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唐紀 卷213

【唐紀二十九】
起柔兆攝提格, 盡昭陽作噩, 凡八年。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中之上開元十四年(丙寅, 公元七二六年)

, 正月, 癸未, 更立契丹松漠王李邵固為廣化王, 奚饒樂王李魯蘇為奉誠王。以上從甥陳氏為東華公主, 妻邵固;以成安公主之女韋氏為東光公主, 妻魯蘇。
張說奏:「今之五禮, 貞觀、顯慶兩曾修纂, 前後頗有不同, 其中或未折衷。望與學士等討論古今, 刪改施行。」制從之。
邕州封陵獠梁大海等據賓、橫州反;二月, 己酉, 遣內侍楊思勖發兵討之。
上召河南尹崔隱甫, 欲用之, 中書令張說薄其無文, 奏擬金吾大將軍;前殿中監崔日知素與說善, 說薦為御史大夫;上不從。丙辰, 以日知為左羽林大將軍, 丁巳, 以隱甫為御史大夫。隱甫由是與說有隙。
說有才智而好賄, 百官白事有不合者, 好面折之, 至於叱罵。惡禦史中丞宇文融之為人, 且患其權重, 融所建白, 多抑之。中書舍人張九齡言於說曰:「宇文融承恩用事, 辯給多權數, 不可不備。」說曰:「鼠輩何能為!」夏, 四月, 壬子, 隱甫、融及禦史中丞李林甫共奏彈說「引術士占星, 徇私僭侈, 受納賄賂。」敕源乾曜及刑部尚書韋抗、大理少卿明珪與隱甫等同於禦史台鞫之。林甫, 叔良之曾孫;抗, 安石之從父兄子也。
丁巳, 以戶部侍郎李元紘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元紘以清儉著, 故上用為相。
源乾曜等鞫張說, 事頗有狀, 上使高力士視說, 力士還奏:「說蓬首垢面, 席蒿, 食以瓦器, 惶懼待罪。」上意憐之。力士因言說有功於國, 上以為然。庚申, 但罷說中書令, 餘如故。
丁卯, 太子太傅岐王範薨, 贈謚惠文太子。上為之撤膳累旬, 百官上表固請, 然後復常。
丁亥, 太原尹張孝嵩奏:「有李子嶠者, 自稱皇子, 云生於潞州, 母曰趙妃。」上命杖殺之。
辛醜, 於定、恆、莫、易、滄五州置軍以備突厥。
上欲以武惠妃為皇后, 或上言:「武氏乃不戴天之仇, 豈可以為國母!人間盛言張說欲取立後之功, 更圖入相之計。且太子非惠妃所生, 惠妃復自有子, 若登宸極, 太子必危。」上乃止。然宮中禮秩, 一如皇后。
五月, 癸卯, 戶部奏今歲戶七百六萬九千五百六十五, 口四千一百四十一萬九千七百一十二。
, 七月, 河南、北大水, 溺死者以千計。
八月, 丙午朔, 魏州言河溢。
九月, 己醜, 以安西副大都護、磧西節度使杜暹同平章事。自王孝傑克復四鎮, 復於龜茲置安西都護府, 以唐兵三萬戍之, 百姓苦其役;為都護者, 惟田揚名、郭元振、張嵩及暹皆有善政, 為人所稱。
, 十月, 庚申, 上幸汝州廣成湯;己酉, 還宮。
十二月, 丁巳, 上幸壽安, 獵於方秀川;壬戌, 還宮。
楊思勖討反獠, 生擒梁大海等三千餘人, 斬首二萬級而還。
是歲, 黑水靺鞨遣使入見, 上以其國內黑水州, 仍為置長史以鎮之。
勃海靺鞨王武藝曰:「黑水入唐, 道由我境。往者請吐屯於突厥, 先告我與我偕行;今不告我而請吏於唐, 是必與唐合謀, 欲腹背攻我也。」遣其母弟門藝與其舅任雅將兵擊黑水。門藝嘗為質子於唐, 諫曰:「黑水請吏於唐, 而我以其故擊之, 是叛唐也。唐, 大國也。昔高麗全盛之時, 強兵三十餘萬, 不遵唐命, 掃地無遺。況我兵不及高麗什之一二, 一旦與唐為怨, 此亡國之勢也。」武藝不從, 強遣之。門藝至境上, 復以書力諫。武藝怒, 遣其從兄大壹夏代之將兵, , 欲殺之。門藝棄眾, 間道來奔, 制以為左驍衛將軍。武藝遣使上表罪狀門藝, 請殺之。上密遣門藝詣安西;留其使者, 別遣報云已流門藝於嶺南。武藝知之, 上表稱:「大國當示人以信, 豈得為此欺誑?」固請殺門藝。上以鴻臚少卿李道邃、源復不能督察官屬, 致有漏洩, 皆坐左遷。暫遣門藝詣嶺南以報之。
臣光曰:王者所以服四夷, 威信而已。門藝以忠獲罪, 自歸天子。天子當察其枉直, 賞門藝而罰武藝, 為政之體也。縱不能討, 猶當正以門藝之無罪告之。今明皇威不能服武藝, 恩不能庇門藝, 顧效小人為欺誑之語, 以取困於小國, 乃罪鴻臚之漏洩, 不亦可羞哉!
杜暹為安西都護, 突騎施金河公主遣牙官以馬千匹詣安西互市。使者宣公主教, 暹怒曰:「阿史那女何得宣教於我?」杖其使者, 留不遣;馬經雪死盡。突騎施可汗蘇祿大怒, 發兵寇四鎮。會暹入朝, 趙頤貞代為安西都護, 嬰城自守;四鎮人畜儲積, 皆為蘇祿所掠, 安西僅存。既而蘇祿聞暹入相, 稍引退, 尋遣使入貢。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中之上開元十五年(丁卯, 公元七二七年)

, 正月, 辛醜, 涼州都督王君𡙟破吐蕃於青海之西。
, 吐蕃自恃其強, 致書用敵國禮, 辭指悖慢, 上意常怒之。返自東封, 張說言於上曰:「吐蕃無禮, 誠宜誅夷, 但連兵十餘年, 甘、涼、河、鄯、不勝其弊, 雖師屢捷, 所得不償所亡。聞其悔過求和, 願聽其款服, 以紓邊人。」上曰:「俟吾與王君𡙟議之。」說退, 謂源乾曜曰:「君𡙟勇而無謀, 常思僥倖, 若二國和親, 何以為功!吾言必不用矣。」及君𡙟入朝, 果請深入討之。
去冬, 吐蕃大將悉諾邏寇大鬥穀, 進攻甘州, 焚掠而去。君𡙟度其兵疲, 勒兵躡其後。會大雪, 虜凍死者甚眾, 自積石軍西歸。君𡙟先遣人間道入虜境, 燒道旁草。悉諾邏至大非川, 欲休士馬, 而野草皆盡, 馬死過半。君𡙟與秦州都督張景順追之, 及於青海之西, 乘冰而度。悉諾邏已去, 破其後軍, 獲其輜重羊馬萬計而還。君𡙟以功遷左羽林大將軍, 拜其父壽為少府監致仕。上由是益事邊功。
, 洛陽人劉宗器上言, 請塞汜水舊汴口, 更於熒澤引河入汴;擢宗器為左衛率府冑曹。至是, 新渠填塞不通, 貶宗器為循州安懷戍主。命將作大匠范安及發河南、懷、鄭、汴、滑、衛三萬人疏舊渠, 旬日而畢。
御史大夫崔隱甫、中丞宇文融, 恐右丞相張說復用, 數奏毀之, 各為朋黨。上惡之, 二月, 乙巳, 制說致仕, 隱甫免官侍母, 融出為魏州刺史。
乙卯, 制:「諸州逃戶, 先經勸農使括定按比後復有逃來者, 隨到准白丁例輸當年租庸, 有征役得先差。」
, 五月, 癸西, 上悉以諸子慶王潭等領州牧、刺史、都督、節度大使、大都護、經略使, 實不出外。
, 太宗愛晉王, 不使出閣;豫王亦以武後少子不出閣, 及自皇嗣為相王, 始出閣。中宗之世, 譙王以失愛, 謫居外州;溫王年十七, 猶居禁中。上即位, 附苑城為十王宅, 以居皇子, 宦官押之, 就夾城參起居, 自是不復出閣;雖開府置官屬及領籓鎮, 惟侍讀時入授書, 自餘王府官屬, 但歲時通名起居;其籓鎮官屬, 亦不通名。及諸孫浸多, 不置百孫院。太子亦不居東宮, 常在乘輿所幸之別院。
上命妃嬪以下宮中育蠶, 欲使之知女功。丁酉, 夏至, 賜貴近絲, 人一綟。
, 七月, 戊寅, 冀州河溢。
己卯, 禮部尚書許文憲公蘇頲薨。
九月, 丙子, 吐蕃大將悉諾邏恭祿及燭龍莽布支攻陷瓜州, 執刺史田元獻及河西節度使王君𡙟之父, 進攻玉門軍;縱所虜僧伽歸涼州, 謂君𡙟曰:「將軍常以忠通許國, 何不一戰!」君𡙟登城西望而泣, 竟不敢不兵。莽布支別攻常樂縣, 縣令賈師順帥眾拒守。及瓜州陷, 悉諾邏悉兵會攻之。旬餘日, 吐蕃力盡, 不能克, 使人說降之;不從。吐蕃曰:「明府既不降, 宜斂城中財相贈, 吾當退。」師順請脫士卒衣;悉諾邏知無財, 乃引去, 毀瓜州城。師順遽開門, 收器械, 修守備;虜果復遣精騎還, 視城中, 知有備, 乃去。師順, 岐州人也。
, 突厥默啜之強也, 迫奪鐵勒之地, 故回紇、契苾、思結、渾四部度磧徙居甘、涼之間以避之。王君𡙟微時, 往來四部, 為其所輕;及為河西節度使, 以法繩之。四部恥怨, 密遣使詣東都自訴。君𡙟遽發驛奏「四部難制, 潛有叛計。」上遣中使往察之, 諸部竟不得直。於是瀚海大都督回紇承宗流瀼州, 渾大德流吉州, 賀蘭都督契苾承明流籐州, 盧山都督思結歸國流瓊州;以回紇伏帝難為瀚海大都督。己卯, 貶右散騎常侍李令問為撫州別駕, 坐其子與承宗交遊故也。
丙戌, 突厥毘伽可汗遣其大臣梅祿啜入貢。吐蕃之寇瓜州也, 遺毘伽書, 欲與之俱入寇, 毘伽並獻其書。上嘉之, 聽於西受降城為互市, 每歲繼縑帛數十萬匹就市戎馬, 以助軍旅, 且為監牧之種, 由是國馬益壯焉。
閏月, 庚子, 吐蕃贊普與突騎施蘇祿圍安西城, 安西副大都護趙頤貞擊破之。回紇承宗族子瀚海司馬護輸, 糾合黨眾為承宗報仇。會吐蕃遣使間道詣突厥, 王君𡙟帥精騎邀之於肅州。還, 至甘州南鞏筆驛, 護輸伏兵突起, 奪君𡙟旌節, 先殺其判官宋貞, 剖其心曰:「始謀者汝也。」君𡙟帥左右數十人力戰, 自朝至晡, 左右盡死。護輸殺君𡙟, 載其屍奔吐蕃;涼州兵追及之, 護輸棄屍而走。
庚申, 車駕發東都, , 己卯, 至西京。
辛巳, 以左金吾衛大將軍信安王禕為朔方節度等副大使。禕, 恪之孫也。以朔方節度使蕭嵩為河西節度等副大使。時王君𡙟新敗, 河、隴震駭。嵩引刑部員外郎裴寬為判官, 與君𡙟判官牛仙客俱掌軍政, 人心浸安。寬, 漼之從弟也。仙客本鶉觚小吏, 以才幹軍功累遷至河西節度判官, 為君𡙟腹心。
嵩又奏以建康軍使河北張守珪為瓜州刺史, 帥餘眾築故城。板幹裁立, 吐蕃猝至, 城中相顧失色, 莫有鬥志。守珪曰:「彼眾我寡, 人瘡痍之餘, 不可以矢刃相持, 當以奇計取勝。」乃於城上置酒作樂。虜疑其有備, 不敢攻而退。守珪縱兵擊之, 虜敗走。守珪乃修復城市, 收合流散, 皆復舊業。朝廷嘉其功, 以瓜州為都督府, 以守珪為都督。悉諾邏威名甚盛, 蕭嵩縱反間於吐蕃, 云與中國通謀, 贊普召而誅之;吐蕃由是少衰。
十二月, 戊寅, 制以吐蕃為邊患, 令隴右道及諸軍團兵五萬六千人, 河西道及諸軍團兵四萬人, 又征關中兵萬人集臨洮, 朔方兵二萬人集會州防秋, 至冬初, 無寇而罷;伺虜入寇, 互出兵腹背擊之。
乙亥, 上幸驪山溫泉;丙戌, 還宮。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中之上開元十六年(戊辰, 公元七二八年)

, 正月, 壬寅, 安西副大都護趙頤貞敗吐蕃於曲子城。
甲寅, 以魏州刺史宇文融為戶部侍郎兼魏州刺史, 充河北道宣撫使。
乙卯, 春、瀧等州獠陳行範、廣州獠馮璘、何遊魯反, 陷四十餘城。行范稱帝, 遊魯稱定國大將軍, 璘稱南越王, 欲據嶺表;命內侍楊思勖發桂州及嶺北近道兵討之。
丙寅, 以魏州刺史宇文融檢校汴州刺史, 充河南北溝渠堤堰決九河使。融請用《禹貢》九河故道開稻田, 並回易陸運錢, 官收其利;興役不息, 事多不就。
二月, 壬申, 以尚書右丞相致仕張說兼集賢院學士。說雖罷政事, 專文史之任, 朝廷每有大事, 上常遣中使訪之。
壬辰, 改擴騎為左右羽林軍飛騎。
, 七月, 吐蕃大將悉末郎寇瓜州, 都督張守珪擊走之。乙巳, 河西節度使蕭嵩、隴右節度使張忠亮大破吐蕃於渴波谷;忠亮追之, 拔其大莫門城, 擒獲甚眾, 焚其駱駝橋而還。
八月, 乙巳, 特進張說上《開元大衍歷》, 行之。
辛卯, 右金吾將軍杜賓客破吐蕃於祁連城下。時吐蕃復入寇, 蕭嵩遣賓客將強弩四千擊之。戰自辰至暮, 吐蕃大潰, 獲其大將一人;虜散走投山, 哭聲四合。
, 十月, 己卯, 上幸驪山溫泉;己醜, 還宮。
十一月, 癸巳, 以河西節度副大使蕭嵩為兵部尚書、同平章事。
十二月, 丙寅, 敕:「長徵兵無有還期, 人情難堪;宜分五番, 歲遣一番還家洗沐, 五年酬勳五轉。」
是歲, 制戶籍三歲一定, 分為九等。
楊思勖討陳行範, 至瀧州, 破之, 擒何遊魯、馮璘。行範逃於云際、盤遼二洞, 思勖追捕, 竟生擒, 斬之, 凡斬首六萬。思勖為人嚴, 偏裨白事者不敢仰視, 故用兵所向有功。然性忍酷, 所得俘虜, 或生剝面皮, 或以刀剺髮際, 掣去頭皮;蠻夷憚之。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中之上開元十七年(己巳, 公元七二九年)

, 二月, 丁卯, 巂州都督張守素破西南蠻, 拔昆明及鹽城, 殺獲萬人。
三月, 瓜州都督張守珪、沙州刺史賈師順擊吐蕃大同軍, 大破之。
甲寅, 朔方節度使信安王禕攻吐蕃石堡城, 拔之。初, 吐蕃陷石堡城, 留兵據之, 侵擾河右。上命禕與河西、隴右同議攻取。諸將咸以為石堡據險而道遠, 攻之不克, 將無以自還, 且宜按兵觀釁。禕不聽, 引兵深入, 急攻拔之, 仍分兵據守要害, 令虜不得前。自是河隴諸軍遊弈, 拓境千餘裏。上聞, 大悅, 更命石堡城曰振武軍。
丙辰, 國子祭酒楊瑒言, 以為:「省司奏限天下明經、進士及第, 每年不過百人。竊見流外出身, 每歲二千餘人, 而明經、進士不能居其什一, 則是服勤道業之士不如胥史之得仕也。臣恐儒風浸墜, 廉恥日衰。若以出身人太多, 則應諸色裁損, 不應獨抑明經、進士也。」又奏「主司貼試明經, 不務求述作本指, 專取難知, 問以孤經絕句或年月日;請自今並貼平文。」上甚然之。
, 四月, 庚午, 禘於太廟。唐初, 祫則序昭穆, 禘則各祀於其室。至是, 太常少卿韋縚等奏:「如此, 禘與常饗不異;請禘祫皆序昭穆。」從之。綏, 安石之兄子也。
五月, 壬辰, 復置十道及京、都兩畿按察使。
, 張說、張嘉貞、李元紘、杜暹相繼為相用事, 源乾曜以清謹自守, 常讓事於說等, 唯諾署名而已。元紘、暹議事多異同, 遂有隙, 更相奏列。上不悅, 六月, 甲戌, 貶黃門侍郎、同平章事杜暹荊州長史,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元紘曹州刺史, 罷乾曜兼侍中, 止為左丞相;以戶部侍郎宇文融為黃門侍郎, 兵部侍部裴光庭為中書侍郎, 並同平章事;蕭嵩兼中書令, 遙領河西。
開府王毛仲與龍武將軍葛福順為婚。毛仲為上所信任, 言無不從, 故北門諸將多附之, 進退唯其指使。吏部侍郎齊澣乘間言於上曰:「福順典禁兵, 不宜與毛仲為婚。毛仲小人, 寵過則生奸;不早為之, 恐成後患。」上悅曰:「知卿忠誠, 朕徐思其宜。」澣曰:「君不密則失臣, 願陛下密之。」會大理丞麻察坐事左遷興州別駕, 澣素與察善, 出城餞之, 因道禁中諫語;察性輕險, 遽奏之。上怒, 召澣責之曰:「卿疑朕不密, 而以語麻察, 詎為密邪?且察素無行, 卿豈不知邪?」澣頓首謝。秋, 七月, 丁巳, 下制:「澣、察交構將相, 離間君臣, 澣可高州良德丞, 察可潯州皇化尉。」
八月, 癸亥, 上以生日宴百官於花萼樓下。左丞相乾曜、右丞相說帥百官上表, 請以每歲八月五日為千秋節, 佈於天下, 咸令宴樂。尋又移社就千秋節。
庚辰, 工部尚書張嘉貞薨。嘉貞不營家產, 有勸其市田宅者, 嘉貞曰:「吾貴為將相, 何憂寒餒!若其獲罪, 雖有田宅, 亦無所用。比見朝士廣占良田, 身沒之日, 適足為無賴子弟酒色之資, 吾不取之。」聞者是之。
辛巳, 敕以人間多盜鑄錢, 始禁私賣銅鉛錫及以銅為器皿;其採銅鉛錫者, 官為市取。
宇文融性精敏, 應對辯給, 以治財賦得幸於上, 始文置諸使, 競為聚斂, 由是百官浸失其職而上心益侈, 百姓皆怨苦之。為人疏躁多言, 好自矜伐, 在相位, 謂人曰:「使吾居此數月, 則海內無事矣。」
信安王禕, 以軍功有寵於上, 融疾之。禕入朝, 融使禦史李寅彈之, 洩於所親。禕聞之, 先以白上。明日, 寅奏果入, 上怒, 九月, 壬子, 融坐貶汝州刺史, 凡為相百日而罷。是後言財利以取貴仕者, 皆祖於融。
, 十月, 戊午朔, 日有食之, 不盡如鉤。
宇文融既得罪, 國用不足, 上復思之, 謂裴光庭等曰:「卿等皆言融之惡, 朕既黜之矣, 今國用不足, 將若之何!卿等何在佐朕?」光庭等懼不能對。會有飛狀告融贓賄事, 又貶平樂尉。至嶺外歲餘, 司農少卿蔣岑奏融在汴州隱沒官錢巨萬計, 制窮治其事, 融坐流巖州, 道卒。
十一月, 辛卯, 上行謁橋、定、獻、昭、乾五陵;戊申, 還宮;赦天下, 百姓今年地稅悉蠲其半。十二月, 辛酉, 上幸新豐溫泉;壬申, 還宮。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中之上開元十八年(庚午, 公元七三零年)

, 正月, 辛卯, 以裴光庭為侍中。
二月, 癸酉, 初令百官於春月旬休, 選勝行樂, 自宰相至員外郎, 凡十二筵, 各賜錢五千緡, 上或禦花萼樓邀其歸騎留飲, 迭使起舞, 盡歡而去。
三月, 丁酉, 復給京官職田。
, 四月, 丁卯, 築西京外郭, 九旬而畢。
乙丑, 以裴光庭兼吏部尚書。先是, 選司注官, 惟視其人之能否, 或不次超遷, 或老於下位, 有出身二十餘年不得祿者;又, 州縣亦無等級, 或自大入小, 或初近後遠, 皆無定制。光庭始奏用循資格, 各以罷官若干選而集, 官高者選少, 卑者選多, 無問能否, 選滿即注, 限年躡級, 毋得逾越, 非負譴者, 皆有升無降;其庸愚沉滯者皆喜, 謂之「聖書」, 而才俊之士無不怨歎。宋璟爭之不能得。光庭又令流外行署亦過門下省審。
五月, 吐蕃遣使致書於境上求和。
, 契丹王李邵固遣可突幹入貢, 同平章事李元紘不禮焉。左丞相張說謂人曰:「奚、契丹必叛。可突幹狡而很, 專其國政久矣, 人心附之。今失其心, 必不來矣。」己酉, 可突幹弒邵固, 帥其國人並脅奚眾叛降突厥, 奚王李魯蘇及其妻韋氏、邵固妻陳氏皆來奔。制幽州長史趙含章討之, 又命中書舍人裴寬、給事中薛侃等於關內、河東、河南、北分道募勇士。六月, 丙子, 以單於大都護忠王浚領河北道行軍元帥, 以御史大夫李朝隱、京兆尹裴胄先副之, 帥十八總管以討奚、契丹。命浚與百官相見於光順門。張說退, 謂學士孫逖、韋述曰:「吾嘗觀太宗畫像, 雅類忠王, 此社稷之福也。」可突幹寇平盧, 先鋒使張掖烏承玼破之於捺祿山。
壬午, 洛水溢, 溺東都千餘家。
, 九月, 丁巳, 以忠王浚兼河東道元帥, 然竟不行。
吐蕃兵數敗而懼, 乃求和親。忠王友皇甫惟明因奏事從容言和親之利。上曰:「贊普嘗遺吾書悖慢, 此何可捨!」對曰:「贊普當開元之初, 年尚幼稚, 安能為此書!殆邊將詐為之, 欲以激怒陛下耳。夫邊境有事, 則將吏得以因緣盜匿官物, 妄述功狀以取勳爵。此皆奸臣之利, 非國家之福也。兵連不解, 日費千金, 河西、隴右由茲困敝。陛下誠命一使往視公主, 因與贊普面相約結。使之稽顙稱臣, 永息邊患, 豈非禦夷狄之長策乎!」上悅, 命惟明與內侍張元方使於吐蕃。贊普大喜, 悉出貞觀以來所得敕書以示惟明。冬, 十月, 遣其大臣論名悉獵隨惟明入貢, 表稱:「甥世尚公主, 義同一家。中間張玄表等先興兵寇鈔, 遂使二境交惡。甥深識尊卑, 安敢失禮!正為邊將交構, 致獲罪於舅;屢遣使者入朝, 皆為邊將所遏。今蒙遠降使臣, 來視公主, 甥不勝喜荷。倘使復修舊好, 死無所恨!」自是吐蕃復款附。
庚寅, 上幸鳳泉湯;癸卯, 還京師。
甲寅, 護密王羅真檀入朝, 留宿衛。
十一月, 丁卯, 上幸驪山溫泉;丁醜, 還宮。
是歲, 天下奏死罪止二十四人。
突騎施遣使入貢, 上宴之於丹鳳樓, 突厥使者預焉。二使爭長, 突厥曰:「突騎施小國, 本突厥之臣, 不可居我上。」突騎施曰:「今日之宴, 為我設也, 我不可以居其下。」上乃命設東、西幕, 突厥在東, 突騎施在西。
開府儀同三司、內外閒廄監牧都使霍國公王毛仲恃寵, 驕恣日甚, 上每優容之。毛仲與左領軍大將軍葛福順、左監門將軍唐地文、左武衛將軍李守德、右威衛將軍王景耀、高廣濟親善, 福順等倚其勢, 多為不法。毛仲求兵部尚書不得, 怏怏形於辭色, 上由是不悅。
是時, 上頗寵任宦官, 往往為三品將軍, 門施棨戟;奉使過諸州, 官吏奉之惟恐不及, 所得賂遺, 少者不減千緡;由是京城第捨、郊畿田園, 參半皆宦官矣。楊思勖、高力士尤貴幸, 思勖屢將兵征討, 力士常居中侍衛。而毛仲視宦官貴近者若無人;甚卑品者, 小忤意, 輒詈辱如僮僕。力士等皆害其寵而未敢言。
會毛仲妻產子, 三日, 上命力士賜之酒饌、金帛甚厚, 且授其兒五品官。力士還, 上問:「毛仲喜乎?」對曰:「毛仲抱其繈中兒示臣曰:『此兒豈不堪作三品邪!』」上大怒曰:「昔誅韋氏, 此賊心持兩端, 朕不欲言之;今日乃敢以赤子怨我!」力士因言:「北門奴, 官太盛, 相與一心, 不早除之, 必生大患!」上恐其黨驚懼為變。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中之上開元十九年(辛末, 公元七三一年)

, 正月, 壬戌, 下制, 但述毛仲不忠怨望, 貶瀼州別駕, 福順、地文、守德、景耀、廣濟皆貶遠州別駕, 毛仲四子皆貶遠州參軍, 連坐者數十人。毛仲行至永州, 追賜死。
自是宦官勢益盛。高力士尤為上所寵信, 嘗曰:「力士上直, 吾寢則安。」故力士多留禁中, 稀至外第。四方表奏, 皆先呈力士, 然後奏禦;事小者力士即決之, 勢傾內外。金吾大將軍程伯獻、少府監馮紹正與力士約為兄弟;力士母麥氏卒, 伯獻等被發受吊, 擗踴哭泣, 過於己親。力士娶瀛州呂玄晤女為妻, 擢玄晤為少卿, 子弟皆王傅。呂氏卒, 朝野爭致祭, 自第至墓, 車馬不絕。然力士小心恭恪, 故上終親任之。
辛未, 遣鴻臚卿崔琳使於吐蕃。琳, 神慶之子也。吐蕃使者稱公主求《毛詩》、《春秋》、《禮記》。正字於休烈上疏, 以為:「東平王漢之懿親, 求《史記》、《諸子》, 漢猶不與。況吐蕃, 國之寇仇, 今資之以書, 使知用兵權略, 愈生變詐, 非中國之利也。」事下中書門下議之。裴光庭等奏:「吐蕃聾昧頑嚚, 久叛新服, 因其有請, 賜以《詩》、《書》, 庶使之漸陶聲教, 化流無外。休烈徒知書有權略變詐之語, 不知忠、信、禮、義, 皆從書出也。」上曰:「善!」遂與之。休烈, 志寧之玄孫也。
丙子, 上躬耕於興慶宮側, 盡三百步。
三月, 突厥左賢王闕特勒卒, 賜書吊之。
丙申, 初令兩京諸州各置太公廟, 以張良配饗, 選古名將, 以備十哲;以二、八月上戊致祭, 如孔子禮。
臣光曰:經緯天地之謂文, 戡定禍亂之謂武。自古不兼斯二者而稱聖人, 未之有也。故黃帝、堯、舜、禹、湯、文、武、伊尹、周公莫不有征伐之功, 孔子雖不試, 猶能兵萊夷, 卻費人, 曰:「吾戰則克」, 豈孔子專文而太公專武乎?孔子所以祀於學者, 禮有先聖先師故也。自生民以來, 未有如孔子者, 豈太公得與之抗衡哉!古者有發, 則命大司徒教士以車甲, 臝股肱, 決射禦, 受成獻馘, 莫不在學。所以然者, 欲其先禮義而後勇力也。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 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若專訓之以勇力而不使之知禮義, 奚所不為矣!自孫、吳以降, 皆為勇力相勝, 狙詐相高, 豈足以數於聖賢之門而謂之武哉!乃復誣引以偶十哲之目, 為後世學者之師;使太公有神, 必羞與之同食矣!
五月, 壬戌, 初立五嶽真君祠。
, 九月, 辛未, 吐蕃遣其相論尚它硉入見, 請於赤嶺為互市;許之。
, 十月, 丙申, 上幸東都。
或告巂州都督解人張審素贓汙, 制遣監察禦史楊汪按之。總管董元禮將兵七百圍汪, 殺告者, 謂汪曰:「善奏審素則生, 不然則死。」會救兵至, 擊斬之。汪奏審素謀反, 十二月, 癸未, 審素坐斬, 籍沒其家。
浚苑中洛水, 六旬而罷。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中之上開元二十年(壬申, 公元七三二年)

, 正月, 乙卯, 以朔方節度副大使信安王禕為河東、河北行軍副大總管, 將兵擊奚、契丹;壬申, 以戶部侍郎裴耀卿為副總管。二月, 癸酉朔, 日有食之。
上思右驍衛將軍安金藏忠烈, 三月, 賜爵代國公, 仍於東、西嶽立碑, 以銘其功。金藏竟以壽終。
信安王禕帥裴耀卿及幽州節度使趙含章分道擊奚、契丹, 含章與虜遇, 虜望風遁去。平盧先鋒將烏承禕言於含章曰:「二虜, 劇賊也。前日遁去, 非畏我, 乃誘我也, 宜按兵以觀其變。」含章不從, 與虜戰於白山, 果大敗。承玼引兵出其右, 擊虜, 破之。己巳, 禕等大破奚、契丹, 俘斬甚眾, 可突幹帥麾下遠遁, 餘黨潛竄山谷。奚酉李詩瑣高帥五千餘帳來降。禕引兵還。賜李詩爵歸義王, 充歸義州都督, 徒其部落置幽州境內。
, 四月, 乙亥, 宴百官於上陽東洲, 醉者賜以衾褥, 肩輿以歸, 相屬於路。
六月, 丁醜, 加信安王禕開府儀同三司。上命裴耀卿繼絹二十萬匹分賜立功奚官, 耀卿謂其徒曰:「戎狄貪婪, 今繼重貨深入其境, 不可不備。」乃命先期而往, 分道並進, 一日, 給之俱畢。突厥、室韋果發兵邀隘道, 欲掠之, 比至, 耀卿已還。
趙含章坐贓巨萬, 杖於朝堂, 流瀼州, 道死。
, 七月, 蕭嵩奏:「自祠後土以來, 屢獲豐年, 宜因還京賽祠。」上從之。
敕裴光庭、蕭嵩分押左、右廂兵。
八月, 辛未朔, 日有食之。
, 上命張說與諸學士刊定五禮。說薨, 蕭嵩繼之。起居舍人王仲丘請依《明慶禮》, 祈穀、大雩、明堂, 皆祀昊天上帝;嵩又請依上元敕, 父在為母齊衰三年。皆從之。以高祖配圜丘、方丘, 太宗配雩祀及神州地祇, 睿宗配明堂。九月, 乙巳, 新禮成, 上之, 號曰《開元禮》。
勃海靺鞨王武藝遣其將張文休帥海賊寇登州, 殺刺史韋俊, 上命右領軍將軍葛福順發兵討之。
壬子, 河西節度使牛仙客加六階。初, 蕭嵩在河西, 委軍政於仙客;仙客廉勤, 善於其職。嵩屢薦之, 竟代嵩為節度使。
, 十月, 壬午, 上發東都;辛卯, 幸潞州;辛醜, 至北都;十一月, 庚申, 祀後土於汾陰, 赦天下;十二月, 辛未, 還西京。
是歲, 以幽州節度使兼河北採訪處置使增領衛、相、洛、貝、冀、魏、深、趙、恆、定、邢、德、博、棣、營、鄚十六州及安東都護府。
天下戶七百八十六萬一千二百三十六, 口四千五百四十三萬一千二百六十五。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中之上開元二十一年(癸酉, 公元七三三年)

, 正月, 乙巳, 祔肅明皇后於太廟, 毀儀坤廟。
丁巳, 上幸驪山溫泉。
上遣大門藝詣幽州發兵, 以討勃海王武藝;庚申, 命太僕員外卿金思蘭使於新羅, 發兵擊其南鄙。會大雪丈餘, 山路阻隘, 士卒死者過半, 無功而還。武藝怨門藝不已, 密遣客刺門藝於天津橋南, 不死;上命河南搜捕賊黨, 盡殺之。
二月, 丁酉, 金城公主請立碑於赤嶺以分唐與吐蕃之境;許之。
三月, 乙巳, 侍中裴光庭薨。太常博士孫琬議:「光庭用循資格, 失勸獎之道, 請謚曰克。」其子稹訟之, 上賜謚忠獻。
上問蕭嵩可以代光庭者。嵩與右散騎常侍王丘善, 將薦之;丘聞之, 固讓於右丞韓休。嵩言休於上。甲寅, 以休為黃門侍郎、同平章事。
休為人峭直, 不幹榮利;及為相, 甚允時望。始, 嵩以休恬和, 謂其易制, 故引之。及與共事, 休守正不阿, 嵩漸惡之。宋璟歎曰:「不意韓休乃能如是!」上或宮中宴樂及後苑遊獵, 小有過差, 輒謂左右曰:「韓休知否?」言終, 諫疏已至。上嘗臨鏡默然不樂, 左右曰:「韓休為相, 陛下殊瘦於舊, 何不逐之!」上歎曰:「吾貌雖瘦, 天下必肥。蕭嵩奏事常順指, 既退, 吾寢不安。韓休常力爭, 既退, 吾寢乃安。吾用韓休, 為社稷耳, 非為身也。」
有供奉侏儒名黃, 性警黠。上常憑之以行, 謂之「肉幾」, 寵賜甚厚。一日晚入, 上怪之。對曰:「臣向入宮, 道逢捕盜官與臣爭道, 臣掀之墜馬, 故晚。」因下階叩頭。上曰:「但使外無章奏, 汝亦無憂。」有頃, 京兆奏其狀。上即叱出, 付有司杖殺之。
閏月, 癸酉, 幽州道副總管郭英傑與契丹戰於都山, 敗死。時節度使薛楚玉遣英傑將精騎一萬及降奚擊契丹, 屯於榆關之外。可突幹引突厥之眾來合戰, 奚持兩端, 散走保險;唐兵不利, 英傑戰死。餘眾六千餘人猶力戰不已, 虜以英傑首示之, 竟不降, 盡為虜所殺。楚玉, 訥之弟也。
, 六月, 癸亥, 制:「自今選人有才業操行, 委吏部臨時擢用;流外奏用不復引過門下。」雖有此制, 而有司以循資格便於己, 猶踵行之。是時, 官自三師以下一萬七千六百八十六員, 吏自佐史以上五萬七千四百一十六員, 而入仕之塗甚多, 不可勝紀。
, 七月, 乙丑朔, 日有食之。
九月, 壬午, 立皇子沔為信王, 泚為義王, 漼為陳王, 澄為豐王, 潓為恆王, 漎為梁王, 滔為汴王。關中久雨穀貴, 上將幸東都, 召京兆尹裴耀卿謀之, 對曰:「關中帝業所興, 當百代不易;但以地狹穀少, 故乘輿時幸東都以寬之。臣聞貞觀、永徽之際, 祿廩不多, 歲漕關東一二十萬石, 足以周贍, 乘輿得以安居。今用度浸廣, 運數倍於前, 猶不能給, 故使陛下數冒寒暑以恤西人。今若使司農租米悉輸東都, 自都轉漕, 稍實關中, 苟關中有數年之儲, 則不憂水旱矣。且吳人不習河漕, 所在停留, 日月既久, 遂生隱盜。臣請於河口置倉, 使吳船至彼即輸米而去, 官自雇載分入河、洛。又於三門東西各置一倉, 至者貯納, 水險則止, 水通則下, 或開山路, 車運而過, 則無復留滯, 省費巨萬矣。河、渭之濱, 皆有漢、隋舊倉, 葺之非難也。」上深然其言。
, 十月, 庚戌, 上幸驪山溫泉;己未, 還宮。
戊子, 左丞相宋璟致仕, 歸東都。
韓休數與蕭嵩爭論於上前, 面折嵩短, 上頗不悅。嵩因乞骸骨, 上曰:「朕未厭卿, 卿何為遽去!」對曰:「臣蒙厚恩, 待罪宰相, 富貴已極, 及陛下未厭臣, 故臣得從容引去;君已厭臣, 臣首領且不保, 安能自遂!」因泣下。上為之動容, 曰:「卿且歸, 朕徐思之。」丁巳, 嵩罷為左丞相, 休罷為工部尚書。以京兆尹裴耀卿為黃門侍郎, 前中書侍郎張九齡時居母喪, 起復中書侍郎, 並同平章事。
是歲, 分天下為京畿、都畿、關內、河南、河東、河北、隴右、山南東道、山南西道、劍南、淮南、江南東道、江南四道、黔中、嶺南, 凡十五道, 各置採訪使, 以六條檢察非法;兩畿以中丞領之, 餘皆擇賢刺史領之。非官有遷免, 則使無廢更。惟變革舊章, 乃須報可;自餘聽便宜從事, 先行後聞。
太府卿楊崇禮, 政道之子也, 在太府二十餘年, 前後為太府者莫能及。時承平日久, 財貨山積, 嘗經楊卿者, 無不精美;每歲句駁省便, 出錢數百萬緡。是歲, 以戶部尚書致仕, 年九十餘矣。上問宰相:「崇禮諸子, 誰能繼其父者?」對曰:「崇禮三子, 慎餘、慎矜、慎名, 皆廉勤有才, 而慎矜為優。」上乃擢慎矜自汝陽令為監察禦史, 知太府出納, 慎名攝監察禦史, 知含嘉倉出給, 亦皆稱職;上甚悅之。慎矜奏諸州所輸布帛有漬汙穿破者, 皆下本州征折估錢, 轉市輕貨, 徵調始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