, 魏主如恆山之陽;三月, 庚申, 還宮。
壬戌, 烏洛侯國遣使如魏。初, 魏之居北荒也, 鑿石為廟, 在烏洛侯西北, 以祀其先, 高七十尺, 深九十步。及烏洛侯使者至魏, 言石廟具在, 魏主遣中書侍郎李敞詣石廟致祭, 刻祝文於壁而還, 去平城四千餘里。
魏河間公齊與武都王楊保宗對鎮雒谷, 保宗弟文德說保宗, 令閉險自固以叛魏。或以告齊, , 四月, 齊誘執保宗, 送平城, 殺之。前鎮東司符達、征西從事中郎任朏等遂舉兵立楊文德為主, 據白崖, 分兵取諸戍, 進圍仇池, 自號征西將軍、秦、河、梁三州牧、仇池公。
甲午, 立皇子誕為廣陵王。
丁酉, 魏大赦。
己亥, 魏主如陰山。
五月, 魏古弼發上邽、高平、岍城諸軍擊楊文德, 文德退走。皮豹子督關中諸軍至下辯, 聞仇池解圍, 欲還;弼遣人謂豹子曰:「宋人恥敗, 必將復來。軍還之後, 再舉為難, 不如練兵蓄力以待之。不出秋冬, 宋師必至;以逸待勞, 無不克矣。」豹子從之。魏以豹子為仇池鎮將。
楊文德遣使來求援。秋, 七月, 癸丑, 詔以文德為都督北秦、雍二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文德屯葭蘆城, 以任朏為左司馬;武都、陰平氐多歸之。
甲子, 前雍州刺史劉真道、梁、南秦二州刺史裴方明, 坐破仇池減匿金寶及善馬, 下獄死。
九月, 辛巳, 魏主如漠南。甲辰, 捨輜重, 以輕騎襲柔然。分軍為四道:樂安王范、建寧王崇各統十五將出東道, 樂平王丕督十五將出西道, 魏主出中道, 中山王辰督十五將為後繼。
魏主至鹿渾谷, 遇敕連可汗。太子晃言於魏主曰:「賊不意大軍猝至, 宜掩其不備, 速進擊之。」尚書令劉絜固諫, 以為賊營中塵盛, 其眾必多, 出至平地, 恐為所圍。不如須諸軍大集, 然後擊之。晃曰:「塵之盛者, 由軍士驚怖擾亂故也, 何得營上而有此塵乎!」魏主疑之, 不急擊。柔然遁去。追至石水, 不及而還。既而獲柔然候騎曰:「柔然不覺魏軍至, 上下惶駭, 引眾北走, 經六七日, 知無追者, 始乃徐行。」魏主深恨之。自是軍國大事, 皆與太子謀之。
司馬楚之別將兵督軍糧, 鎮北將軍封沓亡降柔然, 說柔然令擊楚之以絕軍食。俄而軍中有告失驢耳者, 諸將莫曉其故。楚之曰:「此必賊遣奸人入營覘伺, 割驢耳以為信耳。賊至不久, 宜急為之備。」乃伐仰為城, 以水灌之, 令凍;城立而柔然至, 冰堅滑, 不可攻, 乃散走。
十一月, 將軍姜道盛與楊文德合眾二萬攻魏濁水戍, 魏皮豹子、河間公齊救之, 道盛敗死。
甲子, 魏主還, 至朔方, 下詔令皇太子副理萬機, 總統百揆。且曰:「諸功臣勤勞日久, 皆當以爵歸第, 隨時朝請, 饗宴朕前, 論道陳謨而已, 不宜復煩以劇職;更舉賢俊以備百官。」十二月, 辛卯, 魏主還平城。
太祖文皇帝中之中元嘉二十一年(甲申, 公元四四四年)
, 正月, 己亥, 帝耕藉田, 大赦。
壬寅, 魏太子始總百揆, 命侍中、中書監穆壽、司徒崔浩、侍中張黎、古弼輔太子決庶政, 上書者皆稱臣, 儀與表同。
古弼為人, 忠慎質直。嘗以上谷苑囿太廣, 乞減太半以賜貧民, 入見魏主, 欲奏其事。帝方與給事中劉樹圍棋, 志不在弼。弼侍坐良久, 不獲陳聞。忽起, 手卒樹頭, 掣下床, 搏其耳, 毆其背, 曰:「朝廷不治, 實爾之罪!」帝失容, 捨棋曰:「不聽奏事, 朕之過也, 樹何罪!置之!」弼具以狀聞, 帝皆可其奏。弼曰:「為人臣無禮至此, 其罪大矣!」出詣公車, 免冠徒跣請罪。帝召入, 謂曰:「吾聞築社之役, 蹇蹶而築之, 端冕而事之, 神降之福。然則卿有何罪!其冠履就職。苟有可以利社稷、便百姓者, 竭力為之, 勿顧慮也。」
太子課民稼穡, 使無牛者借人牛以耕種, 而為之芸田以償之, 凡耕種二十二畝而芸七畝, 大略以是為率。使民各標姓名於田首, 以知其勤惰, 禁飲酒遊戲者。於是墾田大增。
戊申, 魏主詔:「王、公以下至庶人, 有私養沙門、巫覡於家者, 皆遣詣官曹;過二月十五日不出, 沙門、巫覡死, 主人門誅。」庚戌, 又詔:「王、公、卿、大夫之子皆詣太學, 其百工、商賈之子, 當各習父兄之業, 毋得私立學校;違者, 師死, 主人門誅。」
二月, 辛未, 魏中山王辰、內都坐大官薛辨、尚書奚眷等八將坐擊柔然後期, 斬於都南。
, 魏尚書令劉絜, 久典機要, 恃寵自專, 魏主心惡之。及將襲柔然, 絜諫曰:「蠕蠕遷徙無常, 前者出師, 勞而無功;不如廣農積穀以待其來。」崔浩固勸魏主行, 魏主從之。絜恥其言不用, 欲敗魏師;魏主與諸將期會鹿渾谷, 絜矯詔易其期。帝至鹿渾谷, 欲擊柔然, 絜諫止之, 使待諸將。帝留鹿渾谷六日, 諸將不至, 柔然遂遠遁, 追之不及。軍還, 經漠中, 糧盡, 士卒多死。絜陰使人驚魏軍, 勸帝委軍輕還, 帝不從。絜以軍出無功, 請治崔浩之罪。帝曰:「諸將失期, 遇賊不擊, 浩何罪也!」浩以絜矯詔事白帝, 帝至五原, 收絜, 囚之。帝之北行也, 絜私謂所親曰:「若車駕不返, 吾當立樂平王。」絜聞尚書右丞張嵩家有圖讖, 問曰:「劉氏應王, 繼國家後, 吾有姓名否?嵩曰:「有姓無名。」帝聞之, 命有司窮冶, 索嵩家, 得讖書。事連南康公鍬鄰, 絜、嵩、鄰皆夷三族, 死者百餘人。絜在勢要, 好作威福, 諸將破敵, 所得財物皆與分之。既死, 籍其家, 財巨萬。帝每言之, 則切齒。
癸酉, 樂平戾王丕以憂卒。初, 魏主築白台, 高二百餘尺。丕夢登其上, 四顧不見人, 命術士董道秀筮之, 道秀曰:「大吉。」丕默有喜色。及丕卒, 道秀亦坐棄市。高允聞之, 曰:「夫筮者皆當依附爻象, 勸以忠孝。王之問道秀也, 道秀宜曰:「窮高為亢。《易》曰:「亢龍有悔。」又曰:「高而無民。」皆不祥也, 王不可以不戒。』如此, 則王安於上, 身全於下矣。道秀反之, 宜其死也。」
庚辰, 魏主幸廬。
己丑, 江夏王義恭進位太尉, 領司徒。
庚寅, 以侍中、領右衛將軍沈演之為中領軍, 左衛將軍范曄為太子詹事。
辛卯, 立皇子宏為建平王。
三月, 甲辰, 魏主還宮。
癸丑, 魏主遣司空長孫道生鎮統萬。
, 四月, 乙亥, 魏侍中、太宰、陽平王杜超為帳下所殺。
六月, 魏北部民殺立義將軍衡陽公莫孤, 帥五千餘落北走。遣兵追擊之, 至漠南, 殺其渠帥, 餘徙冀、相、定三州為營戶。
吐谷渾王慕利延兄子緯世與魏使者謀降魏, 慕利延殺之。是月, 緯世弟叱力延等八人奔魏, 魏以叱力延為歸義王。
沮渠無諱卒, 弟安周代立。
魏入中國以來, 雖頗用古禮祀天地、宗廟、百神, 而猶循其舊俗, 所祀胡神甚眾。崔浩請存合於祀典者五十七所, 其餘復重及小神悉罷之。魏主從之。
, 七月, 癸卯, 魏東雍州刺史沮渠秉謀反, 伏誅。
八月, 乙丑, 魏主畋於河西, 尚書令古弼留守。詔以肥馬給獵騎, 弼悉以弱者給之。帝大怒曰:「筆頭奴敢裁量朕!朕還台, 先斬此奴!」弼頭銳, 故帝常以筆目之。弼官屬惶怖, 恐並坐誅。弼曰:「吾為人臣, 不使人主盤於游畋, 其罪小;不備不虞, 乏軍國之用, 其罪大。今蠕蠕方強, 南寇未滅, 吾以肥馬供軍, 弱馬供獵, 為國遠慮, 雖死何傷!且吾自為之, 非諸君之憂也。」帝聞之, 歎曰:「有臣如此, 國之寶也!」賜衣一襲, 馬二匹, 鹿十頭。
它日, 魏主復畋於山北, 獲麋鹿數千頭。詔尚書發牛車五百乘以運之。詔使已去, 魏主謂左右曰:「筆公必不與我, 汝輩不如自以馬運之。」遂還。行百餘里, 得弼表曰:「今秋谷懸黃, 麻菽布野, 豬鹿竊食;鳥雁侵費, 風雨所耗, 朝夕三倍。乞賜矜緩, 使得收載。」帝曰:「果如吾言, 筆公可謂社稷之臣矣!」
魏主使員外散騎常侍高濟來聘。
戊辰, 以荊州刺史衡陽王義季為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袞州刺史, 以南譙王義宣為荊州刺史。初, 帝以義宣不才, 故不用;會稽公主屢以為言, 帝不得已用之。先賜中詔敕之曰:「師護以在西久, 比表求還, 今欲聽許, 以汝代之。師護雖無殊績, 潔己節用, 通懷期物, 不恣群下, 聲著西土, 為士庶所安, 論者乃未議遷之。今之回換, 更為汝與師護年時一輩, 欲各試其能。汝往, 脫有一事減之者, 既於西夏交有巨礙, 遷代之譏, 必歸責於吾矣。此事亦易勉耳, 無為使人復生評論也!」義宣至鎮, 勤自課厲, 事亦修理。
庚辰, 會稽長公主卒。
吐谷渾叱力延等請師於魏以討吐谷渾王慕利延, 魏主使晉王伏羅督諸軍擊之。
九月, 甲辰, 以沮渠安周為都督涼、河、沙三州諸軍事、涼州刺史、河西王。
丁未, 魏主如漠南, 將襲柔然, 柔然敕連可汗遠遁, 乃止。敕連尋卒, 子吐賀真立, 號處羅可汗。
魏晉王伏羅至樂都, 引兵從間道襲吐谷渾, 至大母橋。吐谷渾王慕利延大驚, 逃奔白蘭, 慕利延兄子拾寅奔河西;魏軍斬首五千餘級, 慕利延從弟伏念等帥萬三千落降於魏。
, 十月, 己卯, 以左軍將軍徐瓊為袞州刺史, 大將軍參軍申恬為冀州刺史。徙袞州鎮須昌, 冀州鎮歷下, , 謨之弟也。十二月, 丙戌, 魏主還平城。
是歲, 沙州牧李竇入朝於魏, 魏人留之, 以為外都大官。
太子率更令何承天撰《元嘉新歷》, 表上之。以月食之沖知日所在。又以中星檢之, 知堯時冬至日在須女十度, 今在斗十七度。又測景校二至, 差三日有餘, 知今之南至日應在斗十三四度。於是更立新法, 冬至徙上三日五時, 日之所在, 移舊四度。又月有遲疾, 前歷合朔, 月食不在朔望;今皆以盈縮定其小餘, 以正朔望之曰。詔付外詳之。太史令錢樂之等奏:皆如承天所上, 唯月有頻三大, 頻二小, 比舊法殊為乖異, 謂宜仍舊。詔可。
太祖文皇帝中之中元嘉二十二年(乙酉, 公元四四五年)
, 正月, 辛卯朔, 始行新歷。初, 漢京房以十二律中呂上生黃鐘, 不滿九寸, 更演為六十律。錢樂之復演為三百六十律, 日當一管。何承天立議, 以為上下相生, 三分損益其一, 蓋古人簡易之法, 猶如古歷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也。而京房不悟, 謬為六十。乃更設新率, 林鐘長六寸一厘, 則從中呂還得黃鐘, 十二旋宮, 聲韻無失。
壬辰, 以武陵王駿為雍州刺史。帝欲經略關、河, 故以駿鎮襄陽。
魏主使散騎常侍宋愔來聘。
二月, 魏主如上黨, 西至吐京, 討徙叛胡, 出配郡縣。
甲戌, 立皇禕為東海王, 昶為義陽王。
三月, 庚申, 魏主還宮。
魏詔:「諸疑獄皆付中書, 以經義量決。」
, 四月, 庚戌, 魏主遣征西大將軍高涼王那等, 擊吐谷渾王慕利延於白蘭, 秦州刺史代人封敕文、安遠將軍乙烏頭擊慕利延兄子什歸於枹罕。
河西之亡也, 鄯善人以其地與魏鄰, 大懼, 曰:「通其使人, 知我國虛實, 取亡必速。」乃閉斷道, 使者往來, 輒抄劫之。由是西域不通者數年。魏主使散騎常侍萬度歸發涼州以西兵擊鄯善。
六月, 壬辰, 魏主北巡。
帝謀伐魏, 罷南豫州入豫州。辛亥, 以南豫州刺史南平王鑠為豫州刺史。
, 七月, 己未, 以尚書僕射孟顗為左僕射, 中護軍何尚之為右僕射。
武陵王駿將之鎮, 時緣沔諸蠻猶為寇, 水陸梗礙;駿分軍遣撫軍中兵參軍沈慶之掩擊, 大破之。駿至鎮, 蠻斷驛道, 欲攻隨郡;隨郡太守河東柳元景募得六七百人, 邀擊, 大破之。遂平諸蠻, 獲七萬餘口。溳山蠻最強, 沈慶之討平之, 獲三萬餘口, 徙萬餘口於建康。
吐谷渾什歸聞魏軍將至, 棄城夜遁。八月, 丁亥, 封敕文入枹罕, 分徙其民千家還上邽, 留乙烏頭守枹罕。
萬度歸至敦煌, 留輜重, 以輕騎五千度流沙, 襲鄯善。壬辰, 鄯善王真達面縛出降。度歸留軍屯守, 與真達詣平城, 西域復通。
魏主如陰山之北, 發諸州兵三分之一, 各於其州戒嚴, 以須後命。徙諸種雜民五千餘家於北邊, 令就北畜牧, 以餌柔然。
壬寅, 魏高涼王那軍至寧頭城, 吐谷渾王慕利延擁其部落西度流沙。吐谷渾慕瑰之子被囊逆戰, 那擊破之;被囊遁走, 中山公杜豐帥精騎追之, 度三危, 至雪山, 生擒被囊及吐谷渾什歸、乞伏熾磐之子成龍, 皆送平城。慕利延遂西入于闐, 殺其王, 據其地, 死者數萬人。
九月, 癸酉, 上餞衡陽王義季於武帳岡。上將行, 敕諸子且勿食, 至會所設饌;日旰, 不至, 有饑色。上乃謂曰:「汝曹少長豐佚, 不見百姓艱難。今使汝曹識有饑苦, 知以節儉御物耳。」
裴子野論曰:善乎太祖之訓也!夫侈興於有餘, 儉生於不足。欲其隱約, 莫若貧賤。習其險限, 利以任使;達其情偽, 易以躬臨。太祖若能率此訓也, 難其志操, 卑其禮秩, 教成德立, 然後授以政事, 則無怠無荒, 可播之於九服矣。
高祖思固本枝, 崇樹襁褓;後世遵守, 迭據方岳。及乎泰始之初, 升明之季, 絕咽於衾衽者動數十人。國之存亡, 既不是系, 早肆民上, 非善誨也。
魏民間訛言「滅魏者吳」, 盧水胡蓋吳聚眾反於杏城, 諸種胡爭應之, 有眾十餘萬, 遣其黨趙綰來上表自歸。冬, 十月, 戊子, 長安鎮副將拓跋紇帥眾討吳, 紇敗死。吳眾愈盛, 民皆渡渭, 奔南山。魏主發高平敕勒騎赴長安, 命將軍叔孫拔領攝並、秦、雍三州兵屯渭北。
十一月, 魏發冀州民造浮橋於碻磝津。
蓋吳遣別部帥白廣平西掠新平, 安定諸胡皆聚眾應之。又分兵東掠臨晉巴東, 將軍章直擊破之, 溺死於河者三萬餘人。吳又遣兵西掠至長安, 將軍叔孫拔與戰於渭北, 大破之, 斬首三萬餘級。
河東蜀薛永完聚眾以應吳, 襲擊聞喜。聞喜縣無兵仗, 令憂惶無計;縣人裴駿帥厲鄉豪擊之, 永宗引去。
魏主命薛謹之子拔糾合宗、鄉, 壁於河際, 以斷二寇往來之路。庚午, 魏主使殿中尚書拓跋處直等將二萬騎討薛永宗, 殿中尚書乙拔將三萬騎討蓋吳, 西平公寇提將萬騎討白廣平。吳自號天台王, 署置百官。
辛未, 魏主還宮。
魏選六州驍騎二萬, 使永昌王仁、高涼王那分將之, 為二道, 掠淮、泗以北, 徙青、徐之民以實河北。
癸未, 魏主西巡。
, 魯國孔熙先博學文史, 兼通數術, 有縱橫才志;為員外散騎侍郎, 不為時所知, 憤憤不得志。父默之為廣州刺史, 以贓獲罪, 大將軍彭城王義康為救解, 得免。及義康遷豫章, 熙先密懷報效。且以為天文、圖讖, 帝必以非道晏駕, 由骨肉相殘, 江州應出天子。以范曄志意不滿, 欲引與同謀, 而熙先素不為曄所重。太子中舍人謝綜, 曄之甥也, 熙先傾身事之。綜引熙先與曄相識。
熙先家饒於財, 數與曄博, 故為拙行, 以物輸之。曄既利其財, 又愛其文藝, 由是情好款洽。熙先乃從容說曄曰:「大將軍英斷聰敏, 人神攸屬, 失職南垂, 天下憤怨。小人受先君遺命, 以死報大將軍之德。頃人情騷動, 天文舛錯, 此所謂時運之至, 不可推移者也。若順天人之心, 結英豪之士, 表裡相應, 發於肘腋, 然後誅除異我, 崇奉明聖, 號令天下, 誰敢不從!小人請以七尺之軀, 三寸之舌, 立功立事而歸諸君子, 太人以為何如?」曄甚愕然。熙先曰:「昔毛玠竭節於魏武, 張溫畢議於孫權, 彼二人者, 皆國之俊乂, 豈言行玷缺, 然後至於禍辱哉!皆以廉直勁正, 不得久容。丈人之於本朝, 不深於二主, 人間雅譽, 過於兩臣, 讒夫側目, 為日久矣, 比肩競逐, 庸可遂乎!近者殷鐵一言而劉班碎首, 彼豈父兄之仇, 百世之怨乎?所爭不過榮名勢利先後之間耳。及其末也, 唯恐陷之不深, 發之不早;戮及百口, 猶曰未厭。是可為寒心悼懼, 豈書籍遠事也哉!今建大勳, 奉賢哲, 圖難地易, 以安易危, 享厚利, 收鴻名, 一旦包舉而有之, 豈可棄置而不取哉!」曄猶疑未決。熙先曰:「又有過於此者, 愚則未敢道耳。」曄曰:「何謂也?」熙先曰:「丈人弈葉清通, 而不得連姻帝室, 人以犬豕及相遇, 而丈人曾不恥之, 欲為之死, 不亦惑乎!」曄門無內行, 故熙先以此激之。曄默然不應, 反意乃決。
曄與沈演之並為帝所知, 曄先至, 必待演之俱入, 演之先至, 嘗獨被引, 曄以此為怨。曄累經義康府佐, 中間獲罪於義康。謝綜及父述, 皆為義康所厚, 綜弟約聚義康女。綜為義康記室參軍, 自豫章還, 申義康意於曄, 求解晚隙, 復敦往好。大將軍府史仲承祖, 有寵於義康, 聞熙先有謀, 密相結納。丹陽尹徐湛之, 素為義康所愛, 承祖因此結事湛之, 告以密計。道人法略、尼法靜, 皆感義康舊恩, 並與熙先往來。法靜妹夫許曜, 領隊在台, 許為內應。法靜之豫章, 熙先付以箋書, 陳說圖讖。於是密相署置, 及素所不善者, 並入死目。熙先又使弟休先作檄文, 稱:「賊臣趙伯符肆兵犯蹕, 禍流儲宰。湛之、曄等投命奮戈, 即日斬伯符首及其黨與。今遣護軍將軍臧質奉璽綬迎彭城王正位辰極。」熙先以為舉大事宜須以義康之旨諭眾, 曄又詐作義康與湛之書, 令誅君側之惡, 宣示同黨。
帝之燕武帳岡也, 曄等謀以其日作亂。許曜侍帝, 扣刀目曄, 曄不敢仰視。俄而座散, 徐湛之恐事不濟, 密以其謀白帝。帝使湛之具探取本末, 得其檄書, 選署姓名, 上之。帝乃命有司收掩窮治。其夜, 呼曄置客省, 先於外收綜及熙先兄弟, 皆款服。帝遣使詰問曄, 曄猶隱拒;熙先聞之, 笑曰:「凡處分、符檄、書疏, 皆范所造, 云何於今方作如此抵蹋邪?」帝以曄墨跡示之, 乃具陳本末。
明日, 仗士送付廷尉。熙先望風吐款, 辭氣不橈。上奇其才, 遣人慰勉之曰:「以卿之才而滯於集書省, 理應有異志, 此乃我負卿也。」又責前吏部尚書何尚之曰:「使孔熙先年將三十作散騎郎, 那不作賊!」熙先於獄中上書謝恩, 且陳圖讖, 深戒上以骨肉之禍, 曰:「願且勿遺棄, 存之中書。若囚死之後, 或可追錄, 庶九泉之下, 少塞釁責。」
曄在獄, 為詩曰:「雖無嵇生琴, 庶同夏侯色。」曄本意謂入獄即死, 而上窮治其獄, 遂經二旬, 曄更有生望。獄吏戲之曰:「外傳詹事或當長系。」曄聞之, 驚喜。綜、熙先笑之曰:「詹事疇昔攘袂瞋目, 躍馬顧盼, 自以為一世之雄;今擾攘紛紜, 畏死乃爾!設令賜以性命, 人臣圖主, 何顏可以生存!」
十二月, 乙未, 曄、綜、熙先及其子弟、黨與皆伏誅。曄母至市, 涕泣責曄, 以手擊曄頸, 曄色不怍;妹及妓妾來別, 曄悲涕流漣。綜曰:「舅殊不及夏侯色。」曄收淚而止。
謝約不預逆謀, 見兄綜與熙先游, 常諫之曰:「此人輕事好奇, 不近於道, 果銳無檢, 未可與狎。」綜不從而敗。綜母以子弟自蹈逆亂, 獨不出視。曄語綜曰:「姊今不來, 勝人多矣。」
收籍曄家, 樂器服玩並皆珍麗, 妓妾不勝珠翠。母居止單陋, 唯有一廚盛樵薪;弟子冬無被, 叔父單布籍。
裴子野論曰:夫有逸群之才, 必思沖天之據;蓋俗之量, 則憤常均之下。其能守之以道, 將之以禮, 殆為鮮乎!劉弘仁、范蔚宗皆忸志而貪權, 矜才以徇逆, 累葉風素, 一朝而隕。向之所謂智能, 翻為亡身之具矣。
徐湛之所陳多不盡, 為曄等辭所連引, 上赦不問。臧質, 熹之子也, 先為徐、袞二州刺史, 與曄厚善;曄敗, 以為義興太守。
有司奏削彭城王義康爵, 收付廷尉治罪。丁酉, 詔免義康及其男女皆為庶人, 絕屬籍, 徙付安成郡;以寧朔將軍沈邵為安成相, 領兵防守。邵, 璞之兄也。義康在安成, 讀書, 見淮南厲王長事, 廢書歎曰:「自古有此, 我乃不知, 得罪為宜也。」
庚戌, 以前豫州刺史趙伯符為護軍將軍。伯符, 孝穆皇后之弟子也。
, 江左二郊無樂, 宗廟雖有登歌, 亦無二舞。是歲, 南郊始設登歌。
魏安南、平南府移書袞州, 以南國僑置諸州多濫北境名號;又欲遊獵具區。袞州答移曰:「必若因土立州, 則彼立徐、揚, 豈有其地?復知欲遊獵具區, 觀化南國。開館飾邸, 則有司存;呼韓入漢, 厥儀未泯, 饋餼之秩, 每存豐厚。」
太祖文皇帝中之中元嘉二十三年(丙戌, 公元四四六年)
, 正月, 庚申, 尚書左僕射孟顗罷。
戊辰, 魏主軍至東雍州, 臨薛永宗壘, 崔浩曰:「永宗未知陛下自來, 眾心縱弛。今北風迅疾, 宜急擊之。」魏主從之, 庚午, 圍其壘。永宗出戰, 大敗, 與家人皆赴汾水死。其族人安都先據弘農, 棄城來奔。
辛未, 魏主南如汾陰, 濟河, 至洛水橋。聞蓋吳在長安北, 帝以渭北地無谷草, 欲渡渭南, 循渭而西。以問崔浩, 對曰:「夫擊蛇者先擊其首, 首破則尾不能掉。今蓋吳營去此六十里, 輕騎趨之, 一日可到, 到則破之必矣。破吳, 南向長安亦不過一日, 一日之乏, 未至有傷。若從南道, 則吳徐入北山, 猝未可平。」帝不從, 自渭南向長安。庚辰, 至戲水。吳眾聞之, 悉散入北地山, 軍無所獲。帝悔之。二月, 丙戌, 帝至長安, 丙申, 如雍城, 歷陳倉, , 如雍城。所過誅民、夷與蓋吳通謀者。乙拔等諸軍大破蓋吳於杏城, 吳復遣使上表求援。詔以吳為都督關、隴諸軍事、雍州刺史、北地公;使雍、梁二州發兵屯境上, 為吳聲援;遣使賜吳印一百二十一紐, 使吳隨宜假授。
, 林邑王范陽邁, 雖遣使入貢, 而寇盜不絕, 所貢亦薄陋;帝遣交州刺史檀和之討之。南陽宗愨, 家世儒素, 愨獨好武事, 常言「願乘長風破萬里浪」。及和之伐林邑, 愨自奮請從軍。詔以愨為振武將軍, 和之遣愨為前鋒。陽邁聞軍出, 遣使上表, 請還所掠日南民, 輸金一萬斤, 銀十萬斤。帝詔和之:「若陽邁果有款誠, 亦許其歸順」和之至硃梧戍, 遣府戶曹參軍姜仲基等詣陽邁, 陽邁執之;和之乃進軍圍林邑將范扶龍於區粟城。陽邁遣其將范毘沙達救之, 宗愨潛兵迎擊毘沙達, 破之。魏主與崔浩皆信重寇謙之, 奉其道。浩素不喜佛法, 每言於魏主, 以為佛法虛誕, 為世費害, 宜悉除之。及魏主討蓋吳, 至長安, 入佛寺, 沙門飲從官酒;從官入其室, 見大有兵器, 出以白帝。帝怒曰:「此非沙門所用, 必與蓋吳通謀, 欲為亂耳!」命有司案誅闔寺沙門, 閱其財產, 大得釀具及州郡牧守、富人所寄藏物以萬計, 又為窟室以匿婦子。浩因說帝悉誅天下沙門, 毀諸經像, 帝從之。寇謙之與浩固爭, 浩不從。先盡誅長安沙門, 焚毀經像, 並敕留台下四方, 令一用長安法。詔曰:「昔後漢荒君, 信惑邪偽以亂天常, 自古九州之中, 未嘗有此。夸誕大言, 不本人情, 叔季之世, 莫不眩焉。由是政教不行, 禮義大壞, 九服之內, 鞠為丘墟。朕承天緒, 欲除偽定真, 復羲、農之治。其一切蕩除, 滅其蹤跡。自今已後, 敢有事胡神及造形像泥人、銅人者硃。有非常之人, 然後能行非常之事, 非朕孰能去此歷代之偽物?有司宣告征鎮諸軍、刺史, 諸有浮圖形像及胡經, 皆擊破焚燒, 沙門無少長悉坑之!」太子晃素好佛法, 屢諫不聽, 乃緩宣詔書, 使遠近豫聞之, 得各為計。沙門多亡匿獲免, 或收藏經像, 唯塔廟在魏境者無復孑遺。
魏主徙長安工巧二千家於平城。還, 至洛水, 分軍誅李閏叛羌。
太原顏白鹿私入魏境, 為魏人所得, 將殺之, 詐云青州刺史杜驥使其歸誠。魏人送白鹿詣平城, 魏主喜曰:「我外家也。」使崔浩作書與驥, 且命永昌王仁、高涼王那將兵迎驥, 攻冀州刺史申恬於歷城;杜驥遣其府司馬夏侯祖歡等將兵救歷城。魏人遂寇袞、青、冀三州, 至清東而還;殺掠甚眾, 北邊騷動。
帝以魏寇為憂, 咨訪群臣。御史中丞何承天上表, 以為:「凡備匈奴之策, 不過二科:武夫盡征伐之謀, 儒生講和親之約。今若欲追蹤衛、霍, 自非大田淮、泗, 內實青、徐, 使民有贏儲, 野有積穀, 然後發精卒十萬, 一舉蕩夷, 則不足為也。若但欲遣軍追討, 報其侵暴, 則彼必輕騎奔走, 不肯會戰。徒興巨費, 不損於彼, 報復之役, 將遂無已。斯策之最末者也。安邊固守, 於計為長。臣竊以曹、孫之霸, 才均智敵, 江、淮之間, 不居各數百里。何者?斥候之郊, 非耕牧之地, 故堅壁清野以俟其來, 整甲繕兵以乘其弊;保民全境, 不出此塗。要而歸之, 其策有四:一曰移遠就近。今青、兗舊民及冀州新附, 在界首者三萬餘家, 可悉徙置大峴之南, 以實內地。二曰多築城邑以居新徙之家, 假其經用, 春夏佃牧, 秋冬入保。寇至之時, 一城千家, 堪戰之士, 不下二千, 其餘羸弱, 猶能登陴鼓噪, 足抗群虜三萬矣。三曰纂偶車牛以載糧械。計千家之資, 不下五百耦牛, 為車五百兩, 參合鉤連以衛其眾;設使城不可固, 平行趨險, 賊所不能幹, 有急征發, 信宿可聚。四曰計丁課仗。凡戰士二千, 隨其便能, 各自有仗, 素所服習, 銘刻由己, 還保輸之於庫, 出行請以自新。弓簳利鐵, 民不得者, 官以漸充之。數年之內, 軍用粗備矣。近郡之師, 遠屯清、濟, 功費既重, 嗟怨亦深, 以臣料之, 未若即用彼眾之易也。今因民所利, 導而帥之, 兵強而敵不戒, 國富而民不勞, 比於優復隊伍, 坐食糧廩者, 不可同年而校矣。」
魏金城邊固、天水梁會, 與秦、益雜民萬餘戶據上邽東城反, 攻逼西城。秦、益二州刺史封敕文拒卻之。氐、羌萬餘人, 休官、屠各二萬餘人皆起兵應固、會, 敕文擊固, 斬之, 餘眾推會為主, 與敕文相攻。
, 四月, 甲申, 魏主至長安。
丁未, 大赦。
仇池人李洪聚眾, 自言應王。梁會求救於氐王楊文德, 文德曰:「兩雄不並立, 若須我者, 宜殺洪。」會誘洪斬之, 送首於文德。五月, 癸亥, 魏主遣安豐公閭根帥騎赴上邽, 未至, 會棄東城走。敕文先掘重塹於外, 嚴兵守之, 格鬥從夜至旦。敕文曰:「賊知無生路, 致死於我, 多殺傷士卒, 未易克也。」乃以白虎幡宣告會眾, 降者赦之, 會眾遂潰;分兵追討, 悉平之。略陽人王元達聚眾屯松多川, 敕文又討平之。
蓋吳收兵屯杏城, 自號秦地王, 聲勢復振。魏主遣永昌王仁、高涼王那督北道諸軍討之。
檀和之等拔區粟, 斬范扶龍, 乘勝入象浦;林邑王陽邁傾國來戰, 以具裝被象, 前後無際。宗愨曰:「吾聞外國有師子, 威服百獸。」乃制其形, 與象相拒, 像果驚走, 林邑兵大敗。和之遂克林邑, 陽邁父子挺身走。所獲未名之寶, 不可勝計, 宗愨一無所取, 還家之日, 衣櫛蕭然。
六月, 癸未朔, 日有食之。
甲申, 魏發冀、相、定三州兵二萬人屯長安南山諸谷, 以備蓋吳竄逸。丙戌, 又發司、幽、定、冀四州十萬人築畿上塞圍, 起上谷, 西至河, 廣縱千里。
帝築北堤, 立玄武湖, 築景陽山於華林園。
, 七月, 辛未, 以散騎常侍杜坦為青州刺史。坦, 驥之兄也。初, 杜預之子耽, 避晉亂, 居河西, 仁張氏。前秦克涼州, 子孫始還關中。高祖滅後秦, 坦兄弟從高祖過江。時江東王、謝諸族方盛, 北人晚渡者, 朝廷番以傖荒遇之, 雖復人才可施, 皆不得踐清塗。上嘗與坦論金日磾, 曰:「恨今無復此輩人!」坦曰:「日磾假生今世, 養馬不暇, 豈辦見知!」上變色曰:「卿何量朝廷之薄也!」坦曰:「請以臣言之:臣本中華高族, 晉氏喪亂, 播遷涼土, 世業相承, 不殞其舊;直以南度不早, 便以荒傖賜隔。日磾, 胡人, 身為牧圉, 乃超登內侍, 齒列名賢。聖朝雖復拔才, 臣恐未必能也。」上默然。
八月, 魏高涼王那等破蓋吳, 獲其二叔;諸將欲送詣平城, 長安鎮將陸俟曰:「長安險固, 風俗豪忮, 平時猶不可忽, 況承荒亂之餘乎!今不斬吳, 則長安之變未已也。吳一身潛竄, 非其親信, 誰能獲之!若停十萬之眾以追一人, 又非長策。不如私許吳叔, 免其妻子, 使自追吳, 擒之必矣。」諸將咸曰:「今賊黨眾已散, 唯吳一身, 何所能至?」俟曰:「諸君不見毒蛇乎!不斷其首, 猶能為害。吳天性凶狡, 今若得脫, 必自稱王者不死, 以惑愚民, 為患愈大。」諸將曰:「公言是也。但得賊不殺, 而更遣之, 若遂往不返, 將何以任其罪?」俟曰:「此罪我為諸君任之。」高涼王那亦以俟計為然, 遂赦二叔, 與刻期而遣之。及期, 吳叔不至, 諸將皆咎俟, 俟曰:「彼伺之未得其便耳, 必不負也。」後數日, 吳叔果以吳首來;傳詣平城。永昌王仁等討吳餘黨白廣平、路那羅等, 悉平之。以陸俟為內都大官。
會安定盧水胡劉超等聚眾萬餘人反, 魏主以俟威恩著於關中, 復加俟都督秦、雍二州諸軍事, 鎮長安。謂俟曰:「關中奉化日淺, 恩信未洽, 吏民數為逆亂。今朕以重兵授卿, 則超等必同心協力, 據險拒守, 未易攻也;若兵少, 則不能制賊, 卿當自以方略取之。」俟乃單馬之鎮。超等聞之, 大喜, 以俟為無能為也。
俟既至, 諭以成敗, 誘納超女, 與為姻戚以招之;超自恃其眾, 猶無降意。俟乃帥其帳下親往見超, 超使人逆謂俟曰:「從者過三百人, 當以弓馬相待;不及三百人, 當以酒食相供。」俟乃將二百騎詣超。超設備甚嚴, 俟縱酒盡醉而還。頃之, 俟復選敢死士五百人出獵, 因詣超營, 約曰:「發機當以醉為限。」既飲, 俟陽醉, 上馬大呼, 手斬超首;士卒應聲縱擊, 殺傷千數, 遂平之。魏主征俟還, 為外都大官。
是歲, 吐谷渾復還舊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