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晉紀 卷097

【晉紀十九】
起玄黓攝提格, 盡強圉協洽, 凡六年。
顯宗成皇帝下咸康八年(壬寅, 公元三四二年)

, 正月, 己未朔, 日有食之。
乙丑, 大赦。
豫州刺史庾懌以酒餉江州刺史王允之;允之覺其毒, 飲犬, 犬斃, 密奏之。帝曰:「大舅已亂天下, 小舅復欲爾邪!」二月, 懌飲鴆而卒。
三月, 初以武悼後配食武帝廟。
庾翼在武昌, 數有妖怪, 欲移鎮樂鄉。征虜長史王述與庾冰箋曰:「樂鄉去武昌千有餘里, 數萬之眾, 一旦移徙, 興立城壁, 公私勞擾。又江州當溯流數千里, 供給軍府, 力役增倍。且武昌實江東鎮戍之中, 非但扞御上流而已;緩急赴告, 駿奔不難。若移樂鄉, 遠在西陲, 一朝江渚有虞, 不相接救。方岳重將, 固當居要害之地, 為內外形勢, 使闚之心不知所向。昔秦忌亡胡之讖, 卒為劉、項之資;周圍惡弧之謠, 而成褒姒之亂。是以達人君子, 直道而行, 禳避之道, 皆所不取;正當擇人事之勝理, 思社稷之長計耳。」朝議亦以為然。翼乃止。
, 五月, 乙卯, 帝不豫;六月, 庚寅, 疾篤。或詐為尚書符, 敕宮門無得內宰相;眾皆失色。庾冰曰:「此必詐也。」推問, 果然。帝二子丕、弈, 皆在襁褓。庾冰自以兄弟秉權日久, 恐易世之後, 親屬愈疏, 為它人所間, 每說帝以國有強敵, 宜立長君;請以母親弟琅邪王岳為嗣, 帝許之。中書令何充曰:「父子相傳, 先王舊典, 易之者鮮不致亂。故武王不授聖弟, 非不愛也。今琅邪踐阼, 將如孺子何!」冰不聽。下詔, 以岳為嗣, 並以弈繼琅邪哀王。壬辰, 冰、充及武陵王晞、會稽王昱、尚書令諸葛恢並受顧命。癸巳, 帝崩。帝幼沖嗣位, 不親庶政;及長, 頗有勤儉之德。
甲午, 琅邪王即皇帝位, 大赦。
己亥, 封成帝子丕為琅邪王, 弈為東海王。
康帝亮陰不言, 委政於庾冰、何充。秋, 七月, 丙辰, 葬成帝於興平陵。帝徒行送喪, 至閶闔門, 乃升素輿至陵所。既葬, 帝臨軒, 庾冰、何充侍坐。帝曰:「朕嗣鴻業, 二君之力也。」充曰:「陛下龍飛, 臣冰之力也;若如臣議, 不睹昇平之世。」帝有慚色。己未, 以充為驃騎將軍、都督徐州、揚州之晉陵諸軍事、領徐州刺史, 鎮京口, 避諸庾也。
, 十月, 燕王皝遷都龍城, 赦其境內。
建威將軍翰言於皝曰:「宇文強盛日久, 屢為國患。今逸豆歸篡竊得國, 群情不附。加之性識庸暗, 將帥非才, 國無防衛, 軍無部伍。臣久在其國, 悉其地形;雖遠附強羯, 聲勢不接, 無益救援;今若擊之, 百舉百克。然高句麗去國密邇, 常有闚之志。彼知宇文既亡, 禍將及己, 必乘虛深入, 掩吾不備。若少留兵則不足以守, 多留兵則不足以行。此心腹之患也, 宜先除之;觀其勢力, 一舉可克。宇文自守之虜, 必不能遠來爭利。既取高句麗, 還取宇文, 如返手耳。二國既平, 利盡東海, 國富兵強, 無返顧之憂, 然後中原可圖也。」皝曰:「善!」將擊高句麗。高句麗有二道, 其北道平闊, 南道險狹, 眾欲從北道。翰曰:「虜以常情料之, 必謂大軍從北道, 當重北而輕南。王宜帥銳兵從南道擊之, 出其不意, 丸都不足取也。別遣偏師出北道, 縱有蹉跌, 其腹心己潰, 四支無能為也。」皝從之。
十一月, 皝自將勁兵四萬出南道, 以慕容翰、慕容霸為前鋒, 別遣長史王寓等將兵萬五千出北道, 以伐高句麗。高句麗王釗果遣弟武帥精兵五萬拒北道, 自帥羸兵以備南道。慕容翰等先至, 與釗合戰, 皝以大眾繼之。左常侍鮮於亮曰:「臣以俘虜蒙王國士之恩, 不可以不報;今日, 臣死日也!」獨與數騎先犯高句麗陣, 所向摧陷。高句麗陣動, 大眾因而乘之, 高句麗兵大敗。左長史韓壽斬高句麗將阿佛和度加, 諸軍乘勝追之, 遂入丸都。釗單騎走, 輕車將軍慕輿泥追獲其母周氏及妻而還。會王寓等戰於北道, 皆敗沒, 由是皝不復窮追。遣使招釗, 釗不出。
皝將還, 韓壽曰:「高句麗之地, 不可戍守。今其主亡民散, 潛伏山谷;大軍既去, 必復鳩聚, 收其餘燼, 猶足為患。請載其父屍、囚其生母而歸, 俟其束身自歸, 然後返之, 撫以恩信, 策之上也。」皝從之。發釗父乙弗利墓。載其屍, 收其府庫累世之寶, 虜男女五萬餘口, 燒其宮室, 毀丸都城而還。
十二月, 壬子, 立妃褚氏為皇后。征豫章太守褚裒為待中、尚書。裒自以後父, 不願居中任事, 苦求外出;乃除建威將軍、江州刺史, 鎮半洲。
趙王虎作台觀四十餘所於鄴, 又營洛陽、長安二宮, 作者四十餘萬人;又欲自鄴起閣道至襄國, 敕河南四州治南伐之備, 並、朔、秦、雍嚴西討之資, 青、冀、幽州為東征之計, 皆三五發卒。諸州軍造甲者五十餘萬人, 船夫十七萬人, 為水所沒, 虎狼所食者三分居一。加之公侯、牧宰競營私利, 百姓失業愁困。貝丘人李弘因眾心之怨, 自言姓名應讖, 連結黨與, 署置百寮;事發, 誅之, 連坐者數千家。
虎畋獵無度, 晨出夜歸, 又多微行, 躬察作役。侍中京兆韋謏諫曰:「陛下忽天下之重, 輕行斤斧之間, 猝有狂夫之變, 雖有智勇, 將安所施!又興役無時, 廢民耘獲, 吁嗟盈路, 殆非仁聖之所忍為也。」虎賜謏谷帛, 而興繕滋繁, 游察自若。
秦公韜有寵於虎, 太子宣惡之。右僕射張離領五兵尚書, 欲求媚於宣, 說之曰:「今諸侯吏兵過限, 宜漸裁省, 以壯本根。」宣使離為奏:「秦、燕、義陽、樂平四公, 聽置吏一百九十七人, 帳下兵二百人;自是以下, 三分置一, 餘兵五萬, 悉配東宮。」於是諸公咸怨, 嫌釁益深矣。
青州上言:「濟南平陵城北石虎, 一夕移於城東南, 有狼狐千餘跡隨之, 跡皆成蹊。」虎喜曰:「石虎者, 朕也;自西北徙而東南者, 天意欲使朕平蕩江南也。其敕諸州兵明年悉集, 朕當親董六師, 以奉天命。」群臣皆賀, 上《皇德頌》者一百七人。制:「征士五人出車一乘, 牛二頭, 米十五斛, 絹十匹, 調不辦者斬。」民至鬻子以供軍須, 猶不能給, 自經於道樹者相望。
康皇帝
顯宗成皇帝下建元元年(癸卯, 公元三四三年)

, 二月, 高句麗王釗遣其弟稱臣入朝於燕, 貢珍異以千數。燕王皝乃還其父屍, 猶留其母為質。
宇文逸豆歸遣其相莫淺渾將兵擊燕;諸將爭欲擊之, 燕王皝不許。莫淺渾以為皝畏之, 酣飲縱獵, 不復設備。皝使慕容輸出擊之, 莫淺渾大敗, 僅以身免, 盡俘其眾。庾翼為人慷慨, 喜功名, 不尚浮華。琅邪內史桓溫, 彝之子也, 尚南康公主, 豪爽有風概。翼與之友善, 相期以寧濟海內。翼嘗薦溫於成帝曰:「桓溫有英雄之才, 願陛下勿以常人遇之, 常婿畜之。宜委以方、邵之任, 必有弘濟艱難之勳」。時杜乂、殷浩並才名冠世, 冀獨弗之重也, 曰:「此輩宜束之高閣, 俟天下太平, 然後徐議其任耳。「浩累辭征辟, 屏居墓所, 幾將十年, 時人擬之管、葛。江夏相謝尚、長山令王濛常伺其出處, 以卜江左興亡。嘗相與省之, 知浩有確然之志, 既返, 相謂曰:「深源不起, 當如蒼生何!」尚, 鯤之子也。翼請浩為司馬;詔除侍中、安西軍司, 浩不應。翼遺浩書曰:「王夷甫立名非真, 雖云談道, 實長華競。明德君子, 遇會處際, 寧可然乎!」浩猶不起。
殷羨為長沙相, 在郡貪殘, 庾冰與翼書屬之。翼報曰:「殷君驕豪, 亦似由有佳兒, 弟故小令物情容之。大較江東之政, 以嫗煦豪強, 常為民蠹;時有行法, 輒施之寒劣。如往年偷石頭倉米一百萬斛, 皆是豪將輩, 而直殺倉督監以塞責。山遐為餘姚長, 為官出豪強所藏二千戶, 而眾共驅之, 令遐不得安席。雖皆前宰之惛謬, 江東事去, 實此之由。兄弟不幸, 橫陷此中, 自不能拔足於風塵之外, 當共明目而治之。荊州所統二十餘郡, 唯長沙最惡;惡而不黜, 與殺督監者復何異邪!」遐, 簡之子也。
翼以滅胡取蜀為己任, 遣使東約燕王皝, 西約張駿, 刻期大舉。朝議多以為難, 唯庾冰意與之同, 而桓溫、譙王無忌皆贊成之。無忌, 承之子也。
, 七月, 趙汝南太守戴開帥數千人詣翼降。丁巳, 下詔議經略中原。翼欲悉所部之眾北伐, 表桓宣為都督司、雍、梁三州、荊州之四郡諸軍事、梁州刺史, 前趣丹水;桓溫為前鋒小督、假節, 帥眾入臨淮;並發所統六州奴及車牛驢馬, 百姓嗟怒。
代王什翼犍復求婚於燕, 燕王皝使納馬千匹為禮;什翼犍不與, 又倨慢無子婿禮。八月, 皝遣世子俊帥前軍師評等擊代。什翼犍帥眾避去, 燕人無所見而還。
漢主壽卒, 謚曰昭文, 廟號中宗;太子勢即位, 大赦。
趙太子宣擊鮮卑斛谷提, 大破之, 斬首三萬級。
宇文逸豆歸執段遼弟蘭, 送於趙, 並獻駿馬萬匹。趙王虎命蘭帥所從鮮卑五千人屯令支。
庾翼欲移鎮襄陽, 恐朝廷不許, 乃奏云移鎮安陸。帝及朝士皆遣使譬止翼, 翼遂違詔北行;至夏口, 復上表請鎮襄陽。翼時有眾四萬, 詔加翼都督征討諸軍事。先是車騎將軍、揚州刺史庾冰屢求出外, 辛巳, 以冰都督荊、江、寧、益、梁、交、廣七州、豫州之四郡諸軍事, 領江州刺史, 假節, 鎮武昌, 以為翼繼援。征徐州刺史何充為督揚、豫、徐州之琅邪諸軍事, 領揚州刺史, 錄尚書事, 輔政。以琅邪內史桓溫為都督青、徐、兗三州諸軍事、徐州刺史, 征江州刺史褚裒為衛將軍, 領中書令。
, 十一月, 己巳, 大赦。
顯宗成皇帝下建元二年(甲辰, 公元三四四年)

, 正月, 趙王虎享群臣於太武殿, 有白雁百餘集馬道之南, 虎命射之, 皆不獲。時諸州兵集者百餘萬, 太史令趙攬密言於虎曰:「白雁集庭, 宮室將空之象, 不宜南行。」虎信之, 乃臨宣武觀, 大閱而罷。
漢主勢改元太和, 尊母閻氏為皇太后, 立妻李氏為皇后。
燕王皝與左司馬高詡謀伐宇文逸豆歸。詡曰:「宇文強盛, 今不取, 必為國患, 伐之必克;然不利於將。」出而告人曰:「吾往必不返, 然忠臣不避也。」於是皝自將伐逸豆歸。以慕容翰為前鋒將軍, 劉佩副之;分命慕容軍、慕容恪、慕容霸及折衝將軍慕輿根將兵, 三道並進。高詡將發, 不見其妻, 使人語以家事而行。
逸豆歸遣南羅大涉夜干將精兵逆戰, 皝遣人馳謂慕容翰曰:「涉夜干勇冠三軍, 宜小避之。」翰曰:「逸豆歸掃其國內精兵以屬涉夜干, 涉夜干素有勇名, 一國所賴也。今我克之, 其國不攻自潰矣。且吾孰知涉夜干之為人, 雖有虛名, 實易與耳, 不宜避之, 以挫吾兵氣。」遂進戰。翰自出衝陣, 涉夜幹出應之;慕容容霸從傍邀擊, 遂斬涉夜干。宇文士卒見涉夜干死, 不戰而潰;燕兵乘勝逐之, 遂克其都城。逸豆歸走死漠北, 宇文氏由是散亡。皝悉收其畜產、資貨, 徙其部眾五千餘落於昌黎, 闢地千餘里。更命涉夜干所居城曰威德城, 使弟彪戍之而還。高詡、劉佩皆中流矢卒。
詡善天文, 皝嘗謂曰:「卿有佳書而不見與, 何以為忠盡!」詡曰:「臣聞人君執要, 人臣執職。執要者逸, 執職者勞。是以後稷播種, 堯不預焉。占候、天文, 晨夜其苦, 非至尊之所宜親, 殿下將焉用之!」皝默然。
, 逸豆歸事趙甚謹, 貢獻屬路。及燕人伐逸豆歸, 趙王虎使右將軍白勝、并州刺史王霸自甘松出救之。比至, 宇文氏已亡, 因攻威德城, 不克而還;慕容彪追擊, 破之。
慕容翰之與宇文氏戰也, 為流矢所中, 臥病積時不出。後漸差, 於其家試騁馬。或告翰稱病而私飛騎乘, 疑欲為變。燕王皝雖藉翰勇略, 然中心終忌之, 乃賜翰死。翰曰:「吾負罪出奔, 既而復還, 今日死已晚矣。然羯賊跨據中原, 吾不自量, 欲為國家蕩壹區夏。此志不遂, 沒有遺恨, 命矣夫!」飲藥而卒。
代王什翼犍遣其大人長孫秩迎婦於燕。
, 四月, 涼州將張瓘敗趙將王擢於三交城。
, 趙領軍王朗言於趙王虎曰:「盛冬雪寒, 而皇太子使人伐宮材, 引於漳水, 役者數萬, 吁嗟滿道, 陛下宜因出遊罷之。」虎從之。太子宣怒。會熒惑守房, 宣使太史令趙攬言於虎曰:「房為天王, 今熒惑守之, 其殃不細。宜以貴臣王姓者當之。」虎曰:「誰可者?」攬曰:「無貴於王領軍。」虎意惜朗, 使攬更言其次。攬無以對, 因曰:「其次唯中書監王波耳。」虎乃下詔, 追罪波前議枯矢事, 腰斬之, 及其四子, 投屍漳水;既而愍其無罪, 追贈司空, 封其孫為侯。
趙平北將軍尹農攻燕凡城, 不克而還。
漢太史令韓皓上言:「熒惑守心, 乃宗廟不修之譴。」漢主勢命群臣議之。相國董皎、侍中王嘏以為:「景、武創業, 獻、文承基, 至親不遠, 無宜疏絕。」乃更命祀成始祖、太宗, 皆謂之漢。
征西將軍庾翼使梁州刺史桓宣擊趙將李羆於丹水, 為羆所敗, 翼貶宣為建威將軍。宣慚憤成疾, , 八月, 庚辰, 卒。翼以長子方之為義城太守, 代領宣眾;又以司馬應誕為襄陽太守, 參軍司馬勳為梁州刺史, 戍西城。
中書令褚裒固辭樞要;閏月, 丁巳, 以裒為左將軍、都督兗州、徐州之琅邪諸軍事、兗州刺史, 鎮金城。
帝疾篤, 庾冰、庾翼欲立會稽王昱為嗣;中書監何充建議立皇子聃, 帝從之。九月, 丙申, 立聃為皇太子。戊戌, 帝崩於式乾殿。己亥, 何充以遺旨奉太子即位, 大赦。由是冰、翼深恨充。尊皇后褚氏為皇太后。時穆帝方二歲, 太后臨朝稱制。何充加中書監, 錄尚書事。充自陳既錄尚書, 不宜復監中書;許之, 復加侍中。
充以左將軍褚裒, 太后之父, 宜綜朝政, 上疏薦裒參錄尚書;乃以裒為侍中、衛將軍、錄尚書事, 持節、督、刺史如故。裒以近戚, 懼獲譏嫌, 上疏固請居籓;改授都督徐、兗、青三州、揚州之二郡諸軍事、衛將軍、徐、兗二州刺史, 鎮京口。尚書奏:「裒見太后, 在公庭則如臣禮, 私覿則嚴父。」從之。
, 十月, 乙丑, 葬康帝於崇平陵。
江州刺史庾冰有疾;太后征冰輔政, 冰辭, 十一月, 庚辰, 卒。庾翼以家國情事, 留子方之為建武將軍, 戍襄陽。方之年少, 以參軍毛穆之為建武司馬以輔之。穆之, 寶之子也。翼還鎮夏口, 詔翼復督江州, 又領豫州刺史。翼辭豫州, 復欲移鎮樂鄉, 詔不許。翼仍繕修軍器, 大佃積穀, 以圖後舉。
趙王虎作河橋於靈昌津, 採石為中濟, 石下, 輒隨流, 用功五百餘萬而橋不成, 虎怒, 斬匠而罷。
孝宗穆皇帝上之上
顯宗成皇帝下永和元年(乙巳, 公元三四五年)

, 正月, 甲戌朔, 皇太后設白紗帷於太極殿, 抱帝臨軒。
趙義陽公鑒鎮關中, 役煩賦重, 文武有長髮者, 輒拔為冠纓, 餘以給宮人。長史取發白趙王虎, 虎征鑒還鄴。以樂平公苞代鎮長安。發雍、洛、秦、并州十六萬人治長安未央宮。
虎好獵, 晚歲, 體重不能跨馬, 乃造獵車千乘, 刻期校獵。自靈昌津南至滎陽東極陽都為獵場, 使御史監察其中禽獸, 有犯者罪至大辟。民有美女, 佳牛馬, 御史求之不得, 皆誣以犯獸, 論死者百餘人。發諸州二十六萬人修洛陽宮。發百姓牛二萬頭, 配朔州牧官。增置女官二十四等, 東宮十二等, 公侯七十餘國皆九等, 大發民女三萬餘人, 料為三等以配之;太子、諸公私令采發者又將萬人。郡縣務求美色, 多強奪人妻, 殺其夫及夫自殺者三千餘人。至鄴, 虎臨軒簡第, 以使者為能, 封侯者十二人。荊楚、揚、徐之民流叛略盡;守令坐不能綏懷, 下獄誅者五十餘人。金紫光祿大夫逯明因侍切諫, 虎大怒, 使龍騰拉殺之。
燕王皝以牛假貧民, 使佃苑中, 稅其什之八, 自有牛者稅其七。記室參軍封裕上書諫, 以為:「古者什一而稅, 天下之中正也。降及魏、晉, 仁政衰薄, 假官田官牛者不過稅其什六, 自在有牛者中分之, 猶不取其七八也。自永嘉以來, 海內蕩析, 武宣王綏之以德, 華夷之民, 萬里輻湊, 襁負而歸之者, 若赤子之歸父母。是以戶口十倍於舊, 無用者什有三四。及殿下繼統, 南摧強趙, 東兼高句麗, 北取宇文, 拓地三千里, 增民十萬戶, 是宜悉罷苑囿以賦新民, 無牛者官賜之牛, 不當更收重稅也。且以殿下之民用殿下之牛, 牛非殿下之有, 將何在哉!如此, 則戎旗南指之日, 民誰不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石虎誰與處矣!川瀆溝渠有廢塞者, 皆應通利, 旱由灌溉, 潦則疏洩。一夫不耕, 或受之饑。況游食數萬, 何以得家給人足乎?今官司猥多, 虛費廩祿, 苟才不周用, 皆宜澄汰。工商末利, 宜立常員。學生三年無成, 徒塞英俊之路, 皆當歸之於農。殿下聖德寬明, 博采芻蕘。參軍王憲、大夫劉明並以言事忤旨, 主者處以大辟, 殿下雖恕其死, 猶免官禁錮。夫求諫諍而罪直言, 是猶適越而北行, 必不獲其所志矣!右長史宋該等阿媚苟容, 輕劾諫士, 己無骨鯁, 嫉人有之, 掩蔽耳目, 不忠之甚者也。」皝乃下令, 稱:「覽封記室之諫, 孤實懼焉。國以民為本, 民以谷為命, 可悉罷苑囿以給民之無田者。實貧者, 官與之牛;力有餘願得官牛者, 並依魏、晉舊法, 溝瀆果有益者, 令以時修治。今戎事方興, 勳伐既多, 歲未可喊, 俟中原平一, 徐更議之。工商、學生皆當裁擇。夫人臣關言於人主, 至難也, 雖有狂妄, 當擇其善者而從之。王憲、劉明, 雖罪應廢黜, 亦由孤之無大量也, 可悉復本官, 仍居諫司。封生蹇蹇, 深得王臣之體, 其賜錢五萬。宣示內外, 有欲陳孤過者, 不拘貴賤, 勿有所諱!」皝雅好文學, 常親臨庠序講授, 考校學徒至千餘人, 頗有妄濫者, 故封裕及之。
詔征衛將軍褚裒, 欲以為揚州刺史、錄尚書事。吏部尚書劉遐、長史王胡之說裒曰:「會稽王令德雅望, 國之周公也, 足下宜以大政授之。」裒乃固辭, 歸籓。壬戌, 以會稽王昱為撫軍大將軍, 錄尚書六條事。昱清虛寡慾, 尤善玄言, 常以劉惔、王濛及穎川韓伯為談客, 又辟郗超為撫軍掾, 謝萬為從事中郎。超, 鑒之孫也, 少卓犖不羈。父愔, 簡默沖退而嗇於財, 積錢至數千萬, 嘗開庫任超所取;超散施親故, 一日都盡。萬, 安之弟也, 清曠秀邁, 亦有時名。
燕有黑龍、白龍見於龍山, 交首遊戲, 解角而去。燕王皝親祀以太牢, 赦其境內, 命所居新宮曰和龍。
都亭肅侯庾翼疽發於背。表子爰之行輔國將軍、荊州刺史, 委以後任;司馬義陽硃燾為南蠻校尉, 以千人守巴陵。秋, 七月, 庚午, 卒。
翼部將干瓚等作亂, 殺冠軍將軍曹據。硃燾與安西長史江A170, 建武司馬毛穆之、將軍袁真等共誅之。A170, 統之子也。
八月, 豫州刺史路永叛奔趙, 趙王虎使永屯壽春。
庾翼既卒, 朝議皆以諸庾世在西籓, 人情所安, 宜依翼所請, 以庾爰之代其任。何充曰:「荊楚, 國之西門, 戶口百萬。北帶強胡, 西鄰勁蜀, 地勢險阻, 周旋萬里。得人則中原可定, 失人則社稷可憂, 陸抗所謂『存則吳存, 亡則吳亡』者也, 豈可以白面少年當之哉!桓溫英略過人, 有文武器干。西夏之任, 無出溫者。」議者又曰:「庾爰之肯避溫乎?如令阻兵, 恥懼不淺。」充曰:「溫足以制之, 諸君勿憂。」
丹楊尹劉惔每奇溫才, 然知其有不臣之志, 謂會稽王昱曰:「溫不可使居形勝之地, 其位號常宜抑之。」勸昱自鎮上流, 以己為軍司, 昱不聽;又請自行, 亦不聽。
庚辰, 以徐州刺史桓溫為安西將軍、持節、都督荊、司、雍、益、梁、寧六州諸軍事、領護南蠻校尉、荊州刺史, 爰之果不敢爭, 又以劉惔監沔中諸軍事, 領義成太守, 代庾方之。徙方之、爰之於豫章。
桓溫嘗乘雪欲獵, 先過劉惔, 惔見其裝束甚嚴, 謂之曰:「老賊欲持此何為?」溫笑曰:「我不為此, 卿安得坐談乎!」
漢主勢之弟大將軍廣, 以勢無子, 求為太弟, 勢不許。馬當、解思明諫曰:「陛下兄弟不多, 若復有所廢, 將益孤危。」固請許之。勢疑其與廣有謀, 收當、思明斬之, 夷其三族。遣太保李弈襲廣於涪城, 貶廣為臨邛侯, 廣自殺。思明被收, 歎曰:「國之不亡, 以我數人在也, 今其殆矣!」言笑自若而死。思明有智略, 敢諫諍;馬當素得人心。及其死, 士兵無不哀之。
, 十月, 燕王皝使慕容恪攻高句麗, 拔南蘇, 置戍而還。
十二月, 張駿伐焉耆, 降之。是歲, 駿分武威等十一郡為涼州, 以世子重華為刺史;分興晉等八郡為河州, 以寧戎校尉張瓘為刺史;分敦煌等三郡及西域都護等三營為沙州, 以西胡校尉楊宣為刺史。駿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假涼王, 督攝三州, 始置祭酒、郎中、大夫、舍人、謁者等官, 官員皆仿天朝而微變其名, 車服旌族擬於王者。
趙王虎以冠軍將軍姚弋仲為持節、十郡六夷大都督、冠軍大將軍。弋仲清儉鯁直, 不治威儀, 言無畏避, 虎甚重之。朝之大議, 每與參決, 公卿皆憚而下之。武城左尉, 虎寵姬之弟也, 嘗入弋仲營, 侵擾其部眾。弋仲執而數之曰:「爾為禁尉, 迫脅小民, 我為大臣, 目所親見, 不可縱也。」命左右斬之。尉叩頭流血, 左右固諫, 乃止。
燕王皝以為古者諸侯即位, 各稱元年, 於是始不用晉年號, 自稱十二年。
趙王虎使征東將軍鄧恆將兵數萬屯樂安, 治攻具, 為取燕之計。燕王皝以慕容霸為平狄將軍, 戍徒河;恆畏之, 不敢犯。
顯宗成皇帝下永和二年(丙午, 公元三四六年)

, 正月, 丙寅, 大赦。
己卯, 都鄉文穆侯何充卒。充有器局, 臨朝正色, 以社稷為己任, 所選用皆以功效, 不私親舊。
, 夫餘居於鹿山, 為百濟所侵, 部落衰散, 西徙近燕, 而不設備。燕王皝遣世子俊帥慕容軍、慕容恪、慕輿根三將軍、萬七千騎襲夫餘。俊居中指授, 軍事皆以任恪。遂拔夫餘, 虜其王玄及部落五萬餘口而還。皝以玄為鎮軍將軍, 妻以女。
二月, 癸丑, 以左光祿大夫蔡謨領司徒, 與會稽王昱同輔政。
褚裒薦前光祿大夫顧和、前司徒左長史殷浩;三月, 丙子, 以和為尚書令, 浩為建武將軍、揚州刺史。和有母喪, 固辭不起, 謂所親曰:「古人有釋衰絰從王者, 以其才足干時故也。如和者, 正足以虧孝道、傷風俗耳。」識者美之。浩亦固辭。會稽王昱與浩書曰:「屬當厄運, 危弊理極, 足下沈識淹長, 足以經濟。若復深存挹退, 苟遂本懷, 吾恐天下之事於此去矣。足下去就, 即時之廢興, 則家國不異, 足下宜深思之。」浩乃就職。
, 四月, 己酉朔, 日有食之。
五月, 丙戌, 西平忠成公張駿薨。官屬上世子重華為使持節、大都督、太尉、護羌校尉、涼州牧、西平公、假涼王;赦其境內;尊嫡母嚴氏為大王太后, 母馬氏為王太后。
趙中黃門嚴生惡尚書硃軌, 會久雨, 生譖軌不修道路, 又謗訕朝政, 趙王虎囚之。蒲洪諫曰:「陛下既有襄國、鄴宮, 又修長安、洛陽宮殿, 將以何用?作獵車千乘, 環數千里以養禽獸, 奪人妻女十萬餘口以實後宮, 聖帝明王之所為, 固若是乎?今又以道路不修, 欲殺尚書。陛下德政不修, 天降淫雨, 七旬乃霽。霽方二日, 雖有鬼兵百萬, 亦未能去道路之塗潦, 而況人乎!政刑如此, 其如四海何!其如後代何!願止作役, 罷苑囿, 出宮女, 赦硃軌, 以副眾望。」虎雖不悅, 亦不之罪, 為之罷長安、洛陽作役, 而竟誅硃軌。又立私論朝政之法, 聽吏告其君, 奴告其主。公卿以下, 朝覲以目相顧, 不必復相過從談語。
趙將軍王擢擊張重華, 襲武街, 執護軍曹權、胡宣, 徙七千餘戶於雍州。涼州刺史麻秋、將軍孫伏都攻金城, 太守張沖請降, 涼州震動。重華悉發境內兵, 使征南將軍裴恆將之以御趙。恆壁於廣武, 久而不戰。涼州司馬張耽言於重華曰:「國之存亡在兵, 兵之勝敗在將。今議者舉將, 多推宿舊。夫韓信之舉, 非舊德也。蓋明主之舉, 舉無常人, 才之所堪, 則授以大事。今強寇在境, 諸將不進, 人情危懼。主簿謝艾, 兼資文武, 可用以御趙。」重華召艾, 問以方略;艾願請兵七千人, 必破趙以報。重華拜艾中堅將軍, 給步騎五千, 使擊秋。艾引兵出振武, 夜有二梟鳴於牙中, 艾曰:「六博得梟者勝。今梟鳴牙中, 克敵之兆也。」進與趙戰, 大破之, 斬首五千級。重華封艾為福祿伯。
麻秋之克金城也, 縣令敦煌車濟不降, 伏劍而死。秋又攻大夏, 護軍梁式執太守宋晏, 以城應秋, 秋遣晏以書誘致宛戍都尉敦煌宋矩。矩曰:「為人臣, 功既不成, 唯有死節耳!」先殺妻子而後自刎。秋曰:「皆義士也。」收而葬之。
, 漢太保李弈自晉壽舉兵反, 蜀人多從之, 眾至數萬。漢主勢登城拒虞, 弈單騎突門, 門者射而殺之, 其眾綿潰。勢大赦境內, 改年嘉寧。勢驕淫, 不恤國事, 多居禁中, 罕接公卿, 疏忌舊臣, 信任左右, 讒謅並進, 刑罰苛濫, 由是中外離心。蜀土先無獠, 至是始從山出, 自巴西至犍為、梓潼, 佈滿山谷十餘萬落, 不可禁制, 大為民患。加以饑饉, 四境之內, 遂至蕭條。
安西將軍桓溫將伐漢, 將佐皆以為不可。江夏相袁喬勸之曰:「夫經略大事, 固非常情所及, 智者了於胸中, 不必待眾言皆合也。今為天下之患者, 胡、蜀二寇而已。蜀雖險固, 比胡為弱, 將欲除之, 宜先其易者。李勢無道, 臣民不附, 且恃其險遠, 不修戰備。宜以精卒萬人輕繼疾趨, 比其覺之, 我已出其險要, 可一戰擒也。蜀地富饒, 戶口繁庶, 諸葛武侯用之抗衡中夏, 若得而有之, 國家之大利也。論者恐大軍既西, 胡必窺覦, 此似是而非。胡聞我萬里遠征, 以為內有重備, 必不敢動;縱有侵軼, 緣江諸軍足以拒守, 必無憂也。」溫從之。喬, 瑰之子也。
十一月, 辛未, 溫帥益州刺史周撫、南郡太守譙王無忌伐漢, 拜表即行;委安西長史范汪以留事, 加撫督梁州之四郡諸軍事;使袁喬帥二千人為前鋒。
朝廷以蜀道險遠, 溫眾少而深入, 皆以為憂, 惟劉惔以為必克。或問其故, 惔曰:「以博知之。溫, 善博者也, 不必得則不為。但恐克蜀之後, 溫終專制朝廷耳。」
顯宗成皇帝下永和三年(丁未, 公元三四七年)

, 二月, 桓溫軍至青衣。漢主勢大發兵, 遣叔父右衛將軍福、從兄鎮南將軍權、前將軍昝堅等將之, 自山陽趣合水。諸將欲伏於江南以待晉, 昝堅不從, 引兵自江北鴛鴦碕渡向犍為。
三月, 溫至彭模。議者欲分為兩軍, 異道俱進, 以分漢兵之勢。袁喬曰:「今懸軍深入萬里之外, 勝則大功可立, 不勝則類無遺, 當合勢齊力, 以取一戰之捷。若分兩軍, 則眾心不一, 萬一偏敗, 大事去矣。不如全軍而進, 棄去釜甑, 繼三日糧, 以示無還心, 勝可必也。」溫從之, 留參軍孫盛、周楚將贏兵守輜重, 溫自將步卒直指成都。楚, 撫之子也。
李福進攻彭模, 孫盛等奮擊, 走之。溫進, 遇李權, 三戰三捷, 漢兵散走歸成都, 鎮東將軍李位都迎詣溫降。昝堅至犍為, 乃知與溫異道, , 自沙頭津濟, 比至, 溫已軍於成都之十里陌, 堅眾自潰。
勢悉眾出戰於成都之笮橋, 溫前鋒不利, 參軍龔護戰死, 矢及溫馬首。眾懼, 欲退, 而鼓吏誤鳴進鼓;袁喬拔劍督士卒力戰, 遂大破之。溫乘勝長驅至成都, 縱火燒其城門。漢人惶懼, 無復鬥志。勢夜開東門走, 至葭萌, 使散騎常侍王幼送降文於溫, 自稱「略陽李勢叩頭死罪」, 尋輿櫬面縛詣軍門。溫解縛焚櫬, 送勢及宗室十餘人於建康;引漢司空譙獻之等以為參佐, 舉賢旌善, 蜀人悅之。
日南太守夏侯覽貪縱, 侵刻胡商, 又科調船材, 云欲有所討, 由是諸國恚憤。林邑王文攻陷日南, 將士死者五六千, 殺覽, 以屍祭天。檄交州刺史硃蕃, 請以郡北橫山為界。文既去, 蕃使督護劉雄戍日南。
漢故尚書僕射王誓、鎮東將軍鄧定、平南將軍王潤、將軍隗文等皆舉兵反, 眾各萬餘。桓溫自擊定, 使袁喬擊文, 皆破之。溫命益州刺史周撫鎮彭模, 斬王誓、王潤。溫留成都三十日, 振旅還江陵。李勢至建康, 封歸義侯。夏, 四月, 丁巳, 鄧定、隗文等入據成都, 征虜將軍楊謙棄涪城, 退保德陽。
趙涼州刺史麻秋攻枹罕。晉昌太守郎坦以城大難守, 欲棄外城。武成太守張悛曰:「棄外城則動眾心, 大事去矣。」寧戎校尉張璩從悛言, 固守大城。秋帥眾八萬, 圍塹數重, 云梯地突, 百道皆進。城中御之, 秋眾死傷數萬。趙王虎復遣其將劉渾等帥步騎二萬會之。郎坦恨言不用, 教軍士李嘉潛引趙兵千餘人登城;璩督諸將力戰, 殺二百餘人, 趙兵乃退。璩燒其攻具, 秋退保大夏。
虎以中書監石寧為征西將軍, 帥並、司州兵二萬餘人為秋等後繼。張重華將宋秦等帥戶二萬降於趙。重華以謝艾為使持節、軍師將軍, 帥步騎三萬進軍臨河。艾乘軺車, 戴白窺, 鳴鼓而行。秋望見, 怒曰:「艾年少書生, 冠服如此, 輕我也」。命黑槊龍驤三千人馳擊之, 艾左右大擾。或勸艾宜乘馬, 艾不從, 下車, 踞胡床, 指麾處分;趙人以為有伏兵, 懼不敢進。別將張瑁自間道引兵截趙軍後, 趙軍退, 艾乘勢進擊, 大破之, 斬其將杜勳、汲魚, 獲首虜一萬三千級, 秋單馬奔大夏。
五月, 秋與石寧復帥眾十二萬進屯河南, 劉寧、王擢略地晉興、廣武、武街, 至於曲柳。張重華使將軍牛旋御之, 退守枹罕, 姑臧大震。重華欲親出拒之, 謝艾固諫。別駕從事索遐曰:「君者, 一國之鎮, 不可輕動」。乃以艾為使持節、都督征討諸軍事、行衛將軍, 遐為軍正將軍, 帥步騎二萬拒之。別將楊康敗劉寧於沙阜, 寧退屯金城。
六月, 辛酉, 大赦。
, 七月, 林邑復陷日南, 殺督護劉雄。
隗文、鄧定等立故國師範長生之子賁為帝而奉之, 以妖異惑眾, 蜀人多歸之。
趙王虎復遣征西將軍孫伏都、將軍劉渾帥步騎二萬會麻秋軍, 長驅濟河, 擊張重華, 遂城長最。謝艾建牙誓眾, 有風吹旌旗東南指, 索遐曰:「風為號令, 今旌旗指敵, 天所贊也。」艾軍於神鳥, 王擢與艾前鋒戰, 敗走, 還河南。八月, 戊午, 艾進擊秋, 大破之, 秋遁歸金城。虎聞之, 歎曰:「吾以偏師定九州, 今以九州之力困於枹罕。彼有人焉, 未可圖也!」艾還, 討叛虜斯骨真等萬餘落, 皆破平之。
趙王虎據十州之地, 聚斂金帛, 及外國所獻珍異, 府庫財物, 不可勝紀;猶自以為不足, 悉發前代陵墓, 取其金寶。
沙門吳進言於虎曰:「胡運將衰, 晉當復興, 宜苦役晉人以厭其氣。」虎使尚書張群發近郡男女十六萬人, 車十萬乘, 運士築華林苑及長牆於鄴北, 廣袤數十里。申鐘、石璞、趙攬等上疏陳天文錯亂, 百姓凋弊。虎大怒曰:「使苑牆朝成, 吾夕沒無恨矣。」促張群使然燭夜作;暴風大雨, 死者數萬人。郡國前後送蒼麟十六, 白鹿七, 虎命司虞張曷柱調之以駕芝蓋, 大朝會列於殿庭。
九月, 命太子宣出祈福於山川, 因行遊獵。宣乘大輅, 羽葆華蓋, 建天子旌旗, 十有六軍戎卒十八萬, 出自金明門。虎從其後宮升陵霄觀望之, 笑曰:「我家父子如是, 自非天崩地陷, 當復何愁!但抱子弄孫, 日為樂耳。」
宣所捨, 輒列人為長圍, 四面各百里, 驅禽獸, 至暮皆集其所, 使文武跪立, 重行圍守, 炬火如晝, 命勁騎百餘馳射其中, 宣與姬妾乘輦臨觀, 獸盡而止。或獸有迸逸, 當圍守者, 有爵則奪馬, 步驅一日, 無爵則鞭之一百。士卒饑凍死者萬有餘人, 所過三州十五郡, 資儲皆無孑遺。
虎覆命秦公韜繼出, 自并州至於秦、雍, 亦如之。宣怒其與己鈞敵, 愈嫉之。宦者趙生得幸於宣, 無寵於韜, 微勸宣除之, 於是始有殺韜之謀矣。
趙麻秋又襲張重華將張瑁, 敗之, 斬首三千餘級。枹罕護軍李逵帥眾七千降於趙, 自河以南氐、羌皆附於趙。
, 十月, 乙丑, 遣侍御史俞歸至涼州, 授張重華侍中、大都督、督隴右、關中諸軍事、大將軍、涼州刺史、西平公。歸至姑臧, 重華欲稱涼王, 未肯受詔, 使所親沈猛私謂歸曰:「主公弈世為晉忠臣, 今曾不如鮮卑, 何也?朝廷封慕容皝為燕王, 而主公才為大將軍, 何以褒勸忠賢乎!明台宜移河右, 共勸州主為涼王。人臣出使, 苟利社稷, 專之可也。」歸曰:「吾子失言!昔三代之王也, 爵之貴者莫若上公;及周之衰, 吳、楚始僭號稱王, 而諸侯亦不之非, 蓋以蠻夷畜之也;借使齊、魯稱王, 諸侯豈不四面攻之乎!漢高祖封韓、彭為王, 尋皆誅滅, 蓋權時之宜, 非厚之也。聖上以貴公忠賢, 故爵以上公, 任以方伯, 寵榮極矣, 豈鮮卑夷狄所可比哉!且吾聞之, 功有大小, 賞有重輕。今貴公始繼世而為王, 若帥河右之眾, 東平胡、羯, 修復陵廟, 迎天子返洛陽, 將何以加之乎?」重華乃止。武都氐王楊初遣使來稱籓;詔以初為使持節、征南將軍、雍州刺史、仇池公。
十二月, 振威護軍蕭敬文殺征虜將軍楊謙, 攻涪城, 陷之, 自稱益州牧, 遂取巴西, 通於漢中。