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後周紀 卷291

【後周紀二】
起玄黓困敦九月, 盡閼逢攝提格四月, 凡一年有奇。
太祖聖神恭肅文武皇帝中廣順二年(壬子, 公元九五二年)

九月, 甲寅朔, 吳越丞相裴堅卒。以台州刺史吳延福同參相府事。
庚午, 敕北邊吏民毋得入契丹境俘掠。
契丹將高謨翰以葦筏渡胡盧河入寇, 至冀州, 成德節度使何福進遣龍捷都指揮使劉誠誨等屯貝州以拒之。契丹聞之, 遽引兵北渡。所掠冀州丁壯數百人, 望見官軍, 爭鼓噪, 欲攻契丹, 官軍不敢應, 契丹盡殺之。
蜀山南西道節度使李廷珪奏周人聚兵關中, 請益兵為備。蜀主遣奉鑾肅衛都虞候趙進將兵趣利州, 既而聞周人聚兵以備北漢, 乃引還。
唐武安節度使邊鎬, 昏懦無斷, 在湖南, 政出多門, 不合眾心。吉水人歐陽廣上書, 言:「鎬非將帥才, 必喪湖南, 宜別擇良帥, 益兵以救其敗。」不報。
唐主使鎬經略朗州, 有自朗州來者, 多言劉言忠順, 鎬由是不為備。唐主召劉言入朝, 言不行, 謂王逵曰:「唐必伐我, 奈何?」逵曰:「武陵負江湖之險, 帶甲數萬, 安能拱手受制於人!邊鎬撫馭無方, 士民不附, 可一戰擒也。」言猶豫未決, 周行逢曰:「機事貴速, 緩則彼為之備, 不可圖也。」言乃以逵、行逢及牙將何敬真、張仿、蒲公益、硃全琇、宇文瓊、彭萬和、潘叔嗣、張文表十人皆為指揮使, 部分發兵。叔嗣、文表, 皆朗州人也。行逢能謀, 文表善戰, 叔嗣果敢, 三人多相須成功, 情款甚暱。
諸將欲召漵州酋長苻彥通為援, 行逢曰:「蠻貪而無義, 前年從馬希萼入潭州, 焚掠無遺。吾兵以義舉, 往無不克, 烏用此物, 使暴殄百姓哉!」乃止。然亦畏彥通為後患, 以蠻酋土團都指揮使劉為群蠻所憚, 補西境鎮遏使以備之。
, 十月, 逵等將兵分道趣長少, 以孫朗、曹進為先鋒使, 邊鎬遣指揮使郭再誠等將兵屯益陽以拒之。戊子, 逵等克沅江, 執都監劉承遇, 裨將李師德帥眾五百降之。壬辰, 逵等命軍士舉小舟自蔽, 直造益陽, 四面斧寨而入, 遂克之, 殺戍兵二千人。邊鎬告急於唐。甲午, 逵等克橋口及湘陰, 乙未, 至潭州。邊鎬嬰城自守, 救兵未至, 城中兵少。丙申夜, 鎬棄城走, 吏民俱潰。醴陵門橋折, 死者萬餘人, 道州刺史廖偃為亂兵所殺。丁酉旦, 王逵入城, 自稱武平節度副使、權知軍府事, 以何敬真為行軍司馬。遣敬真等追鎬, 不及, 斬首五百級。薄公益攻岳州, 唐岳州刺史宋德權走, 劉言以公益權知岳州。唐將守湖南諸州者, 聞長沙陷, 相繼遁去。劉言盡復馬氏嶺北故地, 惟郴、連入於南漢。
契丹瀛、莫、幽州大水, 流民入塞散居河北者數十萬口, 契丹州縣亦不之禁。詔所在賑給存處之, 中國民先為所掠, 得歸者什五六。
丁未, 谷以病臂久未癒, 三表辭位, 帝遣中使諭指曰:「卿所掌至重, 朕難其人, 苟事功克集, 何必朝禮!朕今於便殿待卿, 可暫入相見。」谷入見於金祥殿, 面陳悃款, 帝不許。谷不得已復視事。谷未能執筆, 詔以三司務繁, 令刻名印用之。
辛亥, 敕:「民有訴訟, 必先歷縣州及觀察使處決, 不直, 乃聽詣台省, 或自不能書牒, 倩人書者, 必書所倩姓名、居處。若無可倩, 聽執素紙。所訴必須己事, 毋得挾私客訴。」
慶州刺史郭彥欽性貪, 野雞族多羊馬, 彥欽故擾之以求賂, 野雞族遂反, 剽掠綱商。帝命寧、環二州合兵討之。
劉言遣使奉表來告, 稱:「湖南世事朝廷, 不幸為鄰寇所陷, 臣雖不奉詔, 輒糾合義兵, 削平舊國。」
唐主削邊鎬官爵, 流饒州。初, 鎬以都虞候從查文徽克建州, 凡所俘獲皆全之, 建人謂之「邊佛子」;及克潭州, 市不易肆, 潭人謂之「邊菩薩」;既而為節度使, 政無綱紀, 惟日設齋供, 盛修佛事, 潭人失望, 謂之「邊和尚」矣。
左僕射同平章事馮延己、右僕射同平章事孫晟上表請罪, 皆釋之。晟陳請不已, 乃與延己皆罷守本官。
唐主以比年出師無功, 乃議休兵息民。或曰:「願陛下數十年不用兵, 可小康矣!」唐主曰:「將終身不用, 何數十年之有!」唐主思歐陽廣之言, 拜本縣令。
十一月, 辛未, 徙保義節度使折從阮為靜難節度使, 討野雞族。
癸酉, 敕:「約每歲民間所輸牛皮, 三分減二;計田十頃, 稅取一皮, 餘聽民自用及賣買, 惟禁賣於敵國。」先是, 兵興以來, 禁民私賣買牛皮, 悉令輸官受直。唐明宗之世, 有司止償以鹽;晉天福中, 並鹽不給。漢法, 犯私牛皮一寸抵死, 然民間日用實不可無。帝素知其弊, 至是, 李穀建議, 均於田畝, 公私便之。
十二月, 丙戌, 河決鄭、滑, 遣使行視修塞。
甲午, 前靜難節度使侯章獻買宴絹千匹, 銀五百兩。帝不受, 曰:「諸侯入覲, 天子宜有宴犒, 豈待買邪!自今如此比者, 皆勿受。」
王逵將兵及洞蠻五萬攻郴州, 南漢將潘崇徹救之, 遇於蚝石。崇徹登高望湖南兵, 曰:「疲而不整, 可破也。」縱擊, 大破之, 伏屍八十里。
翰林學士徐台符請誅誣告李崧者葛延遇及李澄, 馮道以為屢更赦, 不許。王峻嘉台符之義, 白於帝, 癸卯, 收延遇、澄, 誅之。
劉言表稱潭州殘破, 乞移使府治朗州, 且請貢獻、賣茶, 悉如馬氏故事。許之。
唐江西觀察使楚王馬希萼入朝, 唐主留之, 後數年, 卒於金陵, 謚曰恭孝。
, 麟州土豪楊信自為刺史, 受命於周。信卒, 子重訓嗣, 以州降北漢。至是, 為群羌所圍, 復歸款, 求救於夏、府二州。
太祖聖神恭肅文武皇帝中廣順三年(癸丑, 公元九五三年)

, 正月, 丙辰, 以武平留後劉言為武平節度使, 制置武安、靜江等軍事、同平章事;以王逵為武安節度使, 何敬真為靜江節度使, 周行逢為武安行軍司馬。
詔折從阮:「野雞族能改過者, 拜官賜金帛, 不則進兵討之。」壬戌, 從阮奏:「酋長李萬全等受詔立誓外, 自餘猶不服, 方討之。」
前世屯田皆在邊地, 使戍兵佃之。唐末, 中原宿兵, 所在皆置營田以耕曠土。其後又募高貲戶使輸課佃之, 戶部別置官司總領, 不隸州縣, 或丁多無役, 或容庇奸盜, 州縣不能詰。梁太祖擊淮南, 掠得牛以千萬計, 給東南諸州農民, 使歲輸租。自是歷數十年, 牛死而租不除, 民甚苦之。帝素知其弊, 會闔門使、知青州張凝上便宜, 請罷營田務, 李穀亦以為言。乙丑, 敕:「悉罷戶部營田務, 以其民隸州縣;其田、廬、牛、農器, 並賜見佃者為永業, 悉除租牛課。」是歲, 戶部增三萬餘戶。民既得為永業, 始敢葺屋植木, 獲地利數倍。或言:「營田有肥鐃者, 不若鬻之, 可得錢數十萬緡以資國。」帝曰:「利在於民, 猶在國也, 朕用此錢何為!」
萊州刺史葉仁魯, 帝之故吏也, 坐贓絹萬五千匹, 錢千緡。庚午, 賜死。帝遣中使賜以酒食曰:「汝自抵國法, 吾無如之何。當存恤汝母。」仁魯感泣。
帝以河決為憂, 王峻請自往行視, 許之。鎮寧節度使榮屢求入朝, 峻忌其英烈, 每沮止之。閏月, 榮復求入朝, 會峻在河上, 帝乃許之。
契丹寇定州, 圍義豐軍, 定和都指揮使楊弘裕夜擊其營, 大獲, 契丹遁去。又寇鎮州, 本道兵擊走之。
丙申, 鎮寧節度使榮入朝。故李守貞騎士馬全乂從榮入朝, 帝召見, 補殿前指揮使, 謂左右曰:「全乂忠於所事, 昔在河中, 屢挫吾軍, 汝輩宜效之。」王峻聞榮入朝, 遽自河上歸, 戊戌, 至大梁。
雄武節度使高允權卒, 其子牙內指揮使紹基謀襲父位, 詐稱允權疾病, 表己知軍府事。觀察判官李彬切諫, 紹基怒, 斬之, 辛丑, 以彬謀反聞。
王峻固求領籓鎮, 帝不得已, 壬寅, 以峻兼平盧節度使。
高紹基屢奏雜虜犯邊, 冀得承襲, 帝遣六宅使張仁謙詣延州巡檢, 紹基不能匿, 始發父喪。
戊申, 折從阮奏降野雞二十一族。
唐草澤邵棠上言:「近游淮上, 聞周主恭儉, 增修德政。吾兵新破於潭、朗, 恐其有南征之志, 宜為之備。」
, 王逵既克潭州, 以指揮使何敬真為靜江節度副使, 硃全琇為武安節度副使, 張文表為武平節度副使, 周行逢為武安行軍司馬。敬真、全琇各置牙兵, 與逵分廳視事, 吏民莫知所從。每宴集, 諸將使酒, 紛拿如市, 無復上下之分, 唯行逢、文表事逵盡禮, 逵親愛之。敬真與逵不協, 辭歸朗州, 又不能事劉言, 與全琇謀作亂。言素忌逵之強, 疑逵使敬真伺己, 將討之, 逵聞之, 甚懼。行逢曰:「劉言素不與吾輩同心, 何敬真、硃全琇恥在公下, 公宜早圖之。」逵喜曰:「與公共除凶黨, 同治潭、朗, 夫復何憂!」會南漢寇全、道、永州, 行逢請:「身至朗州說言, 遣敬真、全琇南討, 俟至長沙, 以計取之, 如掌中物耳。」逵從之。行逢至朗州, 言以敬真為南面行營招討使, 全琇為先鋒使, 將牙兵百餘人會潭州兵以御南漢。二人至長沙, 逵出郊迎, 相見甚歡, 宴飲連日, 多以美妓餌之, 敬真因淹留不進。朗州指揮使李仲遷部兵三千人久戍潭州, 敬真使之先發, 趣嶺北, 都頭符會等因士卒思歸, 劫仲遷擅還朗州。逵乘敬真醉, 使人詐為言使者, 責敬真以「南寇深侵, 不亟捍御而專務荒宴, 太師命械公歸西府。」因收系獄。全琇逃去, 遣兵追捕之。二月, 辛亥朔, 斬敬真以徇。未幾, 獲全琇及其黨十餘人, 皆斬之。
癸丑, 鎮寧節度使榮歸澶州。
, 契丹主德光北還, 以晉傳國寶自隨。至是, 更以玉作二寶。
王逵遣使以斬何敬真告劉言, 言不得己, 庚申, 斬符會等數人。
樞密使、平盧節度使、同平章事王峻, 晚節益狂躁, 奏請以端明殿學士顏衎、樞密直學士陳觀代范質、李穀為相, 帝曰:「進退宰輔, 不可倉猝, 俟朕更思之。」峻力論列, 語浸不遜, 日向中, 帝尚未食, 峻爭之不已。帝曰:「今方寒食, 俟假開, 如卿所奏。」峻乃退。
癸亥, 帝函召宰相、樞密使入, 幽峻於別所。帝見馮道等, 泣曰:「王峻陵朕太甚, 欲盡逐大臣, 翦朕羽翼。朕惟一子, 專務間阻, 暫令詣闕, 已懷怨望。豈有身典樞機, 復兼宰相, 又求重鎮!觀其志趣, 殊未盈厭。無君如此, 誰則堪之!」甲子, 貶峻商州司馬, 制辭略曰:「肉視群後, 孩撫朕躬。」帝慮鄴都留守王殷不自安, 命殷子尚食使承誨詣殷, 諭以峻得罪之狀。峻至商州, 得腹疾, 帝猶愍之, 命其妻往視之, 未幾而卒。
帝命折從阮分兵屯延州, 高紹基始懼, 屢有貢獻。又命供奉官張懷貞將禁兵兩指揮屯鄜、延, 紹基乃悉以軍府事授副使張匡圖。甲戌, 以客省使向訓權知延州。
三月, 甲申, 以鎮寧節度使榮為開封尹、晉王。丙戌, 以樞密副使鄭仁誨為鎮寧節度使。
, 殺牛族與野雞族有隙, 聞官軍討野雞, 饋餉迎奉, 官軍利其財畜而掠之;殺牛族反, 與野雞合, 敗寧州刺史張建武於包山。帝以郭彥欽擾群胡, 致其作亂, 黜廢於家。
, 解州刺史浚儀郭元昭與榷鹽使李溫玉有隙, 溫玉婿魏仁浦為樞密主事, 元昭疑仁浦庇之。會李守貞反, 溫玉有子在河中, 元昭收系溫玉, 奏言其叛, 事連仁浦。帝時為樞密使, 知其誣, 釋不問。至是, 仁浦為樞密承旨, 元昭代歸, 甚懼, 過洛陽, 以告仁浦弟仁滌, 仁滌曰:「吾兄平生不與人為怨, 況肯以私害公乎!」既至, 丁亥, 仁浦白帝, 以元昭為慶州刺史。己丑, 以棣州團練使太原王仁鎬為宣徽北院使兼樞密副使
唐主復以左僕射馮延己同平章事。
周行逢惡武平節度副使張仿, 言於王逵曰:「何敬真, 仿之親戚, 臨刑以後事屬仿, 公宜備之。」夏, 四月, 庚申, 逵召仿飲, 醉而殺之。
丙寅, 歸德節度使兼侍中常思入朝, 戊辰, 徙平盧節度使。將行, 奏曰:「臣在宋州, 舉絲四萬餘兩在民間, 謹以上進, 請征之。」帝頷之。五月, 丁亥, 敕榜宋州, 凡常思所舉絲悉蠲之, 已輸者復歸之, 思亦無怍色。
自唐末以來, 所在學校廢絕, 蜀毋昭裔出私財百萬營學館, 且請刻板印《九經》。蜀主從之。由是蜀中文學復盛。
六月, 壬子, 滄州奏契丹知戶台軍事范陽張藏英來降。
, 唐明宗之世, 宰相馮道、李愚請令判國子監田敏校正《九經》, 刻板印賣, 朝廷從之。丁巳, 板成, 獻之。由是, 雖亂世, 《九經》傳佈甚廣。
王逵以周行逢知潭州, 自將兵襲朗州, 克之, 殺指揮使鄭珓, 執武安節度使、同平章事劉言, 幽於別館。
, 七月, 王殷三表請入朝, 帝疑其不誠, 遣使止之。
唐大旱, 井泉涸, 淮水可涉, 饑民度淮而北者相繼, 濠、壽發兵御之, 民與兵斗而北來。帝聞之曰:「彼我之民一也, 聽糴米過淮。」唐人遂築倉, 多糴以供軍。八月, 己未, 詔唐民以人畜負米者聽之, 以舟車運載者勿予。
王逵遣使上表, 誣「劉言謀以朗州降唐, 又欲攻潭州, 其眾不從, 廢而囚之, 臣已至朗州撫安軍府訖。」且請復移使府治潭州。甲戌, 遣通事舍人翟光裔詣湖南宣撫, 從其所請。逵還長沙, 以周行逢知朗州事, 又遣潘叔嗣殺劉言於朗州。
九月, 己亥, 武成節度使白重贊奏塞決河。
契丹寇樂壽, 齊州戍兵右保寧都頭劉彥章殺都監杜延熙, 謀應契丹, 不克, 並其黨伏誅。
南漢主立其子繼興為衛王, 璇興為桂王, 慶興為荊王, 保興為禎王, 崇興為梅王。
東自青、徐, 南至安、復, 西至丹、慈, 北至貝、鎮, 皆大水。
帝自入秋得風痺疾, 害於食飲及步趨, 術者言宜散財以禳之。帝欲祀南郊, 又以自梁以來, 郊祀常在洛陽, 疑之。執政曰:「天子所都則可以祀百神, 何必洛陽!」於是, 始築圜丘、社稷壇, 作太廟於大梁。癸亥, 遣馮道迎太廟社稷神主於洛陽。
南漢大赦。冬, 十一月, 己丑, 太常請准洛陽築四郊諸壇, 從之。十二月, 丁未朔, 神主至大梁, 帝迎於西郊, 祔享於太廟。
鄴都留守、天雄節度使兼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同平章事王殷恃功專橫, 凡河北鎮戍兵應用敕處分者, 殷即以帖行之, 又多掊斂民財。帝聞之不悅, 使人謂曰:「卿與國同體, 鄴都帑庾甚豐, 卿欲用則取之, 何患無財!」成德節度使何福進素惡殷, 甲子, 福進入朝, 密以殷陰事白帝, 帝由是疑之。乙丑, 殷入朝, 詔留殷充京城內外巡檢。
戊辰, 府州防禦使折德扆奏北漢將喬贇入寇, 擊走之。
王殷每出入, 從者常數百人。殷請量給鎧仗以備巡邏, 帝難之。時帝體不平, 將行郊祀, 而殷挾震主之勢在左右, 眾心忌之。壬申, 帝力疾御滋德殿, 殷入起居, 遂執之。下制誣殷謀以郊祀日作亂, 流登州, 出城, 殺之, 命鎮寧節度使鄭仁誨詣鄴都安撫。仁誨利殷家財, 擅殺殷子, 遷其家屬於登州。
唐祠部朗中、知制誥徐鉉言貢舉初設, 不宜遽罷, 乃復行之。
先是, 楚州刺史田敬洙請修白水塘溉田以實邊, 馮延己以為便。李德明因請大辟曠土為屯田, 修復所在渠塘堙廢者。吏因緣侵擾, 大興力役, 奪民田甚眾, 民愁怨無訴。徐鉉以白唐主, 唐主命鉉按視之, 鉉籍民田悉歸其主。或譖鉉擅作威福, 唐主怒, 流鉉舒州。然白水塘竟不成。
唐主又命少府監馮延魯巡撫諸州, 右拾遺徐鍇表延魯無才多罪, 舉措輕淺, 不宜奉使。唐主怒, 貶鍇校書郎、分司東都。鍇, 鉉之弟也。
道州盤容洞蠻酋盤崇聚眾自稱盤容州都統, 屢寇郴、道州。
乙亥, 帝朝享太廟, 被兗冕, 左右掖以登階, 才及一室, 酌獻, 俯首不能拜而退, 命晉王榮終禮。是夕, 宿南郊, 疾尤劇, 幾不救, 夜分小愈。
太祖聖神恭肅文武皇帝中顯德元年(甲寅, 公元九五四年)


, 正月, 丙子朔, 帝祀圜丘, 僅能瞻仰致敬而已, 進爵奠幣皆有司代之。大赦, 改元。聽蜀境通商。
戊寅, 罷鄴都, 但為天雄軍。
庚辰, 加晉王榮兼侍中, 判內外兵馬事。時群臣希得見帝, 中外恐懼, 聞晉王典兵, 人心稍安。
軍士有流言郊賞薄於唐明宗時者, 帝聞之, 壬午, 召諸將至寢殿, 讓之曰:「朕自即位以來, 惡衣菲食, 專以贍軍為念。府庫蓄積, 四方貢獻, 贍軍之外, 鮮有贏餘, 汝輩豈不知之!今乃縱兇徒騰口, 不顧人主之勤儉, 察國之貧乏, 又不思己有何功而受賞, 惟知怨望, 於汝輩安乎!」皆惶恐謝罪, 退, 索不逞者戮之, 流言乃息。
, 帝在鄴都, 奇愛小吏曹翰之才, 使之事晉王榮。榮鎮澶州, 以為牙將。榮入為開封尹, 未別召翰, 翰自至, 榮怪之。翰請間言曰:「大王, 國之儲嗣, 今主上寢疾, 大王當入侍醫藥, 奈何猶決事於外邪!」榮感悟, 即日入止禁中。丙戌, 帝疾篤, 停諸司細務皆勿奏, 有大事, 則晉王榮稟進止宣行之。
以鎮寧節度使鄭仁誨為樞密使、同平章事。
戊子, 以義武留後孫行友、保義留後韓通、朔方留後馮繼業皆為節度使。通, 太原人也。
帝屢戒晉王曰:「昔吾西征, 見唐十八陵無不發掘者, 此無他, 惟多藏金玉故也。我死, 當衣以紙衣, 斂以瓦棺;速營葬, 勿久留宮中;壙中無用石, 以甓代之;工人役徒皆和雇, 勿以煩民;葬畢, 募近陵民三十戶, 蠲其雜徭, 使之守視;勿修下宮, 勿置守陵宮人, 勿作石羊、虎、人、馬, 惟刻石置陵前云:『周天子平生好儉約, 遺令用紙衣、瓦棺, 嗣天子不敢違也。』汝或吾違, 吾不福汝!」又曰:「李洪義當與節鉞, 魏仁浦勿使離樞密院。」
庚寅, 詔前登州刺史周訓等塞決河。先是, 河決靈河、魚池、酸棗、陽武、常樂驛、河陰、六明鎮、原武凡八口。至是分遣使者塞之。
帝命趣草制, 以端明殿學士、戶部侍郎王溥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壬辰, 宣制畢, 左右以聞, 帝曰:「吾無恨矣!」以樞密副使王仁鎬為永興節度使, 以殿前都指揮使李重進領武信節度使, 馬軍都指揮使樊愛能領武定節度使, 步軍都指揮使何徽領昭武節度使。重進年長於晉王榮, 帝召入禁中, 屬以後事, 仍命拜榮, 以定君臣之分。是日, 帝殂於滋德殿, 秘不發喪。乙未, 宣遺制。丙申, 晉王即皇帝位。
, 靜海節度使吳權卒, 子昌岌立。昌岌卒, 弟昌文立。是月, 始請命於南漢, 南漢以昌文為靜海節度使兼安南都護。
北漢主聞太祖晏駕, 甚喜, 謀大舉入寇, 遣使請兵於契丹。二月, 契丹遣其武定節度使、政事令楊兗將萬餘騎如晉陽。北漢主自將兵三萬, 以義成節度使白從暉為行軍都部署, 武寧節度使張元徽為前鋒都指揮使, 與契丹自團柏南趣潞州。
蜀左匡聖馬步都指揮使、保寧節度使安思謙譖殺張業, 廢趙廷隱, 蜀人皆惡之。蜀主使將兵救王景崇, 思謙逗橈無功, 內慚懼, 不自安。自張業之誅, 宮門守衛加嚴, 思謙以為疑己, 言多不遜。思謙典宿衛, 多殺士卒以立威。蜀主閱衛士, 有年尚壯而為思謙所斥者, 復留隸籍, 思謙殺之, 蜀主不能平。思謙三子, 扆、嗣、裔, 倚父勢暴橫, 為國人患。翰林使王藻屢言思謙怨望, 將反, 丁巳, 思謙入朝, 蜀主命壯士擊殺之, 及其三子。藻亦坐擅啟邊奏, 並誅之。
北漢兵屯梁侯驛, 昭義節度使李筠遣其將穆令均將步騎二千逆戰, 筠自將大軍壁於太平驛。張元徽與令均戰, 陽不勝而北, 令均逐之, 伏發, 殺令均, 俘斬士卒千餘人。筠遁歸上黨, 嬰城自守。筠, 即李榮也, 避上名改焉。
世宗聞北漢主入寇, 欲自將兵御之, 群臣皆曰:「劉崇自平陽遁走以來, 勢蹙氣沮, 必不敢自來。陛下新即位。山陵有日, 人心易搖, 不宜輕動, 宜命將御之。」帝曰:「崇幸我大喪, 輕朕年少新立, 有吞天下之心, 此必自來, 朕不可不往。」馮道固爭之, 帝曰:「昔唐太宗定天下, 未嘗不自行, 朕何敢偷安!」道曰:「未審陛下能為唐太宗否?」帝曰:「以吾兵力之強, 破劉崇如山壓卵耳!」道曰:「未審陛下能為山否?」帝不悅。惟王溥勸行, 帝從之。
三月, 乙亥朔, 蜀主加捧聖、控鶴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孫漢韶武信節度使, 賜爵樂安郡王, 罷軍職。蜀主懲安思謙之跋扈, 命山南西道節度使李廷珪等十人分典禁兵。
北漢乘勝進逼潞州。丁丑, 詔天雄節度使符彥卿引兵自磁州固鎮出北漢軍後, 以鎮寧節度使郭崇副之;又詔河中節度使王彥超引兵自晉州東出邀北漢軍, 以保義節度使韓通副之;又命馬軍都指揮使、寧江節度使樊愛能、步軍都指揮使、清淮節度使何徽、義成節度使白重贊、鄭州防禦使史彥超、前耀州團練使符彥能將兵先趣澤州, 宣微使向訓監之。重贊, 憲州人也。
辛巳, 大赦。
癸未, 帝命馮道奉梓宮赴山陵, 以鄭仁誨為東京留守。
乙酉, 帝發大梁。庚寅, 至懷州。帝欲兼行速進, 控鶴都指揮使真定趙晁私謂通事舍人鄭好謙曰:「賊勢方盛, 宜持重以挫之。」好謙言於帝, 帝怒曰:「汝安得此言!必為人所使, 言其人則生, 不然必死, 」好謙以實對, 帝命並晁械於州獄。壬辰, 帝過澤州, 宿於州東北。
北漢主不知帝至, 過潞州不攻, 引兵而南, 是夕, 軍於高平之南。癸巳, 前鋒與北漢兵遇, 擊之, 北漢兵卻。帝慮其遁去, 趣諸軍亟進。北漢主以中軍陳於巴公原, 張元徽軍其東, 楊兗軍其西, 眾頗嚴整。時河陽節度使劉詞將後軍未至, 眾心危懼, 而帝志氣益銳, 命白重贊與侍衛馬步都虞候李重進將左軍居西, 樊愛能、何徽將右軍居東, 向訓、史彥超將精騎居中央, 殿前都指揮使張永德將禁兵衛帝。帝介馬自臨陳督戰。北漢主見周軍少, 悔召契丹, 謂諸將曰:「吾自用漢軍可破也, 何必契丹!今日不惟克周, 亦可使契丹心服。」諸將皆以為然。楊兗策馬前望周軍, 退謂北漢主曰:「勍敵也, 未可輕進!」北漢主奮髯, 曰:「時不可失, 請公勿言, 試觀我戰。」兗默然不悅。時東北風方盛, 俄而忽轉南風, 北漢副樞密使王延嗣使司天監李義白北漢主云:「時可戰矣。」北漢主從之。樞密直學士王得中扣馬諫曰:「義可斬也!風勢如此, 豈助我者邪!」北漢主曰:「吾計已決, 老書生勿妄言, 且斬汝!」麾東軍先進, 張元徽將千騎擊周右軍。
合戰未幾, 樊愛能、何徽引騎兵先遁, 右軍潰。步兵千餘人解甲呼萬歲, 降於北漢。帝見軍勢危, 自引親兵犯矢石督戰。太祖皇帝時為宿衛將, 謂同列曰:「主危如此, 吾屬何得不致死!」又謂張永德曰:「賊氣驕, 力戰可破也!公麾下多能左射者, 請引兵乘高西出為左翼, 我引兵為右翼以擊之。國家安危, 在此一舉!」永德從之, 各將二千人進戰。太祖皇帝身先士卒, 馳犯其鋒, 士卒死戰, 無不一當百, 北漢兵披靡。內殿直夏津馬仁瑀謂眾曰:「使乘輿受敵, 安用我輩!」躍馬引弓大呼, 連斃數十人, 士氣益振。殿前右番行首馬全乂言於帝曰:「賊勢極矣, 將為我擒, 願陛下按轡勿動, 徐觀諸將破之。」即引數百騎進陷陳。
北漢主知帝自臨陳, 褒賞張元徽, 趣使乘勝進兵。元徽前略陳, 馬倒, 為周兵所殺。元徽, 北漢之驍將也, 北軍由是奪氣。時南風益盛, 周兵爭奮, 北漢兵大敗, 北漢主自舉赤幟以收兵, 不能止。楊兗畏周兵之強, 不敢救, 且恨北漢主之語, 全軍而退。
樊愛能、何徽引數千騎南走, 控弦露刃, 剽掠輜重, 役徒驚走, 失亡甚多。帝遣近臣及親軍校追諭止之, 莫肯奉詔, 使者或為軍士所殺, 揚言:「契丹大至, 官軍敗績, 餘眾已降虜矣。」劉詞遇愛能等於塗, 愛能等止之, 詞不從, 引兵而北。時北漢主尚有餘眾萬餘人, 阻澗而陳, 薄暮, 詞至, 復與諸軍擊之, 北漢兵又敗, 殺王延嗣, 追至高平, 殭屍滿山谷, 委棄御特及輜重、器械、雜畜不可勝紀。是夕, 帝宿於野次, 得步兵之降敵者, 皆殺之。樊愛能等聞周兵大捷, 與士卒稍稍復還, 有達曙不至者。甲午, 休兵於高平, 選北漢降卒數千人為效順指揮, 命前武勝行軍司馬唐景思將之, 使戍淮上, 餘二千餘人賜資裝縱遣之。李穀為亂兵所迫, 潛竄山谷, 數日乃出。丁酉, 帝至潞州。
北漢主自高平被褐戴笠, 乘契丹所贈黃騮, 帥百餘騎由雕窠嶺遁歸, 宵迷, 俘村民為導, 誤之晉州, 行百餘里, 乃覺之, 殺導者。晝夜北走, 所至, 得食未舉箸, 或傳周兵至, 輒蒼黃而去。北漢主衰老力憊, 仗於馬上, 晝夜馳驟, 殆不能支, 僅得入晉陽。
帝欲誅樊愛能等以肅軍政, 猶豫未決。己亥, 晝臥行宮帳中, 張永德侍側, 帝以其事訪之, 對曰「愛能等素無大功, 忝冒節鉞, 望敵先逃, 死未塞責。且陛下方欲削平四海, 苟軍法不立, 雖有熊羆之士, 百萬之眾, 安得而用之!」帝擲枕於地, 大呼稱善。即收愛能、徽及所部軍使以上七十餘人。責之曰:「汝曹皆累朝宿將, 非不能戰。今望風奔遁者, 無他, 正欲以朕為奇貨, 賣與劉崇耳!」悉斬之。帝以何徽先守晉州有功, 欲免之, 既而以法不可廢, 遂並誅之, 而給槥歸葬。自是驕將惰卒始知所懼, 不行姑息之政矣。庚子, 賞高平之功, 以李重進兼忠武節度使, 向訓兼義成節度使, 張永德兼武信節度使, 史彥超為鎮國節度使。張永德盛稱太祖皇帝之智勇, 帝擢太祖皇帝為殿前都虞候, 領嚴州刺史, 以馬仁瑀為控鶴弓箭直指揮使, 馬全乂為散員指揮使。自餘將校遷拜者凡數十人, 士卒有自行間擢主軍廂者。釋趙晁之囚。
北漢主收散卒, 繕甲兵, 完城塹以備周。楊兗將其眾北屯代州, 北漢王遣王得中送兗, 因求救於契丹, 契丹主遣得中還報, 許發兵救晉陽。壬寅, 以符彥卿為河東行營都部署兼知太原行府事, 以郭崇副之, 向訓為都監, 李重進為馬步都虞候, 史彥超為先鋒都指揮使, 將步騎二萬發潞州。仍詔王彥超、韓通自陰地關入, 與彥卿合軍而進, 又以劉詞為隨駕部署, 保大節度使白重贊副之。
漢昭聖皇太后李氏殂於西宮。
, 四月, 北漢盂縣降。符彥卿軍晉陽城下, 王彥超攻汾州, 北漢防禦使董希顏降。帝遣萊州防禦使康延沼攻遼州, 密州防禦使田瓊攻沁州, 皆不下。供備庫副使太原李謙溥單騎說遼州刺史張漢超, 漢超即降。
乙卯, 葬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於嵩陵, 廟號太祖。
南漢主以高王弘邈為雄武節度使, 鎮邕州。弘邈以齊、鎮二王相繼死於邕州, 固辭, 求宿衛, 不許。至鎮, 委政僚佐, 日飲酒, 禱鬼神。或上書誣弘邈謀作亂, 戊午, 南漢主遣甘泉宮使林延遇賜鴆殺之。
, 帝遣符彥卿等北征, 但欲耀兵於晉陽城下, 未議攻取。既入北漢境, 其民爭以食物迎周師, 泣訴劉氏賦役之重, 願供軍須, 助攻晉陽, 北漢州縣繼有降者。帝聞之, 始有兼併之意。遣使往與諸將議之, 諸將皆言「芻糧不足, 請且班師以俟再舉。」帝不聽。既而諸軍數十萬聚於太原城下, 軍士不免剽掠, 北漢民失望, 稍稍保山谷自固。帝聞之, 馳詔禁止剽掠, 安撫農民, 止征今歲租稅, 及募民入粟拜官有差, 仍發澤、潞、晉、絳、慈、隰及山東近便諸州民運糧以饋軍。己未, 遣李穀詣太原計度芻糧。
庚申, 太師、中書令瀛文懿王馮道卒。道少以孝謹知名, 唐莊宗世始貴顯, 自是累朝不離將、相、三公、三師之位, 為人清儉寬弘, 人莫測其喜慍, 滑稽多智, 浮沉取容, 嘗著《長樂老敘》, 自述累朝榮遇之狀, 時人往往以德量推之。
歐陽修論曰:「禮義廉恥, 國之四維。四維不張, 國乃滅亡。」禮義, 治人之大法;廉恥, 立人之大節。況為大臣而無廉恥, 天下其有不亂、國家其有不亡者乎!予讀馮道《長樂老敘》, 見其自述以為榮, 其可謂無廉恥者矣, 則天下國家可從而知也。予於五代得全節之士三, 死事之臣十有五, 皆武夫戰卒, 豈於儒者果無其人哉?得非高節之士, 惡時之亂, 薄其世而不肯出歟?抑君天下者不足顧, 而莫能致之歟?予嘗聞五代時有王凝者, 家青、齊之間, 為虢州司戶參軍, 以疾卒於官。凝家素貧, 一子尚幼, 妻李氏, 攜其子, 負其遺骸以歸, 東過開封, 止於旅舍, 主人不納。李氏顧天已暮, 不肯去, 主人牽其臂而出之。李氏仰天慟曰:「我為婦人, 不能守節, 而此手為人所執邪!」即引斧自斷其臂, 見者為之嗟泣。開封尹聞之, 白其事於朝, 厚恤李氏而笞其主人。嗚呼!士不自愛其身而忍恥以偷生者, 聞李氏之風, 宜少知愧哉!
臣光曰:天地設位, 聖人則之, 以制禮立法, 內有夫婦, 外有君臣。婦之從夫, 終身不改;臣之事君, 有死無貳。此人道之大倫也。苟或廢之, 亂莫大焉!范質稱馮道厚德稽古, 宏才偉量, 雖朝代遷貿, 人無間言, 屹若巨山, 不可轉也。臣愚以為正女不從二夫, 忠臣不事二君。為女不正, 雖復華色之美, 織紝之巧, 不足賢矣;為臣不忠, 雖復材智之多, 治行之優, 不足貴矣。何則?大節已虧故也。道之為相, 歷五朝、八姓, 若逆旅之視過客, 朝為仇敵, 暮為君臣, 易面變辭, 曾無愧怍, 大節如此, 雖有小善, 庸足稱乎!或以為自唐室之亡, 群雄力爭, 帝王興廢, 遠者十餘年, 近者四三年, 雖有忠智, 將若之何!當是之時, 失臣節者非道一人, 豈得獨罪道哉!臣愚以為忠臣憂公如家, 見危致命, 君有過則強諫力爭, 國敗亡則竭節致死。智士邦有道則見, 邦無道則隱, 或滅跡山林, 或優遊下僚。今道尊寵則冠三師, 權任則首諸相, 國存則依違拱嘿, 竊位素餐, 國亡則圖全苟免, 迎謁勸進。君則興亡接踵, 道則富貴自如, 茲乃奸臣之尤, 安得與他人為比哉!或謂道能全身遠害於亂世, 斯亦賢已。臣謂君子有殺身成仁, 無求生害仁, 豈專以全身遠害為賢哉!然則盜跖病終而子路醢。果誰賢乎?抑此非特道之愆也, 時君亦有責焉, 何則?不正之女, 中士羞以為家;不忠之人, 中君羞以為臣。彼相前朝, 語其忠則反君事仇, 語其智則社稷為墟。後來之君, 不誅不棄, 乃復用以為相, 彼又安肯盡忠於我而能獲其用乎!故曰:非特道之愆, 亦時君之責也!
辛酉, 符彥卿奏北漢憲州刺史太原韓光願、嵐州刺史郭言皆舉城降。初, 符彥卿有女適李守貞之子崇訓, 相者言其貴當為天下母。守貞喜曰:「吾婦猶母天下, 況我乎!」反意遂決。及敗, 崇訓先自刃其弟妹, 次及符氏;符氏匿幃下, 崇訓倉猝求之不獲, 遂自剄。亂兵既入, 符氏安坐堂上, 叱亂兵曰:「吾父與郭公為昆弟, 汝曹勿無禮!」太祖遣使歸之於彥卿。及帝鎮澶州, 太祖為帝娶之。壬戌, 立為皇后。後性和惠而明決, 帝甚重之。
王彥超、韓通攻石州, 克之, 執刺史安彥進。癸亥, 沁州刺史李廷誨降。庚午, 帝發潞州, 趣晉陽。癸酉, 北漢忻州監軍李勍殺刺史趙皋及契丹通事楊耨姑, 舉城降。以勍為忻州刺史。
王逵表請復徙使府治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