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梁紀 卷162

【梁紀十八】
屠維大荒落, 一年。
高祖武皇帝十八太清三年(己巳, 公元五四九年)


, 正月, 丁巳朔, 柳仲禮自新亭徙營大桁。會大霧, 韋粲軍迷失道, 比及青塘, 夜已過半, 立柵未合, 侯景望見之, 亟帥銳卒攻粲。粲使軍主鄭逸逆擊之, 命劉叔胤以舟師截其後, 叔胤畏心需不敢進, 逸遂敗。景乘勝入粲營, 左右牽粲避賊, 粲不動, 叱子弟力戰, 遂與子尼及三弟助、警、構、從弟昂皆戰死, 親戚死者數百人。仲禮方食, 投箸被甲, 與其麾下百騎馳往救之, 與景戰於青塘, 大破之, 斬首數百級, 沉淮水死者千餘人。仲禮槊將及景, 而賊將支伯仁自後斫仲禮中肩, 馬陷於淖, 賊聚槊刺之, 騎將郭山石救之, 得免。仲禮被重瘡, 會稽人惠吮瘡斷血, 故得不死。自是景不敢復濟南岸, 仲禮亦氣衰, 不復言戰矣。邵陵王綸復收散卒, 與東揚州刺史臨城公大連、新淦公大成等自東道並至;庚申, 列營於桁南, 亦推柳仲禮為大都督。大連, 大臨之弟也。
朝野以侯景之禍共尤硃異, 異慚憤發疾, 庚申, 卒。故事, 尚書官不以為贈。上痛惜異, 特贈尚書右僕射。甲子, 湘東世子方等及王僧辯軍至。
戊辰, 封山侯正表以北徐州降東魏, 東魏徐州刺史高歸彥遣兵赴之。歸彥, 歡之族弟也。
己巳, 太子遷居永福省。高州刺史李遷仕、天門太守樊文皎將援兵萬餘人至城下。台城與援軍信命久絕, 有羊車兒獻策, 作紙鴟, 系以長繩, 寫敕於內, 放以從風, 冀達眾軍, 題云:「得鴟送援軍, 賞銀百兩。」太子自出太極殿前乘西北風縱之, 賊怪之, 以為厭勝, 射而下之。援軍募人能入城送啟者, 鄱陽世子嗣左右李朗請先受鞭, 詐為得罪, 叛投賊, 因得入城, 城中方知援兵四集, 舉城鼓噪。上以朗為直閣將軍, 賜金遣之。朗緣鐘山之後, 宵行晝伏, 積日乃達。
癸未, 鄱陽世子嗣、永安侯確、莊鐵、羊鴉仁、柳敬禮、李遷仕、樊文皎將兵度淮, 攻東府前柵, 焚之;侯景退。眾軍營於青溪之東, 遷仕、文皎帥銳卒五千獨進深入, 所向摧靡。至菰首橋東, 景將宋子仙伏兵擊之, 文皎戰死, 遷仕遁還。敬禮, 仲禮之弟也。
仲禮神情傲很, 陵蔑諸將, 邵陵王綸每日執鞭至門, 亦移時弗見, 由是與綸及臨城公大連深相仇怨。大連又與永安侯確有隙, 諸軍互相猜阻, 莫有戰心。援軍初至, 建康士民扶老攜幼以候之, 才過淮, 即縱兵剽掠。由是士民失望, 賊中有謀應官軍者, 聞之, 亦止。
王顯貴以壽陽降東魏。
臨賀王記室吳郡顧野王起兵討侯景, 二月, 己丑, 引兵來至。初, 台城之閉也, 公卿以食為念, 男女貴賤並出負米, 得四十萬斛, 收諸府藏錢帛五十萬億, 並聚德陽堂, 而不備薪芻、魚鹽。至是, 壞尚書省為薪。撤薦, 坐刀以飼馬。薦盡, 又食以飯。軍士無□, 或煮鎧、熏鼠、捕雀而食之。御甘露廚有干苔, 味酸咸, 分給戰士。軍人屠馬於殿省間, 雜以人肉, 食者必病。侯景眾亦饑, 抄掠無所獲;東城有米, 可支一年, 援軍斷其路。又聞荊州兵將至, 景甚患之。王偉曰:「今台城不可猝拔, 援兵日盛, 吾軍乏食, 若偽且求和以緩其勢, 東城之米, 足支一年, 因求和之際, 運米入石頭, 援軍必不得動, 然後休士息馬, 繕修器械, 伺其懈怠擊之, 一舉可取也。」景從之, 遣其將任約、於子悅至城下, 拜表求和, 乞復先鎮。太子以城中窮困, 白上, 請許之。上怒曰:「和不如死!」太子固請曰:「侯景圍逼已久, 援軍相仗不戰, 宜且許其和, 更為後圖。」上遲回久之, 乃曰:「汝自圖之, 勿令取笑千載。」遂報許之。景乞割江右四州之地, 並求宣城王大器出送, 然後濟江。中領軍傅岐固爭曰:「豈有賊舉兵圍宮闕而更與之和乎!此特欲卻援軍耳。戎狄獸心, 必不可信。且宣城嫡嗣之重, 國命所繫, 豈可為質!」上乃以大器之弟石城公大款為侍中, 出質於景。又敕諸軍不得復進, 下詔曰:「善兵不戰, 止戈為武。可以景為大丞相, 都督江西四州諸軍事, 豫州牧、河南王如故。」己亥, 設壇於西華門外, 遣僕射王克、上甲侯韶、吏部郎蕭瑳與於子悅、任約、王偉登壇共盟。太子詹事柳津出西華門, 景出柵門, 遙相對, 更殺牲歃血為盟。既盟, 而景長圍不解, 專修鎧仗, 托云「無船, 不得即發」, 又云「恐南軍見躡」, 遣石城公還台, 求宣城王出送;邀求稍廣, 了無去志。太子知其詐言, 猶羈縻不絕。韶, 懿之孫也。
庚子, 前南兗州刺史南康王會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退、西昌侯世子彧眾合三萬, 至於馬卬洲, 景慮其自白下而上, 啟云:「請敕北軍聚還南岸, 不爾, 妨臣濟江。」太子即勒會理自白下城移軍江潭苑。退, 恢之子也。
辛丑, 以邵陵王綸為司空, 鄱陽王范為征北將軍, 柳仲禮為侍中、尚書右僕射。景以於子悅、任約、傅士悊皆為儀同三司, 夏侯譒為豫州刺史, 董紹先為東徐州刺史, 徐思玉為北徐州刺史, 王偉為散騎常侍。上以偉為侍中。
乙卯, 景又啟曰:「適有西岸信至, 高澄已得壽陽、鐘離, 臣今無所投足, 求借廣陵並譙州, 俟得壽陽, 即奉還朝廷。」又云:「援軍既在南岸, 須於京口渡江。」太子並答許之。
癸卯, 大赦。
庚戌, 景又啟曰:「永安侯確、直閤趙威方頻隔柵見詬云:『天子自與汝盟, 我終當破汝。』乞召侯及威方入, 即當引路。」上遣吏部尚書張綰召確, 辛亥, 以確為廣州刺史, 威方為盱眙太守。確累啟固辭, 不入, 上不許。確先遣威方入城, 因欲南奔。邵陵王綸泣謂確曰:「圍城既久, 聖上憂危, 臣子之情, 切於湯火, 故欲且盟而遣之, 更申後計。成命已決, 何得拒違!」時台使周石珍、東宮主書左法生在綸所, 確謂之曰:「侯景雖云欲去而不解長圍, 意可見也。今召僕入城, 何益於事!」石珍曰:「敕旨如此, 郎那得辭!」確意尚堅, 綸大怒, 謂趙伯超曰:「譙州為我斬之!持其首去!」伯超揮刃眄確曰:「伯超識君侯, 刀不識也!」確乃流涕入城。
上常蔬食, 及圍城日久, 上廚蔬茹皆絕, 乃食雞子。綸因使者暫通, 上雞子數百枚, 上手自料簡, 歔欷哽咽。
湘東王繹軍於郢州之武城, 湘州刺史河東王譽軍於青草湖, 信州刺史桂陽王慥軍於西峽口, 托云俟四方援兵, 淹留不進。中記室參軍蕭賁, 骨鯁士也, 以繹不早下, 心非之;嘗與繹雙六, 食子未下, 賁曰:「殿下都無下意。」繹深銜之。及得上敕, 繹欲旋師, 賁曰:「景以人臣舉兵向闕, 今若放兵, 未及渡江, 童子能斬之矣, 必不為也。大王以十萬之眾, 未見賊而退, 奈何!」繹不悅, 未幾, 因事殺之。手造, 懿之孫也。
東魏河內民四千餘家, 以魏北徐州刺史司馬裔, 其鄉里也, 相帥歸之。丞相泰欲封裔, 裔因辭曰:「士大夫遠歸皇化, 裔豈能帥之!賣義士以求榮, 非所願也。」
侯景運東府米入石頭, 既畢, 王偉聞荊州軍退, 援軍雖多, 不相統壹, 乃說景曰:「王以人臣舉兵, 圍守宮闕, 逼辱妃主, 殘穢宗廟, 擢王之發, 不足數罪。今日持此, 欲安所容身乎!背盟而捷, 自古多矣, 願且觀其變。」臨賀王正德亦謂景曰:「大功垂就, 豈可棄去!」景遂上啟, 陳上十失, 且曰:「臣方事睽違, 所以冒陳讜直。陛下崇飾虛誕, 惡聞實錄, 以襖怪為嘉禎, 以天譴為無咎。敷演六藝, 排擯前儒, 王莽之法也。以鐵為貨, 輕重無常, 公孫之制也。爛羊鐫印, 朝章鄙雜, 更始、趙倫之化也。豫章以所天為血仇, 邵陵以父存而冠布, 石虎之風也。修建浮圖, 百度糜費, 使四民饑食妥, 笮融、姚興之代也。」又言:「建康宮室崇侈, 陛下唯與主書參斷萬機, 政以賄成, 諸閹豪盛, 眾僧殷實。皇太子珠玉是好, 酒色是耽, 吐言止於輕薄, 賦詠不出《桑中》;邵陵所在殘破;湘東群下貪縱;南康、定襄之屬, 皆如沐猴而冠耳。親為孫侄, 位則籓屏, 臣至百日, 誰肯勤王!此而靈長, 未之有也。昔鬻拳兵諫, 王卒改善, 今日之舉, 復奚罪乎!伏願陛下小懲大戒, 放讒納忠, 使臣無再舉之憂, 陛下無嬰城之辱, 則萬姓幸甚!」
上覽啟, 且慚且怒。三月, 丙辰朔, 立壇於太極殿前, 告天地。以景違盟, 舉烽鼓噪。初, 閉城之日, 男女十餘萬, 擐甲者二萬餘人;被圍既久, 人多身腫氣急, 死者什八九, 乘城者不滿四千人, 率皆羸喘。橫屍滿路, 不可瘞埋, 爛汁滿溝, 而眾心猶望外援。柳仲禮唯聚妓妾, 置酒作樂, 諸將日往請戰, 仲禮不許。安南侯駿說邵陵王綸曰:「城危如此, 而都督不救, 若萬一不虞, 殿下何顏自立於世!今宜分軍為三道, 出賊不意攻之, 可以得志。」綸不從。柳津登城謂仲禮曰:「汝君父在難, 不能竭力, 百世之後, 謂汝為何!」仲禮亦不以為意。上問策於津, 對曰:「陛下有邵陵, 臣有仲禮, 不忠不孝, 賊何由平!」
戊午, 南康王會理與羊鴉仁、趙伯超等進營於東府城北, 約夜渡軍。既而鴉仁等曉猶未至, 景眾覺之。營未立, 景使宋子仙擊之, 趙伯超望風退走。會理等兵大敗, 戰及溺死者五千人。景積其首於闕下, 以示城中。
景又使於子悅求和, 上使御史中丞沈浚至景所。景實無去志, 謂浚曰:「今天時方熱, 軍未可動, 乞且留京師立效。」浚發憤責之, 景不對, 橫刀叱之。浚曰:「負恩忘義, 違棄詛盟, 固天地所不容!沈浚五十之年, 常恐不得死所, 何為以死相懼邪!」因徑去不顧。景以其忠直, 捨之。於是景決石闕前水, 百道攻城, 晝夜不息。邵陵世子堅屯太陽門, 終日蒲飲, 不恤吏士, 其書佐董勳、熊曇朗恨之。丁卯, 夜向曉, 勳、曇朗於城西北樓引景眾登城, 永安侯確力戰, 不能卻, 乃排闥入啟上云:「城已陷。」上安臥不動, 曰:「猶可一戰乎?」對曰:「不可。」上歎曰:「自我得之, 自我失之, 亦復何恨!」因謂確曰:「汝速去, 語汝父, 勿以二宮為念。」因使慰勞在外諸軍。
俄而景遣王偉入文德殿奉謁, 上命褰簾開戶引偉入, 偉拜呈景啟, 稱:「為奸佞所蔽, 領眾入朝, 驚動聖躬, 今詣闕待罪。」上問:「景何在?可召來。」景入見於太極東堂, 以甲士五百人自衛。景稽顙殿下, 典儀引就三公榻。上神色不變, 問曰:「卿在軍中日久, 無乃為勞!」景不敢仰視, 汗流被面。又曰:「卿何州人, 而敢至此, 妻子猶在北邪?」景皆不能對。任約從旁代對曰:「臣景妻子皆為高氏所屠, 唯以一身歸陛下。」上又問:「初渡江有幾人?」景曰:「千人。」「圍台城幾人?」曰:「十萬。」「今有幾人?」曰:「率土之內, 莫非己有。」上俯首不言。
景復至永福省見太子, 太子亦無懼容。侍衛皆驚散, 唯中庶子徐手離、通事舍人陳郡殷不害側侍。手離謂景曰:「侯王當以禮見, 何得如此!」景乃拜。太子與言, 又不能對。
景退, 謂其廂公王僧貴曰:「吾常跨鞍對陳, 矢刃交下, 而意氣安緩, 了無怖心。今見蕭公, 使人自懾, 豈非天威難犯!吾不可以再見之。」於是悉撤兩宮侍衛, 縱兵掠乘輿、服御、宮人皆盡。收朝士、王侯送永福省, 使王偉守武德殿, 於子悅屯太極東堂。矯詔大赦, 自加大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
建康士民逃難四出。太子洗馬蕭允至京口, 端居不行, 曰:「死生有命, 如何可逃!禍之所來, 皆生於利;苟不求利, 禍從何生!」
己巳, 景遣石城公大款以詔命解外援軍。柳仲禮召諸將議之, 邵陵王綸曰:「今日之命, 委之將軍。」仲禮熟視不對。裴之高、王僧辯曰:「將軍擁眾百萬, 致宮闕淪沒, 正當悉力決戰, 何所多言!」仲禮竟無一言, 諸軍乃隨方各散。南兗州刺史臨成公大連、湘東世子方等、鄱陽世子嗣、北兗州刺史湘潭侯退、吳郡太守袁君正、晉陵太守陸經等各還本鎮。君正, 昂之子也。邵陵王綸奔會稽。仲禮及弟敬禮、羊鴉仁、王僧辯、趙伯超並開營降, 軍士莫不歎憤。仲禮等入城, 先拜景而後見上;上不與言。仲禮見父津, 津慟哭曰:「汝非我子, 何勞相見!」湘東王繹使全威將軍會稽王琳送米二十萬石以饋軍, 至姑孰, 聞台城陷, 沉米於江而還。
景命燒台內積屍, 病篤未絕者, 亦聚而焚之。
庚午, 詔征鎮牧守可復本任。景留柳敬禮、羊鴉仁, 而遣柳仲禮歸司州, 王僧辯歸竟陵。初, 臨賀王正德與景約, 平城之日, 不得全二宮。及城開, 正德帥眾揮刀欲入, 景先使其徒守門, 故正德不果入。景更以正德為侍中、大司馬, 百官皆復舊職。正德入見上, 拜且泣。上曰:「啜其泣矣, 何嗟及矣!」
秦郡、陽平、盱眙三郡皆降景, 景改陽平為北滄州, 改秦郡為西兗州。
東徐州刺史湛海珍、北青州刺史王奉伯、淮陽太守王瑜, 並以地降東魏。青州刺史明少遐、山陽太守蕭鄰棄城走, 東魏據其地。
侯景以儀同三司蕭邕為南徐州刺史, 代西昌侯淵藻鎮京口。又遣其將徐相攻晉陵, 陸經以郡降之。
, 上以河東王譽為湘州刺史, 徙湘州刺史張纘為雍州刺史, 代岳陽王察。纘恃其才望, 輕譽少年, 迎候有闕。譽至, 檢括州府付度事, 留纘不遣;聞侯景作亂, 頗陵蹙纘。纘恐為所害, 輕舟夜遁, 將之雍部, 復慮察拒之。纘與湘東王繹有舊, 欲因之以殺譽兄弟, 乃如江陵。及台城陷, 諸王各還州鎮, 譽自湖口歸湘州。桂陽王慥以荊州督府留軍江陵, 欲待繹至拜謁, 乃還信州。纘遺繹書曰:「河東戴檣上水, 欲襲江陵, 岳陽在雍, 共謀不逞。」江陵遊軍主硃榮亦遣使告繹云:「桂陽留此, 欲應譽、察。」繹懼, 鑿船, 沉米, 斬纜, 自蠻中步道馳歸江陵, 囚慥, 殺之。
侯景以前臨江太守董紹先為江北行台, 使繼上手敕, 召南兗州刺史南康王會理。壬午, 紹先至廣陵, 眾不滿二百, 皆積日饑疲。會理士馬甚盛, 僚佐說會理曰:「景已陷京邑, 欲先除諸籓, 然後篡位。若四方拒絕, 立當潰敗, 奈何委全州之地以資寇手!不如殺紹先, 發兵固守, 與魏連和, 以待其變。」會理素懦, 即以城授之。紹先既入, 眾莫敢動。會理弟通理請先還建康, 謂其姊曰:「事既如此, 豈可闔家受斃!前途亦思立效, 但未知天命如何耳。」紹先悉收廣陵文武部曲、鎧仗、金帛, 遣會理單馬還建康。
湘潭侯退與北兗州刺史定襄侯祗出奔東魏。侯景以蕭弄璋為北兗州刺史, 州民發兵拒之;景遣直閣將軍羊海將兵助之, 海以其眾降東魏, 東魏遂據淮陰。祗, 偉之子也。
癸未, 侯景遣於子悅等將羸兵數百東略吳郡。新城戍主戴僧逖有精甲五千, 說太守袁君正曰:「賊今乏食, 台中所得, 不支一旬。若閉關拒守, 立可餓死。」土豪陸映公等恐不能勝而資產被掠, 皆勸君正迎之。君正素怯, 載米及牛酒郊迎。子悅執君正, 掠奪財物、子女, 東人皆立堡拒之。景又以任約為南道行台, 鎮姑孰。
, 四月, 湘東世子方等至江陵, 湘東王繹始知台城不守, 命於江陵四旁七里樹木為柵, 掘塹三重而守之。
東魏高岳等攻魏穎川, 不克。大將軍澄益兵助之, 道路相繼, 逾年猶不下。山鹿忠武公劉豐生建策, 堰洧水以灌之, 城多崩頹, 岳悉眾分休迭進。王思政身當矢石, 與士卒同勞苦, 城中泉湧, 懸釜而炊。太師泰遣大將軍趙貴督東南諸州兵救之, 自長社以北, 皆為陂澤, 兵至穰, 不得前。東魏人使善射者乘大艦臨城射之, 城垂陷;燕郡景惠公慕容紹宗與劉豐生臨堰視之, 見東北塵起, 同入艦坐避之。俄而暴風至, 遠近晦冥, 纜斷, 飄船徑向城;城上人以長鉤牽船, 弓弩亂髮, 紹宗赴水溺死, 豐生游上, 向土山, 城上人射殺之。
甲辰, 東魏進大將軍勃海王澄位相國, 封齊王, 加殊禮。丁未, 澄入朝於鄴, 固辭;不許。澄召將佐密議之, 皆勸澄宜膺朝命, 獨散騎常侍陳元康以為未可, 澄由是嫌之。崔暹乃薦陸元規為大行台郎以分元康之權。
湘東王繹之入援也, 令所督諸州皆發兵, 雍州刺史岳陽王察遣府司馬劉方貴將兵出漢口;繹召察使自行, 察不從。方貴潛與繹相知, 謀襲襄陽, 未發;會察以它事召方貴, 方貴以為謀洩, 遂據樊城拒命, 察遣軍攻之。繹厚資遣張纘使赴鎮, 纘至大堤, 察已拔樊城, 斬方貴。纘至襄陽, 察推遷未去, 但以城西白馬寺處之;察猶總軍府之政, 聞台城陷, 遂不受代。助防杜岸紿纘曰:「觀岳陽勢不容使君, 不如且往西山以避禍。」岸既襄陽豪族, 兄弟九人, 皆以驍勇著名。纘乃與岸結盟, 著婦人衣, 乘青布輿, 逃入西山。察使岸將兵追擒之, 纘乞為沙門, 更名法纘, 察許之。
荊州長史王沖等上箋於湘東王繹, 請以太尉、都督中外諸軍事承製主盟, 繹不許。丙辰, 又請以司空主盟, 亦不許。
上雖外為侯景所制, 而內甚不平。景欲以宋子仙為司空, 上曰:「調和陰陽, 安用此物!」景又請以其黨二人為便殿主帥, 上不許。景不能強, 心甚憚之。太子入, 泣諫, 上曰:「誰令汝來!若社稷有靈, 猶當克復;如其不然, 何事流涕!」景使其軍士入直省中, 或驅驢馬, 帶弓刀, 出入宮庭, 上怪而問之, 直閤將軍周石珍對曰:「侯丞相甲士。」上大怒, 叱石珍曰:「是侯景, 何謂丞相!」左右皆懼。是後上所求多不遂志, 飲膳亦為所裁節, 憂憤成疾。太子以幼子大圜屬湘東王繹, 並剪爪發以寄之。五月, 丙辰, 上臥淨居殿, 口苦, 索蜜不得, 再曰:「荷!荷!」遂殂。年八十六。景秘不發喪, 遷殯於昭陽殿, 迎太子於永福省, 使如常入朝。王偉、陳慶皆侍太子, 太子嗚咽流涕, 不敢洩聲, 殿外文武皆莫之知。
東魏高岳既失慕容紹宗等, 志氣沮喪, 不敢復逼長社城。陳元康言於大將軍澄曰:「王自輔政以來, 未有殊功。雖破侯景, 本非外賊。今穎川垂陷, 願王自以為功。」澄從之, 戊寅, 自將步騎十萬攻長社, 親臨作堰。堰三決, 澄怒, 推負土者及囊並塞之。
辛巳, 發高祖喪, 升梓宮於太極殿。是日, 太子即皇帝位, 大赦。侯景出屯朝堂, 分兵守衛。
壬午, 詔北人在南為奴婢者, 皆免之, 所免萬計;景或更加超擢, 冀收其力。
高祖之末, 建康士民服食、器用, 爭尚豪華, 糧無半年之儲, 常資四方委輸。自景作亂, 道路斷絕, 數月之間, 人至相食, 猶不免餓死, 存者百無一二。貴戚、豪族皆自出采穭, 填委溝壑, 不可勝紀。
癸未, 景遣儀同三司來亮入宛陵, 宣城太守楊白華誘而斬之。甲申, 景遣其將李賢明攻之, 不克。景又遣中軍侯子鑒入吳郡, 以廂公蘇單于為吳郡太守, 遣儀同宋子仙等將兵東屯錢塘, 新城戍主戴僧逖據縣拒之。御史中丞沈浚避難東歸, 至吳興, 太守張嵊與之合謀, 舉兵討景。嵊, 稷之子也。東揚州刺史臨城公大連, 亦據州不受景命。景號令所行, 唯吳郡以西、南陵以北而已。
魏詔:「太和中代人改姓者皆復其舊。」
六月, 丙戌, 以南康王會理為侍中、司空。
丁亥, 立宣城王大器為皇太子。
, 侯景將使太常卿南陽劉之遴授臨賀王正德璽綬, 之遴剃髮僧服而逃。之遴博學能文, 嘗為湘東王繹長史;將歸江陵, 繹素嫉其才, 己丑, 之遴至夏口, 繹密送藥殺之, 而自為志銘, 厚其賻贈。
壬辰, 封皇子大心為尋陽王, 大款為江陵王, 大臨為南海王, 大連為南郡王, 大春為安陸王, 大成為山陽王, 大封為宜都王。
長社城中無鹽, 人病攣腫, 死者什八九。大風從西北起, 吹水入城, 城壞。東魏大將軍澄令城中曰:「有能生致王大將軍者封侯;若大將軍身有損傷, 親近左右皆斬。」王思政帥眾據土山, 告之曰:「吾力屈計窮, 唯當以死謝國!」因仰天大哭, 西向再拜, 欲自刎, 都督駱訓曰:「公常語訓等:『汝繼我頭出降, 非但得富貴, 亦完一城人。』今高相既有此令, 公獨不哀士卒之死乎!」眾共執之, 不得引決。澄遣通直散騎趙彥深就土山遺以白羽扇, 執手申意, 牽之以下。澄不令拜, 延而禮之。思政初入穎川, 將士八千人, 及城陷, 才三千人, 卒無叛者。澄悉散配其將卒於遠方, 改穎川為鄭州, 禮遇思政甚重。西閣祭酒盧潛曰:「思政不能死節, 何足可重!」澄謂左右曰:「我有盧潛, 乃是更得一王思政。」潛, 度世之曾孫也。
, 思政屯襄城, 欲以長社為行台治所, 遣使者魏仲啟陳於太師泰, 並致書於淅州刺史崔猷。猷復書曰:「襄城控帶京、洛, 實當今之要地, 如有動靜, 易相應接。穎川既鄰寇境, 又無山川之固, 賊若潛來, 逕至城下。莫若頓兵襄城。為行台之所。穎川置州, 遣良將鎮守, 則表裡膠固, 人心易安, 縱有不虞, 豈能為患!」仲見泰, 具以啟聞。泰令依猷策。思政固請, 且約:「賊水攻期年、陸攻三年之內, 朝廷不煩赴救。」泰乃許之。及長社不守, 泰深悔之。猷, 孝芬之子也。
侯景之南叛也, 丞相泰恐東魏復取景所部地, 使諸將分守諸城。及穎川陷, 泰以諸城道路阻絕, 皆令拔軍還。
上甲侯韶自建康出奔江陵, 稱受高祖密詔徵兵, 以湘東王繹為侍中、假黃鉞、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司徒、承製, 自餘籓鎮並加位號。
宋子仙圍戴僧逖, 不克。丙午, 吳盜陸緝等起兵襲吳郡, 殺蘇單于, 推前淮南太守文成侯寧為主。
臨賀王正德怨侯景賣己, 密書召鄱陽王范, 使以兵入;景遮得其書, 癸丑, 縊殺正德。景以儀同三司郭元建為尚書僕射、北道行台、總江北諸軍事, 鎮新秦;封元羅等諸元十餘人皆為王。景愛永安侯確之勇, 常置左右。邵陵王綸潛遣人呼之, 確曰:「景輕佻, 一夫力耳, 我欲手刃之, 正恨未得其便, 卿還啟家王, 勿以確為念。」景與確游鐘山, 引弓射鳥, 因欲射景, 弦斷, 不發, 景覺而殺之。
湘東王繹娶徐孝嗣孫女為妃, 生世子方等。妃丑而妒, 又多失行, 繹二三年一至其室。妃聞繹當至, 以繹目眇, 為半面妝以待之, 繹怒而出, 故方等亦無寵。及自建康還江陵, 繹見其御軍和整, 始歎其能, 入告徐妃, 妃不對, 垂泣而退。繹怒, 疏其穢行, 榜於大閤, 方等見之, 益懼。湘州刺史河東王譽, 驍勇得士心, 繹將討侯景, 遣使督其糧眾, 譽曰:「各自軍府, 何忽隸人!」使者三返, 譽不與。方等請討之, 繹乃以少子安南侯方矩為湘州刺史, 使方等將精卒二萬送之。方等將行, 謂所親曰:「是行也, 吾必死之;死得其所, 吾復奚恨!」
侯景以趙威方為豫章太守, 江州刺史尋陽王大心遣軍拒之, 擒威方, 系州獄, 威方逃還建康。
湘東世子方等軍至麻溪, 河東王譽將七千人擊之, 方等軍敗, 溺死。安南侯方矩收餘眾還江陵, 湘東王繹無戚容。繹寵姬王氏, 生子方諸。王氏卒, 繹疑徐妃為之, 逼令自殺, 妃赴井死, 葬以庶人禮, 不聽諸子制服。
西江督護陳霸先欲起兵討侯景, 景使人誘廣州刺史元景仲, 許奉以為主, 景仲由是附景, 陰圖霸先。霸先知之, 與成州刺史王懷明等集兵南海, 馳檄以討景仲曰:「元景仲與賊合從, 朝廷遣曲陽侯勃為刺史, 軍已頓朝亭。」景仲所部聞之, 皆棄景仲而散。秋, 七月, 甲寅, 景仲縊於閣下。霸先迎定州刺史蕭勃鎮廣州。
前高州刺史蘭裕, 欽之弟也, 與其諸弟扇誘始興等十郡, 攻監衡州事歐陽頠。勃使霸先救之, 悉擒裕等, 勃因以霸先監始興郡事。
湘東王繹遣竟陵太守王僧辯、信州刺史東海鮑泉擊湘州, 分給兵糧, 刻日就道。僧辯以竟陵部下未盡至, 欲俟眾集然後行, 與泉入白繹, 求申期日。繹疑僧辯觀望, 按劍厲聲曰:「卿憚行拒命, 欲同賊邪?今日唯有死耳!」因斫僧辯, 中其左髀, 悶絕, 久之方蘇, 即送獄。泉震怖, 不敢言。僧辯母徒行流涕入謝, 自陳無訓, 繹意解, 賜以良藥, 故得不死。丁卯, 鮑泉獨將兵伐湘州。
陸輯等競為暴掠, 吳人不附, 宋子仙自錢塘旋軍擊之。壬戌, 緝棄城奔海鹽, 子仙復據吳郡。戊辰, 侯景置吳州於吳郡, 以安陸王大春為刺史。
庚午, 以南康王會理兼尚書令。
鄱陽王范聞建康不守, 戒嚴, 欲入, 僚佐或說之曰:「今魏人已據壽陽, 大王移足, 則虜騎必窺合肥。前賊未平, 後城失守, 將若之何!不如待四方兵集, 使良將將精卒赴之, 進不失勤王, 退可固本根。」范乃止。會東魏大將軍澄遣西兗州刺史李伯穆逼合肥, 又使魏收為書諭范。范方謀討侯景, 藉東魏為援, 乃帥戰士二萬出東關, 以合州輸伯穆, 並遣咨議劉靈議送二子勤、廣為質於東魏以乞師。范屯濡須以待上游之軍, 遣世子嗣將千餘人守安樂柵, 上遊軍皆不下, 范糧乏, 采菰稗、菱藕以自給。勤、廣至鄴, 東魏人竟不為出師。范進退無計, 乃溯流西上, 軍於樅陽。景出屯姑孰, 范將裴之悌以眾降之。之悌, 之高之弟也。
東魏大將軍澄詣鄴, 辭爵位殊禮, 且請立太子。澄謂濟陰王暉業曰:「比讀何書?」暉業曰:「數尋伊、霍之傳, 不讀曹、馬之書。」
八月, 甲申朔, 侯景遣其中軍都督侯子鑒等擊吳興。
己亥, 鮑泉軍於石槨寺, 河東王譽逆戰而敗;辛丑, 又敗於橘洲, 戰及溺死者萬餘人。譽退保長沙, 泉引軍圍之。
辛卯, 東魏立皇子長仁為太子。
勃海文襄王高澄以其弟太原公洋次長, 意常忌之。洋深自晦匿, 言不出口, 常自貶退, 與澄言, 無不順從。澄輕之, 常曰:「此人亦得富貴, 相書亦何可解!」洋為其夫人趙郡李氏營服玩小佳, 澄輒奪取之;夫人或恚未與, 洋笑曰:「此物猶應可求, 兄須何容吝惜!」澄或愧不取, 洋即受之, 亦無飾讓。每退朝還第, 輒閉閣靜坐, 雖對妻子, 能竟日不言。或時袒跣奔躍, 夫人問其故, 洋曰:「為爾漫戲。」其實蓋欲習勞也。
澄獲徐州刺史蘭欽子京, 以為膳奴, 欽請贖之, 不許;京屢自訴, 澄杖之, 曰:「更訴, 當殺汝!」京與其黨六人謀作亂。澄在鄴, 居北城東柏堂, 嬖琅邪公主, 欲其往來無間, 侍衛者常遣出外。辛卯, 澄與散騎常侍陳元康、吏部尚書侍中楊愔、黃門侍郎崔季舒屏左右, 謀受魏禪, 署擬百官。蘭京進食, 澄卻之, 謂諸人曰:「昨夜夢此奴斫我, 當急殺之。」京聞之, 置刀盤下, 冒言進食。澄怒曰:「我未索食, 何為遽來!」京揮刀曰:「來殺汝!」澄自投傷足, 入於床下, 賊去床, 弒之。愔狼狽走出, 遺一靴;季舒匿於廁中;元康以身蔽澄, 與賊爭刀被傷, 腸出;庫直王紘冒刃御賊;紇奚捨樂斗死。時變起倉猝, 內外震駭。太原公洋在城東雙堂, 聞之, 神色不變, 指揮部分, 入討群賊, 斬而臠之, 徐出, 言曰:「奴反, 大將軍被傷, 無大苦也。」內外莫不驚異。洋秘不發喪。陳元康手書辭母, 口占使功曹參軍祖珽作書陳便宜, 至夜而卒;洋殯之第中, 詐云出使, 虛除元康中書令。以王紘為領左右都督。紘, 基之子也。
勳貴以重兵皆在并州, 勸洋早如晉陽, 洋從之。夜, 召大將軍督護太原唐邕, 使部分將士, 鎮遏四方;邕支配須臾而畢, 洋由是重之。
癸巳, 洋諷東魏主以立太子大赦。澄死問漸露, 東魏主竊謂左右曰:「大將軍今死, 似是天意, 威權當復歸帝室矣!」洋留太尉高岳、太保高隆之、開府儀同三司司馬子如、侍中楊愔守鄴, 餘勳貴皆自隨。甲午, 入謁東魏主於昭陽殿, 從甲士八千人, 登階者二百餘人, 皆攘袂扣刃, 若對嚴敵。令主者傳奏曰:「臣有家事, 須詣晉陽。」再拜而出。東魏主失色, 目送之曰:「此人又似不相容, 朕不知死在何日!」晉陽舊臣宿將素輕洋;及至, 大會文武, 神彩英暢, 言辭敏洽, 眾皆大驚。澄政令有不便者, 洋皆改之。高隆之、司馬子如等惡度支尚書崔暹, 奏暹及崔季舒過惡, 鞭二百, 徙邊。
侯景以宋子仙為司徙、郭元建為尚書左僕射, 與領軍任約等四十人並開府儀同三司, 仍詔:「自今開府儀同不須更加將軍。」是後開府儀同至多, 不可復記矣。
鄱陽王范自樅陽遣信告江州刺史尋陽王大心, 大心遣信邀之。范引兵詣江州, 大心以湓城處之。
吳興兵力寡弱, 張嵊書生, 不閒軍旅。或勸嵊效袁君正以郡迎侯子鑒。嵊歎曰:「袁氏世濟忠貞, 不意君正一旦隳之。吾豈不知吳郡既沒, 吳興勢難久全;但以身許國, 有死無貳耳!」九月, 癸丑朔, 子鑒軍至吳興, 嵊戰敗, 還府, 整服安坐, 子鑒執送建康。侯景嘉其守節, 欲活之, 嵊曰:「吾忝任專城, 朝廷傾危, 不能匡復, 今日速死為幸!」景猶欲存其一子, 嵊曰:「吾一門已在鬼錄, 不就爾虜求恩!」景怒, 盡殺之;並殺沈浚。
河東王譽告急於岳陽王察, 察留咨議參軍濟陽蔡大寶守襄陽, 帥眾二萬、騎二千伐江陵以救湘州。湘東王繹大懼, 遣左右就獄中問計於王僧辯, 僧辯具陳方略, 繹乃赦之, 以為城中都督。乙卯, 察至江陵, 作十三營以攻之;會大雨, 平地水深四尺, 察軍氣沮。繹與新興太守杜崱有舊, 密邀之。乙丑, 崱與兄岌、岸、弟幼安、兄子龕各帥所部降於繹。岸請以五百騎襲襄陽, 晝夜兼行, 去襄陽三十里, 城中覺之, 蔡大寶奉察母龔保林登城拒戰。察聞之, 夜遁, 棄糧食、金帛、鎧仗於湕水, 不可勝紀。張纘病足, 察載以隨軍;及敗走, 守者恐為追兵所及, 殺之, 棄屍而去。察至襄陽, 岸奔廣平, 依其兄南陽太守獻。
湘東王繹以鮑泉圍長沙久不克, 怒之, 以平南將軍王僧辯代為都督, 數泉十罪, 命舍人羅重歡與僧辯偕行。泉聞僧辯來, 愕然曰:「得王竟陵來助我, 賊不足平。」拂席待之。僧辯入, 背泉而坐, 曰:「鮑郎, 卿有罪, 令旨使我鎖卿, 卿勿以故意見期。」使重歡宣令, 鎖之床側。泉為啟自申, 且謝淹緩之罪, 繹怒解, 遂釋之。
, 十月, 癸未朔, 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潘相樂為司空。
, 歷陽太守莊鐵帥眾歸尋陽王大心, 大心以為豫章內史。鐵至郡即叛, 推觀寧侯永為主。永, 范之弟也。丁酉, 鐵引兵襲尋陽, 大心遣其將徐嗣徽逆擊, 破之。鐵走, 至建昌, 光遠將軍韋構邀擊之, 鐵失其母弟妻子, 單騎還南昌, 大心遣構將兵追討之。
宋子仙自吳郡趣錢塘。劉神茂自吳興趣富陽, 前武州刺史富陽孫國恩以城降之。
十一月, 乙卯, 葬武皇帝於修陵, 廟號高祖。
百濟遣使入貢, 見城闕荒圮, 異於向來, 哭於端門;侯景怒, 錄送莊嚴寺, 不聽出。
壬戌, 宋子仙急攻錢塘, 戴僧逖降之。
岳陽王察使將軍薛暉攻廣平, 拔之, 獲杜岸, 送襄陽。察拔其舌, 鞭其面, 支解而烹之。又發其祖父墓, 焚其骸而揚之, 以其頭為漆碗。
察既與湘東王繹為敵, 恐不能自存, 遣使求援於魏, 請為附庸。丞相泰令東閣祭酒榮權使於襄陽。繹使司州刺史柳仲禮鎮竟陵以圖察, 察懼, 遣其妃王氏及世子察為質於魏。丞相泰欲經略江、漢, 以開府儀同三司楊忠都督三荊等十五州諸軍事, 鎮穰城。仲禮至安陸, 安陸太守沈勰以城降之。仲禮留長史馬岫與其弟子禮守之, 帥眾一萬趣襄陽, 泰遣楊忠及行台僕射長孫儉將兵擊仲禮以救察。
宋子仙乘勝度浙江, 至會稽。邵陵王綸聞錢塘已敗, 出奔鄱陽, 鄱陽內史開建侯蕃以兵拒之, 范進擊蕃, 破之。
魏楊忠將至義陽, 太守馬伯符以下溠城降之, 忠以伯符為鄉導。伯符, 岫之子也。
南郡王大連為東揚州刺史。時會稽豐沃, 勝兵數萬, 糧仗山積, 東人懲侯景殘虐, 咸樂為用, 而大連朝夕酣飲, 不恤軍事;司馬東陽留異, 凶狡殘暴, 為眾所患, 大連悉以軍事委之。十二月, 庚寅, 宋子仙攻會稽, 大連棄城走, 異奔還鄉里, 尋以其眾降於子仙。大連欲奔鄱陽, 異為子仙鄉導, 追及大連於信安, 執送建康, 大連猶醉不之知。帝聞之, 引帷自蔽, 掩袂而泣。於是三吳盡沒於景, 公侯在會稽者, 俱南度嶺。景以留異為東陽太守, 收其妻子為質。
乙酉, 東魏以并州刺史彭樂為司徒。
邵陵王綸進至九江, 尋陽王大心以江州讓之, 綸不受, 引兵西上。
始興太守陳霸先結郡中豪傑欲討侯景, 郡人侯安都、張人思等各帥眾千餘人歸之。霸先遣主帥杜僧明將二千人頓於嶺上, 廣州刺史蕭勃遣人止之曰:「侯景驍雄, 天下無敵, 前者援軍十萬, 士馬精強, 猶不能克, 君以區區之眾, 將何所之!如聞嶺北王侯又皆鼎沸, 親尋干戈, 以君疏外, 詎可暗投!未若且留始興, 遙張聲勢, 保太山之安也。」霸先曰:「僕荷國恩, 往聞侯景度江, 即欲赴援, 遭值元、蘭, 梗我中道。今京都覆沒, 君辱臣死, 誰敢愛命!君侯體則皇枝, 任重方岳, 遣僕一軍, 猶賢乎已, 乃更止之乎!」乃遣使間道詣江陵, 受湘東王繹節度。時南康土豪蔡路養起兵據郡, 勃乃以腹心譚世遠為曲江令, 與路養相結, 同遏霸先。
魏楊忠拔隨郡, 執太守桓和。
東魏使金門公潘樂等將兵五萬襲司州, 刺史夏侯強降之。於是東魏盡有淮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