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齊紀 卷139

【齊紀五】
閼逢閹茂, 一年。
高宗明皇帝上建武元年(甲戌, 公元四九四年)


, 正月, 丁未, 改元隆昌;大赦。
雍州刺史晉安王子懋, 以主幼時艱, 密為自全之計, 令作部造仗;征南大將軍陳顯達屯襄陽, 子懋欲脅取以為將。顯達密啟西昌侯鸞, 鸞征顯達為車騎大將軍;徙子懋為江州刺史, 仍令留部曲助鎮襄陽, 單將白直、俠轂自隨。顯達過襄陽, 子懋謂曰:「朝廷令身單身而返, 身是天王, 豈可過爾輕率!今猶欲將二三千人自隨, 公意何如?」顯達曰:「殿下若不留部曲, 乃是大違敕旨, 其事不輕;且此間人亦難可收用。」子懋默然。顯達因辭出, 即發去。子懋計未立, 乃之尋陽。
西昌侯鸞將謀廢立, 引前鎮西咨議參軍蕭衍與同謀。荊州刺史隨王子隆, 性溫和, 有文才;鸞欲征之, 恐其不從。衍曰:「隨王雖有美名, 其實庸劣。既無智謀之士, 爪牙唯仗司馬垣歷生、武陵太守卞白龍耳。二人唯利是從, 若啖以顯職, 無有不來;隨王止須折簡耳。」鸞從之。征歷生為太子左衛率, 白龍為游擊將軍;二人並至。續召子隆為侍中、撫軍將軍。豫州刺史崔慧景, 高、武舊將, 鸞疑之, 以蕭衍為寧朔將軍, 戍壽陽。慧景懼, 白服出迎;衍撫安之。
辛亥, 鬱林王祀南郊;戊午, 拜崇安陵。
癸亥, 魏主南巡;戊辰, 過比干墓, 祭以太牢, 魏主自為祝文曰:「烏呼介士, 胡不我臣!」
帝寵幸中書舍人綦毌珍之、硃隆之、直閣將軍曹道剛、周奉叔、宦者徐龍駒等。珍之所論薦, 事無不允;內外要職, 皆先論價, 旬月之間, 家累千金;擅取官物及役作, 不俟詔旨。有司至相語云:「寧拒至尊敕, 不可違舍人命。」帝以龍駒為後閣舍人, 常居含章蓼, 著黃綸帽, 被貂裘, 南面向案, 代帝畫敕;左右侍直, 與帝不異。
帝自山陵之後, 即與左右微服遊走市裡, 好於世宗崇安陵隧中擲塗、賭跳, 作諸鄙戲, 極意賞賜左右, 動至百數十萬。每見錢, 曰:「我昔思汝一枚不得, 今日得用汝未?」世祖聚錢上庫五億萬, 齋庫亦出三億萬, 金銀布帛不可勝計;鬱林王即位未期歲, 所用垂盡。入主衣庫, 令何後及寵姬以諸寶器相投擊破碎之, 用為笑樂。蒸於世祖幸姬霍氏, 更其姓曰徐。朝事大小, 皆決於西昌侯鸞。鸞數諫爭, 帝多不從;心忌鸞, 欲除之。以尚書右僕射鄱陽王鏘為世祖所厚, 私謂鏘曰:「公聞鸞於法身如何?」鏘素和謹, 對曰:「臣鸞於宗戚最長, 且受寄先帝;臣等皆年少, 朝廷所損, 唯鸞一人, 願陛下無以為慮。」帝退, 謂徐龍駒曰:「我欲與公共計取鸞, 公既不同, 我不能獨辦, 且復小聽。」
衛尉蕭諶, 世祖之族子也, 自世祖在郢州, 諶已為腹心。及即位, 常典宿衛, 機密之事, 無不預聞。征南咨議蕭坦之, 諶之族人也, 嘗為東宮直閣, 為世宗所知。帝以二人祖父舊人, 甚親信之。諶每請急出宿, 帝通夕不寐, 諶還乃安。坦之得出入後宮。帝褻狎宴游, 坦之皆在側。帝醉後, 常裸袒, 坦之輒扶持諫諭。西昌侯鸞欲有所諫, 帝在後宮不出, 唯遣諶、坦之徑進, 乃得聞達。
何後亦淫泆, 私於帝左右楊鈱, 與同寢處如伉儷;又與帝相愛狎, 故帝恣之。迎後親戚入宮, 以耀靈殿處之。齋閣通夜洞開, 外內淆雜, 無復分別。西昌侯鸞遣坦之入奏誅鈱, 何後流涕覆面曰:「楊郎好年少, 無罪, 何可枉殺!」坦之附耳語帝曰:「外間並云楊鈱與皇后有情, 事彰遐邇, 不可不誅。」帝不得已許之;俄敕原之, 已行刑矣。鸞又啟誅徐龍駒, 帝亦不能違, 而心忌鸞益甚。蕭諶、蕭坦之見帝狂縱日甚, 無復悛改, 恐禍及己, 乃更回意附鸞, 勸其廢立, 陰為鸞耳目, 帝不之覺也。
周奉叔恃勇挾勢, 陵轢公卿。常翼單刀二十口自隨, 出入禁闥, 門衛不敢訶。每語人曰:「周郎刀不識君!」鸞忌之, 使蕭諶、蕭坦之說帝出奉叔為外援。己巳, 以奉叔為青州刺史, 曹道剛為中軍司馬。奉叔就帝求千戶侯;許之。鸞以為不可, 封曲江縣男, 食三百戶。奉叔大怒, 於眾中攘刀厲色;鸞說諭之, 乃受。奉叔辭畢, 將之鎮, 部伍已出。鸞與蕭諶稱敕, 召奉叔於省中, 毆殺之, 啟云:「奉叔慢朝廷。」帝不獲已, 可其奏。
溧陽令錢唐杜文謙, 嘗為南郡王侍讀, 前此說綦毋珍之曰:「天下事可知, 灰燼粉滅, 匪朝伊夕;不早為計, 吾徒無類矣。」珍之曰:「計將安出?」文謙曰:「先帝舊人, 多見擯斥, 今召而使之, 誰不慷慨!近聞王洪範與宿衛將萬靈會等共語, 皆攘袂捶床;君其密報周奉叔, 使萬靈會等殺蕭諶, 則宮內之兵皆我用也。即勒兵入尚書, 斬蕭令, 兩都伯力耳。今舉大事亦死, 不舉事亦死;二死等耳, 死社稷可乎!若遲疑不斷, 復少日, 錄君稱敕賜死, 父母為殉, 在眼中矣。」珍之不能用。及鸞殺奉叔, 並收珍之、文謙, 殺之。
乙亥, 魏主如洛陽西宮。中書侍郎韓顯宗上書陳四事:其一以為:「竊聞輿駕今夏不巡三齊, 當幸中山。往冬輿駕停鄴, 當農隙之時, 猶比屋供奉, 不勝勞費。況今蠶麥方急, 將何以堪命!且六軍涉暑, 恐生癘疫。臣願早還北京, 以省諸州供張之苦, 成洛都營繕之役。」其二以為:「洛陽宮殿故基, 皆魏明帝所造, 前世已譏其奢。今茲營繕, 宜加裁損。又, 頃來北都富室, 競以第捨相尚;宜因遷徙, 為之制度。及端廣衢路, 通利溝渠。」其三以為:「陛下之還洛陽, 輕將從騎。王者於闈闥之內施警蹕, 況涉履山河而不加三思乎!」其四以為:「陛下耳聽法音, 目玩墳典, 口對百辟, 心虞萬機, 景昃而食, 夜分而寢;加以孝思之至, 隨進而深;文章之業, 日成篇卷;雖睿時所用, 未足為煩, 然非所以嗇神養性, 保無疆之祚也。伏願陛下垂拱司契而天下治矣。」帝頗納之。顯宗, 麒麟之子也。
顯宗又上言, 以為:「州郡貢察, 徒有秀、孝之名, 而無秀、孝之實;朝廷但檢其門望, 不復彈坐。如此, 則可令別貢門望以敘士人, 何假冒秀、孝之名也!夫門望者, 乃其父祖之遺烈, 亦何益於皇家!益於時者, 賢才而已。苟有其才, 雖屠、釣、奴、虜, 聖王不恥以為臣;苟非其才, 雖三後之胤, 墜於皁隸矣。議者或云『今世等無奇才, 不若取士於門』, 此亦失矣。豈可以世無周、邵, 遂廢宰相邪!但當校其寸長銖重者先敘之, 則賢才無遺矣。
「又, 刑罰之要, 在於明當, 不在於重。苟不失有罪, 雖捶撻之薄, 人莫敢犯;若容可僥倖, 雖參夷之嚴, 不足懲禁。今內外之官, 欲邀當時之名, 爭以深酷為無私, 迭相敦厲, 遂成風俗。陛下居九重之內, 視人如赤子;百司分萬務之任, 遇下如億讎。是則堯、舜止一人, 而桀、紂以千百;和氣不至, 蓋由於此。謂宜敕示百僚, 以惠元元之命。
「又, 昔周居洛邑, 猶存宗周;漢遷東都, 京兆置尹。案《春秋》之義, 有宗廟曰都, 無曰邑。況代京, 宗廟山陵所托, 王業所基, 其為神鄉福地, 實亦遠矣, 今便同之郡國, 臣竊不安。謂宜建畿置尹, 一如故事, 崇本重舊, 光示萬葉。
「又, 古者四民異居, 欲其業專志定也。太祖道武皇帝創基撥亂, 日不暇給, 然猶分別士庶, 不令雜居, 工伎屠沽, 各有攸處;但不設科禁, 久而混殽。今聞洛邑居民之制, 專以官位相從, 不分族類。夫官位無常, 朝榮夕悴, 則是衣冠、皁隸不日同處矣。借使一里之內, 或調習歌舞, 或講肄詩書, 縱群兒隨其所之, 則必不棄歌舞而從詩書矣。然則使工伎之家習士人風禮, 百年難成;士人之子效工伎容態, 一朝而就。是以仲尼稱裡仁之美, 孟母勤三徙之訓。此乃風俗之原, 不可不察。朝廷每選人士, 校其一婚一宦以為升降, 何其密也!至於度地居民, 則清濁連甍, 何其略也!今因遷徙之初, 皆是公地, 分別工伎, 在於一言, 有何可疑, 而闕盛美!
「又, 南人昔有淮北之地, 自比中華, 僑置郡縣。自歸附聖化, 仍而不改, 名實交錯, 文書難辨。宜依地理舊名, 一皆釐革, 小者併合, 大者分置, 及中州郡縣, 昔以戶少並省, 今民口既多, 亦可復舊。
「又, 君人者以天下為家, 不可有所私。倉庫之儲, 以供軍國之用, 自非有功德者不當加賜。在朝諸貴, 受祿不輕;比來頒賚, 動以千計。若分以賜鰥寡孤獨之民, 所濟實多;今直以與親近之臣, 殆非『周急不继富』之謂也。」帝覽奏, 甚善之。
二月, 乙丑, 魏主如河陰, 規方澤。
辛卯, 帝祀明堂。
司徒參軍劉學等聘於魏。
丙申, 魏徙河南王干為趙郡王, 穎川王雍為高陽王。
壬寅, 魏主北巡;癸卯, 濟河;三月, 壬申, 至平城。使群臣更論遷都利害, 各言其志。燕州刺史穆羆曰:「今四方未定, 未宜遷都。且征伐無馬, 將何以克?」帝曰:「廄牧在代, 何患無馬!今代在恆山之北, 九州之外, 非帝王之都也。」尚書於果曰:「臣非以代地為勝伊、洛之美也。但自先帝以來, 久居於此, 百姓安之;一旦南遷, 眾情不樂。」平陽公丕曰:「遷都大事, 當迅之卜筮。」帝曰:「昔周、邵聖賢, 乃能卜宅。今無其人, 卜之何益!且卜以決疑, 不疑何卜!黃帝卜而龜焦, 天老曰『吉』, 黃帝從之。然則至人之知未然, 審於龜矣。王者以四海為家, 或南或北, 何常之有!朕之遠祖, 世居北荒, 平文皇帝始都東木根山, 昭成皇帝更營盛樂, 道武皇帝遷於平城。朕幸屬勝殘之運, 何為獨不得遷乎!」群臣不敢復言。羆, 壽之孫;果, 烈之弟也。癸酉, 魏主臨朝堂, 部分遷留。
, 四月, 庚辰, 魏罷西郊祭天。
辛巳, 武陵昭王曄卒。
戊子, 竟陵文宣王子良以憂卒。帝常憂子良為變, 聞其卒, 甚喜。
臣光曰:孔子稱「鄙夫不可與事君, 未得之, 患得之;既得之, 患失之。苟患失之, 無所不至。」王融乘危徼幸, 謀易嗣君。子良當時賢王, 雖素以忠慎自居, 不免憂死。跡其所以然, 正由融速求富貴而已。輕躁之士, 烏可近哉!
己亥, 魏罷五月五日七月七日饗祖考。
魏錄尚書事廣陵王羽奏:「令文:每歲終, 州鎮列屬官治狀, 及再考, 則行黜陟。去十五年京官盡經考為三等, 今已三載。臣輒准外考, 以定京官治行。」魏主曰:「考績事重, 應關朕聽, 不可輕發;且俟至秋。」
閏月, 丁卯, 鎮軍將軍鸞即本號, 開府儀同三司。
戊辰, 以新安王昭文為揚州刺史。
五月, 申戌朔, 日有食之。
六月, 己巳, 魏遣兼員外散騎常侍盧昶、兼員外散騎侍郎王清石為聘。昶, 度世之子也。清石世仕江南, 魏主謂清石曰:「卿勿以南人自嫌。彼有知識, 欲見則見, 欲言則言。凡使人以和為貴, 勿迭相矜誇, 見於辭色, 失將命之體也。」
, 七月, 乙亥, 魏以宋王劉昶為使持節、都督吳、越、楚諸軍事、大將軍, 鎮彭城。魏主親餞之。以王肅為昶府長史。昶至鎮, 不能撫接義故, 卒無成功。
壬午, 魏安定靖王休卒。自卒至殯, 魏主三臨其第;葬之如尉元之禮, 送之出郊, 慟哭而返。
壬戌, 魏主北巡。
西昌侯鸞既誅徐龍駒、周奉叔, 而尼媼外入者, 頗傳異語。中書令何胤, 以後之從叔, 為帝所親, 使直殿省。帝與胤謀誅鸞, 令胤受事;胤不敢當, 依違諫說, 帝意復止。乃謀出鸞於西州, 中敕用事, 不復關咨於鸞。
是時, 蕭諶、蕭坦之握兵權, 左僕射王晏總尚書事。諶密召諸王典簽, 約語之, 不許諸王外接人物。諶親要日久, 眾皆憚而從之。鸞以其謀告王晏, 晏聞之, 響應;又告丹陽尹徐孝嗣, 孝嗣亦從之。驃騎錄事南陽樂豫謂孝嗣曰:「外傳籍籍, 似有伊、周之事。君蒙武帝殊常之恩, 荷托附之重, 恐不得同人此舉。人笑褚公, 至今齒冷。」孝嗣心然之, 而不能從。
帝謂蕭坦之曰:「人言鎮軍與王晏、蕭諶欲共廢我, 似非虛傳。卿所聞云何?」坦之曰:「天下寧當有此, 誰樂無事廢天子邪!朝貴不容造此論, 當是諸尼姥言耳, 豈有信邪!官若無事除此二人, 誰敢自保!」直閣將軍曹道剛疑外間有異, 密有處分, 謀未能發。
時始興內史蕭季敞、南陽太守蕭穎基皆內遷, 諶欲待二人至, 藉其勢力以舉事。鸞慮事變, 以告坦之, 坦之馳謂諶曰:「廢天子, 古來大事。比聞曹道剛、硃隆之等轉已猜疑, 衛尉明日若不就事, 無所復及。弟有百歲母, 豈能坐聽禍敗, 正應作餘計耳!」諶惶遽從之。
壬辰, 鸞使蕭諶先入宮, 遇曹道剛及中書舍人硃隆之, 皆殺之。直後徐僧亮盛怒, 大言於眾曰:「吾等荷恩, 今日應死報!」又殺之。鸞引兵自尚書入云龍門, 戎服加硃衣於上, 比入門, 三失履。王晏、徐孝嗣、蕭坦之、陳顯達、王廣之、沈文季皆隨其後。帝在壽昌殿。聞外有變, 猶密為手敕呼蕭諶, 又使閉內殿諸房閣。俄而諶引兵入壽昌閣, 帝走趨徐姬房, 拔劍自刺, 不入, 以帛纏頸, 輿接出延德殿。諶初入殿, 宿衛將士皆操弓楯欲拒戰。諶謂之曰:「所取自有人, 卿等不須動!」宿衛素隸服於諶, 皆信之, 及見帝出, 各欲自奮, 帝竟無一言。行至西弄, 弒之。輿屍出殯徐龍駒宅, 葬以王禮。徐姬及諸嬖倖皆伏誅。鸞既執帝, 欲作太后令;徐孝嗣於袖中出而進之, 鸞大悅。癸巳, 以太后令追廢帝為鬱林王, 又廢何後為王妃, 迎立新安王昭文。
吏部尚書謝瀹方與客圍棋, 左右聞有變, 驚走報瀹。瀹每下子, 輒云「其當有意」, 竟局, 乃還齋臥, 竟不問外事。大匠卿虞悰竊歎曰:「王、徐遂縛褲廢天子, 天下豈有此理邪!」悰, 嘯父之孫也。朝臣被召入宮。國子祭酒江學至云龍門, 托藥發, 吐車中而去。西昌侯鸞欲引中散大夫孫謙為腹心, 使兼衛尉給甲仗百人。謙不欲與之同, 輒散甲士;鸞亦不之罪也。
丁酉, 新安王即皇帝位, 時年十五。以西昌侯鸞為驃騎大將軍、錄尚書事、揚州刺史、宣城郡公。大赦, 改元延興。
辛丑, 魏主至朔州。
八月, 甲辰, 以司空王敬則為太尉。鄱陽王鏘為司徒, 車騎大將軍陳顯達為司空, 尚書左僕射王晏為尚書令。魏主至陰山。
以始安王遙光為南郡太守, 不之官。遙光, 鸞之兄子也。鸞有異志, 遙光贊成之, 凡大誅賞, 無不預謀。戊申, 以中書郎蕭遙欣為兗州刺史。遙欣, 遙光之弟也。鸞欲樹置親黨, 故用之。
癸丑, 魏主如懷朔鎮;己未, 如武川鎮;辛酉, 如撫宜鎮;甲子, 如柔玄鎮;乙丑, 南還;辛未, 至平城。
九月, 壬申朔, 魏詔曰:「三載考績, 三考黜陟;可黜者不足為遲, 可進者大成賒緩。朕今三載一考, 即行黜陟, 欲令愚滯無妨於賢者, 才能不擁於下位。各令當曹考其優劣為三等, 其上下二等仍分為三。六品已下, 尚書重問;五品已上, 朕將親與公卿論其善惡, 上上者遷之, 下下者黜之, 中者守其本任。」
魏主之北巡也。留任城王澄銓簡舊臣。自公侯已下, 有官者以萬數, 澄品其優劣能否為三等, 人無怨者。
壬午, 魏主臨朝堂, 黜陟百官, 謂諸尚書曰:「尚書, 樞機之任, 非徒總虛務, 行文書而已;朕之得失, 盡在於此。卿等居官, 年垂再期, 未嘗獻可替否, 進一賢退一不肖, 此最罪之大者。」又謂錄尚書事廣陵王羽曰:「汝為朕弟, 居機衡之右, 無勤恪之聲, 有阿黨之跡。今黜汝錄尚書、廷尉, 但為特進、太子太保。」又謖尚書令陸睿曰:「叔翻到省之初, 甚有善稱;比來偏頗懈怠, 由卿不能相導以義。雖無大責, 宜有小罰, 今奪卿祿一期。」又謂左僕射拓跋贊曰:「叔翻受黜, 卿應大辟;但以咎歸一人, 不復重責;今解卿少師, 削祿一期。」又謂左丞公孫良、右丞乞伏義受曰:「卿亦應大辟;可以白衣守本官, 冠服祿恤盡從削奪。若三年有成, 還復本任;無成, 永歸南畝。」又謂尚書任城王澄曰:「叔神志驕傲, 可解少保。」又謂長兼尚書於果曰:「卿不勤職事, 數辭以疾。可解長兼, 削祿一期。」其餘守尚書尉羽、盧淵等, 並以不職, 或解任, 或黜官, 或奪祿, 皆面數其過而行之。淵, 昶之兄也。
帝又謂陸睿曰:「北人每言『北俗質魯, 何由知書!』朕聞之, 深用憮然!今知書者甚眾, 豈皆聖人!顧學與不學耳。朕修百官, 興禮樂, 其志固欲移風易俗。朕為天子, 何必居中原!正欲卿等子孫漸染美俗, 聞見廣博;若永居恆北, 復值不好文之主, 不免面牆耳。」對曰:「誠如聖言。金日磾不入仕漢朝, 何能七世知名!」帝甚悅。
鬱林王之廢也, 鄱陽王鏘初不知謀。及宣城公鸞權勢益重, 中外皆知其蓄不臣之志。鏘每詣鸞, 鸞常屣履至車後迎之;語及家國, 言淚俱發, 鏘以此信之。宮台之內皆屬意於鏘, 勸鏘入宮發兵輔政。制局監謝粲說鏘及隨王子隆曰:「二王但乘油壁車入宮, 出天子置朝堂, 夾輔號令;粲等閉城門、上仗, 誰敢不同!東城人正共縛送蕭令耳。」子隆欲定計。鏘以上台兵力既悉度東府, 且慮事不捷, 意甚猶豫。馬隊主劉巨, 世祖時舊人, 詣鏘, 請間, 叩頭勸鏘立事。鏘命駕將入, 復還內, 與母陸太妃別, 日暮不成行。典簽知其謀, 告之。癸酉, 鸞遣兵二千人圍鏘第, 殺鏘, 遂殺子隆及謝粲等。於時太祖諸子, 子隆最壯大, 有才能, 故鸞尤忌之。
江州刺史晉安王子懋聞鄱陽、隨王死, 欲起兵, 謂防閣吳郡陸超之曰:「事成則宗廟獲安, 不成猶為義鬼。」防閣丹陽董僧慧曰:「此州雖小, 宋孝武嘗用之。若舉兵向闕以請鬱林之罪, 誰能御之!」子懋母阮氏在建康, 密遣書迎之, 阮氏報其同母兄於瑤之為計。瑤之馳告宣城公鸞;乙亥, 假鸞黃鉞, 內外纂嚴, 遣中護軍王玄邈討子懋, 又遣軍主裴叔業與於瑤之先襲尋陽, 聲云為郢府司馬。子懋知之, 遣三百人守湓城。叔業溯流直上, 至夜, 回襲湓城;城局參軍樂賁開門納入。子懋聞之, 帥府州兵力據城自守。子懋部曲多雍州人, 皆勇躍願奮。叔業畏之, 遣於瑤之說子懋曰:「今還都必無過憂, 正當作散官, 不失富貴也。」子懋既不出兵攻叔業, 眾情稍沮。中兵參軍於琳之, 瑤之兄也, 說子懋重賂叔業, 可以免禍。子懋使琳之往, 琳之因說叔業取子懋。叔業遣軍主徐玄慶將四百人隨琳之入州城, 僚佐皆奔散。琳之從二百人, 拔白刃入齋, 子懋罵曰:「小人!何忍行此!」琳之以袖障面, 使人殺之。王玄邈執董僧慧, 將殺之, 僧慧曰:「晉安舉義兵, 僕實預其謀;得為主人死, 不恨矣!願至大斂畢, 退就鼎鑊。」玄邈義之, 具以白鸞;免死配東冶。子懋子昭基, 九歲, 以方二寸絹為書, 參其消息, 並遺錢五百, 行金得達, 僧慧視之曰:「郎君書也!」悲慟而卒。於琳之勸陸超之逃亡, 超之曰:「人皆有死, 此不足懼!吾若逃亡, 非唯孤晉安之眷, 亦恐田橫客笑人!」玄邈等欲囚以還都, 超之端坐俟命。超之門生謂殺超之當得賞, 密自後斬之, 頭墜而身不僵。玄邈厚加殯斂。門生亦助舉棺, 棺墜, 壓其首, 折頸而死。
鸞遣平西將軍王廣之襲南兗州刺史安陸王子敬。廣之至歐陽, 遣部將濟陰陳伯之先驅。伯之因城開獨入, 斬子敬。
鸞又遣徐玄慶西上害諸王。臨海王昭秀為荊州刺史, 西中郎長史何昌寓行州事。玄慶至江陵, 欲以便宜從事。昌寓曰:「僕受朝廷意寄, 翼輔外籓。殿下未有愆失, 君以一介之使來, 何容即以相付邪!若朝廷必須殿下, 當自啟聞, 更聽後旨。」昭秀由是得還建康。昌寓, 尚之之弟子也。
鸞以吳興太宗孔琇之行郢州事, 欲使之殺晉熙王銶。琇之辭不許, 遂不食而死。琇之, 靖之孫也。裴叔業自尋陽仍進向湘州, 欲殺湘州刺史南平王銳, 防閣周伯玉大言於眾曰:「此非天子意。今斬叔業, 舉兵匡社稷, 誰敢不從!」銳典簽叱左右斬之。乙酉, 殺銳;又殺郢州刺史晉熙王銶、南豫州刺史宜都王鏗。
丁亥, 廬陵王子卿為司徒, 杜陽王鑠為中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 十月, 丁酉, 解嚴。
以宣城公鸞為太傅、領大將軍、揚州牧、都督中外諸軍事, 加殊禮, 進爵為王。
宣城王謀繼大統, 多引朝廷名士與參籌策。侍中謝朏心不願, 乃求出為吳興太守。至郡, 致酒數斛遺其弟吏部尚書瀹, 為書曰:「可力飲此, 勿豫人事!」
臣光曰:臣聞「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 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二謝兄弟, 比肩貴近, 安享榮祿, 危不預知;為臣如此, 可謂忠乎!
宣城王雖專國政, 人情猶未服。王胛上有赤志, 驃騎咨議參軍考城江祐勸王出以示人。王以示晉壽太守王洪範, 曰:「人言此是日月相, 卿幸勿洩!」洪範曰:「公日月在軀, 如何可隱, 當轉言之!」王母, 祏之姑也。
戊戈, 殺桂陽王鑠、衡陽王鈞、江夏王鋒、建安王子真、巴陵王子倫。
鑠與鄱陽王鏘齊名;鏘好文章, 鑠好名理, 時人稱為鄱、桂。鏘死, 鑠不自安, 至東府見宣城王, , 謂左右曰:「向錄公見接殷勤, 流連不能已, 而面有慚色, 此必欲殺我。」是夕, 遇害。
宣城王每殺諸王, 常夜遣兵圍其第, 斬關逾垣, 呼噪而入, 家貲皆封籍之。江夏王鋒, 有才行, 宣城王嘗與之言「遙光才力可委」。鋒曰:「遙光之於殿下, 猶殿下之於高皇;衛宗廟, 安社稷, 實有攸寄。」宣城王失色。及殺諸王, 鋒遺宣城王書, 誚責之;宣城王深憚之, 不敢於第收鋒, 使兼祠官於太廟, , 遣兵廟中收之。鋒出, 登車, 兵人欲上車, 鋒有力, 手擊數人皆仆地, 然後死。
宣城王遣典簽柯令孫殺建安王子真, 子真走入床下, 令孫手牽出之;叩頭乞為奴, 不許而死。
又遣中書舍人茹法亮殺巴陵王子倫。子倫性英果, 時為南蘭陵太守, 鎮琅邪, 城有守兵。宣城王恐不肯就死, 以問典簽華伯茂。伯茂曰:「公若以兵取之, 恐不可即辦。若委伯茂, 一夫力耳。」乃手自執鴆逼之。子倫正衣冠, 出受詔, 謂法亮曰:「先朝昔滅劉氏, 今日之事, 理數固然。君是身家舊人, 今銜此使, 當由事不獲已。此酒非勸酬之爵。」因仰之而死, 時年十六。法亮及左右皆流涕。
, 諸王出鎮, 皆置典簽, 主帥一方之事, 悉以委之。時入奏事, 一歲數返, 時主輒與之間語, 訪以州事, 刺史美惡專系其口。自刺史以下莫不折節奉之, 恆慮弗及。於是威行州部, 大為奸利。武陵王曄為江州, 性烈直, 不可干;典簽趙渥之謂人曰:「今出都易刺史!」及見世祖, 盛毀之;曄遂免還。
南海王子罕戍琅邪, 欲暫游東堂, 典簽姜秀不許。子罕還, 泣謂母曰:「兒欲移五步亦不得, 與囚何異!」邵陵王子貞嘗求熊白, 廚人答典簽不在, 不敢與。
永明中, 巴東王子響殺劉寅等, 世祖聞之, 謂群臣曰:「子響遂反!」戴僧靜大言曰:「諸王都自應反, 豈唯巴東!」上問其故, 對曰:「天生無罪, 而一時被囚, 取一挺藕, 一杯漿, 皆咨簽帥;簽帥不在, 則竟日忍渴。諸州唯聞有簽帥, 不聞有刺史。何得不反!」
竟陵王子良嘗問眾曰:「士大夫何意詣簽帥?」參軍范云曰:「詣長史以下皆無益, 詣簽帥立有倍本之價。不詣謂何!」子良有愧色。及宣城王誅諸王, 皆令典簽殺之, 竟無一人能抗拒者。孔珪聞之, 流涕曰:「齊之衡陽、江夏最有意, 而復害之;若不立簽帥, 故當不至於此。」宣城王亦深知典簽之弊, 乃詔:「自今諸州有急事, 當密以奏聞, 勿復遣典簽入都。」自是典簽之任浸輕矣。
蕭子顯論曰:帝王之子, 生長富厚, 期出閨閫, 暮司方岳, 防驕翦逸, 積代常典。故輔以上佐, 簡自帝心;勞舊左右, 用為主帥, 飲食游居, 動應聞啟;處地雖重, 行己莫由。威不在身, 恩未下及, 一朝艱難總至, 望其釋位扶危, 何可得矣!斯宋氏之餘風, 至齊室而尤弊也。
癸卯, 以寧朔將軍蕭遙欣為豫州刺史, 黃門郎蕭遙昌為郢州刺史, 輔國將軍蕭誕為司州刺史。遙昌, 遙欣之弟;誕, 諶之兄也。
甲辰, 魏以太尉東陽王丕為太傅、錄尚書事, 留守平城。
戊申, 魏主親告太廟, 使高陽王雍、於列奉遷神主於洛陽;辛亥, 發平城。
海陵王在位, 起居飲食, 皆咨宣城王而後行。嘗思食蒸魚菜, 太官令答無錄公命, 竟不與。辛亥, 皇太后令曰:「嗣主沖幼, 庶政多昧;且早嬰尪疾, 弗克負荷。太傅宣城王, 胤體宣皇, 鐘慈太祖, 宜入承寶命。帝可降封海陵王, 吾當歸老別館。」且以宣城王為太祖第三子。癸亥, 高宗即皇帝位, 大赦, 改元。以太尉王敬則為大司馬, 司空陳顯達為太尉, 尚書令王晏加驃騎大將軍, 左僕射徐孝嗣加中軍大將軍, 中領軍蕭諶為領軍將軍。
度支尚書虞悰稱疾不陪位。帝以悰舊人, 欲引參佐命, 使王晏繼廢立事示悰。悰曰:「主上聖明, 公卿戮力, 寧假朽老以贊惟新乎!不敢聞命!」因慟哭。朝議欲糾之, 徐孝嗣曰:「此亦古之遺直。」乃止。
帝與群臣宴會, 詔功臣上酒。王晏等興席, 謝瀹獨不起, 曰:「陛下受命, 應天順人;王晏妄叨天功以為己力!」帝大笑, 解之。座罷, 晏呼瀹共載還令省, 欲相撫悅。瀹正色曰:「君巢窟在何處!」晏甚憚之。
丁卯, 詔:「籓牧守宰, 或有薦獻, 事非任土, 悉加禁斷。」
己巳, 魏主如信都。庚午, 曰:「比聞緣邊之蠻, 多竊掠南土, 使父子乖離, 室家分絕。聯方蕩壹區宇, 子育萬姓, 若苟如此, 南人豈知朝德哉!可詔荊、郢、東荊三州, 禁勒蠻民, 勿有侵暴。」
十一月, 癸酉, 以始安王遙光為揚州刺史。
丁丑, 魏主如鄴。
庚辰, 立皇子寶義為晉安王, 寶玄為江夏王, 寶源為廬陵王, 寶寅為建安王, 寶融為隨郡王, 寶攸為南平王。
甲申, 詔曰:「邑宰祿薄, 雖任土恆貢, 自今悉斷。」
乙酉, 追尊始安貞王為景皇, 妃為懿後。
丙戌, 以聞喜公遙欣為荊州刺史, 豐城公遙昌為豫州刺史。時上長子晉安王寶義有廢疾, 諸子皆弱小, 故以遙光居中, 遙欣鎮撫上流。
戊子, 立皇子寶卷為太子。
魏主至洛陽, 欲澄清流品, 以尚書崔亮兼吏部郎。亮, 道固之兄孫也。
魏主敕後軍將軍寧文福行牧地。福表石濟以西, 河內以東, 距河凡十里。魏主自代徙雜畜置其地, 使福掌之;畜無耗失, 以為司馬監。
, 世祖平統萬及秦、涼, 以河西水草豐美, 用為牧地, 畜甚蕃息, 馬至二百餘萬匹, 橐駝半之, 牛羊無數。及高祖置牧場於河陽, 常畜戌馬十萬匹, 每歲自河西徙牧并州, 稍復南徙, 欲其漸習水土, 不至死傷, 而河西之牧愈更蕃滋。及正光以後, 皆為寇盜所掠, 無孑遺矣。
永明中, 御史中丞沈淵表, 百官年七十, 皆令致仕, 並窮困私門。庚子, 詔依舊銓敘。上輔政所誅諸王, 皆復屬籍, 封其子為侯。
上詐稱海陵恭王有疾, 數遣御師瞻視, 因而殞之, 葬禮並依漢東海恭王故事。
魏郢州刺史韋珍, 在州有聲績, 魏主賜以駿馬、谷帛。珍集境內孤貧者, 悉散與之, 謂之曰:「天子以我能綏撫卿等, 故賜以谷帛, 吾何敢獨有之!」
魏主以上廢海陵王自立, 謀大舉入寇。會邊將言, 雍州刺史下邳曹虎遣使請降於魏, 十一月, 辛丑朔, 魏遣行征南將軍薛真度督四將向襄陽, 大將軍劉昶、平南將軍王肅向義陽, 徐州刺史拓跋衍向鐘離, 平南將軍廣平劉藻向南鄭。真度, 安都從祖弟也。以尚書盧淵為安南將軍, 督襄陽前鋒諸軍。淵辭以不習軍旅, 不許。淵曰:「但恐曹虎為周魴耳。」
魏主欲變易舊風, 壬寅, 詔禁士民胡服。國人多不悅。
通直散騎常侍劉芳, 纘之族弟也, 與給事黃門侍郎太原郭祚, 皆以文學為帝所親禮, 多引與講論及密議政事;大臣貴戚皆以為疏己, 怏怏有不平之色。帝使給事黃門侍郎陸覬私諭之曰:「至尊但欲廣知古事, 詢訪前世法式耳, 終不親彼而相疏也。」眾意乃稍解。覬, □之子也。
魏主欲自將入寇。癸卯, 中外戒嚴。戊申, 詔代民遷洛者復租賦三年。相州刺史高閭上表稱:「洛陽草創, 曹虎既不遣質任, 必非誠心, 無宜輕舉。」魏主不從。
久之, 虎使竟不再來, 魏主引公卿議行留之計, 公卿或以為宜止, 或以為宜行。帝曰:「眾人紛紜, 莫知所從。必欲盡行留之勢, 宜有客主, 共相起發。任城、鎮南為留議, 朕為行論, 諸公坐聽得矣, 長者從之。」眾皆曰:「諾。」鎮南將軍李沖曰:「臣等正以遷都草創, 人思少安;為內應者未得審諦, 不宜輕動。」帝曰:「彼降款虛實, 誠未可知。若其虛也, 朕巡撫淮甸, 訪民疾苦, 使彼知君德之所在, 有北向之心;若其實也, 今不以時應接, 則失乘時之機, 孤歸義之誠, 敗朕大略矣。」任城王洽曰:「虎無質任, 又使不再來, 其詐可知也。今代都新遷之民, 皆有戀本之心。扶老攜幼, 始就洛邑, 居無一椽之室, 食無甔石之儲。又冬月垂盡, 東作將起, 乃『百堵皆興』、『俶載南畝』之時, 而驅之使擐甲執兵, 泣當白刃, 殆非歌舞之師也。且諸軍已進, 非無應接。若降款有實, 待既平樊、沔, 然後鑾輿順動, 亦可晚之有!今率然輕舉, 上下疲勞;若空行空返, 恐挫損天威, 更成賊氣, 非策之得者也。」司空穆亮以為宜行, 公卿皆同之。澄謂亮曰:「公輩在外之時, 見張旗授甲, 皆有憂色, 平居論議, 不願南征, 何得對上即為此語!面背不同, 事涉欺佞, 豈大臣之義、國士之體乎!萬一傾危, 皆公輩所為也。」沖曰:「任城王可謂忠於社稷。」帝曰:「任城以從朕者為佞, 不從朕者豈必皆忠!夫小忠者, 大忠之賊, 無乃似諸!」澄曰:「臣愚闇, 雖涉小忠, 要是竭誠謀國;不知大忠者竟何所據!」帝不從。
辛亥, 發洛陽, 以北海王詳為尚書僕射, 統留台事;李沖兼僕射, 同守洛陽。給事黃門侍郎崔休為左丞, 趙郡王幹都督中外諸軍事, 始平王勰將軍宗子軍宿衛左右。休, 逞之玄孫也。戊辰, 魏主至懸瓠。己巳, 詔壽陽、鐘離、馬頭之師所獲男女皆放還南。曹虎果不降。
魏主命盧淵攻南陽。淵以軍中乏糧, 請先攻赭陽以取葉倉, 魏主許之。乃與征南大將軍城陽王鸞、安南將軍李佐、荊州刺史韋珍共攻赭陽。鸞, 長壽之子;佐, 寶之子也。北襄城太守成公期閉城拒守。薛真度軍於沙堨, 南陽太守房伯玉、新野太守劉思忌拒之。
先是, 魏主遣中書監高閭治古樂;會閭出為相州刺史, 是歲, 表薦著作郎韓顯宗、太樂祭酒公孫崇參知鐘律, 帝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