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唐紀 卷209

【唐紀二十五】

起著雍涒灘, 盡上章閹茂七月, 凡二年有奇。
中宗大和大聖大昭孝皇帝下景龍二年(戊申, 公元七零八年)
, 二月, 庚寅, 宮有言皇后衣笥裙上有五色云起, 上令圖以示百官。韋巨源請布之天下;從之, 乃赦天下。
迦葉志忠奏:「昔神堯皇帝未受命, 天下歌《桃李子》;文武皇帝未受命, 天下歌《秦王破陣樂》;天皇大帝未受命, 天下歌《堂堂》;則天皇後未受命, 天下歌《嫵媚娘》;應天皇帝未受命, 天下歌《英王石州》。順天皇後未受命, 天下歌《桑條韋》, 蓋天意以為順天皇後宜為國母, 主蠶桑之事。謹上《桑韋歌》十二篇, 請編之樂府, 皇后祀先蠶則奏之。」太常卿鄭愔又引而申之。上悅, 皆受厚賞。
右補闕趙延禧上言:「周、唐一統, 符命同歸, 故高宗封陛下為周王;則天時, 唐同泰獻《洛水圖》。孔子曰:『其或繼周者, 雖百代可知也。』陛下繼則天, 子孫當百代王天下。」上悅, 擢延禧為諫議大夫。
丁亥, 蕭至忠上疏, 以為:「恩幸者止可富之金帛, 食之梁肉, 不可以公器為私用。今列位已廣, 冗員倍之, 幹求未厭, 日月增數。陛下降不貲之澤, 近戚有無涯之請, 賣官利己, 鬻法徇私。台寺之內, 硃紫盈滿, 忽事則不存職務, 恃勢則公違憲章, 徒忝官曹, 無益時政。」上雖嘉其意, 竟不能用。
三月, 丙辰, 朔方道大總管張仁願築三受降城於河上。
, 朔方軍與突厥以河為境, 河北有拂云祠, 突厥將入寇, 必先詣祠祈禱, 牧馬料兵而後度河。時默啜悉眾西擊突騎施, 仁願請乘虛奪取漠南地, 於河北築三受降城, 首尾相應, 以絕其南寇之路。太子少師唐休璟以為:「兩漢以來皆北阻大河, 今築城寇境, 恐勞人費功, 終為虜有。」仁願固請不已, 上竟從之。
仁願表留歲滿鎮兵以助其功, 咸陽兵二百餘人逃歸, 仁願悉擒之, 斬於城下, 軍中股慄, 六旬而成。以拂云祠為中城, 距東西兩城各四百餘裏, 皆據津要, 拓地三百餘裏。於牛頭朝那山北, 置烽候千八百所, 以左玉鈐衛將軍論弓仁為朔方軍前鋒遊弈使, 戍諾真水為邏衛。自是突厥不敢度山畋牧, 朔方無復寇掠, 減鎮兵數萬人。
仁願建三城, 不置壅門及備守之具。或問之, 仁願曰:「兵貴進取, 不利退守。寇至此, 當並力出戰, 回首望城者, 猶應斬之, 安用守備, 生其退恧之心也!」其後常元楷為朔方軍總管, 始築壅門。人以是重仁願而輕元楷。
, 四月, 癸未, 置修文館大學士四員, 直學士八員, 學士十二員, 選公卿以下善為文者李嶠等為之。每游幸禁苑, 或宗戚宴集, 學士無不畢從, 賦詩屬和, 使上官昭容第其甲乙, 優者賜金帛;同預宴者, 惟中書、門下及長參王公、親貴數人而已, 至大宴, 方召八座、九列、諸司五品以上預焉。於是天下靡然, 爭以文華相尚, 儒學中讜之士莫得進矣。
, 七月, 癸巳, 以左屯衛大將軍、朔方道大總管張仁願同中書門下三品。
甲午, 清源尉呂元泰上疏, 以為:「邊境未寧, 鎮戍不息, 士卒困苦, 轉輸疲弊, 而營建佛寺, 月廣歲滋, 勞人費財, 無有窮極。昔黃帝、堯、舜、禹、湯、文、武惟以儉約仁義立德垂名, 晉、宋以降, 塔廟競起, 而喪亂相繼, 由其好尚失所, 奢靡相高, 人不堪命故也。伏願回營造之資, 充疆場之費, 使烽燧永息, 群生富庶, 則如來慈悲之施, 平等之心, 孰過於此?」疏奏, 不省。
安樂、長寧公主及皇后妹成國夫人、上官婕妤、婕妤母沛國夫人鄭氏、尚宮柴氏、賀婁氏、女巫第五英兒、隴西夫人趙氏, 皆依勢用事, 請謁受賕, 雖屠沽臧獲, 用錢三十萬, 則別降墨敕除官, 斜封付中書, 時人謂之「斜封官」;錢三萬則度為僧尼。其員外、同正、試、攝、檢校、判、知官凡數千人。西京、東都各置兩吏部侍郎, 為四銓, 選者歲數萬人。
上官婕妤及後宮多立外第, 出入無節, 朝士往往從之遊處, 以求進達。安樂公主尤驕橫, 宰相以下多出其門。與長樂公主競起第捨, 以侈麗相高, 擬於宮掖, 而精巧過之。安樂公主請昆明池, 上以百姓蒲魚所資, 不許。公主不悅, 乃更奪民田作定昆池, 延袤數裏, 累石像華山, 引水象天津, 欲以勝昆明, 故名定昆。安樂有織成裙, 直錢一億, 花卉鳥獸, 皆如粟粒, 正視旁視, 日中影中, 各為一色。上好擊毯, 由是風俗相尚, 駙馬武崇訓、楊慎交灑油以築毯場。慎交, 恭仁曾孫也。
上及皇后、公主多營佛寺。左拾遺京兆辛替否上疏諫, 略曰:「臣聞古之建官, 員不必備, 士有完行, 家有廉節, 朝廷有餘俸, 百姓有餘食。伏惟陛下百倍行賞, 十倍增官, 金銀不供其印, 束帛不充於錫, 遂使富商豪賈, 居盡纓冕之流;鬻伎行巫, 或涉膏腴之地。」又曰:「公主, 陛下之愛女, 然而用不合於古義, 行不根於人心, 將恐變愛成憎, 翻福為禍。何者?竭人之力, 費人之財, 奪人之家;愛數子而取三怨, 使邊疆之士不盡力, 朝廷之士不盡忠, 人之散矣, 獨持所愛, 何所恃乎!君以人為本, 本固則邦寧, 邦寧則陛下之夫婦母子長相保也。」又曰:「若以造寺必為理體, 養人不足經邦, 則殷、周已往皆暗亂, 漢、魏已降皆聖明, 殷、周已往為不長, 漢、魏已降為不短矣。陛下緩其所急, 急其所緩, 親未來而疏見在, 失真實而冀虛無, 重俗人之為, 輕天子之業, 雖以陰陽為炭, 萬物以銅, 役不食之人, 使不衣之士, 猶尚不給, 況資於天生地養, 風動雨潤, 而後得之乎!一旦風塵再擾, 霜雹薦臻, 沙彌不可操干戈, 寺塔不足攘饑饉, 臣竊惜之。」疏奏, 不省。
時斜封官皆不由兩省而授, 兩省莫敢執奏, 即宣示所司。吏部員外郎李朝隱前後執破一千四百餘人, 怨謗紛然, 朝隱一無所顧。
, 十月, 己酉, 修文館直學士、直居舍人武平一上表請抑損外戚權寵;不敢斥言韋氏, 但請抑損己家。上優制不許。平一名甄, 以字行, 載德之子也。
十一月, 庚申, 突騎施酋長娑葛自立為可汗, 殺唐使者禦史中丞馮嘉賓, 遣其弟遮努等帥眾犯塞。
, 娑葛既代烏質勒統眾, 父時故將闕啜忠節不服, 數相攻擊。忠節眾弱不能支, 金山道行軍總管郭元振奏追忠節入朝宿衛。忠節行至播仙城, 經略使、右威衛將軍周以悌說之曰:「國家不愛高官顯爵以待君者, 以君有部落之眾故也。今脫身入朝, 一老胡耳。豈惟不保寵祿, 死生亦制於人手。方今宰相宗楚客、紀處訥用事, 不若厚賂二公, 請留不行, 發安西兵及引吐蕃以擊娑葛, 求阿史那獻為可汗以招十姓, 使郭虔瓘發拔汗那兵以自助;既不失部落, 又得報仇, 比於入朝, 豈可同日語哉!」郭虔瓘者, 歷城人, 時為西邊將。忠節然其言, 遣間使賂楚客、處訥, 請如以悌之策。
元振聞其謀, 上疏, 以為:「往歲吐蕃所以犯邊, 正為求十姓、四鎮之地不獲故耳。比者息兵請和, 非能慕悅中國之禮義也, 直以國多內難, 人畜疫癘, 恐中國乘其弊, 故且屈志求自暱。使其國小安, 豈能忘取十姓、四鎮之地哉!今忠節不論國家大計, 直欲為吐蕃鄉導, 恐四鎮危機, 將從此始。頃緣默啜憑陵, 所應者多, 兼四鎮兵疲弊, 勢未能為忠節經略, 非憐突騎施也。忠節不體國家中外之意而更求吐蕃;吐蕃得志, 則忠節在其掌握, 豈得復事唐也!往年吐蕃無恩於中國, 猶欲求十姓、四鎮之地;今若破娑葛有功, 請分於闐、疏勒, 不知以何理抑之!又, 其所部諸蠻及婆羅門等方不服, 若借唐兵助討之, 亦不知以何詞拒之!是以古之智者皆不願受夷狄之惠, 蓋豫憂其求請無厭、終為後患故也。又, 彼請阿史那獻者, 豈非以獻為可汗子孫, 欲依之以招懷十姓乎?按獻父元慶, 叔父僕羅, 兄俀子及斛瑟羅、懷道等, 皆可汗子孫也。往者唐及吐蕃遍曾立之以為可汗, 欲以招撫十姓, 皆不能致, 尋自破滅。何則?此屬非有過人之才, 恩威不足以動眾, 雖復可汗舊種, 眾心終不親附, 況獻又疏遠於其父兄乎?若使忠節兵力自能誘脅十姓, 則不必求立可汗子孫也。又, 欲令郭虔瓘入拔汗都, 發其兵。虔瓘前此已嘗與忠書擅入拔汗那發兵, 不能得其片甲匹馬, 而拔汗那不勝侵擾, 常引此番, 奉俀子, 還侵四鎮。時拔汗那四旁無強寇為援, 虔瓘等恣為侵掠, 如獨行無人之境, 猶引俀子為患。今北有娑葛, 急則與之並力, 內則諸胡堅壁拒守, 外則突厥伺隙邀遮。臣料虔瓘等此行, 必不能如往年之得志;內外受敵, 自陷危亡, 徒與虜結隙, 令四鎮不安。以臣愚揣之, 實為非計。」
楚客等不從, 建議:「遣馮嘉賓持節安撫忠節, 侍御史呂守素處置四鎮, 以將軍牛師獎為安西副都護, 發甘、涼以西兵, 兼征吐蕃, 以討娑葛。」娑葛遣使娑臘獻馬在京師, 聞其謀, 馳還報娑葛。於是娑葛發五千騎出安西, 五千騎出撥換, 五千騎出焉耆, 五千騎出疏勒, 入寇。元振在疏勒, 柵於河口, 不敢出。忠節逆嘉賓於計舒河口, 娑葛遣兵襲入, 生擒忠節, 殺嘉賓, 擒呂守素於僻城, 縛於驛柱, C061而殺之。
上以安樂公主將適左衛中郎將武延秀, 遣使召太子賓客武攸緒於嵩山。攸緒將至, 上敕禮官於兩儀殿設別位, 欲行問道之禮, 聽以山服葛巾入見, 不名不拜。仗入, 通事舍人引攸緒就位;攸緒趨立辭見班中, 再拜如常儀。上愕然, 竟不成所擬之禮。上屢延之內殿, 頻煩寵錫, 皆謝不受;親貴謁侯, 寒溫之外, 不交一言。
, 武崇訓之尚公主也, 延秀數得侍宴。延秀美姿儀, 善歌舞, 公主悅之。及崇訓死, 遂以延秀尚焉。
己卯, 成禮, 假皇后仗, 分禁兵以盛其儀衛, 命安國相王障車。庚辰, 赦天下。以延秀為太常卿, 兼右衛將軍。辛巳, 宴群臣於兩儀殿, 命公主出拜公卿, 公卿皆伏地稽首。
癸未, 牛師獎與突騎施娑葛戰於火燒城, 師獎兵敗沒。娑葛遂陷安西, 斷四鎮路, 遣使上表, 求宗楚客頭。楚客又奏以周以悌代郭元振統眾, 征元振入朝;以阿史那獻為十姓可汗, 置軍焉耆以討娑葛。
娑葛遺元振書, 稱:「我與唐初無惡, 但仇闕啜。宗尚書受闕啜金, 欲枉破奴部落, 馮中丞、牛都護相繼而來, 奴豈得坐而待死!又聞史獻欲來, 徒擾軍師, 恐未有寧日。乞大使商量處置。」元振奏娑葛書。楚客怒, 奏言元振有異圖, , 將罪之。元振使其子鴻間道具奏其狀, 乞留定西土, 不敢歸。周以悌竟坐流白州, 復以元振代以悌, 赦娑葛罪, 冊為十四姓可汗。
以婕妤上官氏為昭容。
十二月, 禦史中丞姚廷筠奏稱:「比見諸司不遵律令格式, 事無大小皆悉聞奏。臣聞為君者任臣, 為臣者奉法。萬機叢委, 不可遍覽, 豈有修一水竇, 伐一枯木, 皆取斷宸衷!自今若軍國大事及條式無文者, 聽奏取進止, 自餘各准法處分。其有故生疑滯, 致有稽失, 望令禦史糾彈。」從之。
丁巳晦, 敕中書、門下與學士、諸王、駙馬入閣守歲, 設庭燎, 置酒, 奏樂。酒酣, 上謂御史大夫竇從一曰:「聞卿久無伉儷, 朕每憂之。今夕歲除, 為卿成禮。」從一但唯唯拜謝。俄而內侍引燭籠、步障、金縷羅扇自西廊而上, 扇後有人衣禮衣, 花釵, 令與從一對坐。上命從一誦《卻扇詩》數首。扇卻, 去花易服而出, 徐視之, 乃皇后老乳母王氏, 本蠻婢也。上與侍臣大笑。詔封莒國夫人, 嫁為從一妻。俗謂乳母之婿曰:「阿沖」, 從一每謁見及進表狀, 自稱「翊聖皇后阿沖」, 時人謂之:「國沖」, 從一欣然有自負之色。
中宗大和大聖大昭孝皇帝下景龍三年(己酉, 公元七零九年)
, 正月, 丁卯, 制廣東都聖善寺, 居民失業者數十家。
長寧、安樂諸公主多縱僮奴掠百姓子女為奴婢, 侍御史袁從之收系獄, 治之。公主訴於上, 上手制釋之。從之奏稱:「陛下縱奴掠良人, 何以理天下!」上竟釋之。
二月, 己醜, 上幸玄武門, 與近臣觀宮女拔河。又命宮女為市肆, 公卿為商旅, 與之交易, 因為忿爭, 言辭褻慢, 上與後臨觀為樂。丙申, 監察禦史崔琬對仗彈宗楚客、紀處訥潛通戎狄, 受其貨賂, 致生邊患。故事, 大臣被彈, 俯僂趨出, 立於朝堂待罪。至是, 楚客更憤怒作色, 自陳忠鯁, 為琬所誣。上竟不窮問, 命琬與楚客結為兄弟以和解之, 時人謂之「和事天子」。
壬寅, 以韋巨源為左僕射, 楊再思為右僕射, 並同中書門下三品。
上數與近臣學士宴集, 令各效伎藝以為樂。工部尚書張錫舞《談容娘》, 將作大匠宗晉卿舞《渾脫》, 左衛將軍張洽舞《黃獐》, 左金吾將軍杜元談誦《婆羅門咒》, 中書舍人盧藏用效道士上章。國子司業河東郭山惲獨曰:「臣無所解, 請歌古詩。」上許之。山惲乃歌《鹿鳴》、《蟋蟀》。明日, 上賜山惲敕, 嘉美其意, 賜時服一襲。
上又嘗宴侍臣, 使各為《回波辭》。眾皆為諂語, 或自求榮祿。諫議大夫李景伯曰:「回波爾時酒卮。微臣職在箴規。侍宴既過三爵, 喧嘩竊恐非儀。」上不悅。蕭至忠曰:「此真諫官也。」
三月, 戊午, 以宗楚客為中書令, 蕭至忠為侍中, 大府卿韋嗣立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 中書侍郎崔湜、趙彥昭並同平章事。崔湜通於上官昭容, 故昭容引以為相。彥昭, 張掖人也。
時政出多門, 濫官充溢, 人以為三無坐處, 謂宰相、禦史及員外官也。韋嗣立上疏, 以為:「比者造寺極多, 務取崇麗, 大則用錢百數十萬, 小則三五萬, 無慮所費千萬以上, 人力勞弊, 怨嗟盈路。佛之為數, 要在降伏身心, 豈雕畫土木, 相誇壯麗!萬一水旱為災, 戎狄構患, 雖龍象如云, 將何救哉!又, 食封之家, 其數甚眾, 昨問戶部, 云用六十餘萬丁;一丁絹兩匹, 凡百二十餘萬匹。臣頃在太府, 每歲庸絹, 多不過百萬, 少則六七十萬匹, 比之封家, 所入殊少。夫有佐命之勳, 始可分茅胙土。國初, 功臣食封者不過三二十家, 今以恩澤食封者乃逾百數;國家租賦, 太半私門, 私門有餘, 徒益奢侈, 公家不足, 坐致憂危, 制國之方, 豈謂為得!封戶之物, 諸家自征, 僮僕依勢, 陵轢州縣, 多索裹頭, 轉行貿易, 煩擾驅迫, 不勝其苦。不若悉計丁輸之太府, 使封家於左藏受之, 於事為愈。又, 員外置官, 數倍正闕, 曹署典吏, 困於祗承, 府庫倉儲, 竭於資奉。又, 刺史、縣令, 近年以來, 不存簡擇, 京官有犯及聲望下者方遣刺州, 吏部選人, 衰耄無手筆者方補縣令。以此理人, 何由率化!望自今應除三省、兩台及五品以上清望官, 皆先於刺史、縣令中選用, 則天下理矣。」上弗聽。
戊寅, 以禮部尚書韋溫為太子少保、同中書門下三品, 太常卿鄭愔為吏部尚書、同平章事。溫, 皇后之兄也。
太常博士唐紹以武氏昊陵、順陵置守戶五百, 與昭陵數同, 梁宣王、魯忠王墓守戶多於親王五倍, 韋氏褒德廟衛兵多於太廟, 上疏請量裁減;不聽。紹, 臨之孫也。
中書侍郎兼知吏部侍郎、同平章事崔湜、吏部侍郎同平章事鄭愔俱掌銓衡, 傾附勢要, 贓賄狼藉, 數外留人, 授擬不中, 逆用三年闕, 選法大壞。湜父挹為司業, 受選人錢, 湜不之知, 長名放之。其人訴曰:「公所親受某賂, 奈何不與官?」湜怒曰:「所親為誰, 當擒取杖殺之!」其人曰:「公勿杖殺, 將使公遭憂。」湜大慚。侍御史勒恆與監察禦史李尚隱對仗彈之, 上下湜等獄, 命監察禦史裴漼按之。安樂公主諷漼寬其獄, 漼復對仗彈之。夏, 五月, 丙寅, 愔免死, 流吉州, 湜貶江州司馬。上官昭容密與安樂公主、武延秀曲為申理, 明日, 以湜為襄州刺史, 愔為江州司馬。
六月, 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楊再思薨。
, 七月, 突騎施娑葛遣使請降;庚辰, 拜欽化可汗, 賜名守忠。
八月, 己酉, 以李嶠同中書門下三品, 韋安石為侍中, 蕭至忠為中書令。
至忠女適皇后舅子崔無諳, 成昏日, 上主蕭氏, 後主崔氏, 時人謂之「天子嫁女, 皇后娶婦」。
上將祀南郊, 丁酉, 國子祭酒祝欽明、國子司業郭山惲建言:「古者大祭祀, 後裸獻以瑤爵。皇后當助祭天地。」太常博士唐紹、蔣欽緒駁之, 以為:「鄭玄注《周禮‧內司服》, 惟有助祭先王先公, 無助祭天地之文。皇后不當助祭南郊。」國子司業鹽官褚無量議。以為:「祭天惟以始祖為主, 不配以祖妣, 故皇后不應預祭。」韋巨源定儀注, 請依欽明議。上從之, 以皇后為亞獻, 仍以宰相女為齋娘, 助執豆籩。欽明又欲以安樂公主為終獻, 紹、欽緒固爭, 乃止;以巨源攝太尉為終獻。欽緒, 膠水人也。
己巳, 上幸定昆池, 命從官賦詩。黃門侍郎李日知詩曰:「所願暫思居者逸, 勿使時稱作者勞。」及睿宗即位, 謂日知曰:「當是時, 朕亦不敢言之。」
九月, 戊辰, 以蘇瑰為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
太平、安樂公主各樹朋黨, 更相譖毀, 上患之。冬, 十一月, 癸亥, 上謂修文館直學士武平一曰:「比聞內外親貴多不輯睦, 以何法和之?」平一以為:「此由讒諂之人陰為離間, 宜深加誨諭, 斥逐奸險。若猶未已, 伏願捨近圖遠, 抑慈存嚴, 示以知禁, 無令積惡。」上賜平一帛, 而不能用其言。
上召前修文館學士崔湜、鄭愔入陪大禮。乙丑, 上祀南郊, 赦天下, 並十惡咸赦除之;流人並放還;齋娘有婿者, 皆改官。
甲戌, 開府儀同三司、平章軍國重事豆盧欽望薨。
乙亥, 吐蕃贊普遣其大臣尚贊咄等千餘人逆金城公主。河南道巡察使、監察禦史宋務光, 以「於時食實封者凡一百四十餘家, 應出封戶者凡五十四州, 皆割上腴之田, 或一封分食數州;而太平、安樂公主又取高資多丁者, 刻剝過苦, 應充封戶者甚於征役;滑州地出綾縑, 人多趨射, 尤受其弊, 人多流亡;請稍分封戶散配餘州。又, 征封使者煩擾公私, 請附租庸, 每年送納。」上弗聽。
時流人皆放還, 均州刺史譙王重福獨不得歸, 乃上表自陳曰:「陛下焚柴展禮, 郊祀上玄, 蒼生並得赦除, 赤子偏加擯棄, 皇天平分之道, 固若此乎!天下之人聞者為臣流涕。況陛下慈念, 豈不湣臣棲遑!」表奏, 不報。
前右僕射致仕唐休璟, 年八十餘, 進取彌銳, 娶賀婁尚宮養女為其子婦。十二月, 壬辰, 以休璟為太子少師、同中書門下三品。
甲午, 上幸驪山溫湯;庚子, 幸韋嗣立莊捨。以嗣立與周高士韋□同族, 賜爵逍遙公。嗣立, 皇后之疏屬也。由是顧賞尤重。乙巳, 還宮。
是歲, 關中饑, 米鬥百錢。運山東、江、淮穀輸京師, 牛死什八九。群臣多請車駕復幸東都, 韋後家本杜陵, 不樂東遷, 乃使巫覡彭君卿等說上云:「今歲不利東行。」後復有言者, 上怒曰:「豈有逐糧天子邪!」乃止。
睿宗玄真大聖大興孝皇帝上
中宗大和大聖大昭孝皇帝下景云元年(庚戌, 公元七一零年)
, 正月, 丙寅夜, 中宗與韋後微行觀燈於市裡, 又縱宮女數千人出遊, 多不歸者。
上命紀處訥送金城公主適吐蕃, 處訥辭;又命趙彥昭, 彥昭亦辭。丁醜, 命左驍衛大將軍楊矩送之。己卯, 上自送公主至始平;二月, 癸未, 還宮。公主至吐蕃, 贊普為之別築城以居之。
庚戌, 上禦梨園毯場, 命文武三品以上拋毯及分朋拔河。韋巨源、唐休璟衰老, 隨絲亙踣地, 久之不能興;上及皇后、妃、主臨觀, 大笑。
, 四月, 丙戌, 上游芳林園, 命公卿馬上摘櫻桃。
, 則天之世, 長安城東隅民王純家井溢, 浸成大池數十頃, 號隆慶池。相王子五王列第於其北, 望氣者言:「常鬱鬱有帝王氣, 比日尤甚。」乙未, 上幸隆慶池, 結綵為樓, 宴侍臣, 泛舟戲象以厭之。
定州人郎岌上言:「韋後、宗楚客將為逆亂。」韋後白上, 杖殺之。
五月, 丁卯, 許州司兵參軍偃師燕欽融復上言:「皇后淫亂, 幹預國政, 宗族強盛;安樂公主、武延秀、宗楚客圖危宗社。」上召欽融面詰之。欽融頓首抗言, 神色不撓;上默然。宗楚客矯制令飛騎撲殺之, 投於殿庭石上, 折頸而死, 楚客大呼稱快。上雖不窮問, 意頗怏怏不悅;由是韋後及其黨始憂懼。
己卯, 上宴近臣, 國子祭酒祝欽明自請作《八風舞》, 搖頭轉目, 備諸醜態;上笑。欽明素以儒學著名, 吏部侍郎盧藏用私謂諸學士曰:「祝公《五經》, 掃地盡矣!」
散騎常侍馬秦客以醫術, 光祿少卿楊均以善烹調, 皆出入宮掖, 得幸於韋後, 恐事洩被誅;安樂公主欲韋後臨朝, 自為皇太女;乃相與合謀, 於餅餤中進毒。六月, 壬午, 中宗崩於神龍殿。
韋後秘不發喪, 自總庶政。癸未, 召諸宰相入禁中, 征諸府兵五萬人屯京城, 使駙馬都尉韋捷、韋灌、衛尉卿韋璿、左千牛中郎將韋璿、長安令韋播、郎將高嵩等分領之。璿, 溫之族弟;播, 從子;嵩;其甥也。中書舍人韋元徼巡六街。又命左監門大將軍兼內侍薛思簡等, 將兵五百人馳驛戍均州, 以備譙王重福。以刑部尚書裴談、工部尚書張錫並同中書門下三品, 仍充東都留守。吏部尚書張嘉福、中書侍郎岑羲、吏部侍郎崔湜並同平章事。羲, 長倩之子也。
太平公主與上官昭容謀草遺制, 立溫王重茂為皇太子, 皇后知政事, 相王旦參謀政事。宗楚客密謂韋溫曰:「相王輔政, 於理非宜;且於皇后, 嫂叔不通問, 聽朝之際, 何以為禮?」遂帥諸宰相表請皇后臨朝, 罷相王政事。蘇瑰曰:「遺詔豈可改邪!」溫、楚客怒, 瑰懼而從之, 乃以相王為太子太師。
甲申, 梓宮遷禦太極殿, 集百官, 發喪, 皇后臨朝攝政, 赦天下, 改元唐隆。進相王旦為太尉, 雍王守禮為幽王, 壽春王成器為宋王, 以從人望。命韋溫總知內外守捉兵馬事。
丁亥, 殤帝即位, 時年十六。尊皇后為皇太后;立妃陸氏為皇后。
壬辰, 命紀處訥持節巡撫關內道, 岑羲河南道, 張嘉福河北道。
宗楚客與太常卿武延秀、司農卿趙履溫、國子祭酒葉靜能及諸韋共勸韋後遵武後故事, 南北衛軍、台閣要司皆以韋氏子弟領之, 廣聚黨眾, 中外連結。楚客又密上書稱引圖讖, 謂韋氏宜革唐命。謀害殤帝, 深忌相王及太平公主, 密與韋溫、安樂公主謀去之。
相王子臨淄王隆基, 先罷潞州別駕, 在京師, 陰聚才勇之士, 謀匡復社稷。初, 太宗選官戶及蕃口驍勇者, 著虎文衣, 跨豹文韉, 從遊獵, 於馬前射禽獸, 謂之百騎;則天時稍增為千騎, 隸左右羽林;中宗謂之萬騎, 置使以領之。隆基皆厚結其豪傑。兵部侍郎崔日用素附韋、武, 與宗楚客善, 知楚客謀, 恐禍及己, 遣寶昌寺僧普潤密詣隆基告之, 勸其速發。隆基乃與太平公主及公主子衛尉卿薛崇暕、苑總監贛人鐘紹京、尚衣奏禦王崇曄、前朝邑尉劉幽求、利仁府折衝麻嗣宗謀先事誅之。韋播、高嵩數榜捶萬騎, 欲以立威, 萬騎皆怨。果毅葛福順、陳玄禮見隆基訴之, 隆基諷以誅諸韋, 皆踴躍請以死自效。萬騎果毅李仙鳧亦預其謀。或謂隆基當啟相王, 隆基曰:「我曹為此以徇社稷, 事成福歸於王, 不成以身死之, 不以累王也。今啟而見從, 則王預危事;不從, 將敗大計。」遂不啟。
庚子, 晡時, 隆基微服與幽求等入苑中, 會鐘紹京廨捨;紹京悔, 欲拒之, 其妻許氏曰:「忘身徇國, 神必助之。且同謀素定, 今雖不行, 庸得免乎!」紹京乃趨出拜謁, 隆基執其手與坐。時羽林將士皆屯玄武門, 逮夜, 葛福順、李仙鳧皆至隆基所, 請號而行。向二鼓, 天星散落如雪, 劉幽求曰:「天意如此, 時不可失!」福順拔劍直入羽林營, 斬韋璿、韋播、高嵩以徇, 曰:「韋後鴆殺先帝, 謀危社稷。今夕當共誅諸韋, 馬鞭以上皆斬之!立相王以安天下。敢有懷兩端助逆黨者, 罪及三族!」羽林之士皆欣然聽命。乃送璿等首於隆基, 隆基取火視之, 遂與幽求等出苑南門, 紹京帥丁匠二百餘人, 執斧鋸以從。使福順將左萬騎攻玄德門, 仙鳧將右萬騎攻白獸門, 約會於淩煙閣前, 即大噪, 福順等殺守門將, 斬關而入。隆基勒兵玄武門外, 三鼓, 聞聲, 帥總監及羽林兵而入, 諸衛兵在太極殿宿衛梓宮者, 聞噪聲, 皆被甲應之。韋後惶惑走入飛騎營, 有飛騎斬首獻於隆基。安樂公主方照鏡畫眉, 軍士斬之。斬武延秀於肅章門外, 斬內將軍賀婁氏於太極殿西。
, 上官昭容引其從母之子王昱為左拾遺, 昱說昭容母鄭氏曰:「武氏, 天之所廢, 不可興也。今婕妤附於三思, 此滅族之道也, 願姨思之!」鄭氏以戒昭容, 昭容弗聽。及太子重俊起兵誅三思, 索昭容, 昭容始懼, 思昱言;自是心附帝室, 與安樂公主各樹朋黨。及中宗崩, 昭容草遺制立溫王, 以相王輔政;宗、韋改之。及隆基入宮, 昭容執燭帥宮入迎之, 以制草示劉幽求。幽求為之言, 隆基不許, 斬於旗下。
時少帝在太極殿, 劉幽求曰:「眾約今夕共立相王, 何不早定!」隆基遽止之, 捕索諸韋在宮中及守諸門, 並素為韋後所親信者皆斬之。比曉, 內外皆定。辛巳, 隆基出見相王, 叩頭謝不先啟之罪。相王抱之泣曰:「社稷宗廟不墜於地, 汝之力也!」遂迎相王入輔少帝。
閉宮門及京城門, 分遣萬騎收捕諸韋親黨。斬太子少保、同中書門下三品韋溫於東市之北。中書令宗楚客衣斬衰、乘青驢逃出, 至通化門, 門者曰:「公, 宗尚書也。」去布帽, 執而斬之, 並斬其弟晉卿。相王奉少帝禦安福門, 慰諭百姓。初, 趙履溫傾國資以奉安樂公主, 為之起第捨, 築台穿池無休已, 擫紫衫, 以項挽公主犢車。公主死, 履溫馳詣安福樓下舞蹈稱萬歲;聲未絕, 相王命萬騎斬之。百姓怨其勞役, 爭割其肉, 立盡。秘書監汴王邕娶韋後妹崇國夫人, 與御史大夫竇從一各手斬其妻首以獻。邕, 鳳之孫也。左僕射、, 同中書門下三品韋巨源聞亂, 家人勸之逃匿, 巨源曰:「吾位大臣, 豈可聞難不赴!」出至都街, 為亂兵所殺, 時年八十。於是梟馬秦客、楊均、葉靜能等首, 屍韋後於市。崔日用將兵誅諸韋於杜曲, 繈褓兒無免者, 諸杜濫死非一。
是日, 赦天下, 云:「逆賊魁首已誅, 自餘支黨一無所問。」以臨淄王隆基為平王, 兼知內外閒廄, 押左右廂萬騎。薛崇暕賜爵立節王。以鐘紹京守中書侍郎, 劉幽求守中書舍人, 並參知機務。麻嗣宗行左金吾衛中郎將。武氏宗屬, 誅死流竄殆盡。侍中紀處訥行至華州, 吏部尚書、同平章事張嘉福行至懷州, 皆收斬之。
壬寅, 劉幽求在太極殿, 有宮人與宦官令幽求作制書立太后, 幽求曰:「國有大難, 人情不安, 山陵未畢, 遽立太后, 不可。」平王隆基曰:「此勿輕言。」
遣十道使繼璽書宣撫, 及詣均州宣慰譙王重福。貶竇從一為濠州司馬。罷諸公主府官。
癸卯, 太平公主傳少帝命, 請讓位於相王, 相王固辭。以平王隆基為殿中監、同中書門下三品, 以宋王成器為左衛大將軍, 衡陽王成義為右衛大將軍, 巴陵王隆范為左羽林大將軍, 彭城王隆業為右羽林大將軍, 光祿少卿嗣道王微檢校右金吾衛大將軍。微, 元慶之孫也。以黃門侍郎李日知、中書侍郎鐘紹京並同中書門下三品。太平公主之子薛崇訓為右千牛衛將軍。隆基有二奴:王毛仲、李守德, 皆趫勇善騎射, 常侍衛左右。隆基之入苑中也, 毛仲避匿不從, 事定數日方歸, 隆基不之責, 仍超拜將軍。毛仲, 本高麗也。汴王邕貶沁州刺史, 左散騎常侍、駙馬都尉楊慎交貶巴州刺史, 中書令蕭至忠貶許州刺史, 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韋嗣立貶宋州刺史,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趙彥昭貶絳州刺史, 吏部侍郎、同平章事崔湜貶華州刺史。
劉幽求言於宋王成器、平王隆基曰:「相王疇昔已居宸極, 群望所屬。今人心未安, 家國事重, 相王豈得尚守小節, 不早即位以鎮天下乎!」隆基曰:「王性恬淡, 不以代事嬰懷。雖有天下, 猶讓於人, 況親兄之子, 安肯代之乎!」幽求曰:「眾心不可違, 王雖欲高居獨善, 其如社稷何!」成器、隆基入見相王, 極言其事, 相王乃許之。甲辰, 少帝在太極殿東隅西向, 相王立於梓宮旁, 太平公主曰:「皇帝欲以此位讓叔父, 可乎?」幽求跪曰:「國家多難, 皇帝仁孝, 追蹤堯、舜, 誠合至公;相王代之任重, 慈愛尤厚矣。」乃以少帝制傳位相王。時少帝猶在御座, 太平公主進曰:「天下之心已歸相王, 此非兒座!」遂提下之。睿宗即位, 禦承天門, 赦天下。復以少帝為溫王。
以鐘紹京為中書令。鐘紹京少為司農錄事, 既典朝政, 縱情賞罰, 眾皆惡之。太常少卿薛稷勸其上表禮讓, 紹京從之。稷入言於上曰:「紹京雖有勳勞, 素無才德, 出自胥徒, 一旦超居元宰, 恐失聖朝具瞻之美。」上以為然。丙午, 改除戶部尚書, 尋出為蜀州刺史。
上將立太子, 以宋王成器嫡長, 而平王隆基有大功, 疑不能決。成器辭曰:「國家安則先嫡長, 國家危則先有功;苟違其宜, 四海失望。臣死不敢居平王之上。」涕泣固請者累日。大臣亦多言平王功大宜立。劉幽求曰:「臣聞除天下之禍者, 當享天下之福。平王拯社稷之危, 求君親之難, 論功莫大, 語德最賢, 無可疑者。」上從之。丁未, 立平王隆基為太子。隆基復表讓成器, 不許。
則天大聖皇后復舊號為天後。追謚雍王賢曰章懷太子。
戊申, 以宋王成器為雍州牧、揚州大都督、太子太師。
置溫王重茂於內宅。
乙太常少卿薛稷為黃門侍郎, 參知機務。稷以工書, 事上於籓邸, 其子伯陽尚仙源公主, 故為相。
追削武三思、武崇訓爵謚, 斫棺暴屍, 平其墳墓。
以許州刺史姚元之為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宋州刺史韋嗣立、許州刺史蕭至忠為中書令, 絳州刺史趙彥昭為中書侍郎, 華州刺史崔湜為吏部侍郎, 並同平章事。
越州長史宋之問, 饒州刺史冉祖雍, 坐諂附韋、武, 皆流嶺表。
己酉, 立衡陽王成義為申王, 巴陵王隆范為岐王, 彭城王隆業為薛王;加太平公主實封滿萬戶。
太平公主沈敏多權略, 武後以為類己, 故於諸子中獨愛幸, 頗得預密謀, 然尚畏武後之嚴, 未敢招權勢;及誅張易之, 公主有力焉。中宗之世, 韋後、安樂公主皆畏之, 又與太子共誅韋氏。既屢立大功, 益尊重, 上常與之圖議大政, 每入奏事, 坐語移時;或時不朝謁, 則宰相就第咨之。每宰相奏事, 上輒問:「嘗與太平議否?」又問:「與三郎議否?」然後可之。三郎, 謂太子也。公主所欲, 上無不聽, 自宰相以下, 進退系其一言, 其餘薦士驟歷清顯者不可勝數, 權傾人主, 趨附其門者如市。子薛崇行、崇敏、崇簡皆封王, 田園遍於近甸, 收市營遠諸器玩, 遠至嶺、蜀, 輸送者相屬於路, 居處奉養, 擬於宮掖。
追贈郎岌、燕欽融諫議大夫。
, 七月, 庚戌朔, 贈韋月將宣州刺史。
癸醜, 以兵部侍郎崔日用為黃門侍郎, 參知機務。
追復故太子重俊位號;雪敬暉、桓彥范、崔玄□、張柬之、袁恕己、成王行裡、李多祚等罪, 復其官爵。
丁巳, 以洛州長史宋璟檢校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岑羲罷為右散騎常侍, 兼刑部尚書。璟與姚元之協心革中宗弊政, 進忠良, 退不肖, 賞罰盡公, 請托不行, 納紀修舉, 當時翕然以為復有貞觀、永徽之風。
壬戌, 崔湜罷為尚書左丞, 張錫為絳州刺史, 蕭至忠為晉州刺史, 韋嗣立為許州刺史, 趙彥昭為宋州刺史。丙寅, 姚元之兼中書令, 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李嶠貶懷州刺史。
丁卯, 太子少師、同中書門下三品唐休璟致仕, 右武衛大將軍、同中書門下三品張仁願罷為左衛大將軍。
黃門侍郎、參知機務崔日用與中書侍郎、參知機務薛稷爭於上前, 稷曰:「日用傾側, 向附武三思, 非忠臣;賣友邀功, 非義士。」日用曰:「臣往雖有過, 今立大功。稷外托國姻, 內附張易之、宗楚客, 非傾側而何!」上由是兩罷之, 戊辰, 以日用為雍州長史, 稷為左散騎常侍。
己巳, 赦天下, 改元;凡韋氏餘黨未施行者, 咸赦之。
乙亥, 廢武氏崇恩廟及昊陵、順陵, 追廢韋後為庶人, 安樂公主為悖逆庶人。
韋後之臨朝也, 吏部侍郎鄭愔貶江州司馬, 潛過均州, 與刺史譙王重福及洛陽人張靈均謀舉兵誅韋氏, 未發而韋氏敗。重福遷集州刺史, 未行, 靈均說重福曰:「大王地居嫡長, 當為天子。相王雖有功, 不當繼統。東都士庶, 皆願王來。王若潛入洛陽, 發左右屯營兵, 襲殺留守。據東都, 如從天而下也。然後西取陝州, 東取河南北, 天下指麾可定。」重福從之。
靈均乃密與愔結謀, 聚徒數十人。時愔自秘書少監左遷沅州刺史, 遲留洛陽以俟重福, 為重福草制, 立重福為帝, 改元為中元克復。尊上為皇季叔, 以溫王為皇太弟, 愔為左丞相知內外文部尚書知吏部事。重福與靈均詐乘驛詣東都, 愔先供張駙馬都尉裴巽第以待重福。洛陽縣官微聞其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