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梁紀 卷151

【梁紀七】

趙柔兆敦牂, 盡強圉協洽, 凡二年。
高祖武皇帝七普通七年(丙午, 公元五二六年)
, 正月, 辛丑朔, 大赦。
壬子, 魏以汝南王悅領太尉。
魏安州石離、穴城、斛鹽三戍兵反, 應杜洛周, 眾合二萬, 洛周自松岍赴之。行台常景使別將崔仲哲屯軍都關以邀之, 仲哲戰沒, 元譚軍夜潰, 魏以別將李琚代譚為都督。仲哲, 秉之子也。
, 魏廣陽王深通於城陽王徽之妃。徽為尚書令, 為胡太后所信任;會恆州人請深為刺史, 徽言深心不可測。及杜洛周反, 五原降戶在恆州者謀奉深為主, 深懼, 上書求還洛陽。魏以左衛將軍楊津代深為北道大都督, 詔深為吏部尚書。徽, 長壽之孫也。
五原降戶鮮於修禮等帥北鎮流民反於定州之左城, 改元魯興, 引兵向州城, 州兵御之不利。楊津至靈丘, 聞定州危迫, 引兵救之, 入據州城。修禮至, 津欲出擊之, 長史許被不聽, 津手劍擊之, 被走得免。津開門出戰, 斬首數百, 賊退, 人心少安。詔尋以津為定州刺史兼北道行台。魏以揚州刺史長孫稚為大都督北討諸軍事, 與河間王琛共討修禮。
二月, 甲戌, 北伐眾軍解嚴。
魏西部敕勒斛律洛陽反於桑干西, 與費也頭牧子相連結。三月, 甲寅, 游擊將軍爾硃榮擊破洛陽於深井, 牧子於河西。
, 四月, 乙酉, 臨川靖惠王宏卒。
魏大赦。
癸巳, 魏以侍中、車騎大將軍城陽王徽為儀同三司。徽與給事黃門侍郎徐紇共毀侍中元順於太后, 出為護軍將軍、太常卿。順奉辭於西遊園, 紇侍側, 順指之謂太后曰:「此魏之宰嚭, 魏國不亡, 此終不死!」紇脅肩而出, 順抗聲叱之曰:「爾刀筆小才, 正堪供幾案之用, 豈應污辱門下, 斁我彝倫!」因振衣而起。太后默然。
魏朔州城民鮮於阿胡等據城反。
杜洛周南出抄掠薊城, 魏常景遣統軍梁仲禮擊破之。丁未, 都督李琚與洛周戰於薊城之北, 敗沒。常景帥眾拒之, 洛周引還上谷。
長孫稚行至鄴, 詔解大都督, 以河間王琛代之。稚上言:「向與琛同在淮南, 琛敗臣全, 遂成私隙, 今難以受其節度。」魏朝不聽。前至呼沱, 稚未欲戰, 琛不從。鮮於修禮邀擊稚於五鹿, 琛不赴救, 稚軍大敗, 稚、琛並坐除名。
五月, 丁未, 魏主下詔將北討, 內外戒嚴。既而不行。
衡州刺史元略, 自至江南, 晨夕哭泣, 常如居喪。及魏元義死, 胡太后欲召之, 知略因刁雙獲免, 征雙為光祿大夫, 遣江革、祖恆之南還以求略。上備禮遣之, 寵贈甚厚。略始濟淮, 魏拜略為侍中, 賜爵義陽王;以司馬始賓為給事中, 栗法光為本縣令, 刁昌為東平太守, 刁雙為西兗州刺史。凡略所過, 一飧一宿皆賞之。
魏以丞相高陽王雍為大司馬。復以廣陽王深為大都督, 討鮮於修禮;章武王融為左都督, 裴衍為右都督, 並受深節度。
深以其子自隨, 城陽王徽言於太后曰:「廣陽王攜其愛子, 握兵在外, 將有異志。」乃敕融、衍潛為之備。融、衍以敕示深, 深懼, 事無大小, 不敢自決。太后使問其故, 對曰:「徽銜臣次骨, 臣疏遠在外, 徽之構臣, 無所不為。自徽執政以來, 臣所表請, 多不從允。徽非但害臣而已, 從臣將士, 有勳勞者皆見排抑, 不得比它軍, 仍深被憎嫉, 或因其有罪, 加以深文, 至於殊死, 以是從臣行者, 莫不悚懼。有言臣善者, 視之如仇讎;言臣惡者, 待之如親戚。徽居中用事, 朝夕欲陷臣於不測之誅, 臣何以自安!陛下若使徽出臨外州, 臣無內顧之憂, 庶可以畢命賊庭, 展其忠力。」太后不聽。
徽與中書舍人鄭儼等更相阿黨, 外似柔謹, 內實忌克, 賞罰任情, 魏政由是愈亂。
戊申, 魏燕州刺史崔秉帥眾棄城奔定州。
乙丑, 魏以安西將軍宗正珍孫為都督, 討汾州反胡。
六月, 魏降蜀陳雙熾聚眾反, 自號始建王。魏以假鎮西將軍長孫稚為討蜀都督。別將河東薛修義輕騎詣雙熾壘下, 曉以利害, 雙熾即降。詔以修義為龍門鎮將。
丙子, 魏徙義陽王略為東平王, 頃之, 遷大將軍、尚書令, 為胡太后所委任, 與城陽王徽相埒, 然徐、鄭用事, 略亦不敢違也。
杜洛周遣都督王曹紇真等將兵掠薊南。秋, 七月, 丙午, 行台常景遣都督於榮等擊之於栗園, 大破之, 斬曹紇真及將卒三千餘級。洛周帥眾南趣范陽, 景與榮等又破之。
魏僕射元纂以行台鎮恆州。鮮於阿胡擁朔州流民寇恆州, 戊申, 陷平城, 纂奔冀州。
上聞淮堰水盛, 壽陽城幾沒, 復遣郢州刺史元樹等自北道攻黎漿, 豫州刺史夏侯但等自南道攻壽陽。
八月, 癸巳, 賊帥元洪業斬鮮於修禮, 請降於魏;賊黨葛榮復殺洪業自立。
魏安北將軍、都督恆、朔討虜諸軍事爾硃榮過肆州, 肆州刺史尉慶賓忌之, 據城不出。榮怒, 舉兵襲肆州, 執慶賓還秀容。署其從叔羽生為刺史, 魏朝不能制。初, 賀拔允及弟勝、岳從元纂在恆州, 平城之陷也, 允兄弟相失, 岳奔爾硃榮, 勝奔肆州。榮克肆州。得勝, 大喜曰:「得卿兄弟, 天下不足平也!」以為別將, 軍中大事多與之謀。
九月, 已酉, 鄱陽忠烈王恢卒。
葛榮既得杜洛周之從, 北趣瀛州, 魏廣陽忠武王深自交津引兵躡之。辛亥, 榮至白牛邏, 輕騎掩擊章武莊武王融, 殺之。榮自稱天子, 國號齊, 改元廣安。深聞融敗, 停軍不進。侍中元晏宣言於太后曰:「廣陽王盤桓不進, 坐圖非望。有於謹者, 智略過人, 為其謀主, 風塵之際, 恐非陛下之純臣也。」太后深然之, 詔榜尚書省門, 募能獲謹者有重賞。謹聞之, 謂深曰:「今女主臨朝, 信用讒佞, 苟不明白殿下素心, 恐禍至無日。謹請束身詣闕, 歸罪有司。」遂徑詣榜下, 自稱於謹;有司以聞。太后引見, 大怒。謹備論深忠款, 兼陳停軍之狀, 太后意解, 遂捨之。
深引軍還, 趣定州, 定州刺史楊津亦疑深有異志;深聞之, 止於州南佛寺。經二日, 深召都督毛謚等數人, 交臂為約, 危難之際, 期相拯恤。謚愈疑之, 密告津, 云深謀不軌。津遣謚討深, 深走出, 謚呼噪逐深。深與左右間行至博陵界, 逢葛榮游騎, 劫之詣榮。賊徒見深, 頗有喜者, 榮新立, 惡之, 遂殺深。城陽王徽誣深降賊, 錄其妻子。深府佐宋游道為之訴理, 乃得釋。游道, 繇之玄孫也。
甲申, 魏行台常景破杜洛周, 斬其武川王賀拔文興等, 捕虜四百人。
就德興陷魏平州, 殺刺史王買奴。
天水民呂伯度, 本莫折念生之黨也, 後顯據顯親以拒念生;已而不勝, 亡歸胡琛, 琛以為大都督、秦王, 資以士馬, 使擊念生。伯度屢破念生軍, 復據顯親, 乃叛琛, 東引魏軍。念生窘迫, 乞降於蕭寶寅, 寶寅使行台左丞崔士和據秦州。魏以伯度為涇州刺史, 封平秦郡公。大都督元修義停軍隴口, 久不進。念生復反, 執士和送胡琛, 於道殺之。久之, 伯度為萬俟丑奴所殺, 賊勢益盛, 寶寅不能制。胡琛與莫折念生交通, 事破六韓拔陵浸慢, 拔陵遣其臣費律至高平, 誘琛, 斬之, 丑奴盡並其眾。
, 十一月, 庚辰, 大赦。
丁貴嬪卒, 太子水漿不入口, 上使謂之曰;「毀不滅性, 況我在邪!」乃進粥數合。太子體素肥壯, 腰帶十圍, 至是減削過半。
夏侯但等軍入魏境, 所向皆下。辛巳, 魏揚州刺史李憲以壽陽降, 宣猛將軍陳慶之入據其城, 凡降城五十二, 獲男女七萬五千口。丁亥, 縱李憲還魏, 復以壽陽為豫州, 改合肥為南豫州, 以夏侯但為豫、南豫二州刺史。壽陽久罹兵革, 民眾流散, 但輕荊薄賦, 務農省役, 頃之, 民戶充復。
杜洛周圍范陽, 戊戌, 民執魏幽州刺史王延年、行台常景送洛周, 開門納之。
魏齊州平原民劉樹等反, 攻陷郡縣, 頻敗州軍。刺史元欣以平原房士達為將, 討平之。
曹義宗據穰城以逼新野, 魏遣都督魏承祖及尚書左丞、南道行台辛纂救之。義宗戰不利, 不敢進。纂, 雄之從父兄也。
魏盜賊日滋, 征討不息, 國用耗竭, 預徽六年租調, 猶不足, 乃罷百官所給酒肉, 又稅入得人一錢, 及邸店皆有稅, 百姓嗟怨。吏部郎中辛雄上疏, 以為:「夷夏之民相聚為亂, 豈有餘憾哉!正以守令不得其人, 百姓不堪其命故也。宜及此時早加慰撫。但郡縣選舉, 由來共輕, 貴游俊才, 莫肯居此。宜改其弊, 分郡縣為三等, 清官選補之法, 妙盡才望, 如不可並, 後地先才, 不得拘以停年。三載黜陟, 有稱職者, 補在京名官;如不歷守令, 不得為內職。則人思自勉, 杜屈可申, 強暴自息矣。」不聽。
   高祖武皇帝七大通元年(丁未, 公元五二七年)
, 正月, 乙丑, 以尚書左僕射徐逸為僕射。辛未, 上祀南郊。
甲戌, 魏以司空皇甫度為司徒, 儀同三司, 蕭寶寅為司空。
魏分定、相二州四郡置殷州, 以北道行台博陵崔楷為刺史。楷表稱:「州今新立, 尺刃斗糧, 皆所未有, 乞資以兵糧。」詔付外量聞, 竟無所給。或勸楷留家, 單騎之官, 楷曰:「吾聞食人之祿者憂人之憂, 若吾獨往, 則將士誰肯固志哉!」遂舉家之官。葛榮逼州城, 或勸減弱小以避之, 楷遣幼子及一女夜出;既而悔之, 曰:「人謂吾心不固, 虧忠而全愛也。」遂命追還。賊至, 強弱相懸, 又無守禦之具;楷撫勉將士以拒之, 莫不爭奮, 皆曰:「崔公尚不惜百口, 吾屬何愛一身!」連戰不息, 死者相枕, 終無叛志。辛未, 城陷, 楷執節不屈, 榮殺之, 遂圍冀州。
魏蕭寶寅出兵累年, 將士疲弊。秦賊擊之, 寶寅大敗於涇州, 收散兵萬餘人, 屯逍遙園, 東秦州刺史潘義淵以汧城降賊。莫折念生進逼岐州, 城人執刺史魏蘭根應之。豳州刺史畢祖暉戰沒, 行台辛深棄城走, 北海王顥軍亦敗。賊帥胡引祖據北華州, 叱干麒麟據豳州以應天生, 關中大擾。雍州刺史楊椿募兵得七千餘人, 帥以拒守, 詔加椿侍中兼尚書右僕射, 為行台, 節度關西諸將。北地功曹毛鴻賓引賊抄掠渭北, 雍州錄事參軍楊侃將兵三千掩擊之;鴻賓懼, 請討賊自效, 遂擒送宿勤烏過仁。烏過仁者, 明達之兄子也。莫折天生乘勝寇雍州, 蕭寶寅部將羊侃隱身塹中射之, 應弦而斃, 其眾遂潰。侃, 祉之子也。
魏右民郎陽平路思令上疏, 以為:「師出有功, 在於將帥, 得其人則六合唾掌可清, 失其人則三河方為戰地。竊以比年將帥多寵貴子孫, 銜杯躍馬, 志逸氣浮, 軒眉攘腕, 以攻戰自許;及臨大敵, 憂怖交懷, 雄圖銳氣, 一朝頓盡。乃令羸弱在前以當寇, 強壯居後以衛身, 兼復器械不精, 進止無節, 以當負險之眾, 敵數戰之虜, 欲其不敗, 豈可得哉!是以兵知必敗, 始集而先逃;將帥畏敵, 遷延而不進。國家謂官爵未滿, 屢加寵命;復疑賞賚之輕, 日散金帛。帑藏空竭, 民財殫盡, 遂使賊徒益甚, 生民凋弊, 凡以此也。夫德可感義夫, 恩可勸死士。今若黜陟幽明, 賞罰善惡, 簡練士卒, 繕修器械, 先遣辯士曉以禍福, 如其不悛, 以順討逆。如此, 則何異厲蕭斧而伐朝菌, 鼓洪爐而燎毛髮哉!」弗聽。
戊子, 魏以皇甫度為太尉。
己丑, 魏主以四方未平, 詔內外戒嚴, 將親出討, 竟亦不行。
譙州刺史湛僧智圍魏東豫州, 將軍彭群、王辯圍琅邪, 魏敕青、南青二州救琅邪。司州刺史夏侯夔帥壯武將軍裴之禮等出義陽道, 攻魏平靜、穆陵、陰山三關, 皆克之。夔, 但之弟;之禮, 邃之子也。
魏東清河郡山賊群起, 詔以齊州長史房景伯為東清河太守。郡民劉簡虎嘗無禮於景伯, 舉家亡去。景伯窮捕, 擒之, 署其子為西曹掾, 令諭山賊。賊以景伯不念舊惡, 皆相帥出降。
景伯母崔氏, 通經, 有明識。貝丘婦人列其子不孝, 景伯以白其母, 母曰:「吾聞聞名不如見面, 山民未知禮義, 何足深責!」乃召其母, 與之對榻共食, 使其子侍立堂下, 觀景伯供食。未旬日, 悔過求還;崔氏曰:「此雖面慚, 其心未也, 且置之。」凡二十餘日, 其子叩頭流血, 母涕泣乞還, 然後聽之, 卒以孝聞。景伯, 法壽之族子也。
二月, 秦賊據魏潼關。
庚申, 魏東郡民趙顯德反, 殺太守裴煙, 自號都督。
將軍成景俊攻魏彭城, 魏以前荊州刺史崔孝芬為徐州行台以御之。先是, 孝芬坐元義黨與盧同等俱除名, 及將赴徐州, 入辭太后, 太后謂孝芬曰:「我與卿姻戚, 奈何內頭元義車中, 稱『此老嫗會須去之!』」孝芬曰:「臣蒙國厚恩, 實無斯語。假令有之, 誰能得聞!若有聞者, 此於元義親密過臣遠矣。」太后意解, 悵然有愧色。景俊欲堰泗水以灌彭城, 孝芬與都督李叔仁等擊之, 景俊遁還。
三月, 甲子, 魏主詔將西討, 中外戒嚴。會秦賊西走, 復得潼關, 戊辰, 詔回駕北討。其實皆不行。
葛榮久圍信都, 魏以金紫光祿大夫源子邕為北討大都督以救之。
, 上作同泰寺, 又開大通門以對之, 取其反語相協。上晨夕幸寺, 皆出入是門。辛未, 上幸寺捨身;甲戌, 還宮, 大赦, 改元。
魏齊州廣川民劉鈞聚眾反, 自署大行台;清河民房須自署大都督, 屯據昌國城。
, 四月, 魏將元斌之討東郡, 斬趙顯德。
己酉, 柔然頭兵可汗遣使入貢於魏, 且請討群賊。魏人畏其反覆, 詔以盛暑, 且俟後敕。
魏蕭寶寅之敗也, 有司處以死刑, 詔免為庶人。雍州刺史楊椿有疾求解, 復以寶寅為都督雍、涇等四州諸軍事、征西將軍、雍州刺史、開府儀同三司、西討大都督, 自關以西皆受節度。椿還鄉里, 其子昱將適洛陽, 椿謂之曰:「當今雍州刺史亦無逾寶寅者, 但其上佐, 朝廷應遣心膂重人, 何得任其牒用!此乃聖朝百慮之一失也。且寶寅不藉刺史為榮, 吾觀其得州, 喜悅特甚, 至於賞罰云為, 不依常憲, 恐有異心。汝今赴京師, 當以吾此意啟二聖, 並白宰輔, 更遣長史、司馬、防城都督, 欲安關中, 正須三人耳。如其不遣, 必成深憂。」昱面啟魏主及太后, 皆不聽。
五月, 丙寅, 成景俊攻魏臨潼、竹邑, 拔之。東宮直閣蘭欽攻魏蕭城、厥固, 拔之, 欽斬魏將曹龍牙。
六月, 魏都督李叔仁討劉鈞, 平之。
, 七月, 魏陳郡民劉獲、鄭辯反於西華, 改元天授, 與湛僧智通謀, 魏以行東豫州刺史譙國曹世表為東南道行台以討之, 源子恭代世表為東豫州。諸將以賊眾強, 官軍弱, 且皆敗散之餘, 不敢戰, 欲保城自固。世表方病背腫, 輿出, 呼統軍是云寶謂曰:「湛僧智所以敢深入為寇者, 以獲、辯皆州民之望, 為之內應也。向聞獲引兵欲迎僧智, 去此八十里;今出其不意, 一戰可破, 獲破, 則僧智自走矣。」乃選士馬付寶, 暮出城, 比曉而至, 擊獲, 大破之, 窮討餘黨悉平。僧智聞之, 遁還。鄭辯與子恭親舊, 亡匿子恭所, 世表集將吏面責子恭, 收辯, 斬之。
魏相州刺史樂安王鑒與北道都督衍共救信都。鑒幸魏多故, 陰有異志, 遂據鄴叛, 降葛榮。
己丑, 魏大赦。
, 侍御史遼東高道穆奉使相州, 前刺史李世哲奢縱不法, 道穆案之。世哲弟神軌用事, 道穆兄謙之家奴訴良, 神軌收謙之系廷尉。赦將出, 神軌啟太后先賜謙之死, 朝士哀之。
彭群、王辯圍琅邪, 自夏及秋, 魏青州刺史彭城王劭遣司馬鹿悆、南青州刺史胡平遣長史劉仁之將兵擊群、辯, 破之, 群戰沒。劭, 勰之子也。
八月, 魏遣都督源之邕, 李神軌, 裴衍攻鄴。子邕行及湯陰, 安樂王鑒遣弟斌之夜襲子邕營, 不克;子邕乘勝進圍鄴城, 丁未, 拔之, 斬鑒, 傳首洛陽, 改姓拓跋氏。魏因遣子邕、裴衍討葛榮。
九月, 秦州城民杜粲殺莫折念生闔門皆盡, 粲自行州事。南秦州城民辛琛亦自行州事, 遣使詣蕭寶寅請降。魏復以寶寅為尚書令, 還其舊封。
譙州刺史湛僧智圍魏東豫州刺史元慶和於廣陵, 魏將軍元顯伯救之, 司州刺史夏侯夔自武陽引兵助僧智。冬, 十月, 夔至城下, 慶和舉城降。夔以讓僧智, 僧智曰:「慶和欲降公, 不欲降僧智, 今往, 必乖其意。且僧智所將應募烏合之人, 不可御以法;公持軍素嚴, 必無侵暴, 受降納附, 深得其宜。」夔乃登城, 拔魏幟, 建梁幟;慶和束兵而出, 吏民安堵, 獲男女四萬餘口。
臣光曰:湛僧智可謂君子矣!忘其積時攻戰之勞, 以授一朝新至之將, 知己之短, 不掩人之長, 功成不取, 以濟國事, 忠且無私, 可謂君子矣!
元顯伯宵遁, 諸軍追之, 斬獲萬計。詔以僧智領東豫州刺史, 鎮廣陵。夔引軍屯安陽, 遣別將屠楚城, 由是義陽北道遂與魏絕。
領軍曹仲宗、東宮直閤陳慶之攻魏渦陽, 詔尋陽太守韋放將兵會之。魏散騎常侍費穆引兵奄至, 放營壘未立, 麾下止有二百餘人, 放免冑下馬, 據胡床處分, 士皆殊死戰, 莫不一當百, 魏兵遂退。放, 睿之子也。
魏又遣將軍元昭等眾五萬救渦陽, 前軍至駝澗, 去渦陽四十里。陳慶之欲逆戰, 韋放以魏之前鋒必皆輕銳, 不如勿擊, 待其來至。慶之曰;「魏兵遠來疲倦, 去我既遠, 必不見疑, 及其未集, 須挫其氣。諸君若疑, 慶之請獨取之。」於是帥麾下二百騎進擊, 破之, 魏人驚駭。慶之乃還, 與諸將連營而進, 背渦陽城與魏軍相持。自春至冬, 數十百戰, 將士疲弊。聞魏人欲築壘於軍後, 曹仲宗等恐腹背受敵, 議引軍還。慶之杖節軍門曰:「共來至此, 涉歷一歲, 糜費極多。今諸君皆無鬥心, 唯謀退縮, 豈是欲立功名, 直聚為抄暴耳!吾聞置兵死地, 乃可求生;須虜大合, 然後與戰。審欲班師, 慶之別有密敕, 今日犯者, 當依敕行之!」仲宗等乃止。
魏人作十三城, 欲以控制梁軍。慶之銜枚夜出, 陷其四城, 渦陽城主王緯乞降。韋放簡遣降者三十餘人分報魏諸營, 陳慶之陳其俘馘, 鼓噪隨之, 魏九城皆潰, 追擊之, 俘斬略盡, 屍咽渦水, 所降城中男女三萬餘口。
蕭寶寅之敗於涇州也, 或勸之歸罪洛陽, 或曰不若留關中立功自效。行台都令史河間馮景曰:「擁兵不還, 此罪將大。」寶寅不從, 自念出師累年, 糜費不貲, 一旦覆敗, 內不自安;魏朝亦疑之。
中尉酈道元, 素名嚴猛。司州牧汝南王悅嬖人丘念, 弄權縱恣, 道元收念付獄。悅請之於胡太后, 太后敕赦之, 道元殺之, 並以劾悅。
時寶寅反狀已露, 悅乃奏以道元為關右大使。寶寅聞之, 謂為取己, 甚懼, 長安輕薄子弟復勸使舉兵。寶寅以問河東柳楷, 楷曰:「大王, 齊明帝子, 天下所屬, 今日之舉, 實允人望。且謠言『鸞生十子九子, 一子不關中亂。』亂者治也, 大王當治關中, 何所疑!」道元至陰盤驛, 寶寅遣其將郭子恢攻殺之, 收殯其屍, 表言白賊所害。又上表自理, 稱為楊椿父子所譖。
寶寅行台郎中武功蘇湛, 臥病在家, 寶寅令湛從母弟開府屬天水姜儉說湛曰:「元略受蕭衍旨, 欲見剿除。道元之來, 事不可測。吾不能坐受死亡, 今須為身計, 不復作魏臣矣。死生榮辱, 與卿共之。」湛聞之, 舉聲大哭。儉遽止之, 曰:「何得便爾!」湛曰:「我百口今屠滅, 云何不哭!」哭數十聲, 徐謂儉曰:「為我白齊王, 王本以窮鳥投入, 賴朝廷假王羽翼, 榮寵至此。屬國步多虞, 不能竭忠報德, 乃欲乘人間隙, 信惑行路無識之語, 欲以羸敗之兵守關問鼎。今魏德雖衰, 天命未改, 且王之恩義未洽於民, 但見其敗, 未見有成, 蘇湛不能以百口為王族滅。」寶寅復使謂曰:「我救死不得不爾, 所以不先相白者, 恐沮吾計耳。」湛曰:「凡謀大事, 當得天下奇才與之從事, 今但與長安博徒謀之, 此有成理不?湛恐荊棘必生於齋閣, 願賜骸骨歸鄉里, 庶得病死, 下見先人。」寶寅素重湛, 且知其不為己用, 聽還武功。
甲寅, 寶寅自稱齊帝, 改元隆緒, 赦其所部, 署百官。都督長史毛遐, 鴻賓之兄也, 與鴻賓帥氐、羌起兵於馬祗柵以拒寶寅;寶寅遣大將軍盧祖遷擊之, 為遐所殺。寶寅方祀南郊, 行即位禮未畢, 聞敗, 色變, 不暇整部伍, 狼狽而歸。以姜儉為尚書左丞, 委以心腹。文安周惠達為寶寅使, 在洛陽, 有司欲收之, 惠達逃歸長安。寶寅以惠達為光祿勳。
丹陽王蕭贊聞寶寅反, 懼而出走, 趣白鹿山, 至河橋, 為人所獲, 魏主知其不預謀, 釋而尉之。行台郎封偉伯等與關中豪傑謀舉兵誅寶寅, 事洩而死。
魏以尚書僕射長孫稚為行台以討寶寅。
正平民薛鳳賢反, 宗人薛修義亦聚眾河東, 分據鹽池, 攻圍蒲板, 東西連結以應寶寅。詔都督宗正珍孫討之。
十一月, 丁卯, 以護軍蕭淵藻為北討都督, 鎮渦陽。戊辰, 以渦陽置西徐州。
葛榮圍魏信都, 自春及冬, 冀州刺史元孚帥勵將士, 晝夜拒守, 糧儲既竭, 外無救援, 己丑, 城陷;榮執孚, 逐出居民, 凍死者什六七。孚兄祐為防城都督, 榮大集將士, 議其生死。孚兄弟各自引咎, 爭相為死, 都督潘紹等數百人, 皆叩頭請就法以活使君。榮曰:「此皆魏之忠臣義士。」於是同禁者五百人皆得免。
魏以源子邕為冀州刺史, 將兵討榮;裴衍表請同行, 詔許之。子邕上言:「衍行, 臣請留;臣行, 請留衍;若逼使同行, 敗在旦夕。」不許, 十二月, 戊申, 行至陽平東北漳水曲, 榮帥眾十萬擊之, 子邕、衍俱敗死。
相州吏民聞冀州已陷, 子邕等敗, 人不自保。相州刺史恆農李神志氣自若, 撫勉將士, 大小致力, 葛榮盡銳攻之, 卒不能克。
秦州民駱超殺杜粲, 請降於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