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梁紀 卷163

【梁紀十九】
上章敦牂, 一年。
太宗簡文皇帝上大寶元年(庚午, 公元五五零年)


, 正月, 辛亥朔, 大赦, 改元。
陳霸先發始興, 至大庾嶺, 蔡路養將二萬人軍於南野以拒之。路養妻侄蘭陵蕭摩訶, 年十三, 單騎出戰, 無敢當者。杜僧明馬被傷, 陳霸先救之, 授以所乘馬。僧明上馬復戰, 眾軍因而乘之。路養大敗, 脫身走。霸先進軍南康, 湘東王繹承製授霸先明威將軍、交州刺史。
戊辰, 東魏進太原公高洋位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大行台、齊郡王。
庚午, 邵陵王綸至江夏, 郢州刺史南平王恪郊迎, 以州讓之, 綸不受;乃推綸為假黃鉞, 都督中外諸軍事, 承製置百官。
魏楊忠圍安陸, 柳仲禮馳歸救之。諸將恐仲禮至則安陸難下, 請急攻之。忠曰:「攻守勢殊, 未可猝拔;若引日勞師, 表裡受敵, 非計也。南人多習水軍, 不閒野戰, 仲禮師在近路, 吾出其不意, 以奇兵襲之, 彼怠我奮, 一舉可克。克仲禮, 則安陸不攻自拔, 諸城可傳檄定也。」乃選騎二千, 銜枚夜進, 敗仲禮於崇頭, 獲仲禮及其弟子禮, 盡俘其眾。馬岫以安陸, 別將王叔孫以竟陵, 皆降於忠。於是漢東之地盡入於魏。
廣陵人來嶷說前廣陵太守祖皓曰:「董紹先輕而無謀, 人情不附。襲而殺之, 此壯士之任耳。今欲糾帥義勇, 奉戴府君。若其克捷, 可立桓、文之勳;必天未悔禍, 猶足為梁室忠臣。」皓曰:「此僕所願也。」乃相與糾合勇士, 得百餘人。癸酉, 襲廣陵, 斬南兗州刺史董紹先;據城, 馳檄遠近, 推前太子舍人蕭勉為刺史, 仍結東魏為援。皓, □恆之之子;勉, 勃之兄也。乙亥, 景遣郭元建帥眾奄至, 皓嬰城固守。
二月, 魏楊忠乘勝至石城, 欲進逼江陵, 湘東王繹遣舍人庾恪說忠曰:「察來伐叔而魏助之, 何以使天下歸心!」忠遂停湕北。繹遣舍人王孝祀等送子方略為質以求和, 魏人許之。繹與忠盟曰:「魏以石城為封, 梁以安陸為界, 請同附庸, 並送質子, 貿遷有無, 永敦鄰睦。」忠乃還。
宕昌王梁彌定為其宗人獠甘所襲, 彌定奔魏, 獠甘自立。羌酋傍乞鐵據渠株川, 與渭州民鄭五丑合諸羌以叛魏。丞相泰使大將軍宇文貴、涼州刺史史寧討之, 擒斬鐵、五丑。寧別擊獠甘, 破之, 獠甘將百騎奔生羌鞏廉玉。寧復納彌定於宕昌, 置岷州於渠株川, 進擊鞏廉玉, 斬獠甘, 虜廉玉送長安。
侯景遣任約、於慶等帥眾二萬攻諸籓。
邵陵王綸欲救河東王譽, 而兵糧不足, 乃致書於湘東王繹曰:「天時地利, 不及人和, 況乎手足肱支, 豈可相害!今社稷危恥, 創巨痛深, 唯應剖心嘗膽, 泣血枕戈, 其餘小忿, 或宜容貰。若外難未除, 家禍仍構, 料今訪古, 未或不亡。夫征戰之理, 唯求克勝;至於骨肉之戰, 愈勝愈酷, 捷則非功, 敗則有喪, 勞兵損義, 虧失多矣。侯景之軍所以未窺江外者, 良為籓屏盤固, 宗鎮強密。弟若陷洞庭, 不戢兵刃, 雍州疑迫, 何以自安, 必引進魏軍以求形援。弟若不安, 家國去矣。必希解湘州之圍, 存社稷之計。」繹復書, 陳譽過惡不赦, 且曰:「察引楊忠來相侵逼, 頗遵談笑, 用卻秦軍, 曲直有在, 不復自陳。臨湘旦平, 暮便即路。」綸得書, 投之於案, 慷慨流涕曰「天下之事, 一至於斯!湘州若敗, 吾亡無日矣!」
侯景遣侯子鑒帥舟師八千, 自帥徒兵一萬, 攻廣陵, 三日, 克之, 執祖皓, 縛而射之, 箭遍體, 然後車裂以徇;城中無少長皆埋之於地, 馳馬射而殺之。以子鑒為南兗州刺史, 鎮廣陵。景還建康。
丙戌, 以安陸王大春為東揚州刺史。省吳州。乙巳, 以尚書僕射王克為左僕射。
庚寅, 東魏以尚書令高隆之為太保。宣城內史楊白華進據安吳, 侯景遣於子悅等帥眾攻之, 不克。
東魏行台辛術將兵入寇, 圍陽平, 不克。
侯景納上女溧陽公主, 甚愛之。三月, 甲申, 景請上禊宴於樂游苑, 帳飲三日。上還宮, 景與公主共據御床, 南面並坐, 群臣文武列坐侍宴。
庚申, 東魏進丞相洋爵為齊王。
臨川內史始興王毅等擊莊鐵, 鄱陽王范遣其將巴西侯瑱救之, 毅等敗死。
鄱陽世子嗣與任約戰於三章, 約敗走;嗣因徙鎮三章, 謂之安樂柵。
, 四月, 庚辰朔, 湘東王繹以上甲侯韶為長沙王。
丙午, 侯景請上幸西州, 上御素輦, 侍衛四百餘人, 景浴鐵數千, 翼衛左右。上聞絲竹, 淒然泣下, 命景起舞, 景亦請上起舞。酒闌坐散, 上抱景於床曰:「我念丞相!」景曰:「陛下如不念臣, 臣何得至此!」逮夜乃罷。
時江南連年旱蝗, 江、揚尤甚, 百姓流亡, 相與入山谷、江湖, 采草根、木葉、菱芡而食之, 所在皆盡, 死者蔽野。富室無食, 皆鳥面鵠形, 衣羅綺, 懷金玉, 俯伏床帷, 待命聽終。千里絕煙, 人跡罕見, 白骨成聚, 如丘隴焉。
景性殘酷, 於石頭立大碓, 有犯法者搗殺之。常戒諸將曰:「破柵平城, 當淨殺之, 使天下知吾威名。」故諸將每戰勝, 專以焚掠為事, 斬刈人如草芥, 以資戲笑。由是百姓雖死, 終不附之。又禁人偶語, 犯者刑及外族。為其將帥者, 悉稱行台, 來降附者, 悉稱開府, 其親寄隆重者曰左右廂公, 勇力兼人者曰庫直都督。
魏封皇子儒為燕王, 公為吳王。
侯景召宋子仙還京口。
邵陵王綸在郢州, 以聽事為正陽殿, 內外齋閣, 悉加題署。其部下陵暴軍府, 郢州將佐莫不怨之。咨議參軍江仲舉, 南平王恪之謀主也, 說恪圖綸, 恪驚曰:「若我殺邵陵, 寧靜一鎮, 荊、益兄弟必皆內喜, 海內若平, 則以大義責我矣。且巨逆未梟, 骨肉相殘, 自亡之道也。卿且息之。」仲舉不從, 部分諸將, 刻日將發;謀洩, 綸壓殺之。恪狼狽往謝, 綸曰:「群小所作, 非由兄也。凶黨已斃, 兄勿深憂。」
王僧辯急攻長沙, 辛巳, 克之。執河東王譽, 斬之, 傳首江陵, 湘東王繹反其首而葬之。初, 世子方等之死, 臨蒸周鐵虎功最多, 譽委遇甚重。僧辯得鐵虎, 命烹之, 呼曰:「侯景未滅, 奈何殺壯士!」僧辯奇其言而釋之, 還其麾下。繹以僧辯為左衛將軍, 加侍中、鎮西長史。
繹自去歲聞高祖之喪, 以長沙未下, 故匿之。壬寅, 始發喪, 刻檀為高祖像, 置於百福殿, 事之甚謹, 動靜必咨焉。繹以為天子制於賊臣, 不肯從大寶之號, 猶稱太清四年。丙午, 繹下令大舉討侯景, 移檄遠近。
鄱陽王范至湓城, 以晉熙為晉州, 遣其世子嗣為刺史, 江州郡縣多輒改易。尋陽王大心, 政令所行, 不出一郡。大心遣兵擊莊鐵, 嗣與鐵素善, 請發兵救之, 范遣侯瑱帥精甲五千助鐵。由是二鎮互相猜忌, 無復討賊之志。大心使徐嗣徽帥眾二千, 築壘稽亭以備范, 市糴不通, 范數萬之眾, 無所得食, 多餓死。范憤恚, 疽發於背, 五月, 乙卯, 卒。其眾秘不發喪, 奉范弟安南侯恬為主, 有眾數千人。
丙辰, 侯景以元思虔為東道大行台, 鎮錢塘。丁巳, 以侯子鑒為南兗州刺史。
東魏齊王洋之為開府也, 勃海高德政為管記, 由是親暱, 言無不盡。金紫光祿大夫丹楊徐之才、北平太守廣宗宋景業, 皆善圖讖, 以為太歲在午, 當有革命, 因德政以白洋, 勸之受禪。洋以告婁太妃, 太妃曰:「汝父如龍, 兄如虎, 猶以天位不可妄據, 終身北面。汝獨何人, 欲行舜、禹之事乎!」洋以告之才, 之才曰:「正為不及父兄, 故宜早升尊位耳。」洋鑄像卜之而成, 乃使開府儀同三司段韶問肆州刺史斛律金, 金來見洋, 固言不可, 以宋景業首陳符命, 請殺之。洋與諸貴議於太妃前, 太妃曰:「吾兒懦直, 必無此心, 高德政樂禍, 教之耳。」洋以人心不壹, 使高德政如鄴察公卿之意, 未還;洋擁兵而東, 至平都城, 召諸勳貴議之, 莫敢對。長史杜弼曰:「關西, 國之勁敵, 若受魏禪, 恐彼挾天子, 自稱義兵而東向, 王何以待之!」徐之才曰:「今與王爭天下者, 彼亦欲為王所為。縱其屈強, 不過隨我稱帝耳。」弼無以應。高德政至鄴, 諷公卿, 莫有應者。司馬子如逆洋於遼陽, 固言未可。洋欲還, 倉丞李集曰:「王來為何事, 而今欲還?」洋偽使於東門殺之, 而別令賜絹十匹, 遂還晉陽, 自是居常不悅。徐之才、宋景業等日陳陰陽雜占, 云宜早受命。高德政亦敦勸不已。洋使術士李密卜之, 遇《大橫》, 曰:「漢文之卦也。」又使宋景業筮之, 遇《乾》之《鼎》, 曰:「《乾》, 君也。《鼎》, 五月卦也。宜以仲夏受禪。」或曰:「五月不可入官, 犯之, 終於其位。」景業曰:「王為天子, 無復下期, 豈得不終於其位乎!」洋大悅, 乃發晉陽。
高德政錄在鄴諸事, 條進於洋, 洋令左右陳山提馳驛繼事條並密書與楊愔。是月, 山提至鄴, 楊愔即召太常卿邢劭等議撰儀注, 秘書監魏收草九錫、禪讓、勸進諸文;引魏宗室諸王入北宮, 留於東齋。甲寅, 東魏進洋位相國, 總百揆, 備九錫。洋行至前亭, 所乘馬忽倒, 意甚惡之。至平都城, 不復肯進。高德政、徐之才苦請曰:「山提先去, 恐其漏洩。」即命司馬子如、杜弼馳驛續入, 觀察物情。子如等至鄴, 眾人以事勢已決, 無敢異言。洋至鄴, 召夫繼築具集城南。高隆之請曰:「用此何為?」洋作色曰:「我自有事, 君何問為!欲族滅邪!」隆之謝而退。於是作圜丘, 備法物。
丙辰, 司空潘樂、侍中張亮、黃門郎趙彥深等求入啟事, 東魏孝靜帝在昭陽殿見之。亮曰:「五行遞運, 有始有終。齊王聖德欽明, 萬方歸仰, 願陛下遠法堯、舜。」帝斂容曰:「此事推挹已久, 謹當遜避。」又曰:「若爾, 須作制書。」中書郎崔劼、裴讓之曰:「制已作訖。」使侍中楊愔進之。東魏主既署, 曰:「居朕何所?」愔對曰:「北城別有館宇。」乃下御坐, 步就東廊, 詠范蔚宗《後漢書‧贊》曰:「獻坐不辰, 身播國屯, 終我四百, 永作虞賓。」所司請發, 帝曰:「古人念遺簪弊履, 朕欲與六宮別, 可乎?」高隆之曰:「今日天下猶陛下之天下, 況在六宮!」帝步入, 與妃嬪已下別, 舉宮皆哭。趙國李嬪誦陳思王詩云:「王其愛玉體, 俱享黃發期。」直長趙道德以故犢車一乘候於東閣, 帝登車, 道德超上抱之, 帝叱之曰:「朕自畏天順人, 何物奴敢逼人如此!」道德猶不下。出云龍門, 王公百僚拜辭, 高隆之灑泣。遂入北城, 居司馬子如南宅, 遣太尉彭城王韶等奉璽綬, 禪位於齊。
戊午, 齊王即皇帝位於南郊, 大赦, 改元天保。自魏敬宗以來, 百官絕祿, 至是始復給之。己未, 封東魏主為中山王, 待以不臣之禮。追尊齊獻武王為獻武皇帝, 廟號太祖, 後改為高祖;文襄王為文襄皇帝, 廟號世宗。辛酉, 尊王太后婁氏為皇太后。乙丑, 降魏朝封爵有差, 其宣力霸朝及西、南投化者, 不在降限。
文成侯寧起兵於吳, 有眾萬人, 己巳, 進攻吳郡;行吳郡事侯子榮逆擊, 殺之。寧, 范之弟也。子榮因縱兵大掠郡境。
自晉氏度江, 三吳最為富庶, 貢賦商旅, 皆出其地。及侯景之亂, 掠金帛既盡, 乃掠人而食之, 或賣於北境, 遺民殆盡矣。
是時, 唯荊、益所部尚完實, 太尉、益州刺史武陵王紀移告征、鎮, 使世子圓照帥兵三萬受湘東王節度。圓照軍至巴水, 繹授以信州刺史, 令屯白帝, 未許東下。
六月, 辛巳, 以南郡王大連行揚州事。
江夏王大款、山陽王大成、宜都王大封自信安間道奔江陵。
齊主封宗室高岳等十人、功臣庫狄乾等七人皆為王。癸未, 封弟浚為永安王, 淹為平陽王, 浟為彭城王, 演為常山王, 渙為上黨王, 淯為襄城王, 湛為長廣王, 湝為任城王, 湜為高陽王, 濟為博陵王, 凝為新平王, 潤為馮翊王, 洽為漢陽王。
鄱陽王范既卒, 侯瑱依莊鐵, 鐵忌之;瑱自安, 丙戌, 詐引鐵謀事, 因殺之, 自據豫章。
尋陽王大心遣徐嗣徽夜襲湓城, 安南侯恬、裴之橫等擊走之。齊主娶趙郡李希宗之女, 生子殷及紹德;又納段韶之妹。及將建中宮, 高隆之、高德政欲結勳貴之援, 乃言:「漢婦人不可為天下母, 宜更擇美配。」帝不從。丁亥, 立李氏為皇后, 以段氏為昭儀, 子殷為皇太子。庚寅, 以庫狄干為太宰, 彭樂為太尉, 潘相樂為司徒, 司馬子如為司空。辛卯, 以清河王岳為司州牧。
侯景以羊鴉仁為五兵尚書。庚子, 鴉仁出奔江西, 將赴江陵, 至東莞, 盜疑其懷金, 邀殺之。
魏人欲令岳陽王察發哀嗣位, 察辭, 不受。丞相泰使榮權冊命察為梁王, 始建台, 置百官。
陳霸先修崎頭古城, 徙居之。
, 燕昭成帝奔高麗, 使其族人馮業以三百人浮海奔宋, 因留新會。自業至孫融, 世為羅州刺史, 融子寶為高涼太守。高涼洗氏, 世為蠻酋, 部落十餘萬家, 有女, 多籌略, 善用兵, 諸洞皆服其信義;融聘以為寶婦。融雖累世為方伯, 非其土人, 號令不行;洗氏約束本宗, 使從民禮, 每與寶參決辭訟, 首領有犯, 雖親戚無所縱捨, 由是馮氏始得行其政。
高州刺史李遷仕據大皋口, 遣使召寶, 寶欲往, 洗氏止之曰:「刺史無故不應召太守, 必欲詐君共反耳。」寶曰:「何以知之?」洗氏曰:「刺史被召援台, 乃稱有疾, 鑄兵聚眾而後召君;此必欲質君以發君之兵也, 願且無往以觀其變。」數日, 遷仕果反, 遣主帥杜平虜將兵入灨石, 城魚梁以逼南康, 陳霸先使周文育擊之。洗氏謂寶曰:「平虜, 驍將也, 今入贛石與官軍相拒, 勢未得還, 遷仕在州, 無能為也。君若自往, 必有戰鬥, 宜遣使卑辭厚禮告之曰:『身未敢出, 欲遣婦參。』彼聞之, 必喜而無備。我將千餘人, 步擔雜物, 唱言輸賧, 得至柵下, 破之必矣。」寶從之。遷仕果不設備, 洗氏襲擊, 大破之, 遷仕走保寧都。文育亦擊走平虜, 據其城。洗氏與霸先會於灨石, , 謂寶曰:「陳都督非常人也, 甚得眾心, 必能平賊, 君宜厚資之。」
湘東王繹以霸先為豫州刺史, 領豫章內史。
辛丑, 裴之橫攻稽亭, 徐嗣徽擊走之。
, 七月, 辛亥, 齊立世宗妃元氏為文襄皇后, 宮曰靜德。又封世宗子孝琬為河間王, 孝瑜為河南王。乙卯, 以尚書令封隆之錄尚書事, 尚書左僕射平陽王淹為尚書令。
辛酉, 梁王察入朝於魏。
, 東魏遣儀同武威牒云洛等迎鄱陽世子嗣, 使鎮皖城。嗣未及行, 任約軍至, 洛等引去;嗣遂失援, 出戰, 敗死。約遂略地至湓城, 尋陽王大心遣司馬韋質出戰而敗, 帳下猶有戰士千餘人, 咸勸大心走保建州;大心不能用, 戊辰, 以江州降約。先是, 大心使前太子洗馬韋臧鎮建昌, 有甲士五千, 聞尋陽不守, 欲帥眾奔江陵, 未發, 為麾下所殺。臧, 粲之子也。
於慶略地至豫章, 侯瑱屈, 降之, 慶送瑱建康。景以瑱姓, 待之甚厚, 留其妻子及弟為質, 遣瑱慶徇蠡南諸郡, 以瑱湘州刺史。
, 巴山人黃法□, 有勇力, 侯景之亂, 合徒眾保鄉里。太守賀詡下江州, 命法監郡事。法屯新淦, 於慶自豫章分兵襲新水金, 敗之。陳霸先使周文育進軍擊慶, 引兵會之。
邵陵王綸聞任約將至, 使司馬蔣思安將精兵五千襲之, 約眾潰;思安不設備, 約收兵襲之, 思安敗走。
湘東王繹改宜都為宜州, 以王琳為刺史。
是月, 以南郡王大連為江州刺史。
魏丞相泰以齊主稱帝, 帥諸軍討之。以齊王郭鎮隴右, 征秦州刺史宇文導為大將軍、都督二十三州諸軍事, 屯咸陽, 鎮關中。
益州沙門孫天英帥徒數千人夜攻州城, 武陵王紀與戰, 斬之。
邵陵王綸大修鎧仗, 將討侯景。湘東王繹惡之, 八月, 甲午, 遣左衛將軍王僧辯、信州刺史鮑泉等帥舟師一萬東趣江、郢, 聲言拒任約, 且云迎邵陵王還江陵, 授以湘州。
齊主初立, 勵精為治。趙道德以事屬黎陽太守清河房超, 超不發書, 棓殺其使;齊主善之, 命守宰各設棓以誅屬請之使。久之, 都官中郎宋軌奏曰:「若受使請賕, 猶致大戮, 身為枉法, 何以加罪!」乃罷之。
司都功曹張老上書請定齊律, 詔右僕射薛琡等取魏《麟趾格》, 更討論損益之。
齊主簡練六坊之人, 每一人必當百人, 任其臨陳必死, 然後取之, 謂之「百保鮮卑」。又簡華人之勇力絕倫者, 謂之「勇士」, 以備邊要。
始立九等之戶, 富者稅其錢, 貧者役其力。
九月, 丁巳, 魏軍發長安。
王僧辯軍至鸚鵡洲, 郢州司馬劉龍虎等潛送質於僧辯, 邵陵王綸聞之, 遣其子威正侯礩將兵擊之, 龍虎敗, 奔於僧辯。綸以書責僧辯曰:「將軍前年殺人之侄, 今歲伐人之兄, 以此求榮, 恐天下不許!」僧辯送書於湘東王繹, 繹命進軍。辛酉, 綸集其麾下於西園, 涕泣言曰:「我本無他, 志在滅賊, 湘東常謂與之爭帝, 遂爾見伐。今日欲守則交絕糧儲, 欲戰則取笑千載, 不容無事受縛, 當於下流避之。」麾下壯士爭請出戰, 綸不從, 與礩自倉門登舟北出。僧辯入據郢州。繹以南平王恪為尚書令、開府儀同三司, 世子方諸為郢州刺史, 王僧辯為領軍將軍。
綸遇鎮東將軍裴之高於道, 之高之子畿掠其軍器, 綸與左右輕舟奔武昌澗飲寺, 僧法馨匿綸於巖穴之下。綸長史韋質、司馬姜律等聞綸尚存, 馳往迎之, 說七柵流民以求糧仗。綸出營巴水, 流民八九千人附之, 稍收散卒, 屯於齊昌, 遣使請降於齊, 齊以綸為梁王。
湘東王繹改封皇子大款為臨川王, 大成為桂陽王, 大封為汝南王。
癸亥, 魏軍至潼關。
庚午, 齊主如晉陽, 命太子殷居涼風堂監國。
南郡王中兵參軍張彪等起兵於若邪山, 攻破浙東諸縣, 有眾數萬。吳郡人陸令公等說太守南海王大臨往依之。大臨曰:「彪若成功, 不資我力;如其橈敗, 以我自解。不可往也。」
任約進寇西陽、武昌。初, 寧州刺史彭城徐文盛募兵數萬人討侯景, 湘東王繹以為秦州刺史, 使將兵東下, 與約遇於武昌。繹以廬陵王應為江州刺史, 以文盛為長史行府州事, 督諸將拒之。應, 續之子也。邵陵王綸引齊兵未至, 移營馬柵, 距西陽八十里, 任約聞之, 遣儀同叱羅子通等將鐵騎二百襲之, 綸不為備, 策馬亡走。時湘東王繹亦與齊連和, 故齊人觀望, 不助綸。定州刺史田祖龍迎綸, 綸以祖龍為繹所厚, 懼為所執, 復歸齊昌。行至汝南, 魏所署汝南城主李素, 綸之故吏也, 開城納之, 任約遂據西陽、武昌。
裴之高帥子弟部曲千餘人至夏首, 湘東王繹召之, 以為新興、永守二郡太守。又以南平王恪為武州刺史, 鎮武陵。
, 邵陵王綸以衡陽王獻為齊州刺史, 鎮齊昌;任約擊擒之, 送建康, 殺之。獻, 暢之孫也。
乙亥, 進侯景位相國, 封二十郡, 為漢王, 加殊禮。
岳陽王察還襄陽。
黎州民攻刺史張賁, 賁棄城走。州民引氐酋北益州刺史楊法琛據黎州, 命王、賈二姓詣武陵王紀請法琛為刺史。紀深責之, 囚法琛質子崇顒、崇虎。冬, 十月, 丁丑朔, 法琛遣使附魏。
己卯, 齊主至晉陽宮。廣武王長弼與并州刺史段韶不協, 齊主將如晉陽, 長弼言於帝曰:「韶擁強兵在彼, 恐不知人意, 豈可徑往投之!」帝不聽。既至, 以長弼語告之, 曰:「如君忠誠, 人猶有讒, 況其餘乎!」長弼, 永樂之弟也。乙酉, 以特進元韶為尚書左僕射, 段韶為右僕射。
乙未, 侯景自加宇宙大將軍、都督六合諸軍事, 以詔文呈上。上驚曰:「將軍乃有宇宙之號乎!」
立皇子大鈞為西陽王, 大威為武寧王, 大球為建安王, 大昕為義安王, 大摯為綏建王, 大圜為樂梁王。
齊東徐州刺史行台辛術鎮下邳。十一月, 侯景征租入建康, 術帥眾度淮斷之, 燒其谷百萬石, 遂圍陽平, 景行台郭元建引兵救之。壬戌, 術略三千餘家, 還下邳。
武陵王紀帥諸軍發成都, 湘東王繹遣使以書止之曰:「蜀人勇悍, 易動難安, 弟可鎮之, 吾自當滅賊。」又別紙云:「地擬孫、劉, 各安境界;情深魯、衛, 書信恆通。」
甲子, 南平王恪帥文武拜箋推湘東王繹為相國, 總百揆;繹不許。
魏丞相泰自弘農為橋, 濟河, 至建州。丙寅, 齊主自將出頓東城。泰聞其軍容嚴盛, 歎曰:「高歡不死矣!」會久雨, 自秋及冬, 魏軍畜產多死, 乃自蒲阪還。於是河南自洛陽, 河北自平陽已東, 皆入於齊。
丁卯, 徐文盛軍貝磯, 任約帥水軍逆戰, 文盛大破之, 斬叱羅子通、趙威方, 仍進軍大舉口。侯景遣宋子仙等將兵二萬助約, 以約守西陽, 久不能進, 自出屯晉熙。
南康王會理以建康空虛, 與太子左衛將軍柳敬禮、西鄉侯勸、東鄉侯勉謀起兵誅王偉。安樂侯乂理出奔長蘆, 集眾得千餘人。建安侯賁、中宿世子子邕知其謀, 以告偉。偉收會理、敬禮、勸、勉及會理弟祁陽侯通理, 俱殺之。乂理為左右所殺。錢塘褚冕, 以會理故舊, 捶掠千計, 終無異言。會理隔壁謂之曰:「褚郎, 卿豈不為我致此?卿雖忍死明我, 我心實欲殺賊!」冕竟不服, 景乃宥之。勸, 昺之子;賁, 正德之弟子;子邕, 憺之孫也。
帝自即位以來, 景防衛甚嚴, 外人莫得進見, 唯武林侯諮及僕射王克、舍人殷不害, 並以文弱得出入臥內, 帝與之講論而已。及會理死, 克、不害懼禍, 稍自疏。咨獨不離帝, 朝請無絕;景惡之, 使其仇人刁戍刺殺咨於廣莫門外。
帝之即位也, 景與帝登重云殿, 禮佛為誓云:「自今君臣兩無猜貳, 臣固不負陛下, 陛下亦不得負臣!」及會理謀洩, 景疑帝知之, 故殺咨。帝自知不久, 指所居殿謂殷不害曰:「龐涓當死此下。」
景自帥眾討楊白華於宣城, 白華力屈而降, 景以其北人, 全之, 以為左民尚書, 誅其兄子彬以報來亮之怨。
十二月, 丙子朔, 景封建安侯賁為竟陵王, 中宿世子子邕為隨王, 仍賜姓侯氏。
辛丑, 齊主還鄴。
邵陵王綸在汝南, 修城池, 集士卒, 將圖安陸。魏安州刺史馬祐以告丞相泰, 泰遣楊忠將萬人救安陸。
武陵王紀遣潼州刺史楊乾運、南梁州刺史譙淹合兵二萬討楊法琛, 法琛發兵據劍閣以拒之。
侯景還建康。
, 魏敬宗以爾硃榮為柱國大將軍, 位在丞相上;榮敗, 此官遂廢。大統三年, 文帝復以丞相泰為之。其後功參佐命, 望實俱重者, 亦居此官, 凡八人, 曰安定公宇文泰, 廣陵王欣, 趙郡公李弼, 隴西公李虎, 河內公獨孤信, 南陽公趙貴, 常山公於謹, 彭城公侯莫陳崇, 謂之八柱國。泰始籍民之才力者為府兵, 身租庸調, 一切蠲之, 以農隙講閱戰陳, 馬畜糧備, 六家供之;合為百府, 每府一郎將主之, 分屬二十四軍。泰任總百揆, 督中外諸軍;欣以宗室宿望, 從容禁闥而已。餘六人各督二大將軍, 凡十二大將軍, 每大將軍各統開府二人, 開府各領一軍。是後功臣位至柱國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儀同三司者甚眾, 率為散官, 無所統御, 雖有繼掌其事者, 聞望皆出諸公之下云。
齊主命散騎侍郎宋景業造《天保歷》, 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