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唐紀 卷200

【唐紀十六】
起旃蒙單瘀十月, 盡玄勣閹茂七月, 凡六年有奇。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永徽六年(乙卯, 公元六五五年)

, 十月, 己酉, 下詔稱:「王皇后、蕭淑妃謀行鴆毒, 廢為庶人, 母及兄弟, 並除名, 流嶺南。」許敬宗奏:「故特進贈司空王仁祐告身尚存, 使逆亂餘孽猶得為廕, 並請除削。」從之。
乙卯, 百官上表請立中宮, 乃下詔曰:「武氏門著勳庸, 地華纓黻, 往以才行選入後庭, 譽重椒闈, 德光蘭掖。朕昔在儲貳, 特荷先慈, 常得待從, 弗離朝夕, 宮壺之內, 恆自飭躬, 嬪嬙之間, 未嘗迕目, 聖情鑒悉, 每垂賞歎, 遂以武氏賜朕, 事同政君, 可立為皇后。」
丁巳, 赦天下。是日, 皇后上表稱:「陛下前以妾為宸妃, 韓瑗、來濟面折庭爭, 此既事之極難, 豈非深情為國!乞加褒賞。」上以表示瑗等, 瑗等彌憂懼, 屢請去位, 上不許。
十一月, 丁卯朔, 臨軒命司空李勣繼璽綬冊皇后武氏。是日, 百官朝皇后於肅義門。
故後王氏、故淑妃蕭氏, 並囚於別院, 上嘗念之, 間行至其所, 見其室封閉極密, 惟竅壁以通食器, 惻然傷之, 呼曰:「皇后、淑妃安在?」王氏泣對曰:「妾等得罪為宮婢, 何得更有尊稱!」又曰:「至尊若念疇昔, 使妾等再見日月, 乞名此院為回心院。」上曰:「朕即有處置。」武後聞之, 大怒, 遣人杖王氏及蕭氏各一百, 斷去手足, 捉酒甕中, 曰:「令二嫗骨醉!」數日而死, 又斬之。王氏初聞宣敕, 再拜曰:「願大家萬歲!昭儀承恩, 死自吾分。」淑妃罵曰:「阿武妖猾, 乃至於此!願他生我為貓, 阿武為鼠, 生生扼其喉。」由是宮中不畜貓。尋又改王氏姓為蟒氏, 蕭氏為梟氏。武後數見王、蕭為祟, 被發瀝血如死時狀。後徙居蓬萊宮, 復見之, 故多在洛陽, 終身不歸長安。
己巳, 許敬宗奏曰:「永徽爰始, 國本未生, 權引彗星, 越升明兩。近者元妃載誕, 正胤降神, 重光日融, 爝暉宜息。安可反植枝幹, 久易位於天庭;倒襲裳衣, 使違方於震位!又, 父子之際, 人所難言, 事或犯鱗, 必嬰嚴憲, 煎膏染鼎, 臣亦甘心。」上召見, 問之, 對曰:「皇太子, 國之本也, 本猶未正, 萬國無所繫心。且在東宮者, 所出本微, 今知國家已有正嫡, 必不自安。竊位而懷自疑, 恐非宗廟之福, 願陛下熟計之。」上曰:「忠已自讓。」對曰:「能為太伯, 願速從之。」
西突厥頡苾達度設數遣使請兵討沙缽羅可汗。甲戌, 遣豐州都督元禮臣冊拜頡苾達度設為可汗。禮臣至碎葉城, 沙缽羅發兵拒之, 不得前。頡苾達度設部落多為沙缽羅所並, 餘眾寡弱, 不為諸姓所附, 禮臣竟不冊拜而歸。
中書侍郎李義府參知政事。義府容貌溫恭, 與人語, 必嬉怡微笑, 而狡險忌克, 故時人謂義府笑中有刀;又以其柔而害物, 謂之李貓。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顯慶元年(丙辰, 公元六五六年)

, 正月, 辛未, 以皇太子忠為梁王、梁州刺史, 立皇后子代王弘為皇太子, 生四年矣。忠既廢, 官屬皆懼罪亡匿, 無敢見者;右庶子李安仁獨候忠, 泣涕拜辭而去。安仁, 綱之孫也。
壬申, 赦天下, 改元。
二月, 辛亥, 贈武士擭司徒, 賜爵周國公。
三月, 以度支侍郎杜正倫為黃門侍郎、同三品。
, 四月, 壬子, 矩州人謝無靈舉兵反, 黔州都督李子和討平之。
己未, 上謂侍臣曰:「朕思養人之道, 未得其要, 公等為朕陳之。」來濟對曰:「昔齊桓公出遊, 見老而饑寒者, 命賜之食, 老人曰:『願賜一國之饑者。』賜之衣, 曰:『願賜一國之寒者。』公曰:『寡人之廩府安足以週一國之饑寒!』老人曰『君不奪農時, 則國人皆有餘食矣;不奪蠶要, 則國人皆有餘衣矣!』故人君之養人, 在省其征役而已。今山東役丁, 歲別數萬, 役之則人大勞, 取庸則人大費。臣願陛下量公家所須外, 餘悉免之。」上從之。
六月, 辛亥, 禮宮奏停太祖、世祖配祀, 以高祖配昊天於圜丘, 太宗配五帝於明堂;從之。
, 七月, 乙丑, 西洱蠻酋長楊棟附、顯和蠻酋長王羅祁、郎、昆、梨、盤四州酋長王伽沖等帥眾內附。
癸未, 以中書令崔敦禮為太子少師、同中書門下三品。
八月, 丙申, 固安昭公崔敦禮薨。
辛丑, 蔥山道行軍總管程知節擊西突厥, 與歌邏、處月二部戰於榆慕谷, 大破之, 斬首千餘級。副總管周智度攻突騎施、處木昆等部於咽城, 拔之, 斬首三萬級。
乙巳, 龜茲王布失畢入朝。
李義府恃寵用事。洛州婦人淳于氏, 美色, 系大理獄, 義府屬大理寺丞畢正義枉法出之, 將納為妾, 大理卿段寶玄疑而奏之。上命給事中劉仁軌等鞫之, 義府恐事洩, 逼正義自縊於獄中。上知之, 原義府罪不問。
侍御史漣水王義方欲奏彈之, 先白其母曰:「義方為御史, 視奸臣不糾則不忠, 糾之則身危而憂及於親為不孝, 二者不能自決, 奈何?」母曰:「昔王陵之母, 殺身以成子之名。汝能盡忠以事君, 吾死不恨!」義方乃奏稱:「義府於輦轂之下, 擅殺六品寺丞;就云正義自殺, 亦由畏義府威, 殺身以滅口。如此, 則生殺之威, 不由上出, 漸不可長, 請更加勘當!」於是對仗, 叱義府令下;義府顧望不退。義方三叱, 上既無言, 義府始趨出, 義方乃讀彈文。上釋義府不問, 而謂義方毀辱大臣, 言辭不遜, 貶萊州司戶。
九月, 括州暴風, 海溢, 溺四千餘家。
, 十一月, 丙寅, 生羌酋長浪我利波等帥眾內附, 以其地置柘、栱二州。
十二月, 程知節引軍至鷹娑川, 遇西突厥二萬騎, 別部鼠尼施等二萬餘騎繼至, 前軍總管蘇定方帥五百騎馳往擊之, 西突厥大敗, 追奔二十里, 殺獲千五百餘人, 獲馬及器械, 綿亙山野, 不可勝計。副大總管王文度害其功, 言於知節曰:「今茲雖云破賊, 官軍亦有死傷, 乘危輕脫, 乃成敗之法耳, 何急而為此!自今當結方陳, 置輜重在內, 遇賊則戰, 此萬全策也。」又矯稱別得旨, 以知節恃勇輕敵, 委文度為之節制, 遂收軍不許深入。士卒終日跨馬被甲結陳, 不勝疲頓, 馬多瘦死。定方言於知節曰:「出師欲以討賊, 今乃自守, 坐自困敝, 若遇賊必敗;懦怯如此, 何以立功!且主上以公為大將, 豈可更遣軍副專其號令, 事必不然。請囚文度, 飛表以聞。」知節不從。至恆篤城, 有群胡歸附, 文度曰「此屬伺我旋師, 還復為賊, 不如盡殺之, 取其資財。」定方曰:「如此乃自為賊耳, 何名伐叛!」文度竟殺之, 分其財, 獨定方不受。師旋, 文度坐矯詔當死, 特除名;知節亦坐逗遛追賊不及, 減死免官。
是歲, 以太常卿駙馬都尉高履行為益州長史。
韓瑗上疏, 為褚遂良訟冤曰:「遂良體國忘家, 捐身徇物, 風霜其操, 鐵石其心, 社稷之舊臣, 陛下之賢佐。無聞罪狀, 斥去朝廷, 內外, 咸嗟舉措。臣聞晉武弘裕, 不貽劉毅之誅;漢祖深仁, 無恚周昌之直。而遂良被遷, 已經寒暑, 違忤陛下, 其罰塞焉。伏願緬鑒無辜, 稍寬非罪, 俯矜微款, 以順人情。」上謂瑗曰:「遂良之情, 朕亦知之。然其悖戾好犯上, 故以此責之, 卿何言之深也!」對曰:「遂良社稷忠臣, 為讒諛所毀。昔微子去而殷國以亡, 張華存而綱紀不亂。陛下無故棄逐舊臣, 恐非國家之福!」上不納。瑗以言不用, 乞歸田裡, 上不許。
劉洎之子訟其父冤, 稱貞觀之末, 為褚遂良所譖而死, 李義府復助之。上以問近臣, 眾希義府之旨, 皆言其枉。給事中長安樂彥瑋獨曰:「劉洎大臣, 人主暫有不豫, 豈得遽自比伊、霍!今雪洎之罪, 謂先帝用刑不當乎!」上然其言, 遂寢其事。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顯慶二年(丁巳, 公元六五七年)

, 正月, 癸巳, 分哥邏祿部置陰山、大漠二都督府。
閏月, 壬寅, 上行幸洛陽。
庚戌, 以右屯衛將軍蘇定方為伊麗道行軍總管, 帥燕然都護渭南任雅相、副都護蕭嗣業發回紇等兵, 自北道討西突厥沙缽羅可汗。嗣業, 鉅之子也。
, 右衛大將軍阿史那彌射及族兄左屯衛大將軍步真, 皆西突厥酋長, 太宗之世, 帥眾來降;至是, 詔以彌射、步真為流沙安撫大使, 自南道招集舊眾。
二月, 辛酉, 車駕至洛陽宮。
庚午, 立皇子顯為周王。壬申, 徙雍王素節為郇王。
三月, 甲辰, 以潭州都督褚遂良為桂州都督。
癸丑, 以李義府兼中書令。
, 五月, 丙申, 上幸明德宮避暑。上自即位, 每日視事;庚子, 宰相奏天下無虞, 請隔日視事;許之。
, 七月, 丁亥朔, 上還洛陽宮。
王玄策之破天竺也, 得方士那羅邇娑婆寐以歸, 自言有長生之術。太宗頗信之, 深加禮敬, 使合長生藥。發使四方求奇藥異石, 又發使詣婆羅門諸國採藥。其言率皆迂誕無實, 苟欲以延歲月, 藥竟不就, 乃放還。上即位, 復詣長安, 又遣歸。玄策時為道王友, 辛亥, 奏言:「此婆羅門實能合長年藥, 自詭必成, 今遣歸, 可惜失之。」玄策退, 上謂侍臣曰:「自古安有神仙!秦始皇、漢武帝求之, 疲弊生民, 卒無所成。果有不死之人, 今皆安在!」李對曰:「誠如聖言。此婆羅門今茲再來, 容發衰白, 已改於前, 何能長生!陛下遣之, 內外皆喜。」娑婆寐竟死於長安。
許敬宗、李義府希皇后旨, 誣奏侍中韓瑗、中書令來濟與褚遂良潛謀不軌, 以桂州用武之地, 授遂良桂州都督, 欲以為外援。八月, 丁卯, 瑗坐貶振州刺史, 濟貶台州刺史, 終身不聽朝覲。又貶褚遂良為愛州刺史, 榮州刺史柳奭為象州刺史。
遂良至愛州, 上表自陳:「往者濮王、承乾交爭之際, 臣不顧死亡, 歸心陛下。時岑文本、劉洎奏稱『承乾惡狀已彰, 身在別所, 其於東宮, 不可少時虛曠, 請且遣濮王往居東宮。』臣又抗言固爭, 皆陛下所見。卒與無忌等四人共定大策。及先朝大漸, 獨臣與無忌同受遺詔。陛下在草土之辰, 不勝哀慟, 臣以社稷寬譬, 陛下手抱臣頸。臣與無忌區處眾事, 咸無廢闕, 數日之間, 內外寧謐。力小任重, 動罹愆過, 螻蟻餘齒, 乞陛下哀憐。」表奏, 不省。
己巳, 禮官奏:「四郊迎氣, 存太微五帝之祀;南郊明堂, 廢緯書六天之義。其方丘祭地之外, 別有神州, 亦請合為一祀。」從之。
辛未, 以禮部尚書許敬宗為侍中, 兼度支尚書杜正倫為兼中書令。
, 十月, 戊戌, 上行幸許州。乙巳, 畋於滍水之南。壬子, 至祀水曲。十二月, 乙卯朔, 車駕還洛陽宮。
蘇定方擊西突厥沙缽羅可汗, 至金山北, 先擊處木昆部, 大破之, 其俟斤懶獨祿等帥萬餘帳來降, 定方撫之, 發其千騎與俱。
右領軍郎將薛仁貴上言:「泥孰部素不伏賀魯, 為賀魯所破, 虜其妻子。今唐兵有破賀魯諸部得泥孰妻子者, 宜歸之, 仍加賜賚, 使彼明知賀魯為賊而大唐為之父母, 則人致其死, 不遺力矣。」上從之。泥孰喜, 請從軍共擊賀魯。
定方至曳咥河西, 沙缽羅帥十姓兵且十萬來拒戰。定方將唐兵及回紇萬餘人擊之。沙缽羅輕定方兵少, 直進圍之。定方令步兵據南原, 攢槊外向, 自將騎兵陳於北原。沙缽羅先攻步軍, 三沖不動, 定方引騎兵擊之, 沙缽羅大敗, 追奔三十里, 斬獲數萬人;明日, 勒兵復進。於是胡祿屋等五弩失畢悉眾來降, 沙缽羅獨與處木昆屈律啜數百騎西走。時阿史那步真出南道, 五咄陸部落聞沙缽羅敗, 皆詣步真降。定方乃命蕭嗣業、回紇婆閏將胡兵趨邪羅斯川, 追沙缽羅, 定方與任雅相將新附之眾繼之。會大雪, 平地二尺, 軍中咸請俟晴而行, 定方曰:「虜恃雪深, 謂我不能進, 必休息士馬。亟追之可及, 若緩之, 彼遁逃浸遠, 不可復追, 省日兼功, 在此時矣!」乃蹋雪晝夜兼行, 所過收其部眾, 至雙河, 與彌射、步真兵合, 去沙缽羅所居二百里, 布陳長驅, 逕至其牙帳。沙缽羅與其徒將獵, 定方掩其不備, 縱兵擊之, 斬獲數萬人, 得其鼓纛, 沙缽羅與其子咥運、婿閻啜等脫走, 趣石國。定方於是息兵, 諸部各歸所居, 通道路, 置郵驛, 掩骸骨, 問疾苦, 畫疆場, 復生業, 凡為沙缽羅所掠者, 悉括還之, 十姓安堵如故。乃命蕭嗣業將兵追沙缽羅, 定方引軍還。
沙缽羅至石國西北蘇咄城, 人馬饑乏, 遣人繼珍寶入城市馬。城主伊沮達官詐以酒食出迎, 誘之入, 閉門執之, 送於石國。蕭嗣業至石國, 石國人以沙缽羅授之。
乙丑, 分西突厥地置濛池、昆陵二都護府, 以阿史那彌射為左衛大將軍、昆陵都護、興昔亡可汗, 押五咄陸部落;阿史那步真為右衛大將軍、濛池都護、繼往絕可汗, 押五弩失畢部落。遣光祿卿盧承慶持節冊命, 仍命彌射、步真與承慶據諸姓降者, 准其部落大小, 位望高下, 授刺史以下官。
丁卯, 以洛陽宮為東都, 洛州官吏員品並如雍州。
是歲, 詔:「自今僧尼不得受父母及尊者禮拜, 所司明有法制禁斷。」
以吏部侍郎劉祥道為黃門侍郎, 仍知吏部選事。祥道以為:「今選司取士傷濫, 每年入流之數, 過一千四百, 雜色入流, 曾不銓簡。即日內外文武官一品至九品, 凡萬三千四百六十五員, 約准三十年, 則萬三千餘人略盡矣。若年別入流者五百人, 足充所須之數。望有釐革。」既而杜正倫亦言入流人太多。上命正倫與祥道詳議, 而大臣憚於改作, 事遂寢。祥道, 杜甫之子也。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顯慶三年(戊午, 公元六五八年)

, 正月, 戊子, 長孫無忌等上所修新禮;詔中外行之。先是, 議者謂貞觀禮節文未備, 故命無忌等修之。時許敬宗、李義府用事, 所損益多希旨, 學者非之。太常博士蕭楚材等以為豫備凶事, 非臣子所宜言;敬宗、義府深然之, 遂焚《國恤》一篇, 由是凶禮遂闕。
, 龜茲王布失畢妻阿史那氏與其相那利私通, 布失畢不能禁, 由是君臣猜阻, 各有黨與, 互來告難。上兩召之, 既至, 囚那利, 遣左領軍郎將雷文成送布失畢歸國。至龜茲東境泥師城, 龜茲大將羯獵顛發眾拒之, 仍遣使降於西突厥沙缽羅可汗。布失畢據城自守, 不敢進。詔左屯衛大將軍楊冑發兵討之。會布失畢病卒, 冑與羯獵顛戰, 大破之, 擒羯獵顛及其黨, 盡誅之, 乃以其地為龜茲都督府。戊申, 立布失畢之子素稽為龜茲王兼都督。
二月, 丁巳, 上發東都;甲戌, 至京師。
, 五月, 癸未, 徙安西都護府於龜茲, 以舊安西夏為西州都督府, 鎮高昌故地。
六月, 營州都督兼東夷都護程名振、右領軍中郎將薛仁貴將兵攻高麗之赤烽鎮, 拔之, 斬首四百餘級, 捕虜百餘人。高麗遣其大將豆方婁帥眾三萬拒之, 名振以契丹逆擊, 大破之, 斬首二千五百級。
, 八月, 甲寅, 播羅哀獠酋長多胡桑等帥眾內附。
, 十月, 庚申, 吐蕃贊普來請婚。
中書令李義府有寵於上, 諸子孩抱者並列清貴。而義府貪冒無厭, 母、妻及諸子、女婿, 賣官鬻獄, 其門如市, 多樹朋黨, 傾動朝野。中書令杜正倫每以先進自處, 義府恃恩, 不為之下, 由是有隙, 與義府訟於上前。上以大臣不和, 兩責之。十一月, 乙酉, 貶正倫橫州刺史, 義府普州刺史。正倫尋卒於橫州。
阿史那賀魯既被擒, 謂蕭嗣業曰:「我本亡虜, 為先帝所存, 先帝遇我厚而我負之, 今日之敗, 天所怒也。吾聞中國刑人必於市, 願刑我於昭陵之前以謝先帝。」上聞而憐之。賀魯至京師, 甲午, 獻於昭陵。敕免其死, 分其種落為六都督府, 其所役屬諸國皆置州府, 西盡波斯, 並隸安西都護府。賀魯尋死, 葬於頡利墓側。
戊戌, 以許敬宗為中書令, 大理卿辛茂將為兼侍中。
開府儀同三司鄂忠武公尉遲敬德薨。敬德晚年閒居, 學延年術, 修飾池台, 奏清商樂以自奉養, 不交通賓客, 凡十六年。年七十四, 以病終, 朝廷恩禮甚厚。
是歲, 愛州刺史褚遂良卒。
雍州司士許禕與來濟善, 侍御史張倫與李義府有怨, 吏部尚書唐臨奏以禕為江南道巡察使, 倫為劍南道巡察使。是時義府雖在外, 皇后常保護之。以臨為挾私選授。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顯慶四年(己未, 公元六五九年)

, 二月, 乙丑, 免臨官。
三月, 壬午, 西突厥興昔亡可汗與真珠葉護戰於雙河, 斬真珠葉護。
, 四月, 丙辰, 以於志寧為太子太師、同中書門下三品;乙丑, 以黃門侍郎許圉師參知政事。
武後以太尉趙公長孫無忌受重賜而不助己, 深怨之。及議廢王后, 燕公於志寧中立不言, 武後亦不悅。許敬宗屢以利害說無忌, 無忌每面折之, 敬宗亦怨。武後既立, 無忌內不自安, 後令敬宗伺其隙而陷之。
會洛陽人李奉節告太子洗馬韋季方、監察御史李巢朋黨事, 敕敬宗與辛茂將鞫之。敬宗按之急, 季方自刺, 不死, 敬宗因誣奏季方欲與無忌構陷忠臣近戚, 使權歸無忌, 伺隙謀反, 今事覺, 故自殺。上驚曰:「豈有此邪!舅為小人所間, 小生疑阻則有之, 何至於反!」敬宗曰:「臣始末推究, 反狀已露, 陛下猶以為疑, 恐非社稷之福。」上泣曰「我家不幸, 親戚間屢有異志, 往年高陽公主與房遺愛謀反, 今元舅復然, 使朕慚見天下之人。茲事若實, 如之何?」對曰:「遺愛乳臭兒, 與一女子謀反, 勢何所成!無忌與先帝謀取天下, 天下服其智;為宰相三十年, 天下畏其威;若一旦竊發, 陛下遣誰當之?今賴宗廟之靈, 皇天疾惡, 因按小事, 乃得大奸, 實天下之慶也。臣竊恐無忌知季方自刺, 窘急發謀, 攘袂一呼, 同惡云集, 必為宗廟之憂。臣昔見宇文化及父述為煬帝所親任, 結以昏煙, 委以朝政;述卒, 化及復典禁兵, 一夕於江都作亂, 先殺不附己者, 臣家亦豫其禍, 於是大臣蘇威、裴矩之徒, 皆舞蹈馬首, 唯恐不及, 黎明遂傾隋室。前事不遠, 願陛下速決之!」上命敬宗更加審察。明日, 敬宗復奏曰:「去夜季方已承與無忌同反, 臣又問季方:『無忌與國至親, 累朝寵任, 何恨而反?』季方答云:『韓瑗嘗語無忌云:「柳奭、褚遂良勸公立梁王為太子, 今梁王既廢, 上亦疑公, 故出高履行於外。」自此無忌憂恐, 漸為自安之計。後見長孫祥又出, 韓瑗得罪, 日夜與季方等謀反。』臣參驗辭狀, 咸相符合, 請收捕准法。」上又泣曰:「舅若果爾, 朕決不忍殺之;若果殺之, 天下將謂朕何!後世將謂朕何!」敬宗對曰:「薄昭, 漢文帝之舅也, 文帝從代來, 昭亦有功, 所坐止於殺人, 文帝遣百官素服哭而殺之, 至今天下以文帝為明主。今無忌忘兩朝之大恩, 謀移社稷, 其罪與薄昭不可同年而語也。幸而奸狀自發, 逆徒引服, 陛下何疑, 猶不早決!古人有言:『當斷不斷, 反受其亂。』安危之機, 間不容髮。無忌今之奸雄, 王莽、司馬懿之流也;陛下少更遷延, 臣恐變生肘腋, 悔無及矣!」上以為然, 竟不引問無忌。戊辰, 下詔削無忌太尉及封邑, 以為揚州都督, 於黔州安置, 准一品供給。祥, 無忌之從父兄子也, 前此自工部尚書出為荊州長史, 故敬宗以此誣之。
敬宗又奏:「無忌謀逆, 由褚遂良、柳奭、韓瑗構扇而成;奭仍潛通宮掖, 謀行鴆毒, 於志寧亦黨附無忌。」於是詔追削遂良官爵, 除奭、瑗名, 免志寧官。遣使發道次兵援送無忌詣黔州。無忌子秘書監駙馬都尉沖等皆除名, 流嶺表。遂良子彥甫、彥沖流愛州, 於道殺之。益州長史高履行累貶洪州都督。
五月, 丙申, 兵部尚書任雅相、度支尚書盧承慶並參知政事。承慶, 思道之孫也。
涼州刺史趙持滿, 多力善射, 喜任俠, 其從母為韓瑗妻, 其舅駙馬都尉長孫銓, 無忌之族弟也, 銓坐無忌, 流巂州。許敬宗恐持滿作難, 誣云無忌同反, 驛召至京師, 下獄, 訊掠備至, 終無異辭, 曰:「身可殺也, 辭不可更!」吏無如之何, 乃代為獄辭結奏。戊戌, 誅之, 屍於城西, 親戚莫敢視。友人王方翼歎曰:「欒布哭彭越, 義也;文王葬枯骨, 仁也。下不失義, 上不失仁, 不亦可乎!」乃收而葬之。上聞之, 不罪也。方翼, 廢後之從祖兄也。長孫銓至流所, 縣令希旨杖殺之。
六月, 丁卯, 詔改《氏族志》為《姓氏錄》。
, 太宗命高士廉等修《氏族志》, 升降去取, 時稱允當。至是, 許敬宗等以其書不敘武氏本望, 奏請改之, 乃命禮部郎中禮志約等比類升降, 以後族為第一等, 其餘悉以仕唐官品高下為準, 凡九等。於是士卒以軍功致位五品, 豫士流, 時人謂之「勳格」。
許敬宗議封禪儀, 己巳, 奏:「請以高祖、太宗俱配昊天上帝, 太穆、文德二皇后俱配皇地祇。」從之。
, 七月, 命御史往高州追長孫恩, 像州追柳奭, 振州追韓瑗, 並枷鎖詣京師, 仍命州縣簿錄其家。恩, 無忌之族弟也。
壬寅, 命李勣、許敬宗、辛茂將與任雅相、盧承慶更共覆按無忌事。許敬宗又遣中書舍人袁公瑜等詣黔州, 再鞫無忌反狀, 至則逼無忌令自縊。詔柳奭、韓瑗所至斬決。使者殺柳奭於象州。韓瑗已死, 發驗而還。籍沒三家, 近親皆流嶺南為奴婢。常州刺史長孫祥坐與無忌通書, 處絞。長孫恩流檀州。
八月, 壬子, 以普州刺史李義府兼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義府既貴, 自言本出趙郡, 與諸李敘昭穆;無賴之徒藉其權勢, 拜伏為兄叔者甚眾。給事中李崇德初與同譜, 及義府出為普州, 即除之。義府聞而銜之, 及復為相, 使人誣構其罪, 下獄, 自殺。
乙卯, 長孫氏、柳氏緣無忌、奭貶降者十三人。高履行貶永州刺史。於志寧貶榮州刺史, 于氏貶者九人。自是政歸中宮矣。
九月, 詔以石、米、史、大安、小安、曹、拔汗那、北拔汗那、悒怛、疏勒、硃駒半等國置州縣府百二十七。
, 十月, 丙午, 太子加元服, 赦天下。初, 太宗疾山東士人自矜門地, 昏姻多責資財, 命修《氏族志》例降一等;王妃、主婿皆取勳臣家, 不議山東之族。而魏徵、房玄齡、李勣家皆盛與為昏, 常左右之, 由是舊望不減, 或一姓之中, 更分某房某眷, 高下懸隔。李義府為其子求昏不獲, 恨之, 故以先帝之旨, 勸上矯其弊。壬戌, 詔後魏隴西李寶、太原王瓊、滎陽鄭溫、范陽盧子遷、盧渾、盧輔、清河崔宗伯、崔元孫、前燕博陵崔懿、晉趙郡李楷等子孫, 不得自為昏姻。仍定天下嫁女受財之數, 毋得受陪門財。然族望為時俗所尚, 終不能禁, 或載女竊送夫家, 或女老不嫁, 終不與異姓為昏。其衰宗落譜, 昭穆所不齒者, 往往反自稱禁婚家, 益增厚價。
閏月, 戊寅, 上發京師, 令太子監國。太子思慕不已, 上聞之, 遽召赴行在。戊戌, 車駕至東都。
十一月, 丙午, 以許圉師為散騎常侍、檢校侍中。
戊午, 侍中兼左庶子辛茂將薨。
思結俟斤都曼帥疏勒、硃俱波、謁般陀三國反, 擊破于闐。癸亥, 以左驍衛大將軍蘇定方為安撫大使以討之。
以盧承慶同中書門下三品。
右領軍中郎將薛仁貴等與高麗將溫沙門戰於橫山, 破之。
蘇定方軍至業葉水, 思結保馬頭川。定方選精兵萬人、騎三千匹馳往襲之, 一日一夜行三百里, 詰旦, 至城下, 都曼大驚。戰於城外, 都曼敗, 退保其城。及暮, 諸軍繼至, 遂圍之, 都曼懼而出降。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顯慶五年(庚申, 公元六六零年)

, 正月, 定方獻俘於乾陽殿。法司請誅都曼, 定方請曰:「臣許以不死, 故都曼出降, 願丐其餘生。」上曰:「朕屈法以全卿之信。」乃免之。
甲子, 上發東都;二月, 辛巳, 至并州。三月, 丙午, 皇后宴親戚故舊鄰里於朝堂, 婦人於內殿, 班賜有差。詔:「并州婦人年八十以上, 綿版授郡君。」
百濟恃高麗之援, 數侵新羅;新羅王春秋上表求救。辛亥, 以左武衛大將軍蘇定方為神丘道行軍大總管, 帥左驍衛將軍劉伯英等水陸十萬以伐百濟。以春秋為嵎夷道行軍總管, 將新羅之眾, 與之合勢。
, 四月, 戊寅, 上發并州;癸巳, 至東都。五月, 作合璧宮。壬戌, 上幸合璧宮。
戊辰, 以定襄都督阿史德樞賓、左武候將軍延陀梯真、居延州都督李合珠並為冷岍道行軍總管, 各將所部兵以討叛奚, 仍命尚書右丞崔餘慶充使總護三部兵, 奚尋遣使降。更以樞賓等為沙磚道行軍總管, 以討契丹, 擒契丹松漠都督阿卜固送東都。
六月, 庚午朔, 日有食之。
早午, 車駕還洛陽宮。
房州刺史梁王忠, 年浸長, 頗不自安, 或私衣婦人服以備刺客;又數自佔吉凶。或告其事, , 七月, 乙巳, 廢忠為庶人, 徙黔州, 囚於承乾故宅。
丁卯, 度支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盧承慶坐科調失所免官。
八月, 吐蕃祿東贊遣其子起政將兵擊吐谷渾, 以吐谷渾內附故也。
蘇定方引軍自成山濟海, 百濟據熊津江口以拒之。定方進擊破之, 百濟死者數千人, 餘皆潰走。定方水陸齊進, 直趣其都城。未至二十餘里, 百濟傾國來戰, 大破之, 殺萬餘人, 追奔, 入其郭。百濟王義慈及太子隆逃於北境, 定方進圍其城;義慈次子泰自立為王, 帥眾固守。隆子文思曰:「王與太子皆在, 而叔遽擁兵自王, 借使能卻唐兵, 我父子必不全矣。」遂師左右逾城來降, 百姓皆從之, 泰不能止。定方命軍士登城立幟, 泰窘迫, 開門請命。於是義慈、隆及諸城主皆降。百濟故有五部, 分統三十七郡、二百城、七十六萬戶, 詔以其地置熊津等五都督府, 以其酋長為都督、刺史。
壬午, 左武衛大將軍鄭仁泰將兵討思結、拔也固、僕骨、同羅四部, 三戰皆捷, 追奔百餘里, 斬其酋長而還。
, 十月, 上初苦鳳眩頭重, 目不能視, 百司奏事, 上或使皇后決之。後性明敏, 涉獵文史, 處事皆稱旨。由是始委以政事, 權與人主侔矣。
十一月, 戊戌朔, 上御則天門樓, 受百濟俘, 自其王義慈以下皆釋之。蘇定方前後滅三國, 皆生擒其主。赦天下。
甲寅, 上幸許州。十二月, 辛未, 畋於長社。己卯, 還東都。
壬午, 以左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為浿江道行軍大總管, 左武衛大將軍蘇定方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 左驍衛將軍劉伯英為平壤道行軍大總管, 蒲州刺史程名振為鏤方道總管, 將兵分道擊高麗。青州刺史劉仁軌坐督海運覆船, 以白衣從軍自效。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龍朔元年(辛酉, 公元六六一年)

, 正月, 乙卯, 募河南北、淮南六十七州兵, 得四萬四千餘人, 詣平壤、鏤方行營。戊午, 以鴻臚卿蕭嗣業為夫餘道行軍總管, 帥回紇等諸部兵詣平壤。
二月, 乙未晦, 改元。
三月, 丙申朔, 上與群臣及外夷宴於洛城門, 觀屯營新教之舞, 謂之《一戎大定樂》。時上欲親征高麗, 以象用武之勢也。
, 蘇定方即平百濟, 留郎將劉仁願鎮守百濟府城, 又以左衛中郎將王文度為熊津都督, 撫其餘眾。文度濟海而卒, 百濟僧道琛、故將福信聚眾據周留城, 迎故王子豐於倭國而立之, 引兵圍仁願於府城。詔起劉仁軌檢校帶方州刺史, 將王文度之眾, 便道發新羅兵以救仁願。仁軌喜曰:「天將富貴此翁矣!」於州司請《唐歷》及廟諱以行, 曰:「吾欲掃平東夷, 頒大唐正朔於海表!」仁軌御軍嚴整, 轉斗而前, 所向皆下。百濟立兩柵於熊津江口, 仁軌與新羅兵合擊, 破之, 殺溺死者萬餘人。道琛等乃釋府城之圍, 退保任存城;新羅糧盡, 引還。道琛自稱領軍將軍, 福信自稱霜岑將軍, 招集徒眾, 其勢益張。仁軌眾少, 與仁願合軍, 休息士卒。上表詔新羅出兵, 新羅王春秋奉詔, 遣其將金欽將兵救仁軌等, 至古泗, 福信邀擊, 敗之。欽自葛嶺道遁還新羅, 不敢復出。福信尋殺道琛, 專總國兵。
, 四月, 丁卯, 上幸合璧宮。
庚辰, 以任雅相為浿江道行軍總管, 契苾何力為遼東道行軍總管, 蘇定方為平壤道行軍總管, 與蕭嗣業及諸胡兵凡三十五軍, 水陸分道並進。上欲自將大軍繼之;癸巳, 皇后抗表諫親征高麗;詔從之。
六月, 癸未, 以吐火羅、厭噠、罽賓、波斯等十六國置都督府八, 州七十六, 縣一百一十, 軍府一百二十六, 並隸安西都護府。
, 七月, 甲戌, 蘇定方破高麗於浿江, 屢戰皆捷, 遂圍平壤城。
九月, 癸巳朔, 特進新羅王春秋卒;以其子法敏為樂浪郡王、新羅王。
壬子, 徙潞王賢為沛王。賢聞王勃善屬文, 召為修撰。勃, 通之孫也。時諸王鬥雞, 勃戲為《檄周王雞文》。上見之, 怒曰:「此乃交構之漸。」斥勃出沛府。
高麗蓋蘇文遣其子男生以精兵數萬守鴨綠水, 諸軍不得渡。契苾何力至, 值冰大合, 何力引眾乘冰渡水, 鼓噪而進, 高麗大潰, 追奔數十里, 斬首三萬級, 餘眾悉降, 男生僅以身免。會有詔班師, 乃還。
, 十月, 丁卯, 上畋於陸渾;戊申, 又畋於非山;癸酉, 還宮。
回紇酋長婆閏卒, 侄比粟毒代領其眾, 與同羅、僕固犯邊, 詔左武衛大將軍鄭仁泰為鐵勒道行軍大總管, 燕然都護劉審禮、左武衛將軍薛仁貴為副, 鴻臚卿蕭嗣業為仙萼道行軍總管, 右屯衛將軍孫仁師為副, 將兵討之。審禮, 德威之子也。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龍朔二年(壬戌, 公元六六二年)

, 正月, 辛亥, 立波斯都督卑路斯為波斯王。二月, 甲子, 改百官名:以門下省為東台, 中書省為西台, 尚書省為中台;侍中為左相, 中書令為右相, 僕射為匡政, 左、右丞為肅機, 尚書為太常伯, 侍郎為少常伯;其餘二十四司、御史台、九寺、七監、十六衛, 並以義訓更其名, 而職任如故。
甲戌, 浿江道大總管任雅相薨於軍。雅相為將, 未嘗奏親戚故吏從軍, 皆移所司補授, 謂人曰:「官無大小, 皆國家公器, 豈可苟便其私!」由是軍中賞罰皆平, 人服其公。
戊寅, 左驍衛將軍白州刺史沃沮道總管龐孝泰, 與高麗戰於蛇水之上, 軍敗, 與其子十三人皆戰死。蘇定方圍平壤久不下, 會大雪, 解圍而還。
三月, 鄭仁泰等敗鐵勒於天山。
鐵勒九姓聞唐兵將至, 合眾十餘萬以拒之, 選驍健者數十人挑戰。薛仁貴發三矢, 殺三人, 餘皆下馬請降。仁貴悉坑之, 度磧北, 擊其餘眾, 獲葉護兄弟三人而還。軍中歌之曰:「將軍三箭定天山, 壯士長歌入漢關。」
思結、多濫葛等部落先保天山, 聞仁泰等將至, 皆迎降;仁泰等縱兵擊之, 掠其家以賞軍士。虜相帥遠遁, 將軍楊志追之, 為虜所敗。候騎告仁泰:「虜輜重在近, 往可取也。」仁泰將輕騎萬四千, 倍道赴之, 遂逾大磧, 至仙萼河, 不見虜, 糧盡而還。值大雪, 士卒饑凍, 棄捐甲兵, 殺馬食之, 馬盡, 人自相食, 比入塞, 餘兵才八百人。
軍還, 司憲大夫楊德裔劾奏:「仁泰等誅殺已降, 使虜逃散, 不撫士卒, 不計資糧, 遂使骸骨蔽野, 棄甲資寇。自聖朝開創以來, 未有如今日之喪敗者。仁貴於所監臨, 貪淫自恣, 雖矜所得, 不補所喪。並請付法司推科。」詔以功贖罪, 皆釋之。
以右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為鐵勒道安撫使, 左衛將軍姜恪副之, 以安輯其餘眾。何力簡精騎五百, 馳入九姓中, 虜大驚, 何力乃謂曰:「國家知汝皆脅從, 赦汝之罪, 罪在酋長, 得之則已。」其部落大喜, 共執其葉護及設、特勒等二百餘人以授何力, 何力數其罪而斬之, 九姓遂定。
甲午, 車駕發東都;辛亥, 幸蒲州;夏, 四月, 庚申朔, 至京師。
辛巳, 作蓬萊宮。
五月, 丙申, 以許圉師為左相。
六月, 乙丑, 初令僧、尼、道士、女官致敬父母。
, 七月, 戊子朔, 赦天下。
丁巳, 熊津都督劉仁願、帶方州刺史劉仁軌大破百濟於熊津之東, 拔真峴城。
, 仁願、仁軌等屯熊津城, 上與之敕書, 以「平壤軍回, 一城不可獨固, 宜拔就新羅。若金法敏借卿留鎮, 宜且停彼;若其不須, 即宜泛海還也。」將士咸欲西歸。仁軌曰:「人臣徇公家之利, 有死無貳, 豈得先念其私!主上欲滅高麗, 故先誅百濟, 留兵守之, 制其心腹;雖餘寇充斥而守備甚嚴, 厲兵秣馬, 擊其不意, 理無不克。既捷之後, 士卒心安, 然後分兵據險, 開張形勢, 飛表以聞, 更求益兵。朝廷知其有成, 必命將出師, 聲援才接, 凶丑自殲。非直不棄成功, 實亦永清海表。今平壤之軍既還, 熊津又拔, 則百濟餘燼, 不日更興, 高麗逋寇, 何時可滅!且今以一城之地居敵中央, 苟或動足, 即為擒虜, 縱入新羅, 亦為羈客, 脫不如意, 悔不可追。況福信凶悖殘虐, 君臣猜離, 行相屠戮;正宜堅守觀變, 乘便取之, 不可動也。」眾從之。時百濟王豐與福信等以仁願等孤城無援, 遣使謂之曰:「大使等何時西還, 當遣相送。」仁願、仁軌知其無備, 忽出擊之, 拔其支羅城及尹城、大山、沙井等柵, 殺獲甚眾, 分兵守之。福信等以真峴城險要, 加兵守之。仁軌伺其稍懈, 引新羅兵夜傅城下, 攀草而上, 比明, 入據其城, 遂通新羅運糧之路。仁願乃奏請益兵, 詔發淄、青、萊、海之兵七千人以赴熊津。

福信專權, 與百濟王豐浸相猜忌。福信稱疾, 臥於窟室, 欲俟豐問疾而殺之。豐知之, 帥親信襲殺福信, 遣使詣高麗、倭國乞師以拒唐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